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看一眼。”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顺手拿了球拍下楼。
打开后尾箱,我看到了一只……大象,塑料的。
“Surprise!”宁培居然从我公寓楼后冒了出来。
“Huge surprise,”我点点头,“能解释一下吗?”
“你捏捏它。”宁培喜气洋洋地引导我。
我捏了一下鼻子,“呼——”一道水柱冲了出来,KAO!水枪啊?我擦掉脸上的水怒目看向身边恶作剧的某人。
“啊?这是水枪吗?我还不知道呢。”他居然还敢装无辜?!“不是捏鼻子,捏腿试试。”
我想了想,把一米高的大象抱出来,对准他,捏了下腿。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呆住了。
今天是我生日?向来没什么人记得这回事,连我自己都忘了。
“今晚不打球了,去我那吧,我给你准备了生日餐。”宁培进一步感化我。
我有点发懵,把大象扛上楼,抱进屋子,小苟看到,马上扑了过来。我反应也很快,迅速捏了象鼻子,水一下喷出来
,小家伙吓得扭头就跑。
“哈哈都说狗怕水枪,看来是真的,以后就是摆在客厅它都不敢过来搞破坏了。”我得意非凡地对宁培说。
宁培也崇拜地看着我连连点头。
宁培准备的生日大餐就是火锅,我早该想到的。
我塞给一起来的小苟一条火腿肠,卷起袖子开始往里扔东西吃。这回宁培是做足功课的,不但有油盐、火锅底料,还
有麻油、醋、沙茶酱等等。两个人一条狗居然也吃得挺热闹的。
吃完之后,我以为他又该去扔锅扔盘子了,哪知道他还收拾了往洗碗机里扔。
酒足饭饱之后,我问他:“你为什么想起来送我大象?”
“嗯?你不喜欢?我好像在哪看到张照片,你跟你姐姐逛动物园吧,站在一只大象旁边,笑得跟朵花似的。”
不会吧?“你翻我书架?”
“我找小说看,无意的,无意的。说起来,看不出你跟你姐小时候那么亲。”
宁培只知道我妈早亡,其它的,我只告诉过敬轩。其实如果不是怕敬轩对生活失去希望,我也不会旧事重提。
但我还是实话实说:“那不是,那是我年少时的玩伴,她叫以琳。”
“以琳?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床上,你哭着喊着要抱我,口里喊的就是这个名字啊——”
我惊到了,“哪天晚上?”
宁培大笑,我大怒,消遣我上瘾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那个谁呢,搞了半天,还有这么一位姑娘啊。她嫁人了?你怎么不去横刀夺爱?”
“谢谢你的晚餐,我先回去了。”我招手唤小苟,它居然不太想走。我索性不理它,拿了车钥匙就走。
廿三章
回到家,洗了澡,气好像还没消完。其实明知道没什么好生气的,宁培已经很够哥们了,可不知为什么,心底里莫名
地烦躁。
我捏捏大象的腿,听了几遍生日歌,又对自己说了几遍“除了那小子谁记得你生日啊,为这怄气不值得,他也没说什
么”后,缓缓拿起电话。
电话自己响了,我按了接听键,宁培的声音异常可怜:“行行好,给开个门吧,小苟兄想回去了。”
我顺着他给的台阶开了门。
进了门,宁培默默地看了我好一阵子,叹气说:“有不开心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他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明白了,其实不关宁培的事,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一直耿耿于怀的,还是当初不能保护以琳
的无力和悲哀。
最终我还是把过往原原本本告诉了宁培。奇怪的是,我跟敬轩说起的时候,只觉心如刀绞;跟宁培再说一次时,却平
静了很多。
讲完之后,房里头异常安静,我扭头看了看沙发那头的宁培和我们中间的小苟,有种回到现实的感觉。
当晚宁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赖在我屋里头不走,吵着要讲他童年的故事,一直到我眼皮撑不住了,他还在唠
叨着“……然后我的作文又被老师表扬了,还当场读了出来……”
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我的手诡异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横在我腰上。
“你又没洗澡上我的床?”我摇醒他,到处摸手机看时间。
“谁说的,我来你家之前洗了的。对了,我昨晚还没说完呢,后来上高二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作文竞赛……”
OMG!我长嚎一声,真想掐断他的脖子!
本学科四年一度的国际会议今年在斯图加特举行。宁培收到风,马上在MSN上笑我:“没准在街上逛逛能遇到那个谁。
”
“他又不是你。”我回复完有点纳闷,这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果然宁培马上说:“又关我什么事?”
虽然知道茫茫人海撞一个人是不现实的,但说到底还是有点心存侥幸,敬轩如果还在关注这个学科,一定能猜到我赴
德开会,他会不会去会场?
临走前,我把门钥匙给了宁培,因为他说懒得搬狗窝和狗粮,我干脆让他自己过来照顾小苟。反正他赖我房间也不是
一次两次了。我也没什么隐私怕他看的。
到下榻宾馆时已经是夜晚了。因为六小时时差,我到凌晨还没什么睡意。上了MSN,宁培没在线。我敲了敲他,也没反
应,估计是去打球了。
第二天起来,精神不大好,一进会场就到处找咖啡喝。会场供应的咖啡大概是德国本土的,口味挺重的,提神大好,
我灌了两杯就挺振奋了。
每次开会都是这样,唯有大牛的报告是爆满的,其它人作报告的时候,很多大老板纷纷以透气为由,出来闲聊闲逛。
我进进出出透气的频率最高,除了找敬轩外,也希望敬轩能找到我。
折腾了两天有点失望,和他年纪身高相仿的年轻人很多,可惜都不是他。拐弯抹角向德国实验室的中国人打听,竟然
都不知道敬轩出来了。
晚上在酒店上MSN,我看宁培终于上线了,就问他:“这两天怎么没上来?”
“怎么?想我了?”
“是啊,耳根真清净。”
“没去找敬轩?”
“不知道上哪找。”这是实话,虽然我也很想知道敬轩的近况,但实在有心无力。而且,也许他真的不想见我。
“嗯,不说了,我还有事。对了,你试试这个地址。”
我发呆的时候,宁培发了个英文夹德文的地址过来,就下线了。
本来想问他怎么得到的,但以他的性格,应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所以我还是作罢了。地址上显示的是一个研究所
的名字,离会场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搜索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名气,只有一个挂在其它机构下的网站,上面也没显
示出全部人员。
会议的第三天下午听完报告是自由讨论的时间,很多人已经三三两两约好去附近咖啡店详谈了。我口袋里装着抄下来
的地址,犹豫着要不要转车去。
“Vincent!” 正想着,有人拍了我一下。
“Summer姐?你怎么会在这?”没想到在这能遇到Summer。她老公以前在我读博的学校做faculty,她就在附近开中国
食物店,我经常去那吃炒面炒粉,混得很熟。
“我离婚了,又结婚了。现任是德国人,我跟他在美国认识的。”她指向一个高鼻子、棕头发的中年男人,“我在他
们实验室当秘书。”
“哦,原来Philipp是你先生。”本届组委会委员之一就是他。
“你有节目吗?要不一起去喝一杯?”看得出她有点无所事事。
“我有点事要办……”我看她的眼神有点失落,可能她以为我在敷衍她,就拿出地址实话说,“想去拜访一个故人的
朋友,还不知道怎么去好。”
她看了地址,又看看表,爽朗地说:“我送你去,一路上好说说话。”
我渐渐明白她坚持要送我的原因了。一路上,Summer就像几十年没讲过国语的话痨一样喋喋不休地讲她这些年的经历
。也难怪,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语言本来就是个大障碍,她老公还是个沉闷不爱讲话的人。
偶尔她也会停下来问一两句:“你呢,说说你的情况吧。”但问完之后,她又自顾自继续倒苦水了。
末了她还抱怨:“Vincent,你现在怎么这么沉默了?我记得你以前很能侃的,一开口笑倒一片的。”
“不会吧,我有过那么丰富的喜剧细胞?”也许还是那句话,Time Changes Everything。不服老不行了。
她的GPS显示目的地即将达到,我开始没来由地慌张。拜访,也得先打个招呼吧,这样子,会不会太突然?敬轩会是什
么反应?
“到了,快五点了,可能都下班了。我跟你说啊,这边研究所的生活节奏不是一般的慢,经常四点半一到就集体走人
了。”
车子在研究所门口停下来,果然没什么人迹。Summer把脖子伸出去研究了一会儿,指着大门口一个类似传达室的小间
说:“要有人开门才行,要不你去那边打个内线电话,让你朋友按一下开大门的电子锁。我顺便给Philipp打个电话。
”
我下了车,脚步有点沉重地走到传达室。
廿四章
世事总是奇妙不可预料的。敬轩走后,我无数次地幻想过跟他见面的情形。就这两三天,一边找他也一边在想,见了
面,该说什么——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想问他整个冬天是怎么过来的,还想问他愿不愿意回国。然而这些想法,在我
看到他那一刹那,便仿佛肥皂泡一样消逝了。
他是出来倒垃圾的。从实验楼到垃圾桶有一小段距离,敬轩就这样拖着两个一米多长的垃圾袋,慢慢地从我眼皮下走
了过去。隔着玻璃窗和核桃树枝,我看到了他仍然清瘦的脸。他的眼神很纯净,已经看不到曾经的哀伤和幽怨了。
再走远一些,我发现,他的手臂好像粗壮了一下。背影,似乎也变得坚强了许多。
如果是这样的敬轩,我想,我没必要去扰乱他的生活。
我再看了一眼他分垃圾的样子,迅速退回车里。
“很不巧,他今天不在。”我微笑着对Summer说。
“那你得请我吃饭,不然我不放你回宾馆的。”
“我乐意之至,帮我问问你先生愿不愿意赏脸。”
Summer无所谓地耸肩,“我刚才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说今晚有安排,让我自己打发。”
“那……吃什么菜?要不回宾馆附近找餐馆?”
Summer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把上半身往我身边靠了靠说:“你不会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一下钻到我鼻子里,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开玩笑说:“原来你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她大笑了一会,忽然诡异地眨眨眼说:“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是你的口味改变了。”
“其实是因为我清心寡欲了很久。”这应该算实话吧。
“你身上怎么没烟味了?”
“戒了。”
“哦——”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开始暧昧地大笑起来。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敏锐,看来不是乱讲的。
因为签证有一段时间的停留期,开完会有些中国学者组团去德国游了,Summer鼓动我也留下来多玩几天。我记挂着国
内的工作,就谢绝了。
夜里回酒店,宁培还是没上MSN,本想问问他要什么礼物的。以前出去开会都没想到这茬,这次出门前,宁培唠叨了好
几遍,问他要什么,他又说想不出来,有点头疼啊。
最终还是在酒店附近和机场的免税店买了点东西,刚好填满了随身的小皮箱。给实验室的人带了几盒Lindt的巧克力,
给小苟买了两袋零食,给宁培的是一个大肚子的啤酒杯。我给自己也买了个啤酒杯,跟宁培那个一套,免得他抱怨一
个杯摆着太寒碜。
下了飞机是吃中饭的时间,没好意思叫小徐来接我,自己打的回校,一边给宁培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我想起
把自己那套钥匙给他了,备用的也忘带了,正发愁没能进门,他就打回来了。
“嗯?你这么快回来了?”
“对,我没钥匙,你快来。”
“我可能要一阵子。”他的声音有点犹豫。
我打了个呵欠,这几天都睡不好,还指望一回来就大睡一觉呢。
宁培很快说:“我马上回来。”就挂了电话。
的士到我楼下没多久,宁培就来了。一会的工夫,他从另一辆的士探出头来,把钥匙往我身上一扔,说了句:“还有
事。”就走了。
“喂——”我徒劳地对开走的出租车喊了喊。有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进了门洗了澡反而睡不着了,把行李箱收拾了一下,又喂了狗,心里空荡荡的。于是又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记得那次和敬轩在海边买的小海螺,一直是搁在书架上的,怎么不见了?我翻找了一阵子无果,掏了电话打给宁培
,又是没接。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宁培打了回来,他真能挑时间。
“找我?”宁培的声音有点懒洋洋。
我疑惑地支起耳朵来,“你在哪?”
“朋友家,怎么了?”
我感觉心一沉,说话也难听起来,“你又乱动我东西了?”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听起来心不在焉。
“我书架上有个海螺的摆件,你拿走了?”
“哦——那个啊,不好意思啊,我摔烂了,就扔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我火大了,“懂不懂尊重别人?”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断线声。
一连几天,我和宁培都处在莫名其妙地冷战状态。其实第二天起来,我的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到实验室时主动分了
巧克力给他,可他并不领情。第三天,我把啤酒杯放在他办公桌的案头,他眼皮都没抬。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怎么反
而对我耍脾气?
这个月刚好又是毕业答辩的日子,我要做答辩委员,又要忙本中心毕业生的答辩,忙得不可开交,对他的少爷脾气,
只能听之任之。
到了月底,连小徐都看出宁培的不对劲了,“小宁老师最近好像不怎么来实验室了?”他是在委婉地提醒我,做为中
心主任,有必要管一管了。
我看了看他身后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言不发走了出来。
想了又想,给他干巴巴发了条短信:“宁培,晚上过来我这吃火锅?”
发完看看外面燥热的天气,才发觉这个邀请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谁知宁培却简单地回复了句:“好。”
我心情明朗起来,一到傍晚就匆匆关了电脑,一头扎进超市买材料。超市里的火锅材料好像终年不减,虽然是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