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探察,整间屋就再无他人。
"我们走!"我搀扶着瑞恩跑出黑暗的牢笼。路上没遭到阻拦,这种诡异的安静令我更加惴惴。直到走出了地牢,越过
一片丛林,我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兵。因为即使没有追兵,我们也无法离开这里。
放眼望去:后面是茂密的树林,前方是白色的沙滩,碧蓝的海洋,摇曳的海边树,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如果我是来旅
游的话,一定会为此刻的美景陶醉,但对于一心想逃出困境的我们来说,这座孤岛截断了我们渺茫的希望。
"我就说,我们逃不开这里的。"瑞恩顿时如断了线的木偶,颓然倒地。
"不要放弃,总会有办法的。"说给他,也是说给自己。不要说我口是心非,但如果不去争取的话,也许连活下去的机
会也没有了。我背起他,深吸一口气,向海边走去。
"我们要去哪?又能去哪?"我听到瑞恩在背上小声嚅嗫着,炽热的鼻息吐在我的颈项上,痒痒的,热热的。
"看到了吗?海边的那棵橄榄树。"
"看到了。"他的声音倦倦的。
"橄榄树,生命力极为顽强,地中海沿岸的人们称之为‘生命之树'。我相信,它能带给我们希望。你相信吗?"
"我相信你。"
谢谢你的相信。
生命无法退后,只能往前。我能做的,只有带着你一直走而已,尽管我也满怀着对未知的恐惧,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了。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继续向前......
解救
就像被世界遗弃般,我们在橄榄树下,一脸茫然地遥望着海的那头,期望看到白帆的身影,却只有鲸或者鲨白色的脊
背。
"SHIT,没有信号!"我泄愤地将手机砸到沙地上。
瑞恩苍白着小脸,斜倚着我,虚弱的喘着。
"你还好吧?"
"没事的,已经吃过药了,会好起来的。"他才说着又咳起来了。
我将手探上瑞恩的额头,高烧仍在持续,"不行,还得再吃一次。"我拿出医生开的药,找了一颗石子,在树叶上将药
捣碎了才递给了他。
"头晕吗?"
他点头。
"把衣服脱了。"我说。见他的脸立刻腾起红晕,我忙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想给你刮痧。"
"刮痧?"他不懂。
"刮痧是一种简便验廉的中医治病方法。"我从裤包里掏出一枚50便士的硬币,"我会用它在你背上相应的经脉上来回刮
动。"
"疼吗?"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受了惊吓的小猫。
"是有点痛,不过,如果不这样的话,你的病会更严重。"
"你在为我担心吗?"他的绿眸因发烧而更加晶莹。
"傻瓜,难道我在担心水里的鲨鱼吗?"我揉去他红发上沾的沙子。
瑞恩听了浅浅地笑了,边咳边脱上衣。咳嗽的震动使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完美的锁骨、雪白的肌肤一点点显露出来,
像最甜美的冰激凌。当他将手放上裤带时,我汗颜地制止道:"只用脱上面就可以了。"
等他在我的腿上趴好,我便用硬币有节奏地在他背上刮起来。力度由轻到重,循序渐进。我没敢太用力,因为这粉雕
玉琢的肌肤没刮几下就已黑紫一片。
"小的时候,我一感冒发热,外婆就是这样刮着刮着就把我治好的。"我惊于怀里人的安静,停下来问,"你还好吧?"
瑞恩扭过头,眼里明明蓄满了水气,嘴上却勉强地撑起微笑的弧度:"给我讲个故事吧,那样就不疼了。"
"好吧。"我说着,手又开始了机械的刮痧动作,"这是一个古老的感人的催人泪下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
妹 他们各自身怀特殊的能力,哥哥有着一对千里眼, 能够看到极远方的微小事物;妹妹有着一对顺风耳, 能够听到
极其细小的声音。他们从从小一起长大、 一起快乐 、一起悲伤,或许是长时间在一起的缘故,他们爱上了彼此。虽
然他们知道这段爱情不被允许,但他们一旦爱上,就身不由己。终于, 他们抛开了一切束缚, 开始不顾一切地享受
着爱情,但是由于道德观念的枷锁 ,他们被世界抛弃了。两人拼命证明对彼此纯真的感情,为了证明对彼此至死不渝
的爱,哥哥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妹妹弄聋了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要这么做?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不为什么, 只因为他们认为 既然得不到众人的祝福,那有这能力又有何用?反正他们两人也得不到幸福。"说到这
里,瑞恩竟趴在我腿上哭了起来,我摸摸他的脑袋,接着说,"后来,一个音乐家听到了这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大受感动,百感交集下 ,谱出了一曲感人肺腑的曲子 ,悲叹了兄妹两人可歌可泣的遭遇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起
来吧,好了。"
瑞恩在我的搀扶下起身,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定定地看着我,没有接我递过的衣服。
" 好想听那首曲子。一定很凄美。"他用小鹿般的眼睛满是期望地望着我,"你能唱给我听吗?"
我抓抓头,勉为其难道,"好吧。不过我只记得其中有一句是这样唱的......"我清清嗓子,唱道,"两只老虎/ 两只老
虎/ 跑得快/ 跑得快/ 一只没有眼睛/ 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看瑞恩还没反应过来的傻样,我将之前强忍的笑全发泄了出来,捧腹地笑个够本。
"你欺负我!"瑞恩得出结论后,拾起一根橄榄枝开始讨伐。看他有了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你追不到我的。"我可是"旋风小子"。
我们围着橄榄树奔跑起来,笑声在海边回荡,久久久久。
"我渴了。"才一休战,瑞恩就趴到了沙地上。
我抿抿开裂的唇,无可奈何地说:"进树林找找。"
丛林里到处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藤蔓丛生,盘根错节。我找到一棵碗口粗的树藤,用军刀划开,晶莹的汁液涌了出
来。我一开心,把嘴唇撕破了。
"瑞恩,给。"
"这个,能喝么?"他将信将疑地接过。
"我小的时候参加过野外夏令营,应该没问题。"我吸了一口,"看,没问题。"
"我饿了。"解决了口渴,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瑞恩看着在树间忽隐忽现的火鸡,说道。
可是,就凭我们两个有大脑没体力的家伙,就算有幸抓住了那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也没办法将它弄上餐桌,毕竟杀生
都不是我们的强项。不过,为了生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飞到嘴边的食物飞掉吧,于是,我们开始在树林中与小火
鸡玩起了捉迷藏。
它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我和瑞恩没追几步就举白旗投降了。
"算了,我们去找可以吃的野果好了。"我才这么说着,回过头就见瑞恩一脸HAPPY地就要将一串娇艳欲滴的小果子送进
嘴里,我一着急,把它打落了,"你脑袋坏了吗?这些果子有毒,是不可以吃的。"
"可是我真的好饿。"他说着又眼泪汪汪的了。
"别哭啦。"都18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我想,我有办法了。"
"什么?"瑞恩顺着我的指尖看去,绿眸倏地睁大,盈满喜悦,"蜂蜜!我最喜欢吃了。"他说着就朝蜂窝奔去。
天啊,难道小王子以为蜜蜂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辛苦酿的蜜拱手奉出?我一把将他拉过来,"如果不想被扎得浑身是包
,就听我的。"
"要怎样才能吃到里面的蜂蜜呢?"瑞恩眼不离蜂窝,就差垂涎三尺。
"蜜蜂怕烟熏,我们得先捡柴,可是没有火种。"钻木取火那种高难度的方法我可没有自信。
"火啊,不用担心。"瑞恩说着竟从裤兜里翻腾出一支打火机,"我特意为生日准备的,总算派上用场了。"
接下去,开始拾柴火。
"要选贴近地面的木柴,它们湿度大,不易燃烧,而且烟特别熏。"在我的指导下,木柴很快就集齐了。我在蜂窝正下
方用石块垒成一个圆圈,将枯叶放在圆圈中间,上面架上柴后,将其点燃,很快就有浓白的烟腾起。为了躲蜜蜂,我
们去四处转悠了一会才回来。回来时,呛人的烟雾已经赶走了所有的蜜蜂。我把蜂窝弄下来,又摔又摇的才把蜂蜜控
了出来。
舔着手里的蜂蜜,甜在嘴上也甜进了心里。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蜂蜜。"瑞恩说着伸出舌头舔去嘴边残留,一脸餍足。
"好吃就多吃点。蜂蜜润肺,还能止咳。"我说着将自己的那份也递给了他......
等我们从树林出来,天边的云霞已被落日染红了。
"好美。"瑞恩坐到我的身旁,头一歪,靠了过来。我突然想到《金刚》里安与金刚在骷髅岛看过的夕阳,同样是孤岛
求生的处境,但我们都不是金刚。
"你笑什么?"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特别像安和金刚?"
瑞恩小嘴一噘,"反正我不是金刚。"
"哦,那你就是安咯。"我贼贼地笑了,"那你要怎么取悦我呢?跳个舞,快。"我一翘二郎腿,自在得很。
"我不会跳舞。"他红了脸,"唱歌行么?"见我点头,他开心地站直,唱起了赞美诗:
"头顶的蓝天,可以塌陷,
脚踩的大地,可以决堤,
噢,那没关系,若你爱我,
失去世界都不可惜,
只要每个早上,爱情淹没蓝水河。
当我的身体,在你的抚摩下颤栗,
噢,别在意,那些问题,
我爱你,你爱我,我爱你。
我将去世界的那边,
我会把头发染成金黄色,
只要你,要我那样做。
我会摘下月亮,
偷来蟠桃,
只要你要。
不再留恋故乡,
为朋友两肋插刀,
只要你想。
全世界都可以嘲笑。
那不重要,
只要你要。
若有一天,生活夺走你的呼吸,
若你死去,远离,
没关系,只要你爱我,
因为我,早已死去,
我们会拥有永恒,
蓝色的,无边无垠,
天空充满问题,好多星星,
我的爱,我们相爱,请相信,
上帝会让相爱的人在一起。"
夕阳的余辉将瑞恩泛着红晕的脸颊蒙上羞涩,火红的发丝在紫罗兰色的海风中轻轻飘荡,他那双祖母绿的瞳仁一直跟
随着我,自始至终。一种化不开的情愫在空气中蔓延,一丝难以言表的尴尬也在我心里悄然升起。
就算我再迟钝,也不会将这首歌单纯地认为是他的即兴演唱,因为每个旋律每个唱辞所流露出的暧昧与真情无法令我
视而不见。然而,我依旧选择逃避。
"唱得很好。"我边说边学着金刚的样子,给他鼓掌。他没有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在这种诡异的安静里,我听到了
夕阳下落的声响和海鸟震翅的声音。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代价
我撒谎了。
在遵守承诺与及时脱险之间,我选择了后者。可以活动后,为了防止瑞恩挣扎,我毫不犹豫地向他打了麻醉弹。
枪声还在继续,走廊上狼籍一片。我背着瑞恩下了楼,隔着落地窗看到外面争锋相对的两队人。我将瑞恩安置在安全
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就挪到我方根据地,为了自我掩护,还特意将大厅里的盆栽挡在了前方。
"流云!"
是尹智。他这么一喊,我才发现自己苦心经营的伪装其实是欲盖弥彰,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苍天啊,大地啊,我可不想被机枪扫成蜂窝状啊。
带着求生的强烈欲望,我脑子一片空白,扭头就跑。接着一阵劈劈啪啪,身后便炸开了花,尘土飞扬。
"小云!!跑错了,快回来!!"
这次是威廉。
跑错了?我几近空白的脑子迟钝地分析着这句话,抬眼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股劲地往贼窝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知道那些绑匪晓不晓得这句话,不过从他们举枪的姿势判断,答案十成是否定。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倏地将我拉到棕榈树后。
"威廉?"
"你还好吧?"他将我紧拥入怀,古龙水味扑鼻而来。
喂,就算担心我也没必要这么用力地抱吧,尹智在看耶。
他抱着我,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我身上。
"这里很危险,我们到车后面。"
"你还好吗?"
威廉笑着点点头。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笑过于温柔,如同水月镜花。手上湿湿的,以为是水,可一看才发现已经鲜红一片。
没有受伤,哪里来的血?我面带惊惧地凝视着眼前笑容僵硬的威廉,绷紧神经地问,"你流血了?"
"没事,一点小伤。"才这么说着,一股刺目的血就从他极薄的唇角蜿蜒而下。不习惯表现脆弱的威廉,到这个时候还
强颜欢笑地表示他很好,他吃力里换上子弹,才想离开,就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好有我及时扶住。就在这时,我才
看到他厚厚的外套下掩饰的枪伤。胸口那片殷红不断扩大,渗透了马甲,血大滴大滴地掉落,染红了原本青翠的草地
,也带给我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尹智,尹智,快过来!"我哭喊着。因为自己早就手足无措了。
"傻孩子,我......"威廉失去血色的唇微微开合着,声音细如蚊吟,"我没事......"
我擦去眼泪,哽咽道:"可是流血了,我帮你止血......"我将外套脱下,想都没想就朝他胸口按去,眼睁睁地看着外
套被鲜血染红却无能为力。
"不许哭。世宁的孩子应该学会坚强。"他苍白地笑着,转头看向跑过来尹智,说"从今以后,他就交给你了,你要敢欺
负他,我和世宁都不会放过你......"
"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威廉听后欣慰地转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世宁......"他吃力地将手伸向前方,在飘渺的空气里试图抓住那些曾经错过和深爱的人和事。我会意地握住他渐渐
冰凉的手,"你来接我了,是不是?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拾枫叶的,你,又迟到了......"晶莹的液体从高挑的眼角流下
,碧蓝的眸子带着从未有过的深情。他看着我,或者说,在透过我看着早已随风而逝却被他铭记在心的往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对我笑了,比夏花还要绚烂。应该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我慌了,哭喊着:"大哥!你说过要我陪你一年的,你骗我,你骗我。" 视野花得一塌糊涂,连他的轮廓都无法看清。
恍惚中,尹智抱住了我,他说:"大哥他,已经走了。"
多希望耳朵聋掉,这样就不会感到绝望。s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再也控制不住地扑在威廉身上哭了起来。
往事如梦。从未想过威廉会为了救我而送命,就像从未想过GAY吧事件后我们还会相遇一样。就在失去他的瞬间,我才
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恨他,尽管他对我做过无法原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