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被毁,僵尸没了蔽身之处,自是怒不可遏,扔了攥在掌心的易成脖子,只见地面鼓动,四条半人高的恶犬枯骨破
土而出,咆哮着冲过来。
幻夜全身浮现薄如蝉翼的熠熠火光。回到手中的银链化为长剑,火光沿着手臂窜至剑刃,灵蛇般盘旋在剑刃外。幻夜
轻抖手腕,剑未触及僵尸身体,剑尖的火种已弹入僵尸口中,僵尸皮肉脱落,化作骷髅,顷刻灰飞烟灭。枯骨恶犬失
去灵力,纷纷倒地。
“真是的,又让余花了这么大功夫。”
幻夜拉着昏迷不醒的易成一只胳膊,连拖带拽把他弄回房里。仅仅是上个楼,幻夜就已经弄出满头细汗。
“就会找麻烦的家伙!”看看已经被尸毒侵染浑身青黑死人样躺在床上的易成,幻夜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还是要先替这无赖解毒才行……”嘟囔归嘟囔,幻夜还是马上动手干起来。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易成总算有了活过来的迹象。
“啊呦~好冷~阿嚏……阿嚏……”
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易成迷迷糊糊想把身体缩起来取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横躺床上,四肢被红绳牢牢拴
在床的四角,一只手臂紫的发黑,而且肿起老高。
幻夜背对着他,在圆桌前起劲地鼓捣着什么。
难道……自己的身体……全被他看光了!!!
想到这点的易成“哇——”地哀号起来:“我贞洁不保啦……我的第一次啊……你这只变态狐狸——”边号哭边使劲
四脚乱蹬。
“别动!等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把你体内的尸毒聚在一处。你这样乱动余一夜辛苦可就前功尽弃了。”
易成这才想起昨夜被僵尸抓住的事来,只不过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易成决定还是直接问幻夜来的快些。
“五百两是不是拿定了?”
这句差点没让专心在金针上涂药的幻夜噎住。刚把命捡回来就急着问赏银的事,感情这家伙脑子里真的只有钱啊!
“喂——你倒是说话呀——”易成见幻夜不答话,转转眼珠看看自己,又道:“我都被你……那个了……关系到了这
份上,就算你真的打输给那僵尸也不要紧,至少你把我救回来就说明起码你对我还是有情有义。但是说起来这趁人之
危可实在不像小幻你的作风啊……”
听易成越说越离谱,幻夜涨红了脸:“僵尸已经化为灰烬,以余的修为怎会败给这种不入流的鬼怪,你也未免太小看
余了!那个……余并未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你不要胡乱猜疑!”
“啥?化为灰烬?!那还有什么证据去领赏啊?”
“那种事你自己去解决!余现在要给你把尸毒完全排出,你最好老实点闭嘴。”
幻夜拿过上好药的十只金针,在易成青肿的上臂依照驱蛊符的位置扎好,道:“这针上余施了灵力,针尖上加了余特
制的麻醉药,应该不会痛。”说完手心里冒出一支三寸多长的小刀片来,刀刃闪着寒光,一看就是及其锋利之物。
易成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刀片在自己手臂处灵巧地上下飞舞,刀锋过处,割出一道符的形状。画好驱蛊符,幻夜丢下刀
片,以掌在符的上方缓缓滑过,经过之处,金光暗浮,浓稠的黑色液体逐渐渗透出来,又自动汇成一缕,从中指尖滴
滴答答流到事先垫在手下的小果碟里,然后聚成一个形状奇异的恶心蠕虫,在碟中左右扭动。
蠕虫变成半贯铜钱般大小的时候,黑色浓液不再流出,割开的伤口开始渗出鲜红的血珠。
幻夜拔下金针,又以掌心拂过伤口止住流血,这才解了缚住易成手脚的红绳,吁了口气,道:“总算好了。还好余的
那颗赤凌丹帮你护住心脉未受尸毒侵袭,不然怕是要请阎王爷来救你了。”
易成连忙拉过被子裹在身上,蓦一起身,还是觉得头重脚轻,只好再躺下。
“那个虫子要怎么办?”易成偷眼看看,自己都觉得反胃。
“你若要就拿这个去领赏也好,不然余就烧了干净。”
“呃……还是烧掉吧……”多看一眼都会三天吃不下饭,易成决定忍痛弃银。
幻夜食指灵动,带起一只小小火球,蠕虫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还可以走路吗?快点收拾东西,我们最好现在就走,免得整间春绣坊里的人都醒了看到后院一片狼藉多生事端。
”
幻夜把衣服丢给易成,看易成半天不动窝,才想起什么,又红了脸,赶忙转过头去。
易成三两下穿好衣服,和幻夜悄悄溜出门去。
时节还是暮冬,太阳出来的迟,人们大都还在睡梦中,街上清清冷冷没有半个人影。
幻夜一路无话,和易成一前一后快步走着。
狐狸肯定哪不对劲。易成凭直觉断定。
既然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就干脆还是直接问比较妥当。
“喂,小幻……”易成紧走几步赶上去,凑到幻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昨晚,你当真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对我做过
?连摸都没摸一下?”
幻夜的双眼突然瞪的血红,鼻子向前突出,嘴巴向两侧扯宽,口角露出獠牙,齿间流出赤色磷火。
易成吐吐舌头,想说的全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狐狸凶起来也好可怕啊。
章十一 神女九香
易成和幻夜赶到码头,因预定好的船午后才出发,两人只好百无聊赖地在附近兜圈子消磨时间。
暮冬清晨的太阳暖融融的,码头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各船主和船工们也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忙碌。
早班船的客人们多是商贾,也有几个看似去各地游山玩水的闲荡书生。岸上停着几台用三人高的木架和滑轮拼成的古
怪机器,工人们用力拉着滑轮上垂下的粗麻绳的一头,把另一头上系住的行李和布匹香料等货物运到船上。
易成从未见过这等机器,好奇的很,跑过去问东问西,让幻夜少不了又嗤笑一番。
偶尔有巡查的官兵经过,幻夜心里有鬼,怕昨夜春秀坊柴房着火一名妓女失踪的事被报了官多招麻烦,就马上噤了声
,悄悄退到人堆里。倒是易成完全不知所以然,依旧大大咧咧招摇过市。
这会子一艘船正在徐徐泊岸。船头站着一个形容俏丽的姑娘,十七八岁年纪的样子,一头秀发被编成两个高高耸起的
环,好像两只可爱的兔子耳朵竖在脑后。天气尚寒,这姑娘竟然只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轻纱单衫,圆润的香肩和粉嫩的
手臂在衣下隐约可见。
易成见美色起淫心的毛病当即又犯,也不顾场合和周围人的眼光,眼珠子钉住了那姑娘就拔不出来。
现在的女孩子们还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也不怕冻出肺痨来……
易成有一搭没一搭地瞎研究着,就见那蓝纱美人等不及船停稳靠岸就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跳下船,稳稳地立在码头的
青石板上。
“感情也是个练家子,估计穿的太厚就跳不起来这么高了。”易成歪着脑袋,用食指杵着脸蛋,嘴里自言自语地咕哝
着,然后点点头对自己的新发现表示认可。
转念又想起那个白鲤鱼也是个不怕冻的,不禁深深为修行可以减去四季更衣之苦并节约衣料费用乃至出远门也不用背
大包的众多省钱省力优点而大大感叹。
想到白鲤鱼,易成下意识地往幻夜那边瞅了一眼。
幻夜少见地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易成虽然馋美色,但在这种事上倒很有分享精神,总觉得要看美人就要大家一起,还可以互相交流,热热闹闹才有意
思,当然,这特指那些基本肯定没可能弄到手的美人,与其说约大家一起共饱眼福,其实是拉个一起看镜中花水中月
的,多一个望美兴叹只能暗自扼腕痛惜的垫背。
这一路上易成也发现了,幻夜对女子根本正眼都不看。也不知是都看不上眼,还是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
真是没趣的狐狸。
易成悻悻地再把目光转向青石板,那蓝纱美人早跑到岸上,手里拿着一张画着什么东西的纸,展开给碰到的每个人看
。行动之迅速使得只能看到人堆里一条蓝影在忽闪忽闪地东窜西跳。
每个看到那张图的人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打量下她就避瘟疫似的躲开。
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被询问到的“幸运”人士,易成往显眼的地方蹭蹭,流着口水等着和美人说话的机会。
“喂!你见过这个人么?”
正想着,肩膀就被重重地击了一掌。
小姑娘年纪不大,手劲可是不小,而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出手毒辣。若非年轻力壮,恐怕这一下子肩胛骨就要被拍酥
了。
美人掌下死,做鬼也风流。
易成痛的龇牙咧嘴,还是强忍住,堆出满脸笑。
再细看看美人手里的画像,易成起初差点大笑出声,随即满脸惊愕,最后不由赞叹连连。
画像上画的是一只小黑毛狐狸,说是狐狸,却穿着人的衣服,长着人的四肢和身体,背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蓬松尾巴
。狐狸头圆圆的,一对小耳朵灵巧地翘着,身体被故意画的只有头的两倍长,手脚也是胖胖圆圆,煞是可爱。并非人
形的面孔,可是眉眼打扮分明就是幻夜! 那神情更是灵动活现。能把幻夜的特征抓的如此完美,画工又极精致,易成
难怪要赞不绝口了。
只不过对那些不识幻夜真面目的旁人来说,这个拿着一张狐狸图到处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姑娘一定是头脑坏掉
了。
“你到底见过没有,快回答本姑娘!”蓝纱美人不耐烦地说道。
易成想都不想,忙道:“见过见过,熟得很呐,喏,就在那边——”
蓝纱美人欢呼一声,把画像往天上一抛,飞也似地奔向易成指的方向。
码头上虽然离别相逢的故事屡见不鲜,但一幕如此“感人肺腑”的相见奇剧依旧让每一个在场的见证人唏嘘不已。
身穿蓝色半透明纱裙的美丽女子伸开双臂,奔跑着穿过重重人群,最后扑在一个低着头四下找东西的看似完全不知所
以然的黑衣帅哥身上。美人紧紧搂住这位一脸惊恐的帅哥,连双腿都跳起来缠住他的身体,整个人粘在他身上,用软
软的香颊使劲蹭帅哥的脸。 帅哥表情由惊恐转为绝望,手忙脚乱地想把身上的“树獭”甩开,只是即使被抡成车轮状
,蓝纱美人还是紧紧扯着帅哥衣领子不放开,还时不时趁机抛出几个甜吻。
“小幻幻……可算是找到你了……主人我对你哪里不好吗?为什么要玩藏猫猫啊?害人家满天下寻你。”
“九……香……你……给……余……下……来……”幻夜上气不接下气。
咦咦咦?蓝纱美人就是那个白鲤鱼和小幻都怕到闻其名就打哆嗦的九香神女?
易成眨巴眨巴眼。
好容易九香松了手,幻夜趁其不备抛出一枚软烟罗,借着腾起的烟雾迷住九香和众人视线,抓起易成一口气狼狈地逃
到离码头较远的僻静荒地里。
扔下易成,幻夜收起翅膀,抹了把脸上的口水,喘着粗气道:“你居然出卖余!”
“我又不知道她就是九香。”易成委屈地说,“我只是觉得那幅你的画像画的实在太传神了,有如此高明的丹青技艺
,又那么漂亮,肯定是个好人才对。”
美女等于好人。不愧是易成的逻辑。
“跑不掉了,余这次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呃……可以问个问题么?原来小幻你是离家出走?”易成挠挠头皮。
“余警告过你,不许再用那么失礼的名字称呼余!”幻夜口角又流出磷火。
“好嘛好嘛,不叫就不叫。”
难不成这是主人的专用称呼?嗯,不对,这狐狸避重就轻,那么重要的关于出身的问题被他忽悠过了,太狡猾了!
易成有点忿忿不平。
蓝光从半空滑落地上,蓝光消失后,一脸不高兴的九香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幻幻,你干吗又要跑啊?”转眼看到易成,九香立刻火冒三丈,“小幻幻!你好好的什么不学,居然学会和男人
私奔了! 而且你也太没眼光了吧,这小子虽然仔细看也不算太丑,但是一幅贼眉鼠眼的穷酸相,跟着他能有好日子过
吗?哎呀呀,真是太让当主人的我伤心了。”
九香唠唠叨叨数落个没完没了。
幻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次想发作,但不知为什么都没动手。易成则乐呵呵地在一边看热闹。
你出卖余,也就别怪余不客气了。
末了,幻夜总算趁九香咽口水的机会插上一句:“你不是说和琅鸟有不共戴天之仇么?喏,他是琅鸟的儿子。”
“吓?就是这小子?”九香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嗯?是叫我吗?”易成清纯地抛个媚眼。
“好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母债子还!琅鸟从姑娘我这里偷走的东西你要全部给我交出来!”
“你倒说说看,我要还你什么?”
“从盘古开天辟地,这世间尚未有人类时。琅鸟偷走我轮回梭一只,天玄羽衣一件;女娲造人时,偷走地脉仙露三瓶
,风灵神符七道;炎黄二帝时,偷走蛟鳞衣一件,银月法杖一支,望仙鈴一串;共工怒触不周山时,偷走火云镜一面
,芭蕉扇六把,金乌珍珠四十九颗……”
易成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瞌睡连连,索性倒地呼呼大睡。
睡了一会儿,朦胧中似乎还能听到九香的碎碎念,便问幻夜道:“偷到哪了?”
“已经到了秦二世,雪肌冰蛤液三瓶,龙爪草半斤,琉璃金腕轮一对,星曜石明钗一支,菱香碧玉梳一把。”
“哈……那我再睡会儿,过八百五十年再叫醒我。”易成又打了个哈欠。
“别睡了,”幻夜瞅瞅九香扳着指头自我陶醉数念地起劲,压低声音道,“机会难得,还不快走!”
两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正待溜走,就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娇喝”:“站住!哪里跑!”
晴朗的空中轰隆隆响起炸雷,空气像是被雷震断,撕出几丈长的裂缝,金光闪处,一只精致华贵的凤首卧箜篌落在九
香怀中。
九香沉眉阂目,左手低,右手举,柔腕催动纤纤玉指水浪儿般在弦上易调移音,琴音如喃喃春燕细语,送进幻夜易成
两个耳膜里。
浑身气力似乎被琴音牵引,逐渐散去,腿脚不听使唤,想溜也寸步难移。
“够了够了,余不走便是。”
九香听幻夜先讨饶,便收了手,得意洋洋地说道:“和神族作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喔。”
易成大惑不解,第一次见心高气傲的幻夜这么容易还没动手就投降了。
幻夜大概是猜出了易成的心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小声嘟囔道:“不是没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