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没人去拿手机。然而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开始刺耳地响了起来。宁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有情况?”
“老爷子打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逼我结婚、劝我回家之类的。
宁培忽然来了兴致,放了电脑屁颠屁颠跑去帮我拿手机。
我恶寒,从地板上捞起啤酒喝,一边思考怎么应付。
忽然听一个甜美的女声懒洋洋地说:“谁呀这么晚了?”
我满口啤酒都喷了出去,扭头看宁培还在捏着嗓子说:“他啊……在洗澡呢。”我只好捂住口不让自己咳出来。
等他挂了电话,邀功地扭过来时,我都快崩溃了。
“还不谢我,帮你解决了难题。”
“后续的灾难是不断的,”我七手八脚擦着脏兮兮的屏幕和键盘,“明天说不定要我带人回家了。”
宁培也不管我死活,拿了碗面高兴地说:“新的一年要到了,得吃碗长寿面。也给你泡碗吧。”
我随口嗯了一声。他殷勤地说:“这位客官,您是要红烧排骨面还是葱爆牛肉面,哦,还有老火靓汤面……”
“能不能吃点别的?”我觉醒了,把电脑推到一边说,“饿了。”
“不如我们打火锅吧?”
我向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冰箱里除了啤酒,可能还有宁培给我的一罐西湖龙井。然后我又瞄了瞄
电脑,离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
宁培继续捡起碗面,“哇,还有老坛酸菜面。”
我在饥饿的时候智商总是特别高,猛地就想起市区有个酒楼是通宵营业的。和宁培商量,他也很高兴,决定去碰碰运
气。
没想到街上还挺热闹的,压马路的情侣也不少。我开车的时候,宁培窝在副驾驶座读短信,读完了他的,还帮忙读我
的,无非都是些吉利话。
念到某条,宁培忽然停下来,拍腿大笑。我纳闷地说:“怎么?有新情况?”
“程橙发的。”宁培奸笑。
不会是表白的吧,这也很正常吧,我无耻地扬扬下巴说:“英俊也是一种罪过啊。”
“老师,经过长久的观察,我深深地感觉到,我打的赌输了。新年要到了,祝您和您的那个他幸福快乐。”宁培开始
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宁培卖着关子慢条斯理地说:“虽然不知道这丫头打了什么赌,但是,她用的那个他——是单人旁的。”
“她还想不想毕业了?”我这老皮老脸地往哪搁啊?
“难道你已经有绯闻男友了?”宁培继续刺激我。
我索性不理他,打开车里的广播打算听些正常点的祝福话。
广播里放着缠绵怀旧的金曲,主持人煽情地说:“在钟声敲响之际,请您热烈地拥抱身边的爱人吧!”
“没人疼爱的孩子,过来我们拥抱一下吧。”宁培伸出一只胳膊。
我开着车,晕乎乎就把肩膀凑过去了。
他装模作样地搂了搂我说:“乖,你也长大了,今年就不给你压岁钱了吧?”
我用胳膊肘子撞开他说:“好孩子,我还有退休金,你不用孝敬我了,攒着讨媳妇吧。”
宁培这回居然没再还嘴了。我纳闷地扭头看他,他笑得还挺灿烂的,也不知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酒楼里热闹得不正常,我们凌晨来的,居然还有人在等位。不过在座的大部分是一个大家庭来吃团圆饭的,像我和宁
培这样混搭的很少,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挑了个双人的卡座。
“年夜饭我请客好了,你随便点。”宁培破天荒地大方。
我十分乐意宰他,于是我很不厚道地点了芋仔炊鹅、牛仔骨、冰镇鳝片和豆豉鲮鱼油麦菜。宁培不但没有异议,还加
点了杂菌煲。
服务员一副看到大胃王的表情,推波助澜地问:“两位先生要不要来支酒?”
“来支红酒?”宁培看向我。
我当然不会反对。服务员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们一路过来,你好像没捡到钱?”我对他挑挑眉。
“以为不会有人陪我过年了,挺高兴的。”
宁培忽然真诚的语气让我有点不适应,但是转念想想,要不是有他陪,我一人也不会跑出来吃饭,估计比现在还无聊
,于是我说了句让我马上想咬掉舌头的话:“还是我请你吧。”
“好啊。”
早猜到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这回这么决绝,大年初一的早上,听到他电话里最后那句“你要是再不带她
回来,我明天就飞过去找你!”,我的大动脉都快跳成几股了。
我恶狠狠地冲着在小羊毛毯子上和狗抱成一团的宁培喊:“都是你惹的祸!这次你得负责!”
“亲爱的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宁培假惺惺地蹦起来伸出双臂。
我没理会他,闭目在沙发上养神,老爷子要真杀过来,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宁培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跑进他暂住的房间煲电话粥去了,小苟马上退而求其次跑来找我撒欢。
过了一阵子,宁培趿拉着鞋兴冲冲朝我走来,口里献宝地说:“都帮你搞定了,你只要搞定机票的事就成了。”
我疑惑不解,又搞了什么名堂?
“给你找了个女朋友,你赶紧订机票啊,明天是初二,丑媳妇见公婆正合适。”
我皱眉,“宁培,我的私事你别管。”这种事不是逼得出来的,说到底,我自认已没有能力去好好爱一个人了。
宁培在我身边坐下,收了吊儿郎当的嘴脸说:“别想太多,都是我要好的朋友,就当是带朋友回家过年。嗯?”
我没吭声,他又原形毕露地说:“我还没去你家串过门,这次无论如何得去拜访下老爷子,说起来,你们那有给利是
的风俗不?”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宁培瞎折腾惯了,我又一次不争气地被他打败了。
第二天一到机场,两个女孩就热情地跑了过来。客观地说,两人都长得不错,性格也挺好的,一点不做作。
“林大叔,我叫小琪,这是我姐们,芸芸。培培叫我们来帮忙撑场面,没问题,包我身上。”扎马尾辫那位拍着胸口
说。
这丫头一开口,斯文乖巧的形象立马就破坏了。
宁培拽过她的胳膊说:“你不行,你那嗓子太难听了。人家林老太爷就是听到我美好的声音太急切要求一见的。”
于是最后那个叫芸芸的成了我暂时的女友,小琪自动自觉和宁培凑了一对欢喜冤家。
我悲哀地叹了口气,自从有了宁培这位损友,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我真是越活越荒唐了。
看样子老爷子对芸芸挺满意的,饭桌上不停对着她问这问那。芸芸是个极具智慧的丫头,对每个问题都是从容不迫、
不急不缓、面带微笑地上细节。一顿饭吃下来,都是他们一老一少的声音。
我对继母准备的饭菜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再加上正对面坐着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姐一家,感觉更加索然无趣。长久不见
,他们越发客气了,每句话都有明显讨好的味道。
继母苍老了不少,看人的眼神少了以前的犀利泼辣,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忽然有点感慨,想起曾经买过的一张专辑,
叫“Time Changes Everything”。世事果然是这样的,长久以来,对很多东西放不下的,大概也只有我和敬轩这类执
着过往的人了。
敬轩……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中国的春节,也会有人陪他过吗?
正想着,感觉右手边的宁培微微撞了我一下,我抬头,正对上那个该叫姐夫的人讪讪的笑容。我茫然看向宁培,他耸
肩。
该叫姐姐的那位说:“你姐夫就爱瞎打听,你别往心里去。”说完又白了她老公一眼说,“没听人说过吗,收入这些
在西方是隐私。”
我了然,随手往酒杯里添了点酒。宁培转移话题说:“这酒不错,醇香。”
老爷子满意地翘起拇指说:“识货!这壶酒我藏了十几年了,后劲足着呢。”
“真是沾光了。来,林伯伯,我敬你一杯。”宁培还挺像那么回事地站了起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爷子也站了起来,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两人愉快地碰杯,干了个底朝天。
好不容易吃完饭,再叙叙旧也就十点多了。小琪不经意打了个呵欠,芸芸看样子也有点犯困了。宁培更夸张,眼皮一
个劲往下沉。
“之前你没说回来几个,我就收拾了两个房间,这……”继母边跟我说边看向老爷子。
现在住的家一共有六个房间,她跟老爷子似乎很早就分了房睡,她女儿女婿也在这住着,占了一间主人房,外孙分了
一间房,其实剩下的也就是两个客房,何必呢?我懒得说什么,小琪倒是大方地挽住宁培的胳膊说:“没事的阿姨,
两房间刚好够住。”
继母她们几个好像舒了口气,大家都是一副“现在的年轻人很直接啊”的表情。
两个房间在顶楼,是挨着的,胜在都有独立的浴室。继母在楼梯口说了一句:“被子我都换过新的了。”就消失了。
我正想说什么,芸芸和小琪已经手拉了手钻进其中一间了。
宁培撞进另一间,嘻嘻哈哈地说:“不要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
廿二章
我瞄了眼宁培摇摇晃晃的身体,知道他体内酒精的后劲上来了,忙止住他往浴室窜的脚步,“你先坐会,喝口水,酒
劲过了再洗。”
“我没事。”他继续往前晃。
我只好把直接往沙发上按,刚稳住他,转头找饮水机,他就挣扎着起身,一下撞到我怀里,我没防备,差点摔倒了。
他靠在我怀里,手在我后背上摸了两把说:“别拦我。”
“谁让你喝那么多,老实呆着。”我重把他按回沙发,把抱枕往他怀里一塞,说,“我给你倒水,别闹,小心摔出一
头包。”
他反复挣扎了几次后,带着哭腔说:“大哥你饶了小弟吧,再这样我要NIAO在你脚上了。”
我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拉他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他马上甩开我,几步晃进浴室,摸了一通问我:“灯呢?”
我只好跟进去,开了灯,把他左晃晃右晃晃的身体扶到马桶边。他解脱之后,还斤斤计较地说了句:“亏大了,被你
看了。”
我再度哭笑不得,“我稀罕看你啊。”
帮他洗了手又抹了把脸,他好像又清醒了点,慢悠悠地回了我一句:“要不你也让我看看?”
我把他拽出来,倒了水给他,他喝了两口,头一歪就睡着了。我给他裹上毯子,又开了暖气,就抓了睡裤自己去洗澡
了。
洗完出来,宁培还在沙发上沉睡。我叫了他两声没反应,只好把他架起来往床上拉。
刚把他安置在床上,隔壁就传来一声暧昧的呻吟,我头皮一阵发紧。宁培伸手胡乱摸了两把,刚好搭在我腰上。感觉
到他手上的温度,我脸上火辣辣地一阵发烧,忙拉开他的手,给他盖好被子。
上床之前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还是从包里抽了件T恤套上。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好在有暖气开着,房间里挺暖和的,
我就只用薄毯盖了肚皮。
没想到这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差,很久没听过这类声音了,我忽然有点烦躁,躺了很久也没睡着。
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睡意,宁培的手就摸过来了。我忙抓住,“你干嘛?”
“水……”
我拉开灯,给他倒了杯水。
大概睡了一阵子的缘故,宁培清醒了很多,喝了水,转着脖子上的衣领说:“一身汗,你怎么这么缺德啊,这么热还
给我盖被子。”
“我是怕你着凉,我还没说你,不能喝就别喝,脏兮兮地赖我床上。”
“哦,我去洗澡。”他这回倒老实了。
我看了下表,都十二点了。
宁培洗完澡出来,穿了个短裤,晃着白花花的上半身就过来了。
平时他去我那蹭饭蹭住的时候,也不是没这样露过,可今晚怎么看怎么怪异,我翻过身不看他,用饱含睡意的调调说
:“夜了,快睡吧。别忘了关灯。
他关了灯,安静地上床,安静地躺下。
我慢慢闭上眼睛,忽然耳朵边一阵热气袭来!我陡地睁开眼,全身都僵硬了,搞什么名堂?
“你听……那是……什么声音……啊?”宁培压低声音问我,口里的热气一阵阵吹到我耳根上,我都快爆炸了。他!
怎么可以这样装纯情来整蛊我!可气的是,我TMD居然还被他撩拨了!
热气散开,宁培自顾自躺下睡了。
我……一时半会又睡不着了。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姐姐一家的脸上都有点暧昧,她九岁的儿子抱怨了一句:“昨晚楼上好吵啊。”马上被呵斥了
。
我顶着黑眼圈抬头,宁培他们仨都面不改色,只有我一人居然有点尴尬,KAO!关我什么事!
离家的时候,老爷子郑重其事捧了个首饰盒给芸芸,芸芸坚决不要,我打圆场说了句:“现在送太早”后,他退了一
步,又掏了个红包给她,两人一路推让到机场,最后芸芸还是拗不过他,收下了。
上了飞机,两个丫头就忙不迭拆开数,边数边说:“这出场费不低啊,”“下次有需要再找我吧,”“你爸太慈爱了
我都想嫁给你了。”
我吐血。
最后数数,一共是八千八。
“嘿这意头真好,是拜拜的意思吗?”小琪笑得前俯后仰。
我一想也乐了。
最后大家商量怎么用掉这钱,因为毕竟没人想要。开始时说要吃一顿昂故的大餐,接着说拿去炒基金,做为长期活动
经费,后来说买支酒珍藏。一直说到下了飞机,转了大巴下车,还没有定论。
刚好路边有个为某个身患癌症的大学生募捐的箱子,大家达成高度一致,我就去捐款了。
宁培还不忘挖苦我:“你这回不能说今年过年没意义了吧?看看,这多伟大多有意义的事啊。”
春暖花开的三月到了。一天下午,我在学院会议室开无聊的会,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看一眼,是宁培打的,就
抽身到会议室外面接。
“喂,把后尾箱打开一下。”
“啊?”我没反应过来。
“快点,我还要去上课。就打开一下,我放东西。”
会议室在一楼,离停车场很近,应该能感应到锁,我猜他拿了什么重物没地方放,就从口袋里掏了电子锁按了后尾箱
的键。
“嗯,搞定了,关上吧。”
我按了键,重新倒回去开会。
傍晚回家换了球服,还不见宁培打电话来,就主动打电话给他。
刚想问他在哪,他抢先问我:“看到了吗?”
“什么?”
“你没打开后尾箱?”
“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