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用来对付一些人的……”一片错综复杂的花枝后闵照影倚在山石上勾唇一笑百媚生,抛了抛手里的青玉小瓶转
身走人,“看来这几天身上是舒坦着,还有力气折腾这些东西,这药也不着急了吧?”
等到潘文安和尚月都走了,等到月亮也起来了,等到天再亮了,小侯爷窝在床上很是凄凉。
“我不去找他他就不会自己来找我么?”
到临意阁时门掩着,绿萝在里边抹桌子椅子。
“人呢?”
绿萝抬头看他一眼,奇怪地道:“小侯爷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闵照影拿起合着的扇子掩在唇边咳了咳:“人呢?”
绿萝拿眼睛把整个屋子扫了圈儿,“小侯爷这说话也太欺负人了,我这么个大活人不好好的站着么?”
“我……我就是来看你的,现在看完了,我回去了。”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绿萝扑哧一声笑出来,“小侯爷,萧公子一早出去了,他说你要是问起就同你说一声。”
“要是没问起呢?”闵照影回转身。
“那就是你没发现萧公子不在么,那还说什么。”
“……他有说去做什么没?”
“你又没让问。”
“……”
六月飞花,杨柳堆烟。
细细长长的枝条轻描淡写地拂过岸堤边上的小石桌,前方坐着个一身黑色织锦宽袍的男子,眯着眼看远景,举手投足
写意风流。
萧默然握着铃铛的手在那人耳畔晃了晃,没有声音,细看了就能知道那只是个暗金色的空壳子。
正看景的男子却像是听到了声响似的回转过身来,一张俊逸深刻的脸,一双桃花眼不动声色的带了些痞气,那人勾了
勾唇角,面上露出从容笑意,“萧默然,好久不见。”
萧默然掀起衣摆在边上坐下,拿起桌上白底青花的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一个月,昨日里看到你的鸽子就知道
你来了,等了很久?”
“不久,也就两三个时辰的样子。”
萧公子带了些歉意,“……我对这地方不是很熟悉,耽搁了一会儿。”
“你这是耽搁了一会儿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默然不同他计较,倒完了自己的再去替那一位续杯,这人就是这样,逮着有理的地方就
非把人逼到死胡同不可,可惜不但对别人这样,对他自己竟然也这样,不然也不能和薛忘忧弄到如今这样爱恨交加的
地步。
男子伸手拦了,接过茶壶,三个手指捏住杯子,食指扣在内里的边沿,不紧不慢地把水续上,“上官无意有恩于我,
他的女儿我自然得看好,现在九姑娘也走了,我自由了,随便走走,正好你在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一双眼睛始终
看着自己握着被子的手,正好满了才将眼睛抬起,除了萧默然,任谁也看不出他那双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
萧默然抬眼看他,“你去了忘忧谷?”
男子握杯的手顿了顿,“你可别误会,我是去看你的,谁想到你这么没良心,走也不告知一声。”
萧默然继续问:“你见到我姐姐了?”
“咳……”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咽不下也吐不出来,男子辩解道:“谁,谁去见到她了?我说了是去找你的,寻芳说你
来这里了,那丫头还真让人感动,哭着喊着要我来看看你。”
黑衣男子叫做涟行,南渭皇城四大暗卫之一,一双眼睛是任务中被对方毒瞎的,那个对方就是薛忘忧,那个他花了几
近一辈子的力气去爱了三十余年并且还将爱下去的女子。其实对他来说那双眼睛看得见看不见已经到相差无几的地步
,反正从来不妨碍他要任何一个人的命或者阻止别人去要一个人的命。
萧默然第一次见他时是五年前,潜入皇城毒杀九姑娘上官九音未果,反招了一堆人追杀。身受重伤后好不容易找了个
藏身的地方,等侍卫一拨一拨地跑去前面,萧默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被人逮了个正着,那人就是涟行,萧默然只记得
那个时候他一双桃花眼笑得星月失色,说的话却很刻薄:“下不了手也不用把自己整这么惨吧,引那么多人干什么,
武功还这么差。”说着就要去给萧默然上药,萧默然挡了,闭着眼喘息,不是来杀自己的就好:“我必须身受重伤才
能回去。”
萧默然下不去手,只是因为他觉得上官九音像极了多年前还没有背叛自己的那个女孩子,那个会叫他然哥哥会在他生
病时把自己最心爱的养了两年多的小土狗送给自己的女孩。只可惜后来都随浮云飘散了,那只可爱可怜的小土狗也在
那场大火中付之一炬。
第一次失手,一身重伤险些丢掉了性命,第二次失手,那颗给上官九音准备的药丸变成了为他准备的。
萧默然蹙着眉问涟行,“什么时候的事?是我姐姐做的?”
萧默然的姐姐,忘忧谷的薛忘忧,本和涟行是一对江湖眷侣,偏偏两人要做的事情总是对着来,薛忘忧要上官九音的
命,涟行却要惦念上官无意的恩情而护着上官九音。他的眼睛便是在那个时候被薛忘忧毒瞎的,现今涟行回想起来还
一阵唏嘘:果然最毒妇人心,连个解药都不留给我。
涟行抬起一条腿搭在石桌上悠闲地晃,喝了口茶再道:“没薛忘忧的事,她杀人可精工着,还没见过她有狗急跳墙的
时候,这次是九姑娘自己走的,小两口吵架了呗。”
这话怎么听都是带着欣赏的意思,萧默然叹气,“你和姐姐……”
涟行摆了摆手,“停,停,我和她早没段子可说了。”
“你和我不一样是朋友?”
涟行拿起杯子把水喝尽,一双眼睛看着湖面上远方的一处,“不一样,她是真要杀上官九音,你不是。如果你也是,
五年前你就死在我手上了,哪里还能留你逍遥快活到现在?”
那你怎么没把姐姐给杀了?萧默然轻叹一声,“我怎么就逍遥快活了……”从小二才端上来的那碟包子中取过一个,
掰开来用竹筷剃了中间的肉馅再递给涟行:“据说这师傅的手艺可是临微湖边人人称好的,可惜你没口福。”
涟行笑笑,不以为意地咬了口包子皮,“你要是也用你的剑杀了那么多人,也会和我一样。”
萧默然揶揄道:“涟公子这双眼睛可真毒!”他杀人从来不用剑,只用毒。
涟行老生常谈道:“有些东西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看的。”将手中的包子皮尽数塞进嘴里,整了整衣襟歪歪斜斜
地站起身,“我可能明日就走,别想我。”
萧默然摇了摇头,俯身捡起地上的水蓝色绢帕,“你放心,我不会想你。这个你拿好,别再给丢了。”
涟行接过萧默然手上的东西,老脸一红,宝贝似地塞进怀里,“咳……我……我就是觉得丢了挺可惜的才留着。”
萧默然面不改色,“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让你收好。”
回到临意阁时门关着,屋里的灯却亮着,萧默然迟疑着推开门,闵照影好整以暇地斜倚在案边的美人榻上。听见开门
声,睁开眼看了看又闭上。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
“你去哪了?”
“我……在屋子里呆久了有些闷,出去走走。”
闵照影撑起身子坐起身,挑起眼梢,“就出去走走?”
闵照影是几近中午才出的门,去了尚月住着的别苑,潘文安正拉着尚月下棋,见到他两人均是一愣,萧默然进府后闵
照影极少出门,这就和冷青彦在府上时候的架势有那么点像了。
潘文安的子被尚月堵地没处走了就开始耍赖,把棋盘上的黑白玻璃子往胸前一览搅混了要重来,尚月只是笑,潘文安
边收子边斜着眼问闵照影:“你不在家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小默然呢?”
“他一早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回来没,我没事做来看看尚月。”
潘文安抬起本是磕在棋盘上的脑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告诉你闵照影,你要敢动尚月的主意我咬死你,这里
没你的事,没准你家小默然现在就回来了,他身子不是不好么,你得好好看着他才是,你赶紧回去吧回去吧……”
尚月站起身,“小侯爷你坐,我去给你沏杯茶。”
潘文安一把拽住尚月不让他去,“我还没学会呢,你继续教我,别去理他他自己就走了。”
看两人情投意合的模样,闵照影自觉杵在边上也是自讨没趣,转出了尚月的苑子往回走,心想也是,没准这会儿他就
已经回去了,再想想又好笑,怎么才这么点时间没见着就开始没方向的打转了?
尚月的小苑临湖而建,闵照影记起这边一家的点心不错,便想到给萧默然带点回去,再想萧默然既然愿意出来走走以
后自己出门就该带他一起。
想着想着就看到了湖边柳枝下的一双人,一身白衣的男子穿着虽然素净但是无与伦比,长发用簪子简单地簪着,比柳
枝还要顺上几分。萧默然掰了包子递给对面坐着的那个男子,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只看出相谈甚欢的样子。闵照
影看着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一张清俊的侧脸皱了皱眉,萧默然在自己面前从没这么笑过。许久,黑衣男子站起身,怀里
有件东西飘然落地,萧默然低下身捡起来递到那人手中,黑衣男子面色赧然,宝贝似地把东西藏进怀中的衣襟里。
更让人窝火的是那男子走后萧默然还在那坐着,看那恋恋不舍的模样闵照影就上火,转身打道回府。
萧默然不解地看闵照影一眼,把手里提着的点心推到闵照影跟前,“这是给你带的。”
闵照影低下眼看了看,唇边凝起一丝笑来,“这府上是饿着你了?出去买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萧默然愣了愣,把手收回,本来也是听绿萝说过湖边那一家的小笼包子和水晶蒸饺是临微湖畔一绝,闵照影也只喜欢
那味道,自己有心给他带些回来。一面想到时间过早闵照影不会饿,一面又想到早带回来不吃会凉掉,东西凉了再热
起来也总欠几分味道,于是涟行走后他还一个人在湖边坐了一阵,看时辰差不多才跟师傅叫了东西又匆匆赶回。如今
想想也是,这府上要什么有什么,他怎么会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必他说喜欢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时高兴,
自己怎么就做了这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闵照影站起身,寓意不明地看了萧默然一眼,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人走了扇子却给落下了。
紫竹制成的扇骨已经呈出暗色,半合的扇面上是一片湖光山色,甚至没有题字。
这把扇子是闵照影方才回到府上才拿出来伤情用的,不论质的还是扇面,都同赏花宴上冷青彦拿的那一把极为相似,
想想冷青彦再想想萧默然,小侯爷更觉得自个儿很是悲催。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看到萧默然背着他跟别人
谈笑风生的时候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萧默然一贯凉薄隐忍的性子多少触动了他,却不想萧默然同其他人竟可以这样
的言笑晏晏。
萧默然收起扇子放到桌上,仍有些莫名。
第二天中午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小侯爷要萧默然把驸马爷之前留下的扇子给送去紫竹苑。
闵照影房中传出轻微声响,萧默然有些迟疑地停步,再看了看手中的扇子,那人说了要自己赶紧拿过来的,说是冷驸
马以前送闵照影的东西,他们二少爷从不离身的,还特意交代了好生拿着,别给摔了碰了。
萧默然往前走几步,抬手敲了敲房门,屋子里安静的很,没人回话,方才那声响仿若是自己的错觉了,扇子要是放门
口……不行,弄丢了他找什么去赔?想了想,便轻手推开门,门缝里看到几近整个外室,桌上的茶杯还剩着半杯余茶
,盖子随意地置在一边。
萧默然再将门推开些,心想把扇子放他桌上就好了吧。
才跨进门,忽的听到一声像是受了惊吓的叫声。
循声望过去,隔着几层紫纱,内室的风光隐约可见,闵照影半压在一个衣衫几近褪到腰间的红衣少年身上,红衣少年
的手还揽着闵照影脖子,微张着嘴有些喘,一双眼睛带着诧异看向自己,闵照影微微起身,没有睁开眼睛,“出去。
”
萧默然回过神,本想说不是有意,又知道自己现下说什么也是没用,转身退出房间。
闵照影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才睁开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才关上的房门,面无表情地道:“我叫你出去。”
红衣少年吃吃地笑,“小侯爷不想知道谁叫他来的么?”
闵照影勾唇,“你倒是敢说?”
少年笑得妖妖娆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事情我已经做了,说不说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从你倒在我轿子前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从你爬上我的床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冷青彦自以为了解
我,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他?”
少年有些惊异地起身,身上的衣衫遮不了多少景致,模样里带了三分狼狈,“那小侯爷你……为什么还……”
“我们不是扯平了么?你做了你想做的,我也做了我想做的,”闵照影收回视线,看向红衣少年,“我当然不是想要
你的人。”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
少年一看就是风月场子里走出来的,惊异没多久就反应过来,娇媚一笑,向闵照影道:“看小侯爷这样子,怕是那位
公子的反应让您失望了?”
闵照影撑着身子苦笑,摇了摇头自己安慰自己:“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会摆在脸上。”
少年看着他愣了愣,不再尖酸刻薄,“不去看看他么?没准人家躲没人的地方在伤心。”其实他本想说既然知道那人
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好看的,这戏做了也是白做,只是看着闵照影的样子,终于有些于心不忍,他家方老板也总是这
样的笑,笑得让人心酸,自己看到他那样子就没辙了,上刀山下火海也由得他,偏偏那人对前事念念不忘。
“你可以走了,需要钱自己去问陈叔要,不认识路回头去问你们驸马爷,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我闵照影不会吃了不
付账。”
萧默然回到临意阁时才发现扇子还没还给人家,那地方自己是不能再去了。
那天后闵照影没有到过临意阁,只尚月来过一次,潘二少携着尚月一同来过一次,潘二少一个人来过一次。
二少来的那回有些晚,本是要拉闵照影出去的,那位不知什么时候改了性子连人影都没让他见着,二少发现没事可做
便到萧公子处混,隐约觉得两人不对劲,看看萧公子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绿萝正巧送了盘点心过来,潘二少便把心思摆在了吃的上,手里抓着一块眼睛盯着盘里两块,连连夸绿萝姑娘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