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爱——春妖

无亲无故没头没尾的。

左欢尴尬得只想立刻下车，可是曾亦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回了学校。

看着那个瘦长的背影逃难似地离开了他，围巾三件套还安静地躺在后座上。曾亦熄灭轿车顶灯，点燃烟，在沉闷的黑

暗中深深吐出白雾……

先要反省一下，对敌人太绝不好，对朋友太好也不好。

哎，回头又要被徐著那小子嘲笑了。

“你就真这么容易放手了啊？”

曾亦想自己会笑得很谦虚——老了，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

时间很快推移到十二月中旬。

左欢每天过着上课，看考研书籍的日子，偶尔处理一下院里的事情，作业的事情。

每天都过得非常有规律。左欢想事情终于回到了它本来应有的位置上。可是太规律了，就难免枯燥，于是想起曾亦。

他是个很神奇的男人，似乎天然的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思维活跃，精力旺盛，虽然他总号称自己老了，可是在

左欢看来他有时候比他还年轻，年轻得过分！

最近经常能在校园里遇上曾亦，既然遇上了，即使尴尬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于是左欢知道曾亦跑他的学校是谈业务

，有承包后勤的打算。左欢只是大概知道曾亦的公司业务跟学校有关，但具体并不清楚。他们所知所学相差太远，互

相交流的也就少了。

虽然曾亦每次见到他都很热情，但左欢明显感到了里面的客套成分，两个曾经挺亲密的人客套来客套去又客套着说再

见。多别扭啊，左欢每一次转身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曾亦呢，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脸皮厚的可以称斤论两卖，面不

改色自在得很！

好了，曾亦老男人的故事我们可以暂时放一放了。现在我们把视线转移到谈永瑜大帅哥身上。请记住！帅哥，再他妈

抠门也是帅哥！

（其实我是提醒自己来着，最近老的写得太沉迷结果忽略了小的……瑜帅说我很帅，要有爱！于是爱来了！）

瑜帅最近很郁闷，在上一期节目里，我们左小欢同学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结果某人就突然通电开窍了！

最近郁闷的主题是——我真的对我的兄弟起了淫意？啊呸！爱意！是爱意！

这个认知太惊世骇俗了，以至于似乎归为鬼神论之外没有其他出路，于是谈永瑜归结为“魔怔”！然后逮着劲儿地踩

踩踩，踩进地底踩进地心，看不到就可以当做没有了……可是左欢一在他面前出现，这个念头又开始冒尖儿……

我们前面说过，胖子评价瑜帅“心思重”，这话算是中肯，而心思重的人就爱想，爱追根究底，遇到困难撒欢儿往里

面钻，恨不得钻出个洞来，死也得死个明白！

于是瑜帅往前追忆——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第一次打球，第一次生气，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叫老公老婆……

没错，从那个时候就有了征兆！

可是，这也没觉得怎么啊？别人没当真，他们自己更没当真。

那么就是左小欢跟他借钱那次，他突然觉得这小孩儿在这种光线下怎么可以那么美，所以说，那个时候就开始着魔了

？然后就是失恋难受那次，那个时候他那么狼狈，不管谁来他都会一拳揍回去，可是来的是左欢，所以他抱着他袒露

自己的脆弱——如此这般推论，他有一段时间和陈怡谈恋爱都避着左欢，也是因为心疼他的感受？再然后，就是最近

的这次，幽幽烛光下左欢看了他一眼，许下第三个愿，而他轰然沦陷……

不，等等，那么说难道这个愿望和他有关？否则左欢为什么不去看李珊而是看他？

于是，瑜帅强大的记忆功能开始倒带……

蛛丝马迹开始串连……

第一次叫老婆是左欢叫起来的，左欢平时最喜欢靠着他，左欢不喜欢陈怡，左欢看《变态心理学》，左欢当众咬他，

左欢抱着他安慰他，左欢幸福地看着他，哀怨地看着他，深情地看着他，还有许许多多他分不清当时很奇怪过后就遗

忘的眼神……

左欢，爱他？！

第二十一章

本科最后一个圣诞节，老班吩咐下来一定要办的隆重办的热闹。谈永瑜是党支书，又兼任男班长，长袖善舞组织经验

丰富，于是能者多劳，自然是他负责。领着手下一帮班干，否决了几个方案，最后决定开化装舞会，硬性规定每个人

都必须打扮，不愿意的就祭出老班加以镇压！

接下来要安排场地，要排节目，要准备酒水饮料……

左欢不幸率属于班干中深受老班倚重之一员，于是在离考研仅一个多月的前夕，要忙于复习，忙于功课，还要忙于班

级事务，一时焦头烂额。好在瑜帅向实习公司请了假，有了大把的时间。于是一声不吭地担待了左欢大部分的工作。

一切准备就绪，谈永瑜问左欢，你打算怎么打扮？

左欢愣了，没想过。

谈永瑜无语，你不想老班亲自为你筹划，就给我赶紧准备！

于是左欢立刻火烧眉毛奔向小商品市场……

化装舞会上，左欢看着谈永瑜一身的装备拧着眉毛那叫一后悔啊，痛心疾首！你说好好一多好看的男人？偏偏要把脸

遮起来！遮起来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个骷髅面具？骷髅面具也可以接受，为什么还要在上面滴上那么多红颜料一副刚

犯罪归来的模样？！

左欢想如果他早知道谈永瑜会打扮成这个样子，他绝对二话不说把这装备扔出去烧了！然后逼着他去买一套跟他一样

的！

但谈永瑜得意地解释说“因为便宜嘛”，左欢要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至于上前去狠狠踹他一脚——起码等到晚会过后吧

！

不大的空间筹划得挺彻底，为了营造氛围给日光灯管贴上半透明塑料纸，灯光一打室内一片暧昧的昏黄，正适合年轻

人对纵情恣意的幻想。

谈永瑜要负责主持，安排游戏，统筹幕后，忙碌而混乱，可是每一次抬头，他都能在憧憧人影中准确地寻找到左欢的

身影，比定向导弹还要精确。左欢脸上没有化妆，这小孩儿死要好看，但却不愿沾染脂粉气。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美

国西部牛仔风格的一套服装，衬得腰细腿长，挺拔得像一棵小树，却又奇异地混合着牛仔的潇洒懒散气息……令人惊

艳。

左欢正站在角落和女孩子说话，转头看到了谈永瑜，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牛仔帽檐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似乎想

想还不够带劲儿，于是洒脱地拿下帽子，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按在自己胸口，朝他弯了弯腰，那漂亮的眉目得意地朝

他挤了挤。

谈永瑜呼吸突然紧张，仿佛有根细细的手指在他的心脏上轻轻点了下，于是魔法活了过来让胸口隐隐作痛，直到有人

提醒他该上场了，才惊醒过来。

谈永瑜是个科学至上主义者，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个绝对的唯物论，相信一切理论都需要经过实践检验，才能证实其

真实性。

所以他仔细观察左小欢，想找出他可能爱着自己的蛛丝马迹，可以的话，他也能从中找出让自己心动的根源。

可是他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总是在他觉得左小欢爱着自己时，仅仅是眨了一下眼，就发现一切如常。他不禁犹豫

，难道一个人的眼睛真的能被自己的主观意识蒙蔽？他看的世界其实并不是它原本的样子，而只是他潜意识里期待的

？

所以左欢在他的眼里会如此生动充满魅力，吸引着他所有的注意力，而当他警告自己这是错的，不现实的，左欢又即

刻恢复常态？

于是追根寻源，他究竟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不……他什么也不想要。这种感情太过不合常理，就算真的存在他也不敢要。他只想过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和左

欢做一辈子的兄弟。

对，如果意识真的能控制他眼中的世界，那么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他没有动过心，左欢也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没有

人会对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家伙付出那么绵久的爱意，对，这是太过艰难的路途，左欢没那么笨。

******

有人在唱爱戴的《没有你的圣诞节》。

也许是女孩子的嗓音太柔美，也许是这首歌的曲调流露出来的感情太孤独，左欢愣了一下。周围的嘈杂瞬间被抽空，

只有这首歌在空气中震荡着无所不在。

“看人们都在相互微笑

我也好想你能看到

给你的礼物早已买好

听圣诞的歌想起了

风轻轻吹来透明雪花

停落在我的手心上

就象我们的爱情一样

握太紧终要融化

我们唱着圣诞的歌

好想有你一起唱和

可为什么我不快乐

微笑中有泪藏着

圣诞的歌

好想有你一起唱和”

像是一不小心按了哪一个键，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苦涩如狂潮，流到胃里是酸，渗入心里是痛，痛不可当。

原来不管怎么告诉自己，两个人的爱让一个人来负担，终究太沉重。理智抚慰情感，乖，只要他幸福，我可以在一边

默默守护。可是情感不是他怀里的小孩儿，它是海潮，爱兴风作浪，只要一个契机，就能将一切坚强摧毁。

他寻找谈永瑜的身影，他需要一点安抚和支持。找到了，可是眼睛莫名其妙的朦胧，让他看不清楚。于是揉揉眼睛—

—怎么一手的湿？

他自己也奇怪，明明有时候觉得爱得累了冷了绝望了，可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正常人至少都会产生一下自我保护的

念头吧？告诉自己行了，不会有结果的，走开吧，前面会有其他人。

可是左欢从来没有想过。到底是自己太痴情？或者，只是那个人太好？

******

最后一曲慢舞，最后一次可以和暗恋的或者爱过的人的拥抱。

左欢早有准备，快过所有人，窜到谈永瑜面前说老婆，如何？你我夫妻情深也来激情一把吧？

谈永瑜盯着左小欢，这娃儿笑得可真是没心没肺。于是说好啊！你女步我男步！

左欢一下子面临了上还是下的重大抉择，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无可奈何让步道，好吧。

于是靠近，右手扶着腰，左手搭着肩，左右手轻轻交握。

左欢咬着唇看脚下，调整了一会儿才适应女步。

开心地抬头看瑜帅，可是他的眼睛失陷在黑漆漆的洞中，骷髅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左欢不满道“把面具拿下来嘛！”

“为什么？”

“这样不公平！你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你！”

谈永瑜思量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让眼睛露出来。

“靠！偷工减料！”左欢要动手去揭。

“别闹！”

谈永瑜下意识地握紧左欢的手，放在他腰上的手也紧了紧。他怕控制不了一时的情动，被左欢看见。

如同一串电流从腰侧一路噼里啪啦摧枯拉朽烧进大脑，又酸又软又麻又痒，左欢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一瞬间的颤抖……

眼前一切不再有意义，只有那种陌生而震撼的感受在血液里震荡回响，仿佛一场狂欢。

原来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左欢用颤抖的声线问。“瑜帅，我想把你当成女人。可以么？”

谈永瑜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随便。”

左欢放肆地看那双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睛，他不去管不去想他会看到什么样的情绪，他只想记住这双眼睛的轮廓和每一

个细节。

压抑太久了，他怕自己早晚会疯掉。

就当是最后一天去爱，最后一次去放纵。

如果左欢能冷静一点，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那双他死死盯着的眼睛中，流露出怎样的惊讶和浓郁情意。

可是他没有。所以错过了这一生最有可能突破屏障的机会。

拥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靠的那么近，却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一个月，备考的最后阶段，左欢真正是做到了心无旁骛，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到了极致。

一月十八日清晨，左欢从宿舍里走出来。其他三个人都已经起床，胖子扁豆祝他好运，他们俩都是今天的火车票，下

一次见面就是来年。

谈永瑜把左欢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迟疑了一下，为他整了整围巾。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左欢有些惊讶。但并没

有多想。考试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以至于圣诞节以来谈永瑜刻意的疏远也有意无意地忽略。

一月十九日傍晚走出考场。

左欢对着昏暗空旷的校园深深地长长地吐了口气。冻雨夹杂着雪粒飘零，梧桐树上坚持到最后的黄叶终于绝望，在风

中缓缓坠落。

学校早就放假，路灯也舍不得开，宽广的主干道稀稀落落地点亮几盏桔色，给不了夜行人温暖。左欢也不急，搓了搓

手裹紧外套，沿着湿冷的石阶慢慢走。

压力一下子没了，心竟然空虚得有些不可承受。

左欢觉得这个冬天特别的漫长，却又意外的短，发生了很多事，却又像是一脚跨到了现在。

他过得热闹而充实，生活每日都被时间不够用的忙碌填满，每周都要挤班车和近千人一起听课，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过

了难忘的生日，前女友李珊的贴心关怀，老狐狸曾亦总是笑眯眯地让他蹭吃蹭喝……周围似乎从来没有空过，可是不

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总觉得寂寞觉得冷。记起的总是班车的玻璃上印着七色霓虹的雨滴。还有在人群中那双总是找

也找不到的眼。

不管笑的多开心，能到达心底的暖总是那么少。

左欢踩着枯叶无目的地走，突然下意识地向左边看。这个世上有些事情真的很神奇，难以用任何科学理论去解释。他

只是想了——或者根本没想，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然后一个念头——直到他的眼睛先看到那个人，才传达给大脑—

—有人站在那儿，有人看着他。

左欢原本觉得自己冷的快缩成一团了，现在却一层层展开，多巴胺把所有的快乐因子都汇集起来传给大脑，再由大脑

告诉身体每一项萎靡的功能。于是心脏开始搏动，笑容调动起来，手指舒张发暖，双腿充满力量。

“你怎么在这儿？赶得上火车？”

谈永瑜笑着搭上左欢的肩。大男孩特有的明亮笑容，在此刻的灯光下如此温暖。

“够吃个饭为你庆祝庆祝。”

直到路灯下两个融在一起的身影消失，梧桐树影中倚着车门的身影才动了动，在垃圾桶上缓慢碾灭了烟。

刚才他并没有看错，左欢直线朝他的方向走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看到他。他正想着给这小孩个惊喜还是惊吓

，笑容刚刚浮上唇角，左欢突然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所以说，这个世上有些事儿真玄啊，偶尔遇之，就能让坚定的可知论者怀疑自己的认知，然后慢慢品味遭受命运嘲笑

的滋味。

******

吃完饭，左欢把谈永瑜送到了火车站，又买了站台票一直送上月台。左欢知道瑜帅家不远，火车班次那么多却偏偏选

了大晚上的这一班，就为了临走前再见一见他，这让他有说不出的感动。

从进了候车室，谈永瑜的表情就有点古怪，欲言又止的。直到上了月台，他才紧迫地抓着左欢的胳膊，吞吞吐吐地问

出口。

“左小欢，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左欢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眼前这个人瞬间变得遥远陌生，又奇异地贴近。左欢吞下口水，艰难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