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舱房,重伤的徐奕还没有清醒,因为身体拦在入口处结果又遭到了一番拳脚和辱骂。
丹樨待外面的声响全部安静了下去,才慢慢地向他挪身了过去。
身上的痛楚减轻,徐奕的神智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胸腹间传来被又热又滑的舌头吮吸的感觉,极痒,但是被舔到的地方,痛楚却在神奇地消失。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船舱里挂起了一盏风灯,摇动的光线中,他看到了一颗顶着两只尖角的头颅在他的胸前拱来
拱去,像褐红的海藻一样颜色以及蓬乱的头发覆盖下来,撩着他的肌肤带来极痒的触感。
感觉到他醒来,对方抬起了头,乱发獠牙,眼睛瞪大像是铜铃,唇边还噙着一缕血沫,……竟然是一只形相丑陋的小
夜叉!
003-黑雾海诱惑
徐奕猛然瞪大了双眼,着着实实是被吓了一跳。
接触到他惊吓的目光,小夜叉缓缓地垂下头,似乎是有些伤心。
“对、不、起,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
徐奕急急地解释,却是越描越黑。最后只能懊恼地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对不对?”
小夜叉的眉眼弯起,原本就怪异的五官,像是抹布一样皱成一团,说有多丑怪就有多丑怪。但徐奕却扯动唇角笑了起
来,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小小的、柔弱的异类,感觉非常奇怪,像是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你刚才是在替我疗伤?”
小夜叉点了点头,抬起他的手,用红色的舌头舔过他的指尖,原本红肿流血的地方,痛楚便慢慢地消失。
这只小夜叉不仅能听懂人言,并且他的唾液可以让伤口迅速愈合。徐奕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是孟倾魂把你掳来的
?因为他知道你会疗伤?”
小夜叉放下徐奕的手,指了指他脸上以及露在衣服外的部分 身体,摇了摇手,然后又指了指舱门外,做了一个噤声的
动作。徐奕明白他的意思,是指露出外面的伤口不能替他医治,否则会被外面看守的海匪发现。
原来他是偷偷在帮他,徐奕连忙点头,“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小夜叉向他裂开嘴,眼里水泪汪汪。徐奕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如果不是满身是伤,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否则
他一定会伸手去抚摸一下他头上的对角。世人都说夜叉丑陋,但是他却觉得这只小夜叉可爱非常,楚楚可怜的委屈模
样,让人生出怜爱以及好感。
“我叫徐奕,你叫什么名字?”
徐奕自问又自答,“你不会说话,不可能回答我。我叫你小夜可好?”
船行在大海的中央,入夜之后气温下降,徐奕的血气流失太多,此时也渐渐感觉到了冷意。小夜叉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身体在瑟瑟发抖。他艰难地抬起手,唤他道:“靠到我怀里来,这样会暖和一点。”
小夜叉偎了过来,两个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徐奕的唇边又露出一丝笑意,把手搭到了他纤细的腰间。
丹樨靠在徐奕的怀里,有种很安心的感觉。这个男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跟外面的那群海匪都不一样。在大家都嘲
笑他丑陋的容貌的时候,他竟然毫不介意地拥他入怀里。
徐奕语气坚定地说:“只要还有一分力气,我也会想办法逃出去,我带你一起走。”
丹樨的眼角湿润,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是他第一眼见到徐奕,便认定这个干练勇敢的男子是值得信赖的人。他往徐奕
的怀里缩了缩身体,依偎着他,让他的身体在寒夜里温暖着自己。
一声一声痛极的惨呼,从孟倾魂的房间里传出,散落在海面之上。但是船上的海匪,该睡觉的睡觉,该作乐的继续作
乐,对这种惨痛的叫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闭上你的嘴!”
孟倾魂暴躁地在身下的少年的腰间掐了一把,腰身更加迅猛用力地向前挺动。面色惨白的少年,一声惨呼之后,两眼
翻白痛晕了过去。这时敲门声响起,孟倾魂从少年的身体退出,往腰间缠了件衣物,一脸想杀人的表情把舱门拉开。
阮凤棠倚在门外,一脸无奈地说:“阿倾,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在他未被你干死之前,积点阴德吧。”
孟倾魂阴沉着脸,甩开门走到桌边拿起酒瓶猛灌了几口。
阮凤棠往外面传唤了一声,两名海匪把床上被孟倾魂折磨到昏死过去的少年架走。把房门合上,他按住孟倾魂的手说
:“少喝一点。”
孟倾魂把酒瓶重重地掷了出去。
“你他妈的什么都要管我是不是?怎么不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把我杀了?”
此际的孟倾魂有种蛮横的脆弱,阮凤棠知道,他只会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情绪。“伶仃岛”被毁,孟倾魂两年来苦心
经营的心血随着炮声灰飞烟灭,离那个为父复仇的目标也越来越远,所以他才会如此记恨徐奕,在他身上施尽所有毒
辣的手段。他从后面箍住孟倾魂的双臂,制止他继续再摔掷物品发泄,“阿倾,不要这样,你爹的仇会报的,他会有
在泉下冥目的那一天的。”
但是他的抚慰,显然没能让孟倾魂平静下来。
孟倾魂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眼一片血色。阮凤棠暗叫不好,孟倾魂已经濒临边缘,随时有可能发狂。父亲孟宏被
押上刑场正法的那一天,孟倾魂就曾经这样陷入过颠狂,挥舞着弯刀到处乱砍,只要沾近他身边的人,无一幸免被砍
伤。他像是化身成为血魔,眼中只有杀戮,那种可怕的情景,阮凤棠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他死命地箍住孟倾魂,大声道:“阿倾,想一下你在海市蜃楼的幻影里见过的那个碧波少年,你说他是上天留待着要
送给你的礼物。他是那样的纯良美好,在不知名的地方等待着你前去与他相见,你不能把自己毁了。”
孟倾魂凛厉的神情似乎是有一丝松软。
阮凤棠继续高声说:“他的眼神像是海水一样清澈,身体柔韧媚惑,每一寸肌肤都教人遐想联翩,……这些都是你亲
口说出来的,难道你忘记了?”
孟倾魂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阮凤棠松了一口气,他的后背都汗湿了,要压制住身材魁伟的孟倾魂,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匪船一直在海上航行,丹樨不时会被孟倾魂传唤到甲板上,要他指明航行的正确方向。他很顺从地配合,因此孟倾魂
也没有非常为难他。但是徐奕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每日海匪都会把他从下船舱带走,用尽了手段折磨他。
航行在海上的日子既无聊且漫长,这群没有人性的海匪便以折磨他为乐。
他们有时候会把徐奕绑在桅杆上暴晒几个时辰,有时候把他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每一次徐奕被带走然后送回来,
身上都会多出无数的伤痕,丹樨好不容易替他舔好的伤口又被撕裂。
一次两次下来,徐奕不许丹樨再替他舔伤口,夜里舔好了,次日又会重新裂开,他再怎样努力也是徒劳。
看着徐奕迅速地孱弱下去,有时候甚至昏迷一整夜都醒不过来,丹樨的心跟刀割一样难受,他担心的是只怕十天的船
程还没有结束,这个初见时勇敢干练的男子就会死在凶残的海匪手上。
这日黄昏他又被孟倾魂派人叫到甲板上。
桅杆上绑着被暴晒了一两个时辰的徐奕,低垂着头没有一丝生气。丹樨看着他干裂出血的嘴唇,以及身上斑斑的血迹
,眼泪一下子涌进了眼眶里。徐奕知道他走来,微微抬起眼,以眼神阻止他继续在人前流露出对他的关心。
丹樨突然跪在船板上,用双膝着地一直跪行到孟倾魂的身前,拉开衣领,把佩戴在脖子上的珍珠串解了下来,然后用
手指了指还绑在桅杆上的徐奕。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孟倾魂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用这串珍珠来换徐奕回去。
铜铃般的大眼里盈满了泪水,他带着苦苦的哀求,双手捧着珠串,高举过头顶递给孟倾魂。
徐奕连日遭到毒打,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他都没有叫一声痛流半滴眼泪,但是目光落在跪求在孟倾魂身前的小夜叉
身上,眼眶却是不由自主地积满了眼泪。夜叉族人生下来就会得到父母赐予的珍珠项链,作为护身的法符一生都不会
离身。丹樨捧在手心里的这一串,每一颗的大小都非常均匀,晶莹亮泽,勿用置辩是罕世的奇珍。
他交出自己护身的珍物,只是为了换回他。
热泪顺着徐奕的脸侧滑落,他没有办法再看下去,把头别了过去。
孟倾魂的目光在丹樨与徐奕之间逡巡,一甩衣袖走回了主舱。跟着下来,徐奕被海匪解下来送回底层的船舱,从这天
开始,海匪没有再来把他带去毒打折磨。他拉开丹樨的衣领,看到他脖子上的珍珠串仍在,目光深沉地说:“孟倾魂
没有拿走你的珠子,他日我将他了结,会给他一刀痛快的。”
丹樨缓缓地靠进他的怀里,心情非常复杂。
匪船不断地向前航行,海风吹送来故乡熟悉的气息,他知道,他们距离夜叉国已经不远……
004-皎皎美少年
航行了十日,匪船所经过的地方,不再只是茫茫无边际的大海,偶尔会有零星的小岛屿,像是尖笋一样露出海面,同
时也有海鸟在水面上低翔而过,一切都证明,他们离陆地已经不远。
孟倾魂扯着船帆站在船头,衣衫被海风鼓动猎猎作响,高大的身躯在落日的霞光中更显魁伟挺拔。他面对着汹涌的波
涛,脸上带着一股凛然不屈的神情,久久不语。
阮凤棠在他身后忍不住问:“在想什么?半天不动。”
孟倾魂抬头望天,“以现在的风向推算,我们最迟明日午后就可以靠岸。”
“终于要靠岸了。”阮凤棠按住了他扶在船帆上的手,“阿倾,对于风动石,你拿到手的把握有多大?”
孟倾魂渐渐的躁狂起来,“不管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得到它!”
阮凤棠放眼看去,辽阔的海面像是无边的战场,海风吹动着号角,海浪就是千百乘的铁骑,向着前方猛烈地进攻,发
出隆隆的怒吼声。孟倾魂的父亲孟宏昔日官至参将,镇守台州的海防功绩累累,却遭到永平王的诬陷夺职,最后被押
赴刑场斩首。
风动石,是传说中可以改变海上风向的宝物,夜叉王世代相传。他们向着卧眉山的方向航行,目的是要抵达夜叉国,
抢掠到这件宝物。孟倾魂所率领的属众屡屡遭到官军围剿,强弱悬殊,队伍一直难以壮大。只要拿到了这件宝物,与
官军的交战就可以立在不败之地。
海上亡命的生涯,他们像是生活在地狱边缘的一群人,没有将来,没有明天,但是为父报仇的决心,却支撑着孟倾魂
一路艰难地走来,从一个被追杀的无辜少年到成为海匪的首领。
阮凤棠叹息道:“阿倾,等你爹在泉下暝目,你也该忘掉过去重新生活。”
孟倾魂蹙着眉不语。
他十八岁流落匪寇岛的时候遇到阮凤棠,这个长相普通的男子,与他并肩经历过大小无数的战斗,一直不离不弃。也
只有他,能够知晓他全部的心事,仇恨在他的血脉里沸腾,如果没有阮凤棠温和的化解,他已经被这股怨气烧化成灰
,立地为魔。
身后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丹樨被海匪提着衣领拎到了甲板上,孟倾魂转过身看着他。船行渐渐靠近陆地,水道也变
得越来越复杂,因此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向丹樨确认安全的航道。
“进入夜叉国是哪一条水道?”
丹樨稍为迟疑了一下,孟倾魂躁狂的坏脾气便已经发作,一掌向着他的胸前推了过去。阮凤棠扶住撞到他身上来的小
夜叉,无奈地说:“阿倾,你的脾气越来越坏,也该收敛一下。”
孟倾魂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按捺着等丹樨回答。
丹樨表面上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内心却在这一刻有了决定。
夜叉王多蛮虽然逼得他背井离乡,无奈之下渡海孤身到交州寻父,但是卧眉山的国土之上还生活着他们的族人。这群
海匪凶悍冷血,他不能让他们轻易靠岸。有赖他丑陋的容貌,再加上连日来正确的指引,孟倾魂对他的这一次指路没
有怀疑,匪船按着丹樨画出的方向,向着礁石满布的水道一路驶去。
在孟倾魂锐利的目光中转身走回下船舱,丹樨的指尖都在微微的发颤。成功与否,他与徐奕只有这一次逃脱的机会,
一旦被孟倾魂发现他撒了谎,他们最后的下场一定会是被抛落大海喂饱鱼腹。
夜色笼罩了海面,匪船迎风破浪继续在海面上航行。
丹樨像往夜一样靠进徐奕的怀里取暖,但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没有入睡。徐奕时不时被他拉扯几下,睡意也被驱走,
不由得问道:“小夜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太冷?”
丹樨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除了负责行船的之外,海匪大部分都已经入睡,所以船上十分安静。海风吹动船帆,低沉而暗哑的声音,不断地从船
板的缝隙传进来。徐奕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把丹樨的身体收紧进怀中,安静地陪伴着他。
一声沉重的碰撞打破了夜色的宁静,匪船剧烈地震动,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随着船身倾侧,徐奕和丹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到了船板上。丹樨紧紧地抓徐奕的手,一颗心扑嗵扑嗵地跳得加快了
节奏。上天保佑,他预计的一切都没有出错。船身与礁石碰撞,下船舱被礁石撞破了一个缺口,海水迅速地涌了进来
,他扶起徐奕,逆着水流一直往那个缺口挪过去。
徐奕的腿被铁钩撕扯到血肉淋漓,伤及了筋骨还未完全康复,因此要挪动非常困难。丹樨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身
材高大的他拖到了缺口的地方。海水已经浸到了他们的腰间,徐奕不经意地抬起头,猛然被丹樨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全身湿透的小夜叉,身体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对角消失,怪异的五官完全改变了旧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竟然从
形相丑陋的小夜叉,变身成为弱柳扶风的美少年!
“小夜,……你怎会变、成、这、样?”
徐奕瞪大了双眼,简直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纤巧单薄,眉目顾盼分明,一头漆黑柔软的发丝,皮肤白嫩细致,哪
里还有半点小夜叉的丑陋形相?他身上唯一让徐奕觉得熟悉的就是他的双眸,水汪汪的大眼睛,流转间楚楚动人。皎
如玉树临风前,灿若明月照璧人,世间居然可以有丰姿美艳到这种程度的俊俏少年!
既然已经幻化出人形,丹樨也没有必要再假装不懂人话,他急切地说:“徐大哥,海匪马上就会过来察看被撞坏的地
方,我们没有时间了,你有什么疑问都等我们逃出去再说。”
徐奕神情一凛,眼下的确不是追问源由的适当时机。
船舱被礁石撞破了一个大洞,丹樨的身材纤巧单薄,要钻出去不困难,但徐奕高大健壮,想要离开就不是易事了。丹
樨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费尽苦心算计,如果在最后的关头逃不出去,一切就是前功尽弃。他伸手用力地去掰那个
破洞,无措地说:“怎么办?徐大哥,怎么办啊?”
“小夜你让开。”
徐奕把他拉开,一拳便挥击了过去。他天生神力,若在平时要把船板打烂是轻易移举,但受伤之后气血流失太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