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厉害人物,早就觉察了有变故,带着府中的死士,同着恰逢在京述职的膘骑将军叶滠,一同逃往自己暗中经营许
久的封地--上邺去了。
建光帝更是怒不可遏,发兵追赶,派出了大内所有一等一的高手,下了旨意,言除恶务尽,务必将太子一党彻底铲除
,方可回京赴命。又听信了骊姬的怂恿,将那些高手的家眷一个不拉的全部关进了天牢,一日不提太子一党人头来见
,一日不放出去。
如此一来,此次追杀,端底是血雨腥风,凶险异常。
叶滠与太子一行人最后一次被围攻,是在离拥兵数十万的上邺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太子的死士侍卫已不足百人,而接
应的兵马迟迟未到,偏又逢着追杀的人中有苗疆的蛊师,最擅用毒,说不得着了暗算,叶滠领着五十人断后,另四十
余人护着太子与太子妃撤向上邺。
经此一役,叶滠带领着这五十人全歼追兵,但因中毒在先,后又以少战多,险些重伤而亡,所幸巧遇越释琛,才得以
逃脱升天。
(话说这一出蜜蜂计,是有史实可考的,事情发生在春秋晋献公时,晋献公,便是大名鼎鼎的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
重耳的老爹。)
第二日越府再次收到飞鸽传书,却是从上邺传来,交与叶滠的。
是太子的亲笔密函,言道自己已平安进入上邺大营,只待时机一到,便起兵伐京师,逼宫夺位。又说建光帝目今调集
兵马,若不算上各地城池的守军,仅得了京城防务司的十余万人马。舆朝的兵马大多在西北边陲防御西狄,防戍任务
重大,调动之事,动辄事关国家之兴旺,建光帝就算再老迈糊涂,也不至轻易调动西陲守军,况西陲距京师距离颇远
,仅只路途上便要耗费两三个月光景,远水解不了近渴。又再三问了叶滠的安危,语气甚急切,关怀之情自是不言而
喻。叶滠躺在床上,将那短短的书函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七八遍,这才在就近的灯烛上烧了,脸上方绽出了这些天来的
第一抹真正松下心来的笑意。
只是如此一来,这越府,是更留不得了。若因着自己一人,累越家上下丢了性命,于情于理,都是万万不可的。
叶滠知道这阵子正是举国上下通缉他与太子正紧的时候,此时此刻,切不可露了行藏,带累了无辜之人。
这日晚间,叶滠对越释琛道:“我来府上也有将近一月了,总大喇喇占着你这正房大院忒不像样,更何况上房人多耳
杂,若是被谁走漏了风声,说你将了个来历不明之人藏在家中,传出去只怕是你我都要完蛋。”
越释琛低头沉吟片刻,道:“这虑的极是,待我想个稳妥的地方。”越释琛左思右想,父母住了家乡的老宅,大哥在
京师入仕,自己一人独占这大宅子,要藏个人,还是办得到的。只是地方虽大,那里最为稳妥呢?
思来想去,兰竹菊三院均使不得,也只有琉璃最为可靠,虽知琉璃对叶滠心存芥蒂,但只要是越释琛亲口吩咐的事情
,琉璃一向是绝对的遵从,再不言二的。思及这点,再无暇顾及其他,当即便叫了琉璃来,亲自吩咐了下去。
琉璃躬身听罢,嘴角忍不住一抽,但他年纪虽轻,却非不辨是非之人,此时此刻,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当下虽不
情愿,却亦没有任何辩驳之辞,一口应承了下来。
此后数日间,越释琛夜夜留宿品梅院,但又不敢造次要求与叶滠同睡一室,又不愿再与琉璃有肌肤之亲,加之品梅院
盖的小巧,统共只得两间卧房,左思右想,左右为难之下,也只好叫琉璃每夜守在叶滠房内,叶滠重伤之下行动极是
不便,如此安排,也好有个照应。
琉璃自从某日于越释琛口中得知,现如今半死不活躺在房中动弹不得的那位便是名震天下、战功赫赫的叶滠叶将军后
,对于叶滠,也便客气了许多。
叶滠亦是出身钟鸣鼎食的显赫贵族之家,家教极为严谨,于为人处事,待人接物上,极是谦恭有礼,就算琉璃有时不
咸不淡不冷不热地给他些消受,叶滠也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从来不予计较,小半个月下来,二人相处得也就融洽了
许多。
这日琉璃带领端儿搬了一大桶热水,加了安神镇痛,去腐生肌的广零草煮就,香气氤氲,沁人肺腑。他将桶放好,指
挥端儿备好皂角葛巾,便让端儿出去,转而俯向躺在床上假寐的叶滠,伸手解开了他身上亵衣的衣带。
叶滠本自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的胸前一凉,一只手微微蹭过了自己的胸膛,倒是吓了一跳,一把扣住了那手的脉门,
完全的本能反应。
“谁?”
“叶公子?是我啊。”琉璃诧异道。
“原来是琉璃,得罪了。”叶滠赶紧松开了手,这一抓虽没有用上内力,但他手劲奇大,一抓之下,还是在少年洁白
的手腕处箍出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心下很有些歉然,“你这是?”
琉璃手上未停的解着他的衣服,边忙活着,边向地下的浴桶努一努嘴:“叶公子,你如今皮外的伤也尽好了,这一个
多月不曾沾水,今儿可要好好下水洗一洗了。”
叶滠点头答曰原来如此。他虽说出身显赫,自幼被人伺候惯了,但现今知道琉璃的身份,这个嫌却总是要避的,自己
若是这么赤身裸体的杵在越释琛枕边人的眼前,总归不妥,便颇有几分不自在的挣了挣,口内推辞道:“我自己来便
好,不劳烦琉璃公子了。”
琉璃撇嘴道:“我又算得哪门子公子?是二少爷吩咐我来伺候你沐浴的,你以为是我想来的么?”
叶滠见琉璃如此说,素日里也知道他对越释琛说的话是绝对遵从的,自己若再推辞,反而倒教琉璃难做,遂也不再说
什么,任琉璃脱去了他的亵衣。
琉璃边脱着他的衣服,一边暗暗心惊,这人一身白玉般细腻的皮肤上,大大小小遍布了数十条狰狞的伤疤,很有几条
颇为凶险的。便是寻常行走江湖的刀客,豪侠,虽说过的也是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里的日子,却未见得有如此多
的伤疤。
琉璃脱去他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叶滠左胸口一道狰狞外翻的伤疤,虽说早已痊愈多时,但看着也委实令人心惊
肉跳,便不由得“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叶滠抬头看看琉璃一张受惊的脸,笑了笑,道:“早就不疼了。”
“那当初,很疼吧?”
叶滠思量片刻,认真答道:“受伤多了,再重的伤也就不过如此,死不了便是了。”
琉璃默默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叶滠扶进了浴桶里。
当他手持葛巾,慢慢拭过叶滠那肌肉紧实,却又单薄秀美的身体时,琉璃忽然觉得自己脸上做烧,连心跳,都比往日
快了些许。他心虚的偷眼瞄了瞄叶滠,只见那人一张绝色的脸在蒸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带着几分惬意的表情闭着双
目,水汽在他秀长的睫毛上凝成一滴滴的水珠,还有几滴,顺着他渐渐红润起来的丰润双唇滑了下来,其慵懒妩媚之
态,竟直教人挪不开眼。
第 6 章
琉璃不知怔愣了多久,等他三魂归位时,斜倚在桶中的叶滠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是睡着了。
叶滠最近很是嗜睡,他每日喝的汤药,是越释琛一封一封亲手配的,都加了安神镇痛的药材,今日再加上这浴水里安
神的广零草,两相作用之下,叶滠早就又进了黑甜乡去会周公了。
第二日叶滠一觉醒来,身上早换了干净的亵衣,被褥也统换了新的,屋内燃着安息香。窗纸透出了淡淡的天青色,他
翻了个身,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正伏在自己枕边,半侧着脸,嫩红的唇微张,密匝匝的睫毛下面,淡淡一圈黑色的眼
圈,一脸朦胧的疲倦,却是琉璃,半跪在地上,伏着床睡的正香。
叶滠有伤在身,自家行动且不方便,此刻更是没有力气将琉璃抱到床上好生睡,见他睡得香,又不忍心叫醒,只好轻
手轻脚,将自己的被子盖在琉璃的肩上,摸了摸少年青丝散乱的脑袋,微微的笑了。
眼见着叶滠一日好似一日,越释琛喜不自胜,却偏偏于某日接到了萱堂的家信,言自己要过五十大寿了,十分想念儿
子,令其回家拜寿,兼过新年。
越释琛本欲不去,但一则叶滠近来着实大好了,二则有琉璃在旁看顾,自己的确放心,三则未见父母已久,确实该承
欢膝下,尽一尽孝道了。又逢着母亲五十寿辰,说不得,要跑这一趟了。
越家老宅离此地甚远,往返至少也要一个月的功夫,越释琛掐指算来,有这一个多月,叶滠便可望大好了。遂收拾了
行李,再三叮嘱琉璃好生看顾叶滠,千万记得按时服药,之后,随便带了个侍妾,赏兰院的秀娘,就赴老宅去了。
叶滠自十七岁起,在边关征战了五年有余,大大小小受过的伤也无数,一身筋骨早就熬的百炼成钢,自是与其他人不
同,此次伤的虽重,但好的也比寻常人快了许多。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叶滠在越府平安无事的将养了两个月之后,自觉没了大碍,越释琛走后第二日晨起,
便盘腿坐在床上,打算运运内息,看看这些天来自己有无退步。
叶滠当初内腑受到重创,故而两个月来并不敢稍运内力,免得震伤自己。而今觉得大好了,内息一运之下,竟然一息
无存!
叶滠这一惊吃的可是非同一般,顿时冷汗淙淙而下,心有不甘的再运一遍,细细追究去,却觉得气海内并未全空,内
息尚在,只不过是被药力强压住了。
叶滠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又疑惑了起来,虽说他两个月前是中过毒的,但苗疆蛊师擅长蛊毒,那蛊虽在杀人性命上其
烈无比,却没有压人内力的药效。
那么,能给他下药的,就只有越释琛一人了。
叶滠坐在床头苦笑,越家的独门软筋散--望月仙,越家历代家主世代相传其配方与解药,再不会为第二人知。
望月的仙是醉仙,醉仙望月,无色无味,入水即溶。正常人用了这药,四肢酸软无力,动弹不得却神志清醒;伤者用
了这药,却可以镇痛拔毒;而习武之人用了这药,却会被强行压住内力整整十二个时辰,若是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
,不服用解药的话,内息将永远被药力强行压住,再无引导出来的可能。
算来叶滠日日服用越家的药已两个月余,于七七四十九天之数,是只多不少的。
其实叶滠也明白,越释琛给他用这望月仙,本是一片好心,其一,这望月仙确实是疗伤圣药;其二,越释琛深知自己
失了内功就拿不动二百余斤丹矸,没有丹矸,他是决计不会走的。而这越府里,却总归比别处安全。
叶滠一片苦心,只想早日离了越家,免得累及无辜;越释琛亦是一片苦心,怕叶滠只身出府加之重伤初愈遇到危险。
谁知两人苦心撞到了一起,却是个如此哭笑不得的局面。
没奈何,叶滠又在越家勉强待了三日,左思右想却无计可施,只得等着一个多月以后,越释琛自老宅回来,再谋之。
琉璃眼看着这几日叶滠是明显的烦躁了些,虽说言语上一贯的温和有礼,但每日药也不再服了,蹙着眉头发呆叹气的
时辰也是一日长似一日,夜夜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恰逢这日腊月二十,算是小年,琉璃到底小孩儿心性,至晚间不知从何处寻了些烟火,到房内将叶滠拉了出来,说是
要放烟花与他解闷儿。叶滠却不过,只得穿了件黑狐裘,站在品梅院当地,看着琉璃在雪地上一支支的放着。
叶滠看着火光掩映下兴奋的少年,禁不住的微笑,这孩子也才十八岁吧?这么年轻,这么快乐。想想自己十八岁上,
却是早已领兵驰骋在大漠孤烟,雪满弓刀的塞外,沙场点兵,枕戈待旦。
叶滠想起了自己的马,战甲,巨剑丹矸,一望无际的戈壁与牧场,顿时豪情满溢,但又想到现如今自己内力全无,龙
困浅滩般偏安于这小小的叶府,又不由得颓然。
琉璃站在烟花后,看见叶滠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工夫变了好几变,知他又在烦恼,扔下烟火,欲待走来安慰几句,却听
得品梅院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先头进来一个青衣小鬟,打着一盏牛角风灯,上书硕大一个篆体的“竹”字。琉璃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来得正是弄竹院的彩娘。
琉璃倒不是怕了这个女人,若今日只有他一个人在,彩娘无非冷嘲热讽几句,忍着就是了。可偏偏这里还有个叶滠,
这可是个杀人无数的杀人将,又如何能忍得?只盼着彩娘这蠢女人不要太过才好,否则,自己是护不得她了。
彩娘穿一件粉红缎面(古代有这规矩,如夫人不可穿大红,所以彩娘想要穿得鲜亮,也只好拿粉红的凑合了)镶白狐
裘的大氅,带着白狐腋的昭君套,捧着紫金暖手炉,一步三摇的跨进了品梅院的门槛,夜色中,一张粉脸分外的妖娆
。
“彩姐姐。”琉璃站在院内躬身道。
彩娘“嗤”的笑了一声:“琉璃,今儿你倒高兴啊?还有这个闲情放焰火?”
“彩姐姐此话,琉璃不解。”
彩娘面色一冷,道:“我今儿听下人说的,你爷又弄了个小官儿到这府里,据说是养在你这品梅院--”抬手指向叶滠
,“可是这小狐媚子?”
叶滠闻言愣住了,“小狐媚子”用来骂男人,还真是千古第一骂。当下也不答言,只微微一笑。
琉璃心中大急,但平日里顺从惯了,并不敢多言,只向叶滠走近了几步,用眼神求他隐忍一时。
叶滠安抚的望了望琉璃,遂言道:“清玄初来乍到,只请姐姐今后多多提携罢了。”说毕,对着琉璃悄悄眨了眨眼。
琉璃心下稍安。彩娘听了这话,一脑袋邪火总算散去了那么十之一二,有了几分得意,便又咂着嘴说道:“也罢,看
你个男人家长成这付妖精模样,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有个琉璃倒还罢了,哪知又从哪儿冒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
琉璃见她说得不堪,插言道:“彩姐姐,你--”
“怎么?我说这小狐媚子你心疼了?”
“我--”琉璃一向口拙,彩娘又最是个牙尖嘴利的,琉璃哪里是她的对手?
叶滠想着越释琛救了自己,如今在他府上住着,怎么也是个寄人篱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他堂堂七尺男儿,又
何必与一个没见识的妇人计较?所以只管顺着彩娘的话头说,也不分辨。
第 7 章
“你们这一对兔儿爷,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你不要血口喷人!”琉璃终于忍到了极限,厉声喝道。这一喝,倒也很有几分威严,彩娘被吓得退了两步,转眼又
觉得失了颜面,仗着自己是越释琛第一个娶进门的妾,扬手就要一掌打在琉璃的脸上。
叶滠的内力虽失,但招式尚在,一把攥住了彩娘的手腕,低头对琉璃喝道:“你便不会躲的吗?功夫都学到狗肚子里
了!”
叶滠手劲奇大,直攥的叶娘一张粉脸疼的惨白,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琉璃大惊,上前拉住叶滠:“别!她总归是......二少爷的人,二少爷回来,要为难的......”
叶滠松开了手,对彩娘甩出一个字:“滚。”便掉头回了卧房,犹自忿忿的对跟在身后琉璃说道:“就知道你家二少
爷!连这种女人都要忍,我看你迟早死在你家二少爷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