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王爷指着案上锦盒笑道:“药方上所写之物实为笑谈,那方子撕了也罢。王太医早已备好了药材,做了这几瓶的
续命药丸。”
付明光心道,王太医倒象是天上神仙,会掐算?
“等一下,我便吩咐王太医随郡马一同回去,让他随身待侯,直到陈向东全愈为止。”
“多谢王爷——”
“但是,有一件……”日升王爷将桌上的锦盒拿在手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乃道:“郡马,你和我二人从小一起长
大,可谓亲如手足。”
“下臣不敢。”来了来了,其实他又何必,纵然没有此事发生,他付明光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本王的意思是,这件事就此为止,从今之后可否不再追究此事?”
付明光惊愕的望着日升王爷,一时间不明白。
不追究?难道此事跟王爷有关?
不可能,他绝不会愚蠢到在自己的封地做如此之事,更何况自己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便是为他人求情,而这个人
关系到日升王爷的帝位传承。在朝堂之上,有这般势力之人,屈指可数——
付明光心思转的极快,光电瞬间,只微愣一下,便回道:“其实微臣性命皆是王爷所救,王爷开口之事,无不应允,
只是……只有若日后,再有人不顾王法,一意孤行,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那我等还有命在?”
“这个郡马只管放心,此事本王可以应承,从今之后此事绝不再发生。郡马可以宽心了。”
“那么陈向东也要毫发无伤。”
日升王爷笑道:“他身娇体弱,有个头痛脑热的,这个本王也无能为力了。其他之事,尽管放心。”
付明光欠下如此人情重债,心里虽恨极背后主谋,但是有王爷做保,此事恐怕也不了了之,当下便应承不再追究。
很快的付明光带着锦盒,后面跟着王太医的轿子,打道回府了。
第 32 章
幸喜天公做美,加上王太医精心调治,不足一月,陈向东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精神也健旺了许多。喜的付明光跟前跟
后,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揣在怀里怕化了。
他又亲自上江宁古寺为陈向东乞福,捧上亲手所写金刚经,又请了道士前来保禳,对陈向东当真是如珠如宝。
这一切陈向东都看在眼里,但凡人心是肉做的,心下自然感动。
“东弟,听说这园中牡丹已放了,咱们何不前去一观?”想起王太医的嘱咐,陈向东一定要多加走动,身体才有好处
。加上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确是个游园的好日子,付明光便出口相邀。
牡丹啊……
陈向东思绪萦回,想起在乐凡镇时,付明光也曾邀他欣赏牡丹子,结果却是一场不幸的开端。心里不由的感慨万千,
距离那时,他竟已二回重生做人了。
抬头看着付明光眼底的渴望和眉宇间的疲惫,他竟然能让这样一个男人如此憔悴。陈向东啊陈向东,你究竟何德何能
,大哥他待你只怕连亲生父母也比之不上了,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是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这样的身体,这样破
败的身躯……
当付明光还在伪装成骆子路的时候,他们两人同床共枕,夜深人静之际,他都感觉到身旁之人呼出的灼热的气息。大
哥以为他睡着了,便将他搂在怀里,肆意的亲吻,他感觉到他的渴望,可是他无能为力,这种身体根本就无法逢迎任
何人。
先是娘子,而后是付明光,他……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去服待他……
可是,他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他不能够再伤害付大哥了。
“好,好!”陈向东怔怔的点头,任付明光拉着他的手,引领的走向花园的深处。
两人携手缓缓而行,绕过峥嵘的假山,忽见一汪池水,澄波荡漾,俨然平旷。
而初夏的日光,照着一波的金麟,耀眼非常。
一条小路从假山中凿开,婉延盘旋而上,直到假山顶上。
顶上小亭寂寂,纱帘在风中轻柔飘扬,园中美景尽收眼底。
陈向东见亭中摆了酒菜果蔬,自然是愣了一下。
付明光拉了他的手在石凳上坐下,笑道:“东弟走累了罢,咱们坐下休息片刻,等一会儿,咱们再去赏花。来,吃些
菜——”付明光夹了几样陈向东爱吃的菜肴放到他的碗里面。
此时陈向东纵然毫无胃口,也不忍拂他的意,于是拿了筷子,缓慢而斯文的吃起来。
付明光有些满足的看着陈向东吃东西,在收到陈向东怪异的眼神之后,他才微微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上。
“大哥,你伤口好了么?王太医说可以喝酒么?”
付明光任何事都可以伪装,但唯独嗜酒这一条便无法做到。
当下尴尬道:“喝一点无妨的,再说大哥好的差不多了。”眼见陈向东抿嘴不再言语,又怕他不高兴,只得咬牙道:
“东弟说不能喝,大哥便不再喝就是了,大哥都听东弟的。”
陈向东脸红通通的,只是低头吃菜。
几番的生死离别两悠悠,如果再一次承受失去东弟的痛苦,那么他真的要发疯了。
而此时陈向东就坐在身旁,文静含蓄,静谧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东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大胆的看着大哥,只看着大哥?
“东弟,你觉得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向东绝想不到付明光有此一问,当下迟疑道:“大哥为人豪爽大方,待人接物有礼得体,为人处事公正严明。自然
是一等一的好人。”
付明光心下一禀,颤抖的问道:“那么骆子路? ”
陈向东惊讶道:“那不是大哥杜撰出来的么,当不得真的罢。”
事实上,他心里根本就感到迷惘,他根本就分不清了。
“原来,东弟是这般看待大哥的,那么大哥实话告诉你,大哥绝不是东弟所想象的那样的人,东弟你会觉得害怕么?
”
付明光见陈向东依然低头,忍不住用手抓住他的下巴,抬起来,让他们四目相对。
“大哥从来不是一个好官,更谈不上是一个清官,东弟你会感到失望么?”
“我知道。”陈向东无法低头,只是把眼睛斜向别处。
想想看,如果付明光真的是一个清官的话,怎么可能买得起如此多的别院,那么多的仆佣。而被金屋藏娇的他,平日
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奢华,那是他根本想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大哥甚至不是一个好人,大哥心狠手辣,铲除异已,从不手软。”只要挡在他前面的人,他总要设法除去,而事实
上,他想怎么样,结果就得怎么样。
“……”陈向东几乎要闭上眼睛。
住在别院的时候,上门前来拜访求见付明光的官员多不胜数,陈向东岂能不知。有时候,付明光跟某些官员会面,甚
至通宵达旦,整夜密谋。自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好几次,他甚至无意见撞见他们的会面,也被付明光委婉的
打发走。
“你所见到的骆子路,却恰恰是大哥的本性,贪婪自私,为了功名营营汲汲。大哥好害怕让东弟发现大哥的真面目,
可是日久见人心,又哪里可以瞒得过去的。所以大哥索性全部都暴在东弟的面前……”
付明光说到这里,轻轻的放开捏着陈向东下巴的手,而是两手自制的相握置于身前。
“现在,大哥坐在这里,东弟你待如何处置?”
第 33 章
陈向东暗暗叹息,这样的付明光原本应该是一个冷酷无情,内敛沉稳,纵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可是却因为
自己变的面容憔悴,形容消瘦。
回想自己初见到付明光时,那时他的辖然大度,那样的气派,飞扬的面容,百折不回的气势,是何等的令人心折。而此
刻,他坚毅的目光隐隐透着期待和哀求,他无畏的灵魂会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畏惧。
对于付大哥来说,他根本就毫无助益。
付大哥甚至还因为他而命悬一线,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的话,就有可能再一次让付大哥陷入危险,原来终是自己拖累
了他。
初晨的花瓣上依旧带着朝露,一切的美好却在阳光升起时化为云烟。
正如同付明光对他的迷恋,盲目的不顾一切的,却是最容易清醒的。
付明光根本就没有看清他陈向东。
付明光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付大哥的眼里,心里,他所珍惜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堆彻起来的幻影。身世清白,知书达礼,温文尔雅……这一切
的一切,全是假象。
付大哥根本就不知道原来的陈旭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向东望着付明光渴慕的双眸,他告诉自己,付明光所要的并不是他,不是他。他是一个活在阴影底下,根底臭烂的
可怜虫而已。除了这身外表可以见人以外,其他的一切一切都应活埋在地底下。他原本应该跟随在母亲身边,和她一
起老死在莫愁山庄里面。又或者,江宁如此诸多的古寺名刹总有一间可以让他容身。
他无法想象付明光得知他真正的身世时,在知道他所经历的事情以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他绝对不要,绝不要付大
哥的目光望向他的时候透露着鄙视和厌恶。
这些人,母亲还有那些极力帮助过他的所有的人,他们的心血都白废了。他辜负了大家,他根本还深陷的泥淖之中,
无力挣扎。所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向东的嘴巴微微的张开了,在晨光里象一朵淡色的鲜花在微微绽放。
付明光的心几乎提到嘴边上,胸口如雷鼓,心弦满弓。
“付大哥……我想过几日就回家乡去了,承蒙你的舍命相救,这些日子又对我无微不致的照顾,陈旭无以为报,只求
来世……”
付明光瞪大了眼,仿佛象被天雷击中,颤抖的如狂风中的落叶。
他虚弱的站起身,无意识的自语:“不要说来世,不要说来世,我不相信有来世!我不相信!”最后的声音几乎在嘶
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东弟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啊!
陈向东泪光盈目,但他除了流泪之外,一切都无能为力,他只能硬起心肠。
“付大哥,若要陈向东报答,在下一无钱财二无权势,只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陈向东堂堂男儿,若要以身相报,
自是万万不能,还请大哥见谅。”
“以身相报……陈向东,你把我付明光当成什么样的人。我付明光要什么没有——”付明光停在那儿,再也说不下去
,徒然站立的身形无力的靠在亭柱上。
他要什么没有,是这样没错,可是他偏偏就是得不到陈向东的心……
用以退为进的方法,以为能引起陈向东的怜悯,让他主动委身自己。可是一切的冠冕堂皇都是枉然。话已说出口,他
便不能再去苦苦纠缠。
过了好半晌,付明光才缓缓说道:“东弟,你既然决意如此,大哥也不可强留,只是王太医说你近日切不可长途跋涉
,所以东弟你就再此多休养十天半个月之后,大哥亲自送东弟回家,如何?”唯今之际,只能用缓兵之策,若有一线
希望,他也决不会放弃。
陈向东不疑有他,自是点点头。
自己若是再坐船定然要送命,坐马车又不知何年何月才颠簸到洛阳,既然话已讲明,料得付大哥也不会强加阻拦,当
下点头答应了。
付明光惨然一笑,席终了,人欲散,所有的真情美意终不过云散水流。
转头望向远处的湖边,杨柳依依,波光云影。树梢鸟雀儿悠然而来,翩然而去,多么自在逍遥。
东弟啊东弟,你真的这般无情无心么?
你真的这般狠心硬肠?
这一切,好似神仙回归了他自己的洞天,空余下多情人怅望着杨柳堆烟,无人问君愁几多恨几重。
这正是:
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长得长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
(完)
欲知,付明光是否能得到陈向东的真心,他是否能解开陈向东的心结,那么请看第三卷。
第 34 章
庭院里静悄悄的,静寂的如同一个人的内心。
身边虽伴随着无数的人,各式各样的,为 何还会感到如此的寂寞呢?
脚下踏着的青青的草叶,谁能听到它凄异的长叹。手指头触摸着月色下绽放的鲜花,又有谁听到它们寂寞的语声。
付明光轻声的叹息,他的脚步迟缓的在深夜的庭院中彷徨。
天气一天天的炎热起来,东弟的身体一日日康复,那么洛阳的行期也愈来愈近了。
分别之期愈近,他的心自是愈焦急。
他甚至不敢在话语中带上一丝的温柔,看向东弟的目光也是压抑着情意,两个人客气而守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
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啊。目前这样的局面,叫他又如何能够安枕呢?
“大人为何偏偏叫你和小三陪陈相公去洛阳?我不同意。”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更加尖锐。
唐汉急道:“臭婆娘,你小声点,万一让别人听到就麻烦了……”
唐汉之妻,唐三的娘,语带哭腔道:“这么危险的事……阿三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应付的了。明天你不去,我就亲自
去跟大人说——”
“你……”
付明光驻立了片刻,缓缓的在唐汉的房间前轻轻走过。
危险?危险是么?
被感情蒙弊的他,竟然不如一个妇人看的透彻。看来洛阳之行,他得重新考量了。
日升王爷的誓言依稀还在昨日,但是那些隐在黑暗中的诡异,就如同这暗夜里潜在的无数危险,令人防不胜防。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明明有他相伴在陈向东左右,那凶徒竟然不得不铤而走险痛下杀手,那么定然是有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地步了。
东弟他究竟是何原因惹来杀身之祸?
带着这样的疑虑,付明光彻夜未眠。
江风徐徐,已是夏日之期。
水闸处停驻的官船让陈向东愣了好久。
在王太医精心调治下,他的身体也日渐恢复了。只是江岸边的众人个个身穿薄衫,唯有他却依旧披上了厚重的披风,
从头包到脚,惹人注目。
一众仆佣抬了行李陆续的上了官船。
前来送行的官员缠得付明光脱不了身,这让一肚子疑问的陈向东无从问起,只得任唐三和冯春来引领着他上了船。
陈向东还记得从汴京出来的时候,也是坐船南下,谁想吐得他三魂去掉了二魄,更是中了风寒,还差点因此而送命。
他原以为,这次付明光定会安排车马送他回家,哪想到还是坐船……现在他只是刚上了船而已,胃里竟然已经开始翻
腾了。
等付明光上得船来,便命人速速开船。
但是他很快注意到陈向东脸色苍白,忙道:“东弟,你是不舒服么?……我立刻请曾大夫过来。”
陈向东忙拉住付明光的袖子,一手按在胸口,虚弱道:“不是……只是晕船啊。”
付明光顿时哑口无言。
他抬头看看这艘豪华巨船,这可是王爷所属之物,虽船上的宫灯已尽数取下,但是平稳舒适是无庸置疑的。走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