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了我半晌,才喝退了身边的人,沉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什么意思?”
“即便他没有二心,没有夺位之心,但他毕竟曾是诸侯,我不可能留他在京城,也不可能让他的心腹跟着他。”他耐
着性子解释着。
“但他是你的弟弟!”为了这个理由,他就能让自己的兄弟去边关了吗?那和发配有什么不同?
“正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这么做!”他不耐。
“为了那个宝座,你连亲情都不要了吗?”我口不择言,只为了他能收回命令。
“哼,亲情?那是什么?有人给过我这个东西吗?”他冷哼着,墨蓝的眼眸瞪着我,“秋朔,你知道我的心情,为什
么还是要一再地在我面前维护是葑?”他质问着。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而你……”是我爱不起的人。后面的话我含在口中,并未说出口。
我转身离去,将他受伤的眼神甩在身后。死心吧,我是,你也是。你做不到我要求的,我也做不到原谅你曾经的所作
所为,这样的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
四十二 秋朔
处决是阇的时刻终于到了,监斩的是独伤和独逝,执行的则是是葑。杀主掌一方的人,必须用碎空剑,这是在长老的
据理力争下他才特许的。因此,我将碎空剑交于是葑。
是阇跪在临时建起的台上,双手被缚于身后。多日不见,他原有的狂傲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憔悴。瞧着这样的他,
我心里竟起了一阵不忍。
随着独伤击响雷鼓,是葑拔出了碎空剑,直指是阇的颈项。是阇却突然冲着他低声说了什么。
是葑的剑突然转而指向了他的右胸,停顿在他胸前一寸,剑尖直颤着。
我瞧不见背对着我们的是葑的表情,只能瞧见是阇紧闭着双眼的脸上扬起了痛快的笑。
是葑的身子颤了起来,手中的碎空剑跟着颤动不已。
“是葑!”担心他的我忙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他跪倒的身躯,“你怎么了?”
“我……无法下手……”是葑说得痛苦无比。他紧揪着胸口,蜷起的身子直打着颤。
“哈哈哈哈……”跪在我们面前的是阇大笑了起来,“交心的誓言,除非我骗你,否则你永远杀不了我。知道心痛起
来是怎样的滋味了吗?你的心早已在我的手中。葑,我曾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明白了吗?哈哈哈哈……
”
是葑空出的右手紧攥着我的衣袖,心房的绞痛令他站不起身。
“来吧大哥,动手吧。我早说过,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是阇扬声喝着,脸上已不再有一丝笑意。
“秋朔,退回来!”他在我身后喊着。
我忙扶起是葑。
“可惜,这双眼最后却看不到他。”是阇低声说着,看不见的双眼准确地对着是葑,即便我已将他扶下高台。
接替是葑,他踏上了高台,用碎空剑施行了斩首之刑。是阇丧命的同时,正南方的天空窜起了妖艳的火焰,映红了整
片天空。一只火红的赤凤盘旋着,鸣叫着腾飞。赤凤恋恋不舍地盘旋着,数次试图接近我们,却又似为什么牵引着,
无法离开正南方。最终,它带着无比的不甘,悲鸣着没入天空厚厚的云层中。
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景象,我有些看呆了,却也直觉地认为那只赤凤不愿离去的原因,是不想离开是葑。
是葑揪着我衣袖的手突然一松,我忙低头,这才瞧见他不知何时竟已昏迷。我忙唤着侍从,要他们速速叫御医来。看
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是葑,我已不知所措。当得知交心誓言的另一人死去时,心的绞痛是那样的难熬,何况是亲眼所见
。即便自己再不愿意,那强到能夺去意识的痛依然会侵袭而至。
侍从们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是葑小心地抬回屋,尚未及平复失去亲孙儿之痛的长老不得不跟了过去,他许是不希望自
己顷刻间失去两个孙儿吧。
我没有跟去,我知道自己去了也没用。我仰首,瞧着他携着碎空剑慢慢自高台上下来。
我无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情绪,却能自他身上紊乱的帝王之气中感受出他的难受。他,心中还是有着亲情
的。即便对方从未将他当作亲人看待过。
“陛下。”跟在他身后的独逝突然跪了下去。
他转身,瞧着仰首看他的独逝,皱起了眉:“起来。”
独逝摇头,继而说得坚定:“独逝曾对陛下下毒,也曾刺杀陛下。无论独逝战绩如何,犯下这两项已是死罪。独逝不
求他,只求陛下赐死。”
独逝平静的声音稳稳地传了出去,在场的满朝文武无不惊诧。
“起来。”他不多言,依然如此说着。
“独逝不死,陛下难以服众。”独逝依然跪着。
“我叫你起来!”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却仍是撼动不了独逝的决心。
“能跟随陛下,是独逝此生最大的荣幸。”独逝笑着,笑得满足。他冲着是牧巳鐾罚偷爻槌鲅涞慕V毕蜃?/p>
己的喉间抹去。
“独逝!”我和独伤惊呼,抢上前去,却已来不及夺下他手中的剑。
独伤抱住他倒下的身子,每次看着他时都含着怒的眼此刻盈满了惊慌和失措。
独逝的咽喉已破,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和独伤的衣物。他笑着,无声地冲着独伤说着对不起。
“你……这个笨蛋!”独伤颤着声,紧拥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我的双手颤着,我无法接受独逝的死。他是那样的忠心,那样的忠于他,一心只为着他着想,虽然他总是和我针锋相
对,但却都是为了他所追随的人,他满心尊敬的君王。为什么他要死?为什么他非死不可?只为了那不受他控制的过
错?
“独伤,让他恢复旧姓,厚葬在皇陵。”他颇为艰难地说着。
“陛下。”独伤抬起头,眼中恢复了一丝坚定,“独逝曾言,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独,是陛下的赐姓,我
二人这一生都随这个姓,不会更改。独逝罪孽深重,只求能有一方净土安葬足矣。”
“姓什么随你。但是,我从不认为独逝是罪臣,让他厚葬在皇陵。未能阻止他,是我的错。”他垂下头,背转身踏上
两步。
“众卿家听着,独逝之所以会有如此行动,仅是受罪人是阇控制,并非他本人意志。他仍是我开朝忠臣。”他扬声说
着,替独逝正名。
底下的人皆肃然起敬起来,佩服着独逝的忠义。独伤轻轻地替独逝合上双眼,让他平躺下,随即冲着是南峦啡ァ?/p>
“谢陛下恩典。”他的声音带着鼻音。
“独伤……”我轻声唤着,生怕他也会想不开。
“我没事。”他勉强忍住泪,抱起独逝转身离去。
我黯然,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我根本无法接受。那个总是拿凶狠的眼神瞪我的人,那个威胁着要我效忠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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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命,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着,直至身边已空无一人,我才开口,吐着质问。
“你明明能阻止的,凭你的本事完全能阻止他自尽。你为什么不出手,要看着他死?”
他停下脚步,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之前也是,你为什么要将那些功绩显赫的人遣走?为什么不论功行赏?”
“秋朔,打江山靠的是忠诚、信任。守江山靠得是什么?”他突然问着。
我一怔,随即答着:“德才。”
“不错。我已取得了这个江山,而现在开始才是我真正的战斗。那些随着我南征北战的人,他们确有本事,有功绩,
但是他们缺乏辅佐治理国家的德和才。我若留他们在朝中,那只会误了朝政,误了这个国。老臣虽德高望重,但思想
迂腐,循规蹈矩,他们的那套法子只适合太平盛世。震宇之国战乱平定之初,需要的是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不仅要
打江山,我更要守江山。我承诺要国泰民安,那就一定要做到。”他依然背转着身。
“那么独伤和独逝呢?他们文武双全,一直都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我信任他们,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信任他们。”他叹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愕然,不明白他为何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秋朔,你还小,很多道理你无法明白。正因为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才会有各种麻烦随之而至。我希望能继续重任
他们,但长此以往,他们总要死,不得不死。”
“你的意思,你也会杀独伤?”我咬牙。他的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历史上这样的事曾有很多,也清楚这么
做的道理和意义,但是真正摆在眼前时,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样忠心的人,为什么到头来却非死不可呢?
他沉默,默认了我的话。
我咬牙:“我不会让你杀独伤的!”丢下这句话,我甩袖离去。
“秋朔。”他在身后唤我,我停下脚步,却未回身。
“明日我带你去九雷圣地,见雷神。”他说着。
我不答话,径自回了住处。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翌日,他独自一人带着我前往九雷圣地。一路上,我们都未开口,彼此心知肚明,开口只会争执。
九雷圣地建在山谷之中,谷中萦绕着浓雾,为这处圣地更添神秘。我却无心欣赏那堪称绝景的景色。
行至殿堂门口时,他突然停了脚步。
“我只能送你到此,殿堂之内是禁地,雷神禁止所有人踏入。”他说着,目送着我进入殿堂。
殿堂内漆黑一片,有着潮湿的味道。无法看清前方,令我稍稍不安。雷神,真的在这儿吗?
“你终于来了。”清澈的声音突然自殿堂深处响起。
我随之一惊,发现周围竟随着他的话语亮了起来。
“真是命运弄人,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那声音带着笑意,笑意中含着自嘲。
我凝神望去,瞧见一名黑色长发的男子屈膝坐在殿堂的阶梯上。我顿觉惊诧。很久前,他曾出现在我梦中,将那颗漂
亮的妖雷珠丢入我怀中。
“雷神?”我确认着。
“许久不见,妖雷珠。”他笑了起来。整个殿堂的黑暗随之一扫而空。
“看来你过得不好。”他打量我半晌,皱眉轻叹。
“这个身体快支持不住了是吗?”我确定着。而他也干脆地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我替你取出灵气吧。”他站起身,修长的手遥遥地对着我,口中默念着。
随着他的咒语,寄宿在我体内的灵气随之飘散而出,聚集于他掌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笼罩着我,总觉得身体
里有什么消失了般。
“好了。你不会有事了。”他合起手掌。
我捞过一缕发,满意地看着它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可以问个问题吗?”自己的生命已无忧,我并不急着提出回去,而是想知道自己一直在意的事。
“想问什么?”他沉静一笑。
“为什么要将妖雷珠投入异界,令震宇之国陷入战乱?”这是我最在意的。虽然这里确实暗藏了战火,但若没有导火
线,也不至于开战。
“为什么……”他突然垂下头,喃喃自语着。再抬头时,他那黑色的双眸竟变成了金色,全身沉静的气也变得摄人心
魄。
“为什么?因为他背叛我!因为他竟敢背叛我!”他说得咬牙切齿,“所以我将他的魂魄投入轮回,让他再世。我将
妖雷珠投入异界,杀了新王,让他再次置身乱世,让他的魂魄好好回忆曾经的一切。可是他却依然舍弃了我,爱上了
你,爱上了我的分身!呵呵,妖雷珠,我倒是没想到,到头来夺走他的竟是你!”
雷击随着他的恨意逼近我,击打在我身边。我惊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护住头,身边的雷没有一丝空隙,我只有
站在原地,感受着他骇人的怒气。
“呵呵,知道他为什么初见你时只想着抱你吗?因为你同我一样有着黑发、黑眼。因为他的魂魄依然记得我,记得他
曾爱过我!他会爱你,只不过因为你生着黑发、黑眼!你该死的为什么要同我一样!”他怒骂着,雷击因他的窜升的
怒火变得更为猛烈。
我虽不依然听不明白他的话,却隐约明白了,也许他深深爱着的人的魂魄此刻正在是奶迥冢怯凶畔嗤幕昶?/p>
。
“妖雷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自我身边夺走他的你!”他杀意顿起,一道雷直朝我劈来。
我睁着眼,直瞪着他,平静的话语脱口:“我不是妖雷珠,我就是我,秋朔。有我自己的性格和感情。我不知道你说
的是谁,我也不认识你说的人。”
我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地阻止住了他的攻势。不仅如此,连一直响彻耳际的雷声也逐渐消退。他瞪着我,突然垂下手
,跪下身去,痛苦地喘着气。
“抱歉,吓着你了?”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睛又恢复了原先的黑色,就连气息也不再暴戾。
我犹豫着摇头。说实话,确实吓了一跳。
“令震宇之国陷入战乱并非我所愿,但正如你方才见到的,我自己也无法控制。只要……一牵扯到有关他的事,我便
无法控制自己。也许……他的离开也是对我的惩罚吧。惩罚另一个我的任意妄为。”
“雷神……”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他虽然贵为神祗,却同样有着普通人的烦恼,甚至,更甚于我们的苦闷。
“对不起,秋朔。”他突然道着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不解。
“现在的我无法送你回去。”他满脸的歉意。我却因此瞪大了眼。什么?!无法送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一方面,我的灵气有一半被另一个我封锁着。另一方面,你的魂魄已被束缚在了这儿,即便我强行启动乾坤镜,打
开通往异界的门,能够回去的,也只有你的躯壳。所以,我无法送你回去。”
我错愕。回不去了?即便可以,回去的也只有躯壳?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魂魄选择留在这里,秋朔,我无法只送你的躯壳回去。”他补充着。
“我没有!我想回去,我真的……”我焦急。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我不属于这儿不是吗?
“你有,只是你没发现。我所看到的,是魂魄最真实的一面。”他说着。
我垂下头。拒绝接受他的说法。
“秋朔。”他唤我,将手中的东西丢了给我。
我直觉接住,惊讶地发现那是我丢失很久的手机。我错愕地望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他手上。我正待道出疑惑,手
机却于此时响了起来。我一惊,低头瞧见上头显示着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那是你第一次来这儿时掉落的。我一直替你保管着。我虽然不能送你回去,但却能借此连接两个世界。这是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