伴黄莺鸣啼梦萦回转,依稀无忧的流年。
在墙头马上惊鸿的一瞥,魂绕着小庭深院。点点飞舞的杏花,这闲情雅致与世无争的妙人,眉宇间的风流衬着衣衫上
陨落的杏花瓣儿,这一切恰似昨日新梦。
如梦,如梦,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愁丝 。
如今这窗外繁花似锦与日争妍,这万般春情摇漾如晴丝。东弟,你何不睁开眼,你且看来。
春波之荡漾,山石之宁静,湖沼中桓美的倒影,你听啊,风吹过花叶的声音,姑娘们欢声笑语,这一切,难道你便不
再留恋?
你紧闭着眼,挽着唇,你踯躅的魂魄难道不曾寂寥?这千里江宁,万般回首,难道都不曾一丝留恋?你这般逍遥快活
了,自是不管大哥为你痛断了肠。
“哎…… 纵然呼唤千声万声,你便不愿再搭理大哥了——”付明光黯然叹息,在知道陈向东的危急之时,他哪里顾得
上自身的安危。拼着伤口绽开的危险,拖着高烧昏沉的病体,坚决让人将他抬到陈向东的病榻之前,他要与东弟比邻
而卧。
此时,他只要轻轻侧过头,便可以看到东弟苍白的睡颜。
这短短的二三日,陈向东面容消瘦至极,只是鼻息间的一口阳气吊着,进多出少,恐是时日无多了。
冯春来在一旁暗暗拭泪,心里却痛恨于陈向东的无情。陈向东啊陈向东,大人为了你,为了你啊~连性命都不要了啊
,你便不能睁开眼瞧上一眼么?
“大人,你休息一下罢,唐婶和小三要给陈相公喂粥了。”
昨日一勺还能喂进半勺去,可是今天牙关紧闭,莫说是粥了,便是汤汁也全是顺的嘴角外流而已。唐婶手忙脚乱不知
如何是好?她担扰的眼神望着曾大夫,无声的询问。怎么办?怎么办?
曾大夫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只是怨恨自己医术不精。深愧之下,亦抬不起头来,无颜面对付明光。
想要安慰的话,谁也说不出口,事实上又有哪个敢说‘生死有命,节哀顺便’这样的话。
付明光无力的倒在枕上,胸口的痛疼已经让他脸色发白。无意间,瞄见冯春来也好,曾大夫也好,甚至是唐汉这样的
硬汗,都红了眼,个个哭丧着脸,那神情仿佛在哀悼在追思。
“你们干什么?他又没死,你们干什么?不要哭啊,你们在咒他么?!”付明光吼的嘶声裂肺,胸口缠的白布瞬间被
染红了。
他的东弟,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
“大人,你千万要保重啊~”这时,冯春来哪里还是暗暗啜泣,压抑不住的悲痛,已经是泪水横流了。他一个带头哭
出声,其他的人自然全都轰然大声哭起来,唐三的母亲照顾了陈向东这许多日子,自然哭的更加厉害。
曾大夫和手下几个医徒抢上前去,手忙脚乱的为付明光重新包扎。
付明光惨痛之余,心知无望,此刻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亦要落泪。
想起东弟望着那凋谢的桃花无可奈何的眼神,就如同此刻,他望着东弟回天乏力一般。
人生啊~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强求,强求,一介凡人竟然欲将天上谪仙强留。此时,梦已过了,魂已断却,东弟他自收起无限清芷,不留一丝绻恋
拂袖而隐。
付明光怔怔的,惟望着陈向东的面容默默流泪。
这正是:
晴暖感余芳,红苞杂绛房,落时犹自舞,扫后更闻香。
梦罢收罗荐,仙归敕玉箱。回肠九回后,犹有剩回肠。
第 30 章
富商派遣而来的王管家一马当先,身后跟随着五六个双髻绿衫笑吟吟的待女,个个手捧着食盒,正欲迈入别院大门。
但听里面哭声大作,好似天边响雷耳边炸般,唬得这一群人呆立当场。
王管家口里直唤道:“哎呦喂,这这怎生的好?!”看来不久之后,这便有一场大丧事要办了,可怜见的,天杀的这
般的年青竟如此去了。
当下管家便吩咐这些丫环且在外面等候,想来里面也没甚心情吃饭了,他独自一人进去里面探探消息,再做主张。
快步进去,却见守在门口的公门捕快还是老神在在的守在外面,心下也明白。
那陈公子多半是没了,但他终非官场中人,他是死是活,自家人自是哭断了肠,但对于官家来说又有何干。不由的在
心里冷笑,若是那付大人有个好歹,只怕你们这等人吓得要尿裤子了。
那王管家悄悄在门口探头向里面觑去。
此时已是掌灯上饭之时,房内灯火通明。房里摆了二个床榻,病人大夫管事仆人挤挤攘攘一群人将房内弄得水泄不通
,但是个个神情悲凄。
“陈相公这般俊秀之人……真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有人大呼,但几分不清是真心还是为了拍付明光的马屁。
纵然与陈向东毫无瓜葛者,如医徒之流也哭的眼肿鼻红,倒是一番可笑景象。
王管家伸伸舌头,摇摇头,看来一语成箴。当下也不进去,而是匆匆离去,向他家老爷报告去了。
别具匠心的曲径,山石花树的掩映,今日在王管家看来简直是多此一举。这条路看起凭的长了如许。他心里焦急,那
小径又多用石子铺将而成,近日春雨绵绵苔湿路滑,险些摔了个嘴啃泥。冷飕飕,一阵风吹来,那树影婆娑似游魂轻
叹。直吓得王管家爬起来抢步就跑。
转弯之处,因为急隍隍没有看清,险些与人撞上。
“大胆!”
“放肆!”
王管家回过神之际已经被人按跪在地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日总算把这平日趾高气扬的管家爷给吓去了半条命。
只见对面一大群人,而那富商垂手躬腰立于一旁,神情甚为拘谨。
“王贵,你跑什么,若是惊吓了……这些大人们,你可吃罪不起啊!”虽是春末,但月上初梢之时,倒有几分阴冷。
可是这王富商却好想掏出帕子来拭一下冷汗。虽说,与这些大人物来往显得倒是体面,脸上是贴金了,但是他一介商
人也是得罪不起这些人啊。
王管家匆匆抬头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复被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爷……那那陈公子,他没了……里面闹得厉害啊——”颤抖的说着。
但是王富商还没有搭腔,只听一人惊道:“什么?难道我们来迟了?王太医咱们速速前往。”
“是!是!”
“大人,日升王爷来了。你……”冯春来眼见付明光神情恍惚,更何况身受重伤,便是起来迎接也是不可能了。
说话间,日升王爷已经跨进来,房内一干人等吓得全都跪在地上。
可是付明光只是怔怔的望着陈向东的睡颜,对王升王爷的到来竟然默然不动。
“王太医,你快去给陈公子瞧瞧罢。”
“是。”一个胖呼呼的老头已经到了陈向东的床边,伸手去探鼻息,发现竟还有一息尚存,不觉松了一大口气。
“你做什么?”付明光的视线被一个宠大的(胖啊)身躯遮挡住了,当下回过神来,刚要怒喝。
只见那胖老头转头道:“郡马爷,你稍安勿燥。”
“你……你是王太医?你怎么会?”付明光转头象是才发现日升王爷似的,悲切的说道:“王爷,你来啦……东弟他
死了……他死了……”
日升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这江宁便是他的封邑。这六朝古都,富庶非常,圣上对其的宠爱可见一斑。付明光
在江宁府受重伤,此事他若不知,那倒是天下奇闻了。
这时,日升王爷手下管事已将无关紧要的人全部驱逐出房间,此时,房内只留下几个人,顿时呼吸都通畅起来了。
“郡马——,陈公子是生是死,王太医还未下定论之前,你莫要悲伤的太早……你看看你,好好的弄成这样。身上的
伤可好些了么?——郡马爷身上的伤是你医治的么?他若有个差池,你便提头来见。”日升王爷竟然在付明光的床铺
边上坐下,但是话对是动曾大夫说的。
那曾大夫还跪在地上,忙磕头道:“大人身上的伤小人敢打一万个包票,绝无大碍。只是小人医道浅薄,救不得那陈
相公……还请王爷格外开恩敕罪。”
“罢了,罢了,你下去罢。”
曾大夫忙又磕头谢恩,匆匆而出,急急似漏网之鱼。
但是付明光却焦急道:“王爷,你是说东弟还有救,是这个意思么?”
日升王爷站起身,复停在陈向东的病榻之前,不由的细细打量着床上之人。
但见这陈向东面容消瘦,面色晦黯,已经显不出他的丰姿。但是眉宇间五官的巧构,却实为俊美,但也只是清秀有余
,艳色不足。想这付明光见识过的美人又何止万千,在自己手下当差的美男子随便拿出一个来,跟这陈向东比比都是
天壤之别,倒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能将这寡情的郡马爷给弄上了手。
“王太医,如何?”
“老臣不敢断言,只能尽力而为。”说罢,从医箱取出锦包,打开来一溜的金针,显然要给陈向东下针了。
房里的众人都摒住了呼吸,人人面色紧张,可腹内打算各有千秋。
注:文虽是架空,但许多人物地名都是演化而来。随便写写,出入甚大。
总是之是恶俗,没有办法治的病,插上一针保管好
第 31 章
当最后一枚金针刺下之时,一声轻微的呻吟荡出,听在付明光耳中,犹如九天神台响笙箫,说不出的动听,道不尽的
欢喜,自是喜上眉梢。
“快把提神汤取来——”不待王太医说完,便有知底的医徒从提盒中取出一碗尚带着温热的汤药来。
这王太医分明是有备而来。
陈向东虽然醒转,但仍浑浑厄厄,幸喜的是能吞咽下汤药。王太医又嘱咐喂了些稀粥,这时陈向东复又睡去,这回脉
息绝不似方才方那般微细,沉稳了许多。
付明光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些短暂的时间之内,悲喜交加,伤心断魂之时更是元气大伤,一时间付明光负伤之下,
不由的疲惫至极,再加上几日来不休不眠心神提到极处,此时松懈下来,不由的竟也昏睡过去。
日升王爷哑然失笑,啧啧有声。
冯春来忙上前行跪拜之礼,求道:“大人这几日心神俱疲,又身负重伤,难以自持,纵有失礼之处,请王爷千岁担待
些个,格外开恩啊!”
日升王爷见一貌美男子心情自是舒畅几分,再加上他原本就没动怒,这时也面带笑容道:“好说,好说! 王太医将方
子拿出来……这是给陈向东的药方,你好好替你家大人办事。我们走罢——”
冯春来忙将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地上,哀求道:“千岁……那王太医可否暂且留下?”
日升王爷低头俯视,正色道:“叫郡马伤好之后,亲自来王府一趟,本王自有话说。”
冯春来只得双手接过王太医的医待递过来的方子,眼睁睁跪送日升王爷出府去了。
冯春来拿了方子给曾大夫配药,寻常药材俱已配齐,但是上面有几味药,如南海拳大珍珠、千年老山参等不可思议之
物云云,看到就觉得匪夷所思 。再者时间如此紧迫,仓促之间叫他又从何寻起。若在京城那倒好说,但这里是江宁,
人生地不熟的。
蓦的,冯春来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叹道:“傻瓜,日升王爷如此人物,他自然是将药材备齐,只待大人上门…
…倒不知会是怎生的交易呵。”
想起大人一往深情,想起陈相公温文自持,性情和顺,但是极难动心动情。
不由的一声长叹。
人世间三生方得一相会啊,这回陈相公冥府转了一圈,醒转后眉间是否会多贴一点情?
不管怎样,都好生羡慕他们,毕竟一个唤来一个应。
象自己一岁死爹五岁没娘,天生的孤独命。
那方冠晴不过跟他同房几日,便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伤人不说,还自殒了性命。府衙中人下江打捞好几日,连个尸首也
无着落,恐怕已冲入大海,葬身鱼腹。
冯春来啊冯春来,你便要改名叫冯秋来(逢愁来)才是啊!
到如今,只当这人生,梦一场耳。
药材备不齐全,王太医又请不来诊治,冯春来心急如焚。幸而付明光睡醒之后,挣扎起身,叫人服待他穿戴好后,便
欲上王府请人。
“大人,你这般站立,胸口的伤真的不痛么?”冯春来眼见付明光自伸手轻轻按住胸口便忍不住问道。
付明光强笑道:“这刀伤原本就不深,又没伤及五脏六腑,再加上养了数日,用了上好的伤药,如今已不碣事了。现
在最好紧的是东弟的身体,快去备轿罢。”
冯春来知道大人不过在逞强,但是知道再劝也无益,无奈只得吩咐下去。
救人如救火,那些轿夫个顶个的壮,抬着轿子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没多久便已到了王府。
付明光身份尊贵,王府中人自然极力奉承,日升王爷亲自出来接迎,倒是给足了面子。
“王爷抬爱,真是愧煞微臣了。前几日,王爷圣驾亲到鄙处,微臣竟自昏睡,失礼之至,今番特来请罪,还请王爷责
罚。”说罢,付明光按住胸口,意欲下跪请罪。
“哎呀,郡马快快请起。你们快把郡马扶起来,都是自家人,毋须多礼啊。”
世人著称日升王爷仁厚德义兼备,名满京师也是不无道理的。
两人花厅坐下,待从备茶而出。
青纱拂起,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葱茏之中,绕过流觞曲水,落花飘遥。更有名花异草,委实华丽非凡,王府气派自是
不同凡响。
但是付明光早年曾路过江宁也曾上门拜讫,更何况此时的他心急如焚,自是无心欣赏。可叹,名园随客到,幽恨无人
知啊。
“王爷,近来可好?”
日升王爷笑道:“托了父皇的鸿福,久居这江南繁华之地,文人墨客如过江之鲫,陶冶性情,畅舒胸怀,说不出的畅
意。人生至此,还有甚么不满意的么?!”
付明光但笑不语。
“欣平郡主近来可好?几个孩子还那样调皮么?自上次正月新元一别之后,便未再会面,按百姓说起,本王这个堂兄
,倒是怪想念他们的。”
付明光回道:“今年中秋王爷便可上京一聚,介时,几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没了分寸,又是尿蟒袍又是拨头发的,
王爷可千万莫要见怪啊。”
日升王爷哈哈大笑,想起付明光的最小的那个三岁不到的孩子,当时他见那孩子长得聪明伶俐,一时间忘情便想抱抱
。谁想孩子吓得大哭,将他的蟒袍尿湿了一大块。
“说起来欣平郡主真的是贤德之极,听说她平日绝不摆郡主的架子,在家相夫教子,皇亲贵族当中,极是难得。郡马
爷,你可要好好的珍惜才是。一事归一事,男子汉大夫丈,有心爱之人也是常事,在外面养姬蓄妾又是何妨,但是切
莫失了准衡,平白让人说闲话,在背后取笑我等王室中人。一碗水还是要端端平的。”
付明光点头称道:“王爷教训的极是。”
心里却道,今日过来难道是为了他的家务之事?王爷之心意在天下,岂会为这种儿女情长之事劳烦,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