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了多日,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愈发的流光溢彩。
弘远正愁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瞧见弘啸身上仍佩着这块自个儿前几日送给他的血玉,便忙问道:“皇上,你可记得这
块玉?”
弘啸神色如常的将血玉收回怀中,挑了挑眉反问道:“不过十天之前你生辰那日的事儿,朕还去你府上吃了一顿素斋
,这玉不就是你送给朕的回礼么?”
弘远极其郁闷,瞧来十三其他的事儿也还都记得,独独就忘了与自己的感情,忍不住便又追问道:“那皇上还记不记
得那晚在郡王府我们差点吵架的事儿?”
弘啸闻言忍不住莞尔,淡淡的笑意淹没了眼眸中的月影轻霜,望着弘远的眼波如萤光流转,含笑戏谑道:“弘远,怎
么听着好像朕忘却了的都是与你吵架的事儿呢,罢了吧,既是如此,还不如全忘了的好,不然,朕若是回忆起来可是
对你大大的不利,指不定还要责罚于你!”
“只要皇上能全然记起来,皇上爱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为臣一点儿都不在乎!”弘远这会儿可是心急如火焚,只要
眼前这位一本正经的弘啸能变回他的十三,真的是叫他做什么都行啊!于是,弘远又极力的引导着弘啸回忆道:“皇
上,你细细回想一下,那晚,我们俩在花园子里头,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印象?好好儿想
想?”
“不就是吩咐了你几句关于帮我选妃的事儿么?”弘啸眉尖轻蹙,凝视着弘远缓缓的道:“朕还说了些什么别的,做
了些什么别的?难不成朕这回真的是撞坏了脑袋忘了不成?”
这为难事儿可真是把给弘远急的几要抓耳挠腮,张口结舌的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说自个儿为着选妃的事吃醋来着?
!说两个人曾在花园子里亲密的拥吻?!弘远望着弘啸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浅粉的唇角微微扬起,真恨不能直接扑了
上去,把他狠狠的抱在怀里,将他那诱人的薄唇任意的肆虐,看他那淡定从容的脸庞为着自己的触碰抚摸而变得疯狂
。
这充满欲望的眼神看得弘啸也心跳加剧,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他也恨不能把眼前这满脸焦急几欲发狂的人拥进怀
中,和他肩并着肩儿躺在这水阁之中,手牵着手儿一起望着这繁星璀璨,这碧水白莲,一起听着织娘唧唧,夜蛙跳塘
,享受晚风吹来沁人心脾的荷叶清香......然而,现在,却只能低垂了眸,深藏在长而密的睫毛下那黑水晶般的眼瞳
,仿佛黑夜的穹苍,掩盖了他心中那渴望。
弘啸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部的意志力这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神,抬眸望着弘远静静道:“不知怎地,这些天
一想事儿头就有些个疼,弘远,你还有没有别的事要说的,若没有,朕也该回宫安置了。”
“皇上,再等一等!”弘远忍不住去握弘啸的手,才一接触两人便都有如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去,弄得弘远好不尴尬
,偷偷瞧了皇上一眼,看他似乎并没动怒,这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接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张被撕碎又重新粘贴起来的
字条,递了过去。
弘啸早已瞧见这正是自己离开弘远那次给他留下的十一个字,接过字条的刹那他的手都快要僵硬了,但望向弘远的那
一双有如寒星般深邃有神的眼眸,却依旧平静无波。
轻叹一口气,弘啸便用略带一丝忧伤的口吻对着弘远道:“朕亲笔手书的这张字条难为你还留着,看到了它,朕便想
起了故去了的皇额娘......还有皇阿玛......阿玛好狠的心哪,就这么撇下朕和这大清江山,拂袖而去......”
“皇上,除了慧妃娘娘和皇阿玛,你难道就没有再想起些别的?”弘远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抖着唇道:“留下字条
的前一晚上你我发生了些什么事,难道皇上真的全然忘了不成?!”
弘啸的心脏被尖锐的刺痛,攥着纸条的指骨因为太过用力已是有些泛白,那一晚是他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时候,记忆
简直就是刻骨铭心!教他如何能忘!但此时此刻,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只能装着全然忘却的样子......
弘啸咬着牙苦苦硬撑着,事已至此,自己绝不能前功尽弃!在这强大的意念支持下,弘啸此时心中虽已是如同万马奔
腾,卷起惊涛骇浪,外表却依然沉稳得仿佛激不起一丝波纹,找不出一线紊乱。
“那个晚上,不就是弘笙和弘洋大婚的日子么?那晚的烟花,真的很美......”弘啸不想再看弘远失望的眼神,便转
过头望着深藏蓝的天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放在胸前,那个地方,挂着弘远送的血玉,依稀还带着他送给自己时的
那一抹温暖。然而自己现在做的事却如此残忍,直要把他付出的爱,他全部的希翼都击得粉碎。明明是那么的爱他,
却只能给他伤害......
“烟花很美......但,再美的烟花也不如你那晚的绽放......弘啸,我求求你,你不能对我这样残忍,这样的事你怎
么可以遗忘呢,我求求你,用力回想起来,一定要回想起来啊!我求你了,弘啸......”弘远几近失态的紧紧握住弘
啸的肩,哽着喉咙,满口满心都是道不出的苦涩。
弘远的伤心,弘远的失望,弘远的恳求,弘远那痴惘深情的眼神,那样深刻入骨的哀伤与痛楚,全都化成了一片浓而
挥散不去的悲愁,重重的压迫在弘啸那已经精疲力尽的心坎上,搜肠抖肺般的疼痛让他胸口一阵阵抽搐发紧。然而,
这还不算,他不得不忍着自己所受的痛苦,做得更残酷一些,把弘远仅存的希望都通通践踏成绝望,不给他也不给自
己留半分的机会。
“朕忘了什么?朕真的忘了什么?”弘啸双眸倏得一黯,氤氲的雾气浮起,掩住了原本清冽的目光,一张清秀如玉的
脸庞青筋突起,嘶哑的喉咙呜咽道:“究竟忘了什么?朕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啊,头好痛!为什么一想这些朕的头就痛
得快要爆裂开来......好痛啊......呵呵......痛......”
弘啸胸口急速起伏,五官都痛苦的拧歪了,从来没有一件事让自己如此这般的痛苦,此时此刻,他无须再装,那是真
真正正的痛,深入骨髓的撕心之痛!隐忍了多久的泪水,终于在这样一个凄美的夜晚,在自己最爱的人的怀中,急速
的落下,嚣张的释放。
“为什么朕会愈想愈痛,朕是要死了么......头太痛了啊,朕实在受不住......弘远,救救朕,不要让朕再这么
痛......”弘啸虚弱无助的向弘远伸出双手,肆无忌惮的伏到他的怀中,最后一次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感受他的温
暖。
这些话就像一块烙铁,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直直的按在弘远的心头,“滋”的一声,便冒出带着血腥味的轻烟,死死
望着弘啸那泪眼朦胧而极度痛苦的眸子,在那里找到了自己恍忽迷离的影子,剧烈的颤抖着,带着极度的惊惧。
弘远快要崩溃了,他绝没有料到试着让弘啸恢复记忆会有这样的后果,想要扶着弘啸站起身来,但终究还是无力,“
咕咚”一声跌跪在玉栏杆旁,颤抖的发出近乎于哭泣又是窒息的泣血道:“弘啸,这全是我的错,你不要再回想了!
只要不去再想头就不会痛了,你不会死,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让你这么痛了,再也不会了......”
弘啸瞧见弘远那几近狂乱的眼神,夹杂着一抹血红炽热的影子,比血更深,比火更浓,血与火在其中缠着绞着,以那
扭曲的痛苦之中,有多少挣扎、悲伤和无奈?
弘远的这几句话,一字一句都如一把刀一样划在自己的心上,心被划的鲜血淋漓,支离破碎,这,难道不正是自己想
要的结局么,从此,自己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将和他所有的一切统统遗忘,是的,弘远他也再不会来纠缠......但是,
心更痛,痛得止不住、痛得要把心剜出来才能呼吸,明明在拼命地喘着气,却终于无法呼吸,只因心如刀割的感觉太
过于刻骨铭心。
弘啸痛得快要窒息的模样真的吓坏了弘远,急得低吼道:“十三,你现在怎么样?还在痛吗?呼吸,用力呼吸啊!”
弘远的那声低吼使得弘啸就像被利刃刺中了胸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角已被咬破,流出一缕鲜血。
弘远死死盯着眼前的人,面前就是日思夜念爱到入骨的人!事到如今,不能再逼他,只能先撒手,可是,真的能撒手
么,和他一起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和坎坷,这份情已经融进了骨里,血里,哪是说放就放得开的,舍不得他,舍不
得这份情,舍不得放开,却不得不放开啊!因为,更舍不得他那么痛苦......
刹那间太多的情绪冲上他的心头,弘远突然收紧自己的手臂,接着狂乱而绝望的吻便落下来,把悲伤凄楚和哭声吞进
了彼此的口中。仿佛没有尽头的彼此交缠,紧密的不能再紧密的拥抱,狂野炙烈的最后一吻,和着血,和着泪,这份
让两颗心一同悸动的深情和挚爱,该怎样舍得?该怎样放手?如此紧密之间的空隙,该怎样填补?
弘啸已是昏了过去,弘远慌乱的将他抱在怀中,掀开水阁的细竹青帘冲了出去,没有留意他紧紧闭合着的双眼之上,
睫毛在微颤。“晓晓!蓝儿!皇上晕过去了,快宣太医,宣太医!”
071 心灰意冷
干清宫。
一片静谧的御花园一时闹得沸反盈天,蓝儿见状忙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医正,而在周围护卫着的侍卫们
都一涌而上,想要接过弘远手中的皇上,却被他一一推开。弘远当下也不循正道,亲自抱着弘啸径由后宫东掖门穿过
长巷,一路沿着卵石小径从干清宫东月门进了寝殿。
进了干清宫也是好一阵忙乱,太监宫女有的乱纷纷的向诚郡王请安,有的添水点火取药锅儿,也有的烧香念经跪在地
面上看砖缝儿的,也有的扎煞着双手慌乱的没事胡窜的。蓝儿皱着眉喝了一声:“雅静,一个个慌什么?都给我各归
各位!扰了皇上仔细板子伺候!”宫里头所有的太监宫女们这才安了心回归了本位,捧巾执盂立在一侧伺候着。
待琰儿和小妮儿将弘啸安置在了卧榻上,二位在太医院值班的太医已经是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还要给坐在榻沿的诚
郡王请安,弘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急急的道:“这时候不必多礼,皇上刚才头痛欲裂,以致昏橛了过去,还不赶紧
过去给皇上把脉诊治!”
“扎!”两位太医应了一声,便膝行两步跪在榻尾为弘啸把脉不提。蓝儿端了碗参汤过来,递到弘远的手中,口中却
抱怨道:“十一爷明知皇上受了伤还没有痊愈,却硬要拉着皇上聊什么隐密之事,害得皇上突发此头痛之症,这下十
一爷可心满意足了?!”
瞧着弘远脸色十分的灰败,晓晓心有不忍,忍不住便插嘴道:“蓝儿姐姐,罢了,这会子说十一爷又有什么用,十一
爷他有多么关心皇上姐姐应该清楚,他也想不到皇上会出这码子事儿呀!”
弘远对两人的话都是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只盯着卧榻上昏迷不醒的弘啸,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楚酸涩,胸口积聚着太多
的痛悔,正无法抑制地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位太医轻吁一口气,从榻前退了下来。弘远忙搁下手中参汤,问道:“皇上脉象现在如何?”
两位太医互瞧了一眼,齐声道:“诚郡王且放宽心,皇上虽然此时仍昏迷不醒,但脉象平稳,暂且无碍。”
听到这一句,弘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又问道:“皇上坠马后头部只略有轻伤,但为何皇上得了失忆之症,忘
了......忘了一些事儿呢,刚才本王试着让皇上回忆往事,皇上就突然头痛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如此一来,皇上忘
却了的事还能忆的起来么?会不会皇上一回忆便会如今晚这般头痛不已呢?”
两位太医双眉紧蹙,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由刘太医回道:“原来皇上有失忆之症么?这也难怪,皇上之前头部就受
过重创,说不定那时的淤血仍留在皇上脑中未散。头部之内伤本就是难治之症,这回老伤加上新伤又得了失忆更是极
为难医,臣等只能开些安神止痛的方子权尽人事罢了,那些不记得的事儿最好不要让皇上再苦苦思忆了,以免病情加
重,还是让皇上静养为是,时间长了,那些个忘记了的事儿只怕慢慢地自然也都会想起来了。”
听罢,弘远直直盯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弘啸,心被无情的尖锐的刺得流血不止,老天爷对他们两人实在是太过残忍,好
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见就要触到幸福,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尝那甜蜜,满嘴都已只剩苦涩。他想要狂喊想要怒吼,
最终却只能低下头,闭上眼,咽下这长长的叹息。
蓝儿别有用意的在旁问道:“刘太医,那让皇上自然恢复需要多久?十数天,二三个月,还或是一年半载?是不是这
期间都不能在皇上面前提及他忘却了的事儿,以免皇上头痛之症复发?”
刘太医微微颌首道:“自然以不提为妙,瞧此番皇上都已头痛的昏橛,只怕若再像此般痛上几次会有损心智!恢复的
时间那可真是难以预测,也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忆起来了,也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想起。”
弘远咬破嘴唇,摇摇晃晃的自榻边站起身边,惨笑着对蓝儿道:“蓝儿,你不用再问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
不会再去试着让皇上回忆往事,你可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说罢,一丝鲜血自他的嘴角蜿蜒流下,衬着他那煞白的脸庞欲发的让人触目惊心,让蓝儿都觉得心中有所不忍,不由
得暗自叹息一声,便转头对着晓晓道:“阿晓,皇上此时需要安歇静养,你就扶着你家十一爷先回去吧,好好儿劝慰
着他啊。”
弘远此刻痛得几近麻木,便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由着晓晓搀扶着回了天音阁,一路上昏昏沉沉的他整个身子都几乎伏
在了晓晓的身上,恨得晓晓一进了寝室便将他重重摔在床榻上,骂道:“你是死人么?这一路都像猪一样压在我身上
,脑子残了,身子也残了不成?好一副没出息的模样!”
“你就当我死了吧,若十三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弘远眼神空洞,直直望着天青色的轻纱帐顶
,泪水止不住的滑落,缓缓的道:“就算我没出息,那又怎样,你懂什么!你知道我和十三这份爱得来多不容易么?
你知道失去爱人的滋味么?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头的感受么?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吼大叫向我说教
!”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了下来,晓晓此番出手毫不留情,弘远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红肿鲜亮。
弘远那满腔无处发泄的火“蹭”得一下被这一掌煽了起来,抓起床上的一只金丝白羽织缎卧枕便朝着晓晓用力丢了过
去,接着腾身而起怒吼道:“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对我动手!你看你是在找打!”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臭小子,你跟干清宫的那位主子看来早就勾搭不清,明里不好在一块儿就娶了我亦霏姐姐做晃
子,这主意可打得实在是不错啊!这会子他全忘了才好呢,下辈子都不要记起来!难受啦?我瞧你是活该!”晓晓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