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曾说,司晨看起来贪婪,可事实上,是最平淡的。若是,真有什么让他固执地想要追求,那么,便
是那一丝丝的温度吧。
只要抓到那一丝丝的温暖,就像是吸血水蛭一般紧紧地缠绕而上,不肯松手。
当时的司晨笑,笑的很稚气,他说:“因为,没人疼我,所以,我自然要珍惜那一丝丝的关怀。”然后
,紧紧纠缠住,不舍得松手。
抱着薄被发了半天的呆,当温暖褪去,司晨忽然想起,这薄被是谁的?
想一想可能是怀王的,眉毛一皱,不由自主地把薄被扔到一边儿,静静守护在风影的身边。
这天,是第一天。
风影没有起来,只是身体的温度有些微的提高。
司晨一颗心微微颤动,把脸紧紧地贴在风影的胸口,手紧紧地握住风影的,感觉着他的心跳,感觉着他
的温度。
日阳下身,司晨起身,点燃一盏灯,一阵风顺着开启的窗口吹入室内,火光随风摇曳。
有些微的冷,司晨又一次起身,阖上了窗户,之后坐回床畔,静静地凝视着风影的水容。
第一天逝去,紧接着,到了第二天。
司晨为风影熬药,满怀着期待,只等着他醒来。可他依旧没能醒来。
第二天,悄悄地逝过。
到了第三天。
这天一大早,怀王便差人转告司晨,这是最后一天。
容许司晨躲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司晨苍白着脸,咬了咬灰色的唇瓣,最后松开。
牙齿咬住的地方泛出一片白,随后是血红,最后,又转回黑色。
这三天,从一开始的期待,慢慢地,走到了一丝丝的绝望。
风影的心依旧跳,风影的体温依旧是暖的,可他,却怎么也没能睁开那一双眼。
大夫说,他可能永远醒不了了。
时间悄悄地流过。
当午夜的更声响起,厢房的门被推开,怀王着着一袭绿衫斜倚在门柱上,对着司晨轻声说:“时间到了
。”
司晨一脸的恍惚,一双手依旧紧紧地握住风影的,半晌过后,他默默地“嗯”了一声。
起身,身子颠簸,倒在地上。
怀王抿了抿嘴,沉默片刻,随后,他说:“在门外,本王已命人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嗯。”茫然地应了一声,司晨扶着床缘,自地上缓缓爬起。
怀王又说:“本王归为臣子,而你……则是罪臣。今夜,本王饶过你,可过了今夜,本王便会捉拿你跪
安。”
“……嗯。”
“司晨,本王最后一次同你说……有多远,你便逃多远。”
司晨沉默,半晌后,他点了点头。
吃力地扶起昏迷中的风影,把他拖至门外。
怀王静静地看着,并为打算帮他。
当走出府外,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镶嵌着金丝线的豪华马车。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司晨看向怀王,不语。
怀王说:“本王本想送你一辆普通的马车,可你怀里的人身子弱,若是普通马车一颠,没准儿能簸掉他
的命……所以,你就凑合着用这辆吧。”怀王微笑。
司晨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问:“您确定……您给我这辆马车并不是为了让我引人注目,好速速被捕?
”
“本王真如此想,此事此刻,本王不会放你走。”
司晨抿了抿嘴,不说话。
把风影扶入马车里,马车里暖暖的,放了暖炉,还有一张嵌入了金线的被子。
司晨为风影盖上被子,便坐在了驾驶座上。
拿起马鞭,扬手,想要挥动时,司晨看向怀王,定定地注视着。
许久以后,司晨嘴角微微扬起,对着怀王一笑,真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怀王一愣,双瞳睁大,等他回过神时,司晨已扬鞭,驾车而去。
马车,渐渐引入黑暗中,四处,恢复回原本的宁静。
一旁,怀王的贴身小厮穆宁询问:“就这样放他们走,可以吗?”
怀王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道:“无妨,毕竟,他带着一个活死人,并走不了多远。”迟早,会抓到的
。
穆宁应了一声“是”。
蓦然,怀王又说:“穆宁,你叫人跟紧些,跟丢了,便不用回王府了。”
穆宁身子颤了一下,低下头,又应了一声“是”。
第五节
司晨单手拿着马鞭,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王爷令。
偶尔,回头看一下后方,一双修眉轻轻地皱起。
被跟踪了,一直都知道……
轻轻叹了一口气,扬鞭驾车,翻过一座山,越过几条河流,最终,在山脚下停住。
身后的人,没能甩掉。
翻身进入马车里,轻轻抱住风影,司晨的脑海里千回百转。
心里鄙视了怀王一千遍,唾骂了人家一万遍,却还是有一丝的感激……若不是他的收留,早在宫门口,
司晨与风影便会被捕获吧。
想着想着,司晨低下头,对着风影的额上印下一抹轻吻,双瞳半眯,最后,阖上。
等司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灼热的日光照亮大地,有些微的滚烫。
司晨掀开车帘,马儿低头吃着野草,当听闻动静,进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开始吃了。
司晨下车,在四处采集一些药草,搅拌搅拌,弄成墨绿色的液体,之后拌了拌泥土,轻轻地涂抹在脸上
。
等一切就绪,司晨驾着马车入了邻城。
在城门口,一堆侍卫手拿着画像对来人一一盘问,对比对比,最终放人走,而有少数几人则被留下。
细看那些人,与司晨的眉宇间有些微的想象。
驾着马车入城,侍卫拿着画像与司晨对比对比,又有一位侍卫掀开车帘看向帘内人。
侍卫乙对侍卫甲并报,帘内人昏迷不醒,面色苍白,似乎……受了伤。
侍卫甲沉吟,侍卫丙道:“听说,那日劫狱的人受了重伤,上面下令,若是有二人同行,一位若是受了
伤……便要特别留意吧?”
侍卫甲闻言,双瞳眯起,细细地看了眼司晨,又看向手中的画像。
看了半晌,侍卫甲道:“押走。”
司晨眨了眨眼,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王爷令,笑眯眯地说:“你们当真要押走本王?”
司晨那一句本王让众人愣了一下,当看清司晨手中的王爷令,便要跪下,司晨立即制止。
司晨说:“本王此次前来,并不想惊师动众。”
众人的身体诡异地停留在半跪不跪的姿态下。
司晨笑一笑,道:“本王可以走了吧?”
侍卫甲僵着脸,看着司晨的目光中依旧带着那么一丝的狐疑,半晌后,他道:“可,车内的人……似受
了伤?”
“本王出城,没想在路中遇到劫匪……随身的侍童为本王挨了几刀……你们,还要拦着本王入城寻医吗
?”
“不敢不敢,不过,若是王爷要寻医,不若让属下代您去。”
司晨嗤笑一声,“你认为,你的面子要比本王大,比本王还能寻到名医。”
“不,属下并无此意。”
“那就不要多管闲事。”司晨冷哼一声,把王爷令收回怀里,心下却依旧紧张。
上马车,驾车,向城内驶去。
脊背发凉,直到现在为止,司晨依旧能感觉得到身后侍卫灼热的注视。
心跳声加速,扑通扑通的,宛若要顺着喉咙跳出心口。
看到一路口,司晨立马拐入,远离侍卫灼热的目光。
等真正松了一口气,司晨忽然感觉饿了。
掏了掏怀里,有一文钱。
一文钱能做什么?
一个包子需要三文钱,一个馒头要二文钱,而半个馒头需要一文钱……可,人家愿意卖半个馒头吗?
司晨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了。
这一辈子,司晨从未为金钱所愁过。
司晨回头,看向远方,果真看到一抹可疑的白影飘过。那是怀王的人,司晨知道。
司晨看着看着,蓦然,眼神一亮。
他驾车前行,寻了一间客栈进入,与掌柜攀谈了两句。
只说了两句话,又亮出了一面令牌,掌柜对司晨的态度立刻恭敬了起来。
司晨微笑,手拿着令牌交给掌柜的,道:“您拿着这枚令牌帮本王添购一些东西……嗯,一匹汗血宝马
,要白毛的。再去布房为本王做两件衣裳,之后去商行为本王取些金子。”
掌柜的乖巧应了一声是。
司晨“啊”了一声,又把令牌收回腰间,道:“算了,放你一人去,本王也不放心。你同本王一道去吧
。”
掌柜的虽疑惑不解,可依旧应了一声是。
看向在楼道口忙上忙下的店小二,司晨笑吟吟地指了指店小二,道:“他也一同去。”
这回,掌柜的眼里充满了不解。
“本王要添购的东西挺多,他要帮着拎东西。”
这回,掌柜的理解司晨为何要带他们一道去了。
“呵,若是你把本王伺候高兴了,到时候本王回去了,定不会忘记你们。”
掌柜的一双眼瞬间晶亮,他忙点头,以着愉悦的口气道了一声是。
司晨微微一笑,等他走至餐桌上坐好,掌柜的忙去后厨,亲自吩咐厨子们做出拿手好菜,没一会儿功夫
,便做出了一桌的佳肴。
轻执起筷子,即使饿了,司晨吃的依旧极为优雅。
不远处,掌柜的双瞳炯炯发亮地盯视着司晨,心里暗道:不愧是做王爷的,即使面容平凡,可举手投足
间尽是王者风范。
司晨吃过饭,跟掌柜的要了两顶纱帽,便静默地走出客栈,入了马车。
风吹,吹动了车帘,有一袭冷风吹入,司晨觉得微微冷。
似乎,快入秋了。
为风影掖了掖被角,手抬起,犹豫了一下,一只手轻点在风影的唇瓣上,嘴唇蠕动了几下,良久后,他
说:“风影,希望……我们能顺利逃出去。”
不久,掌柜的与店小二换了一身衣裳,自客栈里走了出来。
掌柜的命小二驾车,自己则进入了马车里,说是要等候司晨的差遣。
对此,司晨也没有意见,只是,双手紧紧握成拳,手心里已冒出微微的冷汗。
马车行驶,蓦然,小二说:“大人,快到马场了。”
司晨“嗯”了一声,掀开车帘,入眼的是人满为患的集市。犹豫了一下,司晨说:“停车。”
车停下。司晨又说:“小二,你进来。”
店小二掀开车帘,乖巧地进入车里。
司晨静默地为风影脱下了外衣,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一脸的疑惑。
司晨笑笑,指了指风影,“他,是本王的宠儿……整日穿的光鲜亮丽,看久了……也挺腻味。呵,”轻
笑一声,又看向店小二,说:“你也跟本王换一下衣裳吧,这样我跟他看起来才相配,不是?”
其实小二想说的是,无论您穿的华丽不华丽,从面向上,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配得上风影的,可说出来
的话却说:“王爷天生俊逸非凡,无论穿成何样,都与他相配。”
下人果真是下人,拍马屁的话都不会说。这话不就等于,即使风影穿了一件下人衣,也能配得上司晨?
扁了扁嘴,司晨不做声,不甚好气地接过小二的衣裳,穿在身上。
等穿好了,他忽然“啊”了一声,拿出王爷令,递给掌柜的,“本王忽然想起今日与知府相约,怕是无
法去了。”眉头皱了起来。
掌柜的一愣,双手颤了颤,不知是否该接下王爷令。
“不过,至于买东西本王也挺急……嗯,你先为本王添购一下吧。”司晨静默地念出一大堆的买单。上
至上好的玉观音,下至城西所卖的豆腐脑。
掌柜的一张脸都黑了。
司晨笑笑,“若是你做的好,这辆马车便赏给你了。”
掌柜的一张脸瞬间恢复成满面的春光,接过了司晨手中的王爷令……
司晨又把两顶纱帽扔给二人,道:“这东西你们也别忘记戴上。”说着,司晨半抱起风影,弄乱了他一
头的秀发,半搂半抱着风影下了车,混入人群之中。
……
司晨把纱帽扔给二人,道:“这东西你们也别忘记戴上。”说着,司晨半抱起风影,弄乱了他一头的秀
发,半搂半抱着风影下了车,混入人群中。
马车行驶,离开。
无意识的风影乖巧地倒在司晨的怀中,司晨抱着风影去了街摊,对视着一对手牵手的娃娃瓷娃娃,细细
地看。
看了半天,司晨嘴角微扬,问道:“这多少钱?”
摊主的目光悠悠地瞟向风影,脸一红,道:“十,十文钱。”
司晨自怀里掏出在掌柜身上顺来的钱袋,从中掏出银子,给了摊主。
摊主找了司晨钱,司晨目光敛了敛,屏住呼吸,若无其事一般回头。
感觉上,那抹监视的目光消失了。
即使如此,司晨依旧不敢放松。他们会追上来,是迟早的。
脑子里千回百转,司晨带着风影去了药房,买了些药物,又去找人买了一辆马车,不好也不坏,不引人
注目的马车。最后,他定了一间客栈,跟店小二要了几个碗,双手灵活地摆弄几番,没多久,便制出了
两个虽不算巧夺天工,却也可以凑着着用的易容面具。
轻轻贴在脸上,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瞬间变得稍微漂亮了。
拿着面具,贴在风影的脸上,一张倾城的脸便比司晨原本的脸还要丑了。
司晨满足地笑笑,带着风影出了客栈,临走时,遇见小二诡异的目光,仿若在问:这人啥时候进来的?
店小二眼睁睁地看着司晨离去。
入了马车,缓慢驾驶。
司晨让掌柜的去城西买东西,而怀王的人发现跟踪错了人,或许会往城东走。可,司晨自认为,绝对不
能朝城东走,那么,就只有城北与城南。
城南离倾城最近,这地方,他们或许认为危险,所以,司晨定会遗弃这条路,换句话说,这条路是最安
全的。可要抓他的是变态的怀春王……
司晨的额上冒出微微的冷汗,擦掉汗水,司晨亦然决定了城北的路线。
沿路,司晨雇佣了一位车夫,命车夫驾车。
车夫问:“您要去哪里?”
司晨眨眨眼,盯着风影愣了半晌。
脑子里想起,风影不喜欢冷天,那个时候,他总喜欢瑟缩着身子,可若是单独与司晨在一起,便喜欢把
着在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司晨的身上,顺道来一句:平日里日日夜夜有殿下这个暖炉保暖身子,今儿个
独身来了看你那牙齿抖的。
每当这时,司晨总喜欢裹裹狐裘,之后扁了扁嘴,哀怨地瞪风影。
也是那时,司晨在江南水乡夏唯县为自己制了一个新的身份,也买了一栋别院。
当时,司晨想等自己失去了一切,那么,就用这个身份过一辈子。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后路。可又想了
想,他怎会失去一切?他认为当时的有些好笑,可终究还是买下了那个别院。
恍惚之间,司晨想,是不是早在那时,他便遇见了自己的结果?可事实上,若是没有风影,他会选择死
亡。
嘴角微微扬起,司晨说:“去江南……夏唯县。”夏唯县,若名字一般,那里四季如夏,也唯有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