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完全失去,我又为何要为这个虚名浪费心思?改朝换代本来就是一个必然趋势,有本事的话就打败我,我一定双
手将这位子捧出相让,否则,就闭上你们的臭嘴!
果然,如他所愿,不久之后,东方然接到一封战书,一封来自欧阳名门之后欧阳平的挑战书。对此,东方然欣然应战。
正如当年自己杀入司徒家一样,欧阳平的杀入也是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他的力量之强,令东方然吃惊,可见这是长年
以来的积势,或许当年他也曾经想打败司徒家族以称霸,没想到却被自己抢了先,于是他继续积势,以等得时机打败自
己。而现在,他等到了。
院庭之中,刀光剑影,晃人眼目。剑光中,东方然似乎看到了几年前的那一幕,和现在一样,那也是一场争权夺势的争
斗,只是与现在相反,那时的自己却是挑战的一方。
如今,岁月飞逝,人事全非。想当初,败在自己剑下的,正是从那之后便开始扰乱他的心绪之人,然而,既然现在对手
已不是他,那么,这场争斗,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是胜是负,早已不再重要了。
是的,数年来,东方然早已厌倦了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也不愿再忍受这种苦苦思念的痛苦,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
可以了结的机会,想来,他是等到了。毕竟他东方然也是一代英豪,即使了结,自然也得轰轰烈烈,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竟赐予他一个这样强大的对手,这次,他终于可以如愿了。
于是,东方然顿失斗意,当欧阳平挥起长剑向他刺来时,他已经不愿闪躲,只是放缓了动作,闭上了眼,只等着那自此
了断的一刻。
锋利的剑刃刺穿了他的右臂,他的右手顿时无法用力,剑也即时从手中掉出,锵的一声,落在地上。
「你在求死!?」如此明显的举动,欧阳平自然不会察觉不出,他收回了他的剑,冷冷说道。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东方然只觉满腔的悲哀,这悲哀缓缓地渗至他的全身,也渗入了他的骨头里。
「这只是败者的命运。」他却是这样应道。
「说的也是。」欧阳平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挥起剑,东方然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便跌倒在地上,而手筋脚筋早已被挑
断。
痛,那伤口真的很痛,但与当日司徒清翔离开时他的心所受的痛楚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东方然,我放你一条生路。」欧阳平宣布,「从今天起,东方家族的族人全部退回岳城北部,我会命人看着,如果他
们有任何作闹的迹象,我绝不轻饶。而你,东方然,从此远离岳城,自觅生路吧。」
人渐渐离去,只剩下东方然一人躺在院庭中央,天仍是蓝的,云也仍是白的,一切一切,都宛然如昔,只有他东方然,
从此不再是原来的那个。
其实,自从几年前那个人离开之后,他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随着空虚和寂寞的慢
慢占据,而几乎变得麻木了。只是,若是能完全麻木倒也还好,却偏偏还有某一根筋,仍不能忘却痛楚的感觉,于是一
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那段他不愿再去想起的往事。
不过,要说这欧阳平还真是高手,剑之所至,恰到好处,力道适中,这手脚上的伤口,不会致人于死地,愈合之后,也
与常人一般,只是却无法再用武发功,废人武功,原本就是这个道理。
然后,正如欧阳平所说的,东方家的族人全部被赶回岳城的北部,由欧阳家的人看守着,实际上,也等于是被软禁了起
来。而身受重伤的东方然,则被欧阳平命人拖出岳城,扔在了城郊外,只任他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东方然躺在草地上,睁着双眼,僵直地看着遥远广阔的天空,那上面有着几缕飘移的浮云,只是,他的眼睛却已经没有
了往日的光彩,只是沉寂得仿如一潭死水一般,已无丝毫的波澜。他现在什么也不愿意看,什么也不愿意想,他的手腿
的痛感也几乎变得有些麻木了,或许是血已经流掉太多了吧。
东方然一动也不动,但其实他并非完全不能动,只是,他不想动。
是的,欧阳平放过了他,给了他一条生路,但这却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了结,可为什么老天却连这个
也不愿意成全他?他的心早已失掉了一半,这样的生命,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让他这样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又还能有
什么用呢?欧阳平,我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好心!
其实,在东方然的附近长着一些山草药,东方然对这个并非完全不懂,至少对于那几样最基本的医疗外伤之药,他多少
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个时候,如果他动动身子,就能看到那些草药,只要将那些草药咬下来嚼碎了敷在伤口上,便能止血,虽然武功是要
不回来了,但只要止住了血,至少还能活命。只是,东方然早已有了求死之心,他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等着
那灵魂飘离躯壳的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悉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越来越近,还带着几声狗叫声。
东方然内心苦笑一声,想来,大概是郊外出来觅食的野狗吧,没想到自己曾经如此风光的人,如今却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真是笑死人。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一只有着一身棕色长毛的大狗跑了过来,它竖着耳朵,伸长着舌头,重重吐着气,它似乎有所戒备
,不过仍是慢慢地走近了躺在地上的东方然。
此时东方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那只死狗敢碰他一下,他必定会用尽全身之力咬死它,他就不信练武这么多年,连最
后这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是的,他可以被欧阳平杀死,可是,却不能被一只狗咬死!
出乎东方然的意料,那只大狗只是在他的身边停了停,晃着脑袋左右嗅了嗅,然后转身就跑。
东方然淡淡一笑,好,滚了最好,免得打扰我的安宁。
不久之后,却又有声音传了过来,分明就是那狗叫声,不过这次的叫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这只该死的狗,存心跟我过不去吗?东方然心里骂道。他愤怒不已地睁开了眼睛,也果然看到了刚才的那只狗,不过,
这回在它的身边,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看来是个老实人,原来它是跑去找它的主人,还把它的主人带来了。
「汪......汪......」那大狗看着东方然,大叫了两声,然后伸长着舌头用力摇着它的大尾巴,显然是在向主人邀功,
老爷子轻轻拍了拍大狗的头,以示赞许。
然后,好心的老爷子费力地将东方然扛回了自己的小屋里,为东方然疗伤。
老爷子看来也略懂得一些外伤的医治,于是用他在山上所采的草药为东方然敷了伤口,及时为他止了血,虽然失血过多
令他的身体颇为虚弱,但总算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一个月后,在老爷子的悉心照顾下,东方然的伤口基本痊愈,身体也慢慢复原了,他的手脚已经没有大碍,能动,也能
拿东西,但是无法运气,也发不了功,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不需要了。
等至身体好些以后,东方然不想再打扰老爷子,再说若是让欧阳平知道自己还留在岳城城郊,他若误会自己还未死心,
只怕会令东方家的族人和老爷子惹上麻烦,所以,自己还是走得越远越好。
于是,东方然满怀着感激跟老爷子道了别,便拖着仍然还有些虚乏的身子离开了岳城。他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用所得的银两维持着他的三餐。
此时的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向哪里,他只是漫无目的地漂泊着,最后他走到了一个不知
名的小村庄。
这个村庄位于两座山之间,在山的外面,便是城镇,曾经这里也是城镇之间的要道,但自从开了可以让马车通行的新路
之后,这里也就慢慢静下来了,东方然决定留在这里。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想在这里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一种......他从来没有试过的生活
。
主意一打定,他便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一个破旧的小房子,这房子有两个房间,前面有一个小院子,平时做饭,也都是在
小院里。他将房子好好打扫了一翻,发现竟也不算太差,然后他又向附近的人家买了两只小猫,一只棕色,一只黑白相
间。
就这样,他开始独自生活。
每天一早,东方然便到山上去打柴,再将成捆的木柴背到市集上去卖,用卖得的铜板去买其它的日常必需品。
这是一种何其清贫的生活,与他之前的二十几年有着天壤之别。那曾经的龙肝凤胆,山珍海味,都已成为一个遥远的回
忆;而青菜萝卜,粗茶淡饭,便已成为每日的必需。
东方然有些奇怪自己竟也能过着这样的生活,曾经他以为,今生今世,那绝对会是自己永不会踏入的世界,那时候他甚
至奇怪,那些人怎么还可能活得下去。然而,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今天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却原来,是真的活
得下去的。
刚开始,他确实有些不习惯,但随后,他便发现自己竟也开始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真没想到,自己竟会是这么容易满
足的人,真是说来也没人信。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东方然喜欢抱着小猫坐在窗前,轻轻抚摸着猫儿柔软的毛皮,并抬头遥望着天际的繁星。
尽管不想,可是他却常常会想到那个人,那个令他这二十几年里犹如风般起落的男人......
直至现在才惊觉,原来他竟影响了自己这么多,或许,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数,也是从那一刻
开始,他就开始慢慢渗进自己的生命里。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自己不会突然从一个不好习武的少年变成岳城的城主;如
果不是他的离开,自己不会顿时失去斗志,心甘情愿败在欧阳平的手下,从此被逐出岳城......
是的,只有他,才能有如此的力量在影响着自己,改变着自己。然而,当自己已经变得离不开他时,他却一把将自己推
开,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开,只留下惶恐无助的自己。此时此刻,他们都处于这片夜空下,只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
又是在哪里,在做着什么。
是否他,也会看着天际的星星,想到某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是否他,其实已是妻儿在旁,乐也融融,所以,也已经彻底忘记了从前......
......
※※※
冬天悄悄地来临了,这里的冬天并没有下雪,可是仍然很是寒冷,尤其在夜晚,寒意更盛。
这天晚上,东方然收拾好东西便早早地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最为普通的棉被虽然没有以前所盖的舒服,便还算暖和
。两只小猫就睡在床脚边的小篮子里,正蜷成一团,紧紧抱在一起,相互为彼此取暖。
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小截,东方然没有熄灭它,只是任由着它燃到最后那一刻。
叩叩叩......
这个时候,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这样的敲门声自然并不常有,因为东方然一向与这里的人保持着距离,他向来不喜欢与别人太过接近,这是他的本性,
很难改变,所以他几乎从来没有客人,即使有,也只是路过借宿的。
虽然现在有了新路可以让马车通行,但有些没有以马代步的路人想要在两个城镇间行走,也会选择路过这里。
想来,这个时候,应该也是过路人吧,大概那人见屋里还亮着灯,以为里面的人还没有睡觉,于是便敲了门。
听到这敲门声,东方然倒也没有埋怨什么,他只是连忙爬了起来。
这两个房间,他住着一间,另一间他一直都是用来招呼过路的借宿人,毕竟在这样寒冷的夜晚,让人家在外面受风受凉
的,也实在不忍心。
所以东方然很快地披上了外衣,便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顿时扑面而来,吹起了耳际的发梢,也吹起了身上的衣角。
只一瞬间,门里门外的人都不禁愣住了,只是直直看着对方,然而,却是身体僵硬,一动也不动。
冷风之中,眼框中似乎有些发热,也不知是什么。
东方然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却几乎忘了该如何说话。
「我......原本是来借宿的......」许久,门外的人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哦......请进。」东方然终于惊醒,连忙应道。
是的,是一个过路人,一个......过路人。
然后他请来人进门,住进隔壁的那间。
这一夜,东方然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慢慢地,窗户的缝隙开始透进丝丝的光线,原来已经天明,这失眠的漫长之夜,
果然难熬。
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整整一夜,再这样躺着,实在难受,东方然决定起身,正想着,却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然后便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显然有人走了出去。
东方然知道,定是昨晚来到的那个人。
是的,他原本就不想与自己见面,这么多年了,想必也从未改变过,毕竟自己已经令他彻底绝望了,又怎能奢望他有改
变初衷的一天。
想来,如果自己是他,必定也会想着不如就这样悄悄离开,只当是发了一场梦,两人并没有再遇见过,免得明日见了面
,反而尴尬。
这样,也好。
只不知道,见到自己目前如此这般的光景,他又会是什么心情呢?是同情?无动于衷?还是......东方然已经不愿再想
。
又躺了好一阵子,等天完全亮了之后,东方然这才起身,缓缓地踏出了房门,他转头看去,此时隔壁的房门正打开着,
事实已经很是显然。
东方然想进去看看,但却不敢,虽然已经知道他不在里面,但是他也不愿亲眼看到,因为那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残忍
的事情。
然而他还是稍稍走近了两步,朝那房间里看去,他终究仍想确定一下,也好让自己彻底死心,从此不用再抱任何的希望
。
只需一眼,便能清楚看到床上没人,那被子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果然是司徒清翔的作风,无论在哪里都是整洁齐整,
哪像自己,平日里从未叠被,反正也没什么人来,更何况今晚睡了还不是又要乱了,那还要叠来做什么,白费力气而已
。
而此时,那已叠成方块的被子却实实在在地告诉了东方然一个事实:他已经走了,永远地走了,甚至连一声告别也没有
。
东方然默默地转过了身子,他不想再看向里面,更不想进去,至少现在,他不想进去。昨晚那个人在里面呆了一夜,那
里面已经有了他的味道,他不愿在对方残留的味道中,去回忆这些年来的痛苦。所以,他要先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才有
力量再踏进去。
东方然回到自己的房里,翻出了很多衣服出来洗,他要让自己忙起来,免得一闲下来,便会胡思乱想。几件衣服被放进
了盛满水的盆子里,东方然在小木椅上坐了下来,搓着盆里的衣物......
只是,司徒,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这到底是你在捉我,还是老天在捉弄我?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
静,为什么你却偏偏出现,来扰乱我的一切呢?你好残忍,司徒!
昨晚漫长的一夜,我一直在祈祷,我在心里一直说着:司徒,既然来了,就请不要再走。可是,如今事实已经摆在我的
眼前。可你既然要走,又何必再来,你扰乱了我的一切,却又不负责任的离开,只留给我这个烦乱如麻的残局。
我恨你,司徒!
一个水滴落在衣袖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渍,看起来十分显眼。
下雨了吗?东方然抬起头来。
不,没有下雨,那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