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的手,朝智奔去。身后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告诉我他追了上来。接着,尹智大手一挡,将我护到了身后,接着一个
右勾拳打在了他的腹部。
"你听好了,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下次再来招惹我家流云,就不会只是这么一拳!"他说着吹吹
拳头,不在乎因刚才的暴力引来的围观者,将我揽进怀里,向宣布所有权一般竟然--当众吻了我。
在周围一片鄙夷的唏嘘声里,在保安赶到之前,我的智拉着我朝着校门跑了出去。
跟随智的脚步,奔跑着。让那些该死的伦理道德,统统见鬼去吧!我只要幸福就好......
她她
"饿了么?"尹智停下脚步,眉眼带笑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以后要多运动,才跑了那么点就喘成这样,跟个小老
头似的。"
"小老头又怎么了,反正你刚才还不是......"我的心突突跳着,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比熟透的苹果还红。
"傻瓜。"他亲昵地揉了揉我柔软的头发,拉着我进了一家小吃店,"老板,两碗牛肉面。"
不多时,热腾腾的牛肉面就摆在了我面前。接着,如同习惯般,尹智将碗里的牛肉一股脑往我碗里放,嘴里叨叨着:"
好好补补,省得气虚。"
我白了他一眼,掰开竹筷用方便面广告里的经典吃法开始大快朵颐。余光瞄见一个白衣女生似乎一直盯着我们看,心
里怪怪的。之后,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小小跑到了女生身边,不住蹭她的腿示好。
"好久不见,你还好么?"这个声音,很熟悉。
我转头一看,那不是王倩吗?很憔悴的样子。她纤手抱起小小,抚着它的额顶,看着我们说出了问候。
我觉得尹智可以转行当老母鸡了,才一见王倩,就马上全副武装地放下筷子,叉腰瞪目地将他的刺猬头挡在了我和她
之间。
"流云,可以跟你谈谈么?"
"不行!"尹智的回答。
"好吧。"我的回答。
"不用那么紧张。"她朝尹智苦苦的笑道,"只是想发表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罢了,我在小花园里等你。"她说完
依依不舍地放下小小,走了出去。
她脚步恍惚,拉直后发黄开叉的长发随着脚步孤独地飘动着,白棉布裙在风里摇摇欲坠,像忧郁的无根百合。不再是
当年那个总是自信满满、咄咄逼人的王倩了。
有什么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变了吗?
要是按预期的发展,她此刻应该是沉浸于恋爱里的甜蜜小女生才对啊。还是说,她和古彦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是我八
卦,只是自己比谁都清楚,有时候一个聆听者就能拯救一个孤独的灵魂。
倏地一下,自己就被智一点也不温柔地拽了过去,他对我耳语道:"喂,那个臭女人找你准没好事,不要去。"
"安啦,我是男人耶,还怕她一女生不成?"我朝他眨眨眼睛,"还是说,你在吃醋?"
"不行吗?我郑重告诉你--"他贴了过来,温暖的唇落在我的耳页上,"只要是靠近你的生物我都吃醋!你要是再和她眉
来眼去的话,信不信我在这里亲了你!"
我把他推开了些,对上他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窘到不行。接着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是敢做的话,就一个
星期别想碰我!"我可不想被老板从面店里赶出来。威胁起效,他皮笑肉不笑,用眼神频频发出"回去你就死定了"的信
号,也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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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园
"你还好吧?"我问
"一看就知道,"她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所有表情,"很不好......"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的脆弱。面对哭泣的女
人,我显得手足无措,拿出自己的方帕递了过去。
"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我凭直觉说了这么一
段话。她一听,就抬头满是惊讶地看着我。
"你知道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噼噼啪啪地从被风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滚了下来。
我知道什么了?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走后,古彦就和我分手了,他现在又攀上了有权有势的,我......"她快说不下去了,艰难地哽咽着,"我以为自己
能够抓住他,可后来才发觉,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她抬头望我,盈满泪水的双眸有悲伤也有愧疚,"对不起
,当初让你那么伤心。"
我不顾远处尹智那副凶神恶刹的破表情,本能地将肩膀借给了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
"我从未怪过你。相反的,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真相,也许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骨里。"
一阵清脆铃铛声由远及近,小小又跑过来凑热闹,八成是受命于尹智前来分化我们的小间谍。
王倩擦去脸上的狼狈,笑着将可爱的小小抱入怀里。
"那你呢,流云,你过的还好吧?"
我点点头,看到尹智在远处做鬼脸,便忍俊不禁。
她随着我的视线看去时,尹智还在精彩地表演着,一时来不及收敛,差点给石头绊了个大马趴。
"好羡慕你们,竟然能够无所顾及地相爱。"她的手指在小小的毛发间穿梭,弄得小家伙挺舒服的,早窝在她白裙上打
起瞌睡来,身体随着呼吸轻轻的动着,很安祥,很幸福,"小小......"她呢喃着,呼唤着,眼泪落到小小身上,淹湿
一片。
"不怕你笑话,曾经也有个女孩像尹智爱你一样爱着我。她两岁时就被未婚妈妈抛弃,后来我爸收养了她。她很讨人喜
欢,明明是小妹妹却总是故作坚强地保护我。"她破涕为笑,"只要是我提出的要求,她都会想尽办法地去完成。我想
吃冰,她会马上骑车去买,一去就是一个小时;我发烧了,她就不眠不休地照顾我,我好了她却病了;我被人欺负了
,她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打赢就替我出头,还差点被退学......真是个傻瓜。"
王倩一定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比春阳还要和煦,这种表情只有在谈论心爱之人时才会流露。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
早一点和她说清楚,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悲剧了。
"那个傻瓜,她说过要守护我一辈子的,却言而无信地提前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说着说着,言语已变得支离破
碎。
她不是没有碰到过真爱,只是选择亲自残忍地将一切葬送。因为那所谓的世俗规则和可笑的伦理道德。事到如今,唯
有追悔莫及。她痴痴地看着小小,我知道她在透过它看着时空彼端的那个女孩。
"明天是她18岁的生辰。我们本来约好要一起穿着裙子去照大头贴、逛游乐场、吃长寿面和糖鸡蛋的。可现在看来,都
不可能了......"她深呼一口气,眼泪又叭叭地掉落。
"其实,这只鹿犬之所以叫小小,是为了纪念她。"
"你认识她?"王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嘴里都能放下一个鸡蛋。
"呃,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她托过梦给我吧,所以我只是含糊其辞道,"有过一面之缘。她跟我讲了你们的事,
还让我照顾你。她希望,你能够幸福......"
"幸福?"她笑得凄凉,"到现在我才知道,能我幸福的,只有她而已啊......"
我知道今天的对话只能到此为止,因为身旁的女孩早就泣不成声,犹如杜鹃啼血般令人神伤。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他,明天12点这里见面好不好。"见她点头,我把外衣脱下给她披上,"小小就送给你了。还有,
比起哭,她更喜欢你笑的样子......"说完,我和尹智离开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无能为力。
"也许,只有失去了才能学会珍惜。"我感慨道。
"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一天都在想些什么。辨证唯物主义白学啦?这世间就没什么是绝对的,珍惜和失去根本就没有因
果关系,那只是自我安慰的借口而已。既然爱一个人,给要他百分之百的爱与珍惜,懂吗?"
我点点头。讨厌,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煽情,害人家鼻子酸酸的。
接着肩上一重,他的外套盖在了我单薄的肩上,上面全是他的气味与温度,一如他给我的爱,暖暖的,甜甜的......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比我大,老茧比我多,但是我相信:我给的爱并不比他的少哦!
"尹智!"
我突然连名道姓地喊他,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怎样?"
"我也要郑重地宣布一件事--你要珍惜我一辈子,要是哪天丢下我的话,你就死定了,我不会原谅你的,知道吗?"
"YES SIR!"
接着,我们相视笑了。
见面
风拂过耳畔,凉凉的,痒痒的。手中的白色雏菊在温柔的阳光里淡淡地香着,一如那抹早夭的青春。
才到路口,我就看到站在树荫下等待的白色单薄身影。她依旧穿着那条皱皱的白棉布裙,见我来,远远地向我招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这是一场属于我们两人的约会。
她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百合,不多不少,正好12枝。12枝--心心相印,全部的爱,还有日夜思念的人。
"等很久了吧?"我不好意思地问。
王倩笑着摇摇头,"我们走吧。"强颜的欢笑下,隐藏了多少哀伤,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这样想着,我加紧步伐,上
了一辆计程车。
"城西墓园,谢谢。"
远山如黛,绿水常流,多少人和事被永远埋葬在这片宁山静水中。沐浴在阳光下的墓园有着别样的凄怆。纵使花再香
,鸟再鸣,也无法挽回任何东西。不想去想有多少人曾经或者即将梦断于此;不想去想要多少吨眼泪才能浇灌出这片
永恒的绿意;不想去想是否真有开满彼岸花的轮回道与那令人忘尽前尘的孟婆汤。我只知道自己的心隐隐做痛,连视
野也极不争气地花了,花得一塌糊涂。面对死亡,我想自己永远也学不会坚强,只会像个无助的小孩,除了哭泣什么
也不会......
她的脚步止住了,站在一座小巧的墓碑前,边抽泣边躬身用丝帕擦着碑上被尘土污了的笑脸。
"生日快乐,小小,我和流云来看你了。"她声音很小,如同恋人间的耳语, "记得这条棉布裙吗?它是你送给我的18
岁生日礼物,为了买它,你去餐馆刷了一个月的碗。"
习惯是可怕的,习惯使我们忘了什么是珍惜,让我们以为当前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以至于在毫不在乎的态度里
与幸福擦肩,一次又一次。
她接着说,径自陷入往昔的点点滴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当时你才3岁,哭泣的样子好可爱,所以大家才会忍
不住地欺负你,我也是,跟着那些坏孩子起哄,说你是‘野孩子'。你明明很柔弱,却突然就仰起了哭红的眼睛,抓起
身边的砖块砸了过来。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到了你的愤怒,接着脑门一凉,我知道那块砖已经命中了脑门。当你妈妈
带你来上门道歉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是邻居。命运真是不可思议,就像那块砸偏的砖块,就像我从未想过会和这
么倔强的你成为朋友和家人,就像我万万想不到你会说喜欢我。你说你爱我,爱到愿意用生命证明。我笑你痴。却当
再也听不见你关心的话语、看不到你温暖的笑脸,我才知道--其实,我可以没有漂亮衣服穿,可以没有能跟人炫耀的
男朋友,可以忽略那些流言蜚语,却不能没有你......你讨厌我叫你小小,那我不叫就是了;你讨厌我和那些臭男人
纠缠不清,我就只看你好了;你讨厌我老是赖床,那我拼了命也会跟你去晨跑的。只要你再给我这个机会......有些
话,我一直埋在心里,从未告诉你。"早以泣不成声的她,抱着冰冷的墓碑,说出了迟到的告白,"筱灵,我爱你--"
心脏突地窒了一下。等等,她叫她什么?我慌乱地抹去了不断涌出的泪水,倏地在她身边蹲下,用不算清晰的视野,
看清了墓碑上的字--白筱灵。
竟然是她,居然是她?!
被抛弃的命运,被嫌弃的爱情,被同情的境遇。这些纷繁的种种交织成一条粗得令人窒息的麻绳,注定了她的早夭。
当我们肿着眼睛走出墓园,已经夕阳西下。
"王倩,能带我去看看筱筱的遗物么?"
她显然还未从悲痛里回过神来,我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
在车上颠簸的半个多小时里,我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和原委跟她大致讲了一下,她大睁着兔子眼,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到家的时候她依旧一脸难以置信。
她家在城郊,是一幢带有浓重民族风的别墅。家里没有人,我跟随她来到阁楼。
"这是我们的卧室。"她开灯走了进去。贴了暗花墙纸的墙壁上赫然贴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正是梦里筱筱给我看的皮甲
中的照片。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驻足瞧起来。在我看来,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筱筱都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明明是
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却总是强装坚强,殊不知那粉饰的坚强之下有着常人无法体会的不安和恐惧。
尹智很担心我,十分钟就来一个问安电话,听他那口气,还真怕王倩把我给怎么地了。乐在嘴上,暖在心里。
运气不错,找到了筱筱满岁时和凤姐合拍的照片,泛黄的旧照片上还有被泪水弄皱的痕迹。照片上的母女笑得很甜,
真的很难将这个天真烂漫的母亲和品红楼那个素来以精明闻名的老板娘联系起来。
"对了,筱筱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满怀期望地问。
王倩想了想,说:"筱筱从不写日记。"见我一下就沮丧了,她立刻补充道,"不过她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我崩紧神经问。
"记录下每一滴眼泪。"见我一头雾水,她小心地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笔记本。她取出一本红色的小
本子递给我。我一开,看着每一页上淡蓝色的痕迹和花瓣般的皱痕,多少有些明白了。
"她的眼泪?"我心一紧,望向那个抽屉,"全都是吗?"
她吃力地点点头,眼眶里带着隐忍的泪水,说:"就算在外边遭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在默默承
受的同时,会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听着颓废而绝望的音乐一直哭,一直哭......"
这时,尹智又来电话了。他一提醒,我才知道已快凌晨。王倩有些过意不去,考虑到附近打车不便,留我住宿。我才
把这个尚处于想法阶段的建议跟醋意十足的智一说,他的小火山便爆发了。留下一句"好好等着,我马上来接你"就挂
了电话。
"真羡慕你们。"这是我挂电话后,王倩说的第一句话。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呵呵笑着,抓抓脑袋,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我能有你一半的勇敢,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她神色凄然地翻着筱筱的书,翻着翻着,她瞳孔倏地紧缩,接着
热泪再次席卷了早已布满泪痕的憔悴的脸庞。
"怎么了?"我懵了,就算女人是水做的,但半天里就淌了那么多眼泪,还是会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