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柜里的肥羊卷、肥牛卷、海霸王系列都是新近出产的。我东挑挑,西拣拣,竟然也堆了半个购物车。
进门的时候,小苟欢快地扑向我手里的塑料袋。宁培久不过来,它也懒洋洋的不爱搭理我。
我从有点灰尘的CD包里抽出Josh Groban的专辑,打开电脑外放,就一头钻进厨房里洗菜。
口袋里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我抹干湿漉漉的手,“在哪?我去接你?”
“我有点事,不能过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可砸在我耳朵里还是嗡嗡嗡地作响。
他继续说:“敬轩出事了。”
“怎么?”我茫然地问。
“具体我也不了解,好像他们所里出人命了,我也是……听别人传的。”说完他静了静,就摁断了通话。
我的思维有点乱,走出客厅对着桌上一堆肉菜发呆了好一阵子。
手机里存了Summer的电话,我拨过去,她爽朗的笑声让我稍稍安定了一些。 “Vincent,你不会又过来了吧?”
“没有。我想问你打听一件事。上次那个研究所,你还记得吗?听说出了……命案?”
“啊!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听说挨了好几刀,惨不忍睹,那个……不会就是你的朋友吧?”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叫什么名字?”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我上次看他还好好的,他这样的人,又怎么
会跟别人有纠纷。
“还不知道,说是个中国人,我都是道听途说的,也就这几天的事,你怎么知道了?”
“我也是听说的。”我也纳闷宁培为什么知道,但也没工夫关心这些了,“Summer姐,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好好打
听一下。我想知道,一个叫区敬轩的中国人有没有牵涉进去。那个人……对我很重要。”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这样一个研究所,应该不会有太多中国人。会是敬轩吗?还有宁培,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
他知道敬轩是生是……死。
拨了宁培电话,他关机了。我无力地垂下手。
廿五章
Summer其实蛮热心的,到了晚上她打电话给我时,人已经在敬轩的研究所了。“Vincent,这事比较严重,你那位叫区
敬轩的朋友也有牵连。不过他没事。”
我心里的大石放了下来。
“具体我还有点搞不明白,他们的英语讲得太差了!平时老说是拉丁语系的,得了吧,正儿八经一件事都说不清楚…
…”
我有点无语,打断她问:“敬轩现在怎样?你看到他了?”
“我就站在他们房间门口,是研究所配的公寓。你等等,有个印度阿三,我去打听打听。”
很快我听他们用熟练的英语攀谈了起来,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能感觉到印度人的热情,毕竟Summer是标准的东方
美女,到哪都吃得开。
但是这位热情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我依稀听到他在邀请Summer一起去喝一杯,好在Summer巧妙地把他打发走了,拿起
电话,清清喉咙跟我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这栋楼有个叙利亚人,跟一个中国人是情侣,嗳我跟你说啊,他们是
gay哦,劲爆吧?”
“嗯。然后呢?”
“然后有另一个中国人,就是你那个区敬轩啦,好像介入了他们的生活,中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是情杀,
中国小伙子当着情敌的面把叙利亚的干掉了。”
“敬轩受伤了?”
“他没有,唉,之前也不知怎么传的,说是中国人出事了,老德就是这么变态,指望着出事的全是中国人……”
“你能找到他吗?”我不得不再次打断她。
“拐角那间就是他的房间,我去看看。”过了一会,她敲了敲门,压低声音跟我说:“没反应,刚才那个阿三说他已
经几天不见人了。”
“警察没找他?”
“都调查完了。杀人那个也认了。不过我估计他是吓到了吧。”
“他房间有电话吗?或者他有手机吗?”
“我问过的,都没有。”
我想了想说:“Summer姐,你再敲大声点,就说,是我的朋友。要不你报中文名吧,我的中文名你记得吗?”
她果然说:“不记得了。”
“林文辰。”
“有人在里面吗?你好,我是林文辰的朋友,你给开下门好吗?”
过了一阵子,门好像打开了,我依稀听到声音,没来由地紧张。
“你——嗳,我……你等等,”Summer转而跟我说,“Vincent你自己跟他说吧。”
“我我……”我忽然有点结巴了,“敬轩?你……你有在听吗?是我啊,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许久,我听到了他的啜泣声。我心里一阵抽紧,“敬轩……别怕,我很快过去看你,你要坚强点。
”
不知过了多久,Summer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孩子哭得很厉害,好像受了很多委屈。我看他的样子好像病了。你放心
,我会看着他的。”
我感动不已,“Summer姐,太谢谢你了。”
“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需要帮助的时候。”
“Summer姐,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给我发个访友的邀请函吗?”
我很快考虑好了,探亲访友应该比旅游签证方便点,也不用订行程和旅馆。
我和领事馆的人有些交情,预约起来很方便,拿到Summer快递来的邀请函后,没几天就拿到了签证。
Summer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再把电话给敬轩。敬轩几乎不怎么开口,只是默默地听着,我只好学宁培长篇大段地啰嗦
着。
而宁培,似乎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虽然我一直没搞明白原因,但在他拒绝帮我照顾小苟后,我彻底感觉到了他的疏
离。我只好再一次把狗托付给小徐,一个人闷闷地去了机场。暑假也快到了,我向院系和中心请了两个月的假,希望
两个月后回来,和宁培还能回到当初的样子。
这一次离开,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可能习惯了和宁培调侃吐槽,忽然很不适应。
Summer很义气地到机场接我,我感激地拥抱住她:“Summer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老弟,你喜欢那个小伙子?”在路上,Summer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姐姐我在外面这么多年,早看惯了。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她甩了一把头发对我扬扬下巴
。
“有一段时间,我承认,我是有动心。”我靠在车座上闭上眼,“可是渐渐的,说不清楚,好像是当做朋友吧。”
她诗兴大发地感慨到:“爱情经不住似水流年啊。”
把我送到敬轩的房间门口,Summer交代我“哄他多睡几觉、多吃点东西,精气神就回来了”,就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
我敲门,敬轩缓缓打开门,看了我一会儿,眼泪就成串地往下掉。
我提着行李傻傻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推门走了进去。
“轮到我叨扰你了。”房间里铺了厚地毯,我放下行李,背对着他,弯腰脱鞋。
他忽然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不知所措地拎着鞋,“敬轩……”
他一直哭,不停地哭。
直到我扔了鞋,抱着他,他还靠在我胸口不住地流泪。
我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的脑袋被敲烂了,流了很多血,眼珠子都爆出来了……可他还在背后不停地打……他疯了……”
我紧紧抱住他,把他冰冷的手捏在手心里。
“文辰,我想你了,每天都想,想你在我身边。”
我能做的,唯有抱住他,不停地拍他瘦得吓人的肩膀。
他渐渐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的脸苍白得吓人,眼窝都塌下去了。床头摆着很多退烧药,应该是Summer带来的。我摸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我开了床头小灯,又关了房间的大灯,轻手轻脚地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敬轩还在熟睡,看来是真的很累
了。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电脑来。敬轩的房间没有无线猫,我只好把他电脑上的网线拔出来插到我的手提上。
开了MSN,宁培的头像还是灰的。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给他发了信息报平安:“宁培,我到敬轩这了,他还好,没什
么事。”
没有任何反应。
我查了邮箱,回复了重要的邮件,看看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了,他在做什么?又和朋友混在一起?
床上的敬轩忽然动了动,我看过去,他闭着眼却一脸痛苦,猜到他做恶梦了。忙合上电脑,过去抱住他。
“敬轩,我在这,我在这。”
“我刚才……我看到他……满脸都是血,我想喊,喊不出来。”
“做梦而已,没事的。”我在他身边躺下,把他瘦小的身体裹在怀里,“睡吧,嗯?”
他重新进入了梦乡,手一直拽着我的领口。
早上醒来已经九点多了,敬轩还在睡,脑袋像只小猫一样埋在我的胸口。我怕吵醒他,就没起身。睁着眼看他房间的
摆设。
房间里有独立的洗手间和冲凉房,但厨房和餐厅是整层楼公用的。敬轩的东西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套沙发,一个
书桌和两个放衣服的箱子外,就没有其它家具了。然而,书桌上有样东西十分眼熟,我扫过一眼就愣住了。那分明是
那次在海边买的、宁培后来说丢掉的海螺啊。
我完全一头雾水了。宁培和敬轩……难道一直在联系吗?否则他怎么得到敬轩的地址,又怎么知道敬轩出事了?
廿六章
敬轩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在。”
“我在,我请了两个月的假来陪你。你饿了吗?”
他点点头。
我正想问他愿不愿意出去吃饭,他就说:“你那位朋友,买了很多食物放在公用冰箱了,最右下角那个是我的。”
我想到他房间里没有餐桌,就提议:“先去刷牙,然后一起去做饭?”
他往后缩了一下,“我不想出去。”
我只好刷了牙,硬着头皮去摸索他们的公用厨房。
Summer其实留了一些微波炉加热食物,直接放微波炉叮到热就行,但不知道敬轩会不会没胃口。其它的材料,我顶多
会做个火锅吃。敬轩同层楼的人来自各个国家,看到我都来一句“早上好”,根本不过问我是谁,看来这里住的人流
动性很大。我想了又想,还是退回房间问他:“你想吃什么?”
“其实都可以的。”
“那个土豆泥青豆意大利粉好不好,一热就能吃了。”
“好。”他难得地露了一点笑容出来。
对这种速食食物果然不能抱太大希望,好在敬轩真的饿了,居然也吃得一点不剩。不过吃这玩意也有好处,吃完就直
接扔盘子,也不用考虑洗碗的事。
吃完饭,我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近来有跟宁培联系?”
“宁培?”敬轩好像有点摸不着北,“宁老师去世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毕业了没有。”
“他……”宁培的事真的是说来话长了,我还是有些急于知道真相,于是又问,“这个海螺是那次在海边,我买的那
个吧?”
“嗯。收到的时候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你会特意寄过来。你怎么查到我地址的?是那个Summer帮你的?”敬轩脸上又
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真的不是追问真相的时候。反正还有两个月,慢慢问也不迟。
他房间里没电视,网线也只有一条,我不知道该跟他做些什么好,这样闷坐着,也不能调整情绪吧。“不如出去走走
?”我尝试着劝他。
他的头马上摇得像拨浪鼓。
看样子,一切还要慢慢来。
给宁培的MSN发了很多信息,他始终不在,只有一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回复了我:“林文辰,你究竟懂不懂去爱一个人
?以前对以琳也是,现在对他也是。你从来没想过去争取吗?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重要吗?你为什么不肯稍微花
点心思?”
我把他的留言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明明是火药味很浓的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我每读一句,都能感觉到宁培很难过
地坐在我身边。
一个月后,当敬轩面色平静地站在空旷的草地上,慢慢讲述那件事时,我发现,他其实比很多人坚强,他又一次挺了
过来。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正如Summer说的,两个曾经山盟海誓的男人,有一方已经厌倦了,另一方还痴缠着。
失去恋人的那位经不住打击,生了疑心病,就这样把曾经的爱人活活打死了。“其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连他的
名字都记不清楚,那晚他喝醉了酒,在餐桌上拉着我诉苦,周简不知怎么忽然就发疯了。”
“我想起Summer说的一句话,”我看向远处的风车,“爱情经不住似水流年。”
“我不这样认为。”敬轩郑重地反驳我,“有时候一直坚持,死心塌地对一个人好,其实不过是一场误会……但我始
终相信,真正的感情,一定能天长地久。”
敬轩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今晚吃什么?我来做吧。”敬轩笑着推推我。
“不如吃火锅?”我无意识地说。
“这么热吃火锅?那好吧,本想露一手的。吃了一个月的速食餐,还想着回馈你一顿呢。”
离研究生不远的地方就有超市。敬轩没车,我们就徒步去买肉菜。
“很久没进厨房了,都快忘了锅碗瓢盆的位置了。”洗菜的时候,敬轩满脸笑容。
这一个月来,我慢慢引导他出门,有段时间,他虽然愿意出去晒太阳,但一经过厨房就会浑身发抖。现在我看他神色
自若,知道他彻底放下心结了,也跟着高兴,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这里离中国超市太远,不然可以去买火锅底料,不过用骨头做锅底也不错。”敬轩娴熟地忙活着。
“去年我去美国出差,去宁培那吃火锅,两人什么都不懂,把肉全扔进去煮,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放姜还是怎样,总之
味道很难闻,然后我还挺天才地倒了瓶啤酒,就好多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像吃东北乱炖。”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敬轩也跟着笑,然后问我:“宁培也吃火锅吗?”
“吃!他最喜欢吃火锅了,一天到晚都提议吃这个。”
“不会吧?”敬轩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