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竟然是一小叠写有字迹的厕纸。字歪歪斜斜、大小不均,还有晕开的泪痕。直觉告诉我,它们藏着天大的秘密。
我来不及思考蒂娜为什么将这东西给我,就径直去了福尔罗斯侦探事务所。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我焦急地问。
"再等等,还要一段时间。"罗哥盯着电脑屏幕,他正在对这些字迹进行还原处理。
一分钟,一刻钟......半个小时之后,数据还原完成。
"天啊,这好像是小景的字迹!"小智拿着日记本的复印件对比起来。
"不错,是小景的字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是小景在昏暗的环境下摸黑写的,也就是日记缺失的内容。"话
语刚落,我们的视线便集中到重新生成的文档上:
我们几百个人都被关在这个阴暗、潮湿、肮脏的地下仓库里。这里设施简陋,有一些暗门,没有照明和采暖设备,没
有窗户。
头顶上有很多错乱的小孔,据说是被机关枪扫射出来的。它给我们带来了空气、阳光、浓浓的蔷薇花香和对外界的一
丝仅存的期许。
饥饿、挨打、强暴、一天被迫进行几十次性交易,其他时间我们都在仓库里度过。身边的姐妹不停的换,死的死,卖
的卖,而我还在日复一日地进行着这种生活。
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就算当老鼠也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讨回公道的那一天。
* * * *
一再的转卖,变的是买主,不变的是受践踏的命运。
新的地窖依旧阴冷潮湿,头顶没了透风的小孔,在完全的黑暗里,我们靠着长有霉斑和苔藓的墙壁,听着楼上人来人
往,闻着空气里青春在腐败的恶臭气息。
我学会了以黑暗为伍,习惯了和老鼠抢吃的,习惯在逆来顺受中握住生存的希望,也习惯了这种动物性的生活。
我惧怕暗门打开时射入眼睛的那一道光,它就像恶魔之手,将我带上刑场,任人宰割。我讨厌黑布蒙住眼睛,讨厌被
人像牵牲口一样带到交易地,更讨厌自己面对命运的无能为力。
畜生,去死!去死!!去死!!!
* * * *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离开这个人间地狱一样。时间对这里的人来说已经失去意义
,我会数自己的心跳,并一遍遍告诫自己:这是生命的意义,坚持就是胜利。
有淡淡的桂花香飘进来,难道已经入秋了?我记得报名来伦敦的时候还是暖春,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半年了。
* * * *
我怀孕了,是凌辱的结果。我才17岁......
* * * *
我决定明天死都要离开这里!
我已经想好了,利用流产的大出血,他们一定会把我抬出这个地窖,到时候只要求救,应该还会有一线生机。
孩子,对不起......
看着看着,视线恍惚了。
她们经历的,已不是语言可以描述了,上面那新旧相叠几乎将纸落穿的泪痕正倾吐了她尚未写下的辛酸。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虽然痛失双亲,可还有人爱着我,譬如小智,譬如威廉,譬如瑞恩。想着想着,眼泪已
经擅自地涌了出来。
"给。"小智递过一张面纸,安慰道,"别难过了,有这个时间难过,不如尽快想办法还她们一个公道。"
我擤着鼻子,用肿得跟熟透的桃儿有得比的眼睛盯着他,用力地点点头。
瑞恩扬着同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支吾半天才说出--你们谁能帮我翻译翻译。
我破涕为笑,"看不懂你还哭什么?"
"因为你哭了。"
"傻瓜。"
我笑,他也笑了。
这时,瑞恩的手机响了,从他听电话的表情看,应该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我问。
"我爸妈回来了,妈妈身体出了问题,要我马上赶回去。"
"我送你。"
"不用,司机一刻钟后会来楼底接我。"他垂下眼眸,红色的睫毛不安地扑扇着,令人心疼。
"真的没事么?"
"没事。"他重新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灿烂的笑脸。
"这样吧,你的行李我整理好尽快给你送过去,OK?"
"麻烦你了。"
瑞恩离开后,讨论仍在继续。突破点直指信里所描述的地窖与花香。
"我们可以从蔷薇和桂花入手。地窖瘴气本重,要在地窖中闻到花香,不是要有超人的嗅觉,就必须要求附近有大片的
蔷薇。"
"罗哥,你太有才了。"
"先别急着高兴,问题来了,伦敦很多地方都种有大片的蔷薇,要从这个入手的话犹如大海捞针。"他抽了口烟斗,作
出结论,"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咱们明天再续。"
刚好我今天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就同意了。
"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送你。"尹智三两步跑进屋,出来时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披在我身上,"外边又下雨了,多穿点。"
我温暖地笑了,谢谢你。
有时,幸福很近。像现在,全由一个简单的动作牵涉而起......
誓言
"你这个哥哥真了不起,能有这样的家业。"尹智一下车就摸着下巴研究起威廉农庄的玻璃房来,"现在伦敦房价每平方
已超过十万英镑,这里风水环境都不错,非常有潜力。我喜欢它的风格,简洁又不失华丽......"不愧是中国房地产巨
子的儿子,一见到独特的建筑就犯了职业病。他分析他的,我一闻到花圃里传来的馨香,就雀跃地小跑着过去了。
来到伦敦后,我迷上了种花。温室是原来就有的,我不过是重新打理了一番。
如果说世间有太多的不公平,那么种花除外,花是最诚实的孩子,只要有了爱心雨露和适宜的温度,它就能为你毫无
保留的绽放,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
今天绽放的主角是玉簪花。我轻轻地来到它旁边,仔细观察着:果然和故事中说得一样--形状像白合而颜色如鲜血,
花瓣上还印着AIAI的字型。
"原来就是这朵大红花把你给拐跑了啊?"尹智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突然出声,把我吓一跳。
"你的心怎么比小丁香还小啊,连花的醋也吃?"我斜睇他一眼,继续和心爱的玉簪花进行爱的交流,故意忽略他,谁
让他刚才吓我来着,"这是玉簪花,我喜欢它,更喜欢它的故事。"
"没想到大红花还有故事?说来听听。"他呵呵地笑道,那表情还真是欠扁。
"那是一个凄美而哀伤的爱情故事。太阳神阿波罗对美少年许阿铿托斯一见钟情,于是阿波罗不再弹金琴,也不再挽银
弓,甚至放弃自己的尊严与责任,选择终日逗留在少年身边,与他为伴。他们整日或执着猎网,或牵着猎犬,或同在
山脊上奔波,度过了许多快乐的光阴。"
"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没有了之前的快乐,失去时也就不会那么痛彻心扉了。有一天,阿波罗教许阿铿托斯掷铁饼
,没想到铁饼竟突然偏离,直接砸向了少年的头顶。而这一切都是暗恋却遭到拒绝的西风干的,他的嫉妒心,粉碎了
两个人的幸福。"我用指腹磨蹭着花瓣上的"AIAI",继续说道,"失去许阿铿托斯的阿波罗很伤心,他多想能替这个可
怜的少年去死,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神。他发誓--‘你将与我同在,你将永留在我的唇边,我的琴将为你弹奏,我
的口将为你歌唱,我将使你成为一种新花,留着我永远悲苦的记号。'于是,少年血染过的土地便长出了这种寄托着凄
苦爱意的花朵。"才说完,我就落入一个带着强劲心跳的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要喜欢这种悲伤的故事?"
我摇摇头,"换个角度想,这虽然残忍,却也是最完美的故事。阿波罗是太阳之神,他不会为谁停留一辈子,再说,就
算走到了一起,少年会老去,而阿波罗却永远年轻,那将是另一种更无奈的悲剧。所以许阿铿托斯用他的死,换来了
阿波罗永远的承诺。"
"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尹智敲敲我的额头,"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抓紧时间来想想我。
"
"你都站在我眼前了,我还要想什么啊。"我说着再次看向满室的玉簪花,"小智,你说,如果阿波罗和许阿铿托斯以平
等的身份出现在这个时代,他们会怎么样。"
"让我猜么?"见我点头,他坏坏地笑了,"先闭上眼睛。"我照做,之后额头一阵温暖。
我听到尹智略低沉的嗓音说:"我猜,他们会把以前没做的都做完。"
"没做的?"是啊,那种单纯爱慕的心境,确实留下了很多遗憾,就连那句"我是深爱着你"也是在分离时才说出口。
"然后,向玉簪花发誓--要用生命一辈子弥补他、保护他。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睁开双眸时,比着发誓手势的尹智正直勾勾地望着我,眼里有璨若星辰的坚定。令我有了片刻的失语。
"我发觉,你真的变了。"
"变了?是吗?"他臭美地拨了拨垂下的刘海,"染了黑发是不是更有男人味,更帅了呢?"
"发型倒是其次,以前你老损我,怎么现在开口闭口一句比一句还肉麻。我可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才不吃你那套。"
"但你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啊。好听的话不说给你,要我说给路人甲啊?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你,我也死不了......"
"喂,你到底要表达什么,乱七八糟的。耍我很好玩吗?我要进屋了。"转身欲离,却被他拉住手臂,一把按到墙上。
敛起痞痞的笑,他扶着我的肩膀,鼻子贴鼻子,暧昧而认真地加大分贝地强调道:"但是,没有你,我的笑容会少,心
情会糟。曾经失去的痛现在依旧忘不了。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没有一刻不担惊受怕,就怕你突然又和我玩起了捉
迷藏,所以我决定要把自己想的都不留遗憾地说出来。"见我依旧一脸不明状况的茫然,他有些生气地贴了过来,"喂
,猪头啊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也不表示表示。"
"表示?"我脸都烫得可以煎蛋了,还需要怎么表示啊。
"这个嘛,比如主动亲亲我什么的。"他笑得谄媚,就像一个站在流鼻水的小孩前,不停晃着超大号棒棒糖的人口贩子
。
"亲你个头啦!"我出其不意地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接着拔腿就想逃离现场。谁知才到门口,就被挡了回来。
不对啊,尹智貌似在我后面耶,而且这双欧款皮鞋也不是尹智的风格......难道......
我战战兢兢地将视线慢慢上移,从裁减合体的西裤到黑色的直领风衣,当对上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狐狸眼时,我脑子里
只剩三个字--完蛋了!
"呵呵,大哥,怎么就回来了?北京的冬天比伦敦的冷,没感冒吧?"我说着殷勤地为他拍落沾在风衣上的枯叶。
威廉没有理我,抬头看才知道他们两个正忙着在我头顶出演"天雷勾地火"的骇人戏码呢。
"他是谁!"异口同声。
将他们间的距离拉开三米,我才正式介绍道:"他是我大哥沈威廉,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威廉将手中的烟头掐灭,朝尹智伸出右手,"我和小云不止是兄弟那么简单。"
"我和云也决不仅仅是朋友。"尹智也不示弱。他拨了拨头发,潇洒地上前,用左手搭了上去,对于这个不合礼数的做
法,威廉的表现是微微蹙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威廉问。
尹智笑了,冷笑:"我的左手已经完全好了,经过半年的复键。"
"好了?"我HAPPY地跳到他跟前,细细检查了一番,"真的没事了!"我可乐坏了,就像饿了三天才吃到饭的饥民。
威廉的脸色很不好,"你就是那晚在GAY吧为了救小云而受伤的男孩?"
"没错!"
"你听好,最好离流云远点,否则这次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什么?"尹智难以置信地掏掏耳朵,"我听错了吧。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流云,你说呢?"
干嘛把问题抛给我啊,我很自觉地后退一步走。
威廉一耸眉锋,嘎嘎地活动起关节来,"决斗吧,要是男人的话!"
"谁怕谁!"
他们不怕,可是我怕啊!
"停手!"他们俩倒是来劲了,都开始摩拳擦掌,就是不鸟我。不多时,就开打了。
一个是跆拳道黑带,一个是泰拳高手,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尹智不是威廉的对手,我岂能看他白白送死。对了,去
找容叔!
谁知,我刚想跑,脚下一滑,便意外地闯入了战区。威廉手疾眼快地收敛了招势,尹智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是满怀着
怨恨地扫出那一脚,到看到我时,已经想收都收不回了。于是乎,我的小屁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刚买的裤子泡汤
了,才好掉几天的PP又添新伤。我是叫苦不迭外加欲哭无泪,最后只好自任倒霉,顺便来装一下伟大。
"没有比你更笨的猪了!脑子进水啦,明知道危险还要来挡!痛不痛?"
痛,当然痛!我决定了,罚你一个月不准碰我!心里这么想,嘴里说的可是冠冕堂皇,我可不想做多余的牺牲。
"尹智,如今你的手也好了,就让那件事过去吧。至于威廉那次的过失纯属酒后失控,我已经原谅他了,况且,这半年
来,一直是他照顾我保护我,现在他是我大哥,也算长辈。我不想看你们打起来,因为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很重要的
人。"我偷瞄他们,怎么都无动于衷的站着啊,好歹过来把我扶起来啊。委屈啊,看来我得在苦肉计的基础上来点眼泪
才可达到动之以情的目的。果然,他们还是投降了。
等他们坐着边喝咖啡边聊天,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平静的只是外表,在夹着咖啡香的空气里依旧有暗流在默默地涌
动。
"威廉,既然你是流云的大哥,那以后我也称你大哥好了。"
"OK。"
"大哥,既然今天有幸碰到,我就把话说开了。"尹智放下咖啡背,向威廉鞠躬,接着我听到一句让我喷咖啡的话,"请
把流云交给我吧。"
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就直接到威廉那碰钉子,我看,真正脑子进水的,是他!
威廉勾起唇角,笑得讽刺,"你就不怕我把你两只手都废了?"
"无所谓,为了爱情这点牺牲算什么。"
爱情!我喷。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这个词还真有些不习惯咧。
尹智接着说:"况且,如果搬到我那里的话,大家调查行动也会比较方便。"
"你的意思是要流云搬离这里?搬去哪里?"
"唐人街的福尔罗斯侦探事务所,我们的调查工作已经有了很大进展。"
威廉看向我,"你来决定好了。"
是我听错了吗?威廉何时变得这么民主。我的答案,毋庸置疑--点头,点头。
"好吧。"威廉舒了口气,拿出手机说道,"喂,容叔吗,请务必帮我和流云收拾好生活必需品,明天起,我们会搬到唐
人街小住一段时间。对了,顺便联系好搬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