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住,我又说错话了,真是,我换上笑脸,“他说他年纪大了,对你不放心,让我多多照顾你,我答应他我尽量。”
他见我没说实话,也不再追问,大概是想到了,也换上恶作剧的坏笑,“你会照顾人?把你自己照顾好再说,你看看,腰细得
都快没了。”
伸手打掉他的魔爪, “我说你别往这方面扯行不?”
他身体凑过去,揽过就要亲下来,“不行,你的样子太招人。”
“中文学得不错,还知道什么叫招人,可惜用错地方了。”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推开他。
暧昧的声音贴上耳边,“是吗?昨晚红着脸害羞得不敢睁眼的那个人...”
我猛力按下喇叭,声音在这安静的水泥山道上格外突兀。“你退化了么?听不懂人话?要不要我用拳头和你说话?”
“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他启动车子,乐呵呵的笑,“放心,我不欺负病人,更舍不得欺负我的小东西。”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懒得理他。那还不叫欺负?这人的脸皮和他的年龄成正比。
“对了,”他空闲的手横过我的肩膀,将我往他那边一带,然后松开,“我正愁给小马取什么名字呢,没几个月又有小宝宝
出生了,难得的纯血,恩,就叫它小东西,希望是个活力十足的小东西。”
我坐直,盯着他的侧脸,“马?你养了马?”马,我一直想得不得了的,从十岁想到现在,可运气太差,连摸都没机会摸上两
把。西家客厅正面就是徐悲鸿那神采飞扬的骏马图,那奔腾的骏马,飞扬的马鬃,犹如冲锋陷阵的战士,豪气万千。
他开着车,漫不经心,“恩,数量不多,有机会带你去看,有一匹和你一样脾气暴躁的阿帕卢莎马,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我再凑近一点,“它叫什么? 骐骥?赤兔?乌椎?”
“你这小脑袋想的都是什么?”
“大将军。那些马背上横马挽弓的将军,驰骋沙场的卓越风姿,帅!”估计我现在两眼冒光。
“西家出过带过兵打过仗的将军吧?”要说西家的家谱,金装砖头书有一整箱,这是必修课。
“恩,可惜后来都是些文官。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西家
家训。”
“确实可惜,这个用来做人不大合适,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
“你说的那匹马它多大了?”
“四岁半。”
“听说养它们要很有爱心啊,你也有爱心阿?”我就是因为缺少这个,所以那人才没给我买。
“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没爱心,你还能活着?”
我选择无视他的话,开始五音不全的唱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卡尔马上打断,“我倒比较喜欢这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句我也很喜欢阿,我想到一部十年前的老片,<悲情布鲁克>里面有一段黄昏下胜利后策马狂奔的长镜头,很精彩,特
漂亮,豪爽不羁的草原汉子放声高歌,向空中抛掷酒壶豪饮,酣畅淋漓,靠着精湛的骑术在马背上腾挪辗转,黄昏辽阔的大
草原,还有那马头琴,蒙古长调,万马奔腾的时候震天撼地,九曲十八弯的河水泛着金光,金黄草地上边还有雪白的高
山...那时候就特想学骑马,可惜后来忙得忘了...”我边说边手舞足蹈。他中文学得真的不错,能和我沟通无障碍的人
很少呢,不知不觉我话多了起来,好久没痛快的和人聊天了。
“说得不错,看来我们还心有灵犀,也是十多年前,看了Legends of the fall,中文名你们翻译的是叫燃情岁月吧?我都
不太记得了。那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西部老牛仔,所以生了个儿子换了几年的自由想过自己的生活,不过,最后也就这样
,梦想就是梦想,想来好玩的...”
燃情岁月?徐北最喜欢的电影,我自然看了不下五遍,一部关于传奇的电影,一个从容的人性故事,一种粗犷野性而又质朴
的生活。落叶的季节,老人操着沉重的印第安语,为我们讲述一段传奇,从篝火前的信件开始。 辽阔壮丽的美国西部大
草原,奔腾的蹄声,主角的出现同壮丽辉煌的自然景观在一起,静穆的地平线,风和日丽,跃马疾驰,金色的长发,原始野性
。他的父亲,灵魂的缔造者,他给予不断寻找救赎的主角理智的启发, 豁达的容忍着儿子的放荡,他懂得生活的价值, 他
的一生都在为印第安人的自由和权利与政府进行斗争,父子之间最后像是同仇敌忾的兄弟。苏珊娜,她的爱情就是悲剧
的源头, 她爱上了自由奔放狂放不羁主角,苦苦等待,杳无音讯,直到心灰意冷。她终于听到主角的回答,回家吧,回到你
丈夫身边。可望不可及的错爱最后,她的结局就是在一个肃穆的秋日举枪自尽。
徐北喜欢的是里面的主角,而我看后就开始琢磨,爱要等多久才不会遗憾终生?无望的等待,最是磨人。
卡尔将车停好,我跟在他后面进门,“我记得一句话,有些人能够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非常的清楚,他们依循着自己的内
心来说话、做事,这些人变得疯狂,或者成为传奇......我不喜欢这句话。”
卡尔停下脚步看着我,“小东西,逃避自己不是好事。”
这人有看透人心的魔力吗?我弯腰换鞋,接他的话,“也不是坏事。”
他将我换下的鞋摆进柜子里,拍我的脑袋,“小东西,我不和你争,倒时候有你后悔的。”
将大衣脱下来,丢到沙发上, “倒时候是什么时候?等待答案会让人老得很快。”是的,我不会等,就算竞争会让我头破
血流,即使自欺欺人,我也不会安静的等。然而这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句话在一年后得到最好的印证。因为等待的结果,
无论好坏,都注定会是另一场悲剧。
“没耐心的小东西,你最少得等到明年夏天我才有时间教你骑射。”他将我换下的衣服整理清楚挂到衣架上,
我一把揪住衣服的下摆,“说定了哦。”
“什么时候骗你了?”他揉乱我的头发,“气消了没?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一点工作。”他还挂着我打人的事?我可没生气
。
第 17 章
我点头然后直接上楼找房间睡觉,一间一间房间打开,房间都不错,很干凈。我最后停在主卧室门口,“没有其它睡房了?
”
卡尔以为我认为主卧室太乱,解释道,“我可是因为忙着照顾你才没有收拾卧室。”
我看着他将我揪住的那块衣角压平,再看看身后的这些房间,想到好像听小吉说过他不喜欢找下人帮他整理房间,不喜欢
别人随便进他的房间动他的东西,这样的话,这里上上下下还能这么干凈,我动了动受伤的手,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有洁癖?”
“不算严重。”他没否认。
我哈哈大笑,“和我住在一起,你完蛋了。”
他耸肩毫不在意,“我早就完蛋了。”
我指了指隔壁上锁的睡房,“我睡这里?”
卡尔立马拒绝,“不行,那间房里的东西不准弄乱了。”看他瞬间严肃的脸色,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谁的房间。
“那客房在哪?”
“这里没有客房。”
“随便哪间多余的房间。”
他总算明白我是不想和他睡在一起,目光中的怒意在看到我裹住的手臂时散去,摆摆手,“你睡主卧室,不想和我睡的话,
我睡南的房间。”
“也好。”走到尽头,打开卡尔专门放置衣物的房间,我目瞪口呆,朝楼下吼,“你不需要正装?你不觉得这样有些落伍了
么?” 满屋子的牛仔帽,牛仔领巾, 牛仔领结,牛仔衬衫,牛仔皮坎肩,骑马夹克,腰带, 牛仔手套,牛仔裤,牛仔靴,马
鞭...花样繁多,品种齐全。我对于他会生活在城市里感觉不可思议,他就有这么爱牛仔生活?
“那是我收藏的,小东西,你开错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我背后,将我的手放到隔壁的门上,打开,我明显的松了
一口气,回归正常了。扫视一圈,没有我要的。最后拉开一格格的衣橱,发现他的正装确实不多,但都在袖口绣了罗马字
体的K。L,小吉提过那是他姓名的缩写。我想到徐北说过,对某些人来说,挣钱只是一种很游戏的事,因为那个数字对他
们没有太多的意义。我无语。
休闲装的品牌相当繁杂随意,款式倒都很简单,颜色也很低调,搞不懂他给我选的怎么都是一些色彩明亮可以说艳丽,个
性张扬的衣服。他见我看着他的衣服,半天没反应,问, “你找什么衣服?你其他的衣服还没送来。”
“我只是要一件睡衣。”昨天那件,恩,脏了,所以送洗了。
他拉开抽屉翻出一件丝质的咖啡色睡袍放到我手里,“困了?离中饭还早,吃了再睡。”
我用衣服蹭脸,昏昏欲睡,“不吃了,好困。”
他将衣服拿开,“你身体里药效还没清除,我先给你换药。”
我只露出胳膊放到他面前,他一边抹药一边问,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微凉的药,温热的手指,在发热的伤口上面摩
挲很舒服。他贴近的身体上有一种木质琥珀般的野松香味,清新舒适。
“我身上的伤,痕迹已经很淡了,你怎么知道?”被小吉保养的,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里这个呢?这边这个呢?还有这个,都怎么弄的?”我感觉很挫败,隔着衣服他也能准确的找到我的伤,最后手指停在
我的腹部,那里有个三年前的刀伤,不深,但刀口很长,记得那时流血还蛮多的,把徐北都震住了,脸色比我还惨白,只会说
,你怎么不闪开啊,你怎么不闪开啊...我闪什么啊,我闪他就得被割。我那时特嚣张的回他,你做我男朋友还不到三天呢
,闪了你就铁定要和我说拜拜。徐北那时说了第一句真话,我那是和你闹着玩的,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我垂下眼,云淡风清。“我全身上下骨头都断过好几回,举着指头数都数不过来。这些外伤算什么。”
“没心没肺,”接着这句话的后面的动作,让我睁开眼望着他英俊的眉目,迷惘了。
腰被他紧扣在臂弯,轻柔的附在唇上,悠长的吻,细致的温柔的,像在梦境中一般,有种被人珍视的错觉,他的味道,久久弥
漫在齿间。这个吻就像他的人一样充满成熟的魅力,让人失神。最起码,我喜欢他的吻,很舒服。
他轻拍我的脸颊,“好好睡吧。”
我关上房门,换过睡衣,倒床就睡。要克制自己不去想事比让自己想通某一件事还难。
也许是因为睡得太多,睁开眼发现时间停留在半夜,模糊间好像被人喂了好几次粥,可都没什么印象,我想我又被下药了,
不过这样伤口不痛不痒还好得快。我的睡眠一向很少很浅,人尽皆知。这样有个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总被别人的梦话惊醒
,虽然只是轻微的梦话,可因为那人睡在枕边而变得清晰,一字不漏。徐北,爱说梦话。
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宝宝,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张床的视角不错,侧过头就可以从落地窗看到隔壁房间的阳台上靠着一个抽烟的男人,静静的,半张脸隐没在朦胧的夜
色中,半张脸被浅浅桔黄色灯光印照着,忽明忽暗的红色小点,动作娴熟的吸一口,吐出烟圈。
徐北也曾半夜的时候跑到阳台上抽烟,那时的我,会裹着被子走到他身边,他伸出双臂,钻进被子里搂住我的肩膀,懒洋洋
地倚在他怀中,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两个人相拥着望天。难得静默得不需要语言。
那时我总会想,明天能不能和徐北就像普通情侣一样在大街上搭肩牵手逛街,像普通人一样...可是往往第二天我来找他
时,他总会被无数千奇百怪的女人淹没,他在人群中含笑说话,我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或左侧,或右侧,或背后,看上三
分钟,最后一个人去图书馆,吃饭或者打工。我不会站在他必经的路前面,因为他看到我会不自觉的皱眉。他走路的时候
,不喜欢忽然停下来,他说这样会让别人觉得很奇怪,会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我,然后会对他笑得意味深长。
看了一会觉得无趣,我坐起身,裹着大大的棉被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到落地窗前,他听到声音侧头来笑,淡淡的笑
意,疏离冷清。相视无言,不约而同转开视线。
顺着他的目光,从山腰上看下去,很空旷,无星无月,夜色朦胧,灯火阑珊。
我们隔着近三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靠近。
这一刻,我觉得我们很相似。同样的残缺,同样的不快乐。小吉说他其实很寂寞,能懂他寂寞的也许只有小吉一人。
他抽完烟,转身回房,关灯。
安静的世界,无人的空间,一个人看着零落的灯,享受着把自己关在牢中的错觉,我保持着空白的头脑。
我是不能思考的,因为很多东西都清楚明白的摆在眼前,虽然白天和晚上的他是两个极端,但他的心情从不隐瞒...
从未有过如此空闲自在的时光,每天睁开眼不用思考等下要去哪个地方,今天有没有考试和不能缺席的课,晚上有没有比
赛和谁比赛,还有那久违的被人小心照顾的感觉。他工作几乎足不出户,每晚都工作到很晚,但我发现他工作的时间大部
分用在思考翻看查找,少部分在打电话,他的私人助理或者财务顾问讨论他的股票,股份和不动产等等。卡尔工作的内容
最主要的就是牵制一个人,当然,这个人就是有着商业天才之称的我伟大的老板...
而我的睡眠很少,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变得特别长。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坐在计算机前安静工作的样子,还有看着我的伤口沉思的样子,总会想到徐北,想着那一年徐北是以
什么样的心情做着这些,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过多亲密身体接触的名义上的情人。
光影中,他的身体渐渐和徐北重合,他们有很多相视的地方,不要的人绝不说不要,要的人就绝对要。
那一年,因为还没成年,实在找不到工作,第一次打黑拳受了很重的伤,挪着步子回学校的路上躲闪间被徐北发现,正好遇
上小混混堵徐北报复,头脑发热帮徐北挡了一刀。那一年,就是因为帮徐北挡了刀,两人才正式在一起。而现在,名义上
为另一个挡了子弹,所以才有这样的生活。
做无聊的事就是我每天的生活内容。比如下列对话。
“西竞,我告诉你多少遍了,穿过的衣服要丢到洗衣袋里,这些是我特别给你订做的礼服,你给我把它挂好,还有这些是平
时穿得,怎么丢在客厅的沙发上, 针织和衬衫你给我分开放,不穿鞋子就把它放到鞋柜里,等下有人收去打理...算了,不
要你收,只要不乱丢,ok?”
“No!”
“坐好,脚别攀到沙发上去,沙发上东西够多了,小东西,算了,只要你把鞋脱了,ok?”
“No!”
“西竞,没事的话去翻书,别老在我面前打转,你上上下下都看什么呢?”
“卡尔你的眼睛是棕色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有四分之一美国血统。”
“你换香水了?”
“不出门谁用什么香水?”
他在和代理人讲电话, “他怎么威胁你不用管,按计划发货,他有时间,我们比他更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