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师傅才被残忍无情地逐出皇谱。
这么一想,白予灏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眼神左右乱瞟,却再也不敢看肖烜的。所以因为君赢冽的死,肖烜会口出
骂言,会打他揍他,会对他失望透顶,会对他冷漠疏离。
白予灏忽然明白了。
可这明明白白的事却如一桶冷水,泼得他浑身发凉。
至亲之人都无法救他,那还有谁能救他?!连身为医中圣人的肖烜都无法救他,那……还有谁能救他?
白予灏闭上眼睛,满是苦涩的味道。
现在强撑他的,也只有那样一种力量。
一种誓死般的,非要见到君赢冽的力量。
肖烜抬起头来看他,声音含着不可察觉的痛楚,酸酸涩涩的,渗透到人的心中:“君赢冽死了……事后才如此执着,你
觉得……这样有用吗?……”肖烜闭了闭眼睛,强烈的热意刺痛着他的眼眶,停了一会儿,他才再次睁开。
白予灏轻轻一震,一口气似乎都闭在胸口,憋得脸孔发红,心口处也难受得厉害。
“师傅……我……”白予灏攥着掌心,微微出了些汗,连长剑都握不住的滑腻。
肖烜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表情,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这么怔怔地打量他,过了许久,才微微的叹了一声:“罢了…
…我真是不该,一时心软,给你写了那样一封信……”
白予灏还在挣扎:“师傅……我要见……”
“住嘴!”离幽愤愤地打断他,从身后揽上肖烜的肩膀拍了拍,斜瞥着他道:“这是我的地方,你一个姓白的在这里撒
什么野?”
“可是……”
“可是什么?”离幽只气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种慵懒冷漠的神情,连眼都不待抬的,冰冷得接近麻木。
“你想见,我就非要让你见?白予灏,你也太天真了吧?”离幽轻笑了一声,道:“离月喜欢你,光是为了她,那个什
么君赢冽,让我杀一百次的都不够。”
白予灏轻易地便被他挑起怒气,憋了一阵,终于再也隐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离幽!你住嘴!赢冽被你这般侮
辱,你还是不是人!?”
离幽微微挑眉,显然也是怒了,从骨子里散发出强大冰冷的寒气,虽然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手腕一转,分明是要用
毒杀人的招式。
肖烜一看就明白了,连忙用手按住他,嘴上却没说什么。
“我侮辱君赢冽?”离幽冷冷的:“你说的真好笑,你不爱他都可以强要了他的身体,跟你比起来,我的这点侮辱,又
算什么?”
离幽冷言冷语,却犀利得可怕,仿如一把利剑,冰冷而决绝,寒冷而刺骨的,穿透白予灏的心脏。
白予灏毫无反击的余地,登时便站不稳了,脸色苍白的可怕,手中紧握的长剑,也终于“!当”一声,掉在地上。
白予灏登时醒神,忙哆哆嗦嗦地低头去捡,却颤抖着,再也抓不住那把细长的剑柄。
如此反复,他试了一次又一次,终究拿不起来,反而手指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离幽邪恶地笑着,猖狂而霸,高高在上的俯视他,嘴角极为讽刺的翘起,完全一副看掂量猎物的神情,隐隐的,满眼的
不屑和嘲讽。
白予灏却抖得越来越厉害,一直在重复着低头捡剑的姿势,“!当!当”的声音冰凉而残酷的响彻在空旷的大殿内,他
使劲地按住自己不断发抖的手指,几乎用尽力气,几乎咬破牙关,却手软的,再也拿不起来任何东西。
“怎么?我说中了?”离幽咂咂舌:“不过话说回来,君赢冽堂堂军神,却甘愿委身于你,也是他贱,这并不怪你。”
白予灏忽然停下动作,过了数秒,慢慢抬起头来,咬牙道:“离幽, 你说什么?”
离幽觉得很好玩似的,挑挑眉:“怎么?”
白予灏忽然就猛扑过去,疯了一般,毫无章法的,他甚至忘了自己还会武功,还会用内力保护自己,只是不知轻重,对
着那个出言不逊的人,猛兽一般的张开利爪,恶狠狠的,用尽全身力气,一拳就揍了上去。
离幽猝不及防,过大的冲力让他脚跟不稳,一时也惊呆了被他打倒在地。
白予灏顺势就扑上去,用胳膊使劲压住他,双眼布满疯狂的血丝,拳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攥得咯咯作响,对着他修长挺
拔的身体,飞快迅速的,又是几拳,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离幽被揍得耳朵嗡嗡直响,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从来没被人打过,更被人如此狼狈不堪的按在地上,顿时脸便黑了
,气得也开始颤抖。
肩上的小雪貂也不知什么时候窜到地上,着急地吱吱叫着,来回左右地转圈。
离幽反手还击,一拳就揍在白予灏胸口,白予灏被揍得体息乱窜,胸口仿佛裂了一般,却还是不解气,没了理智般的,
像头发狂的野兽。
离幽嘴中低骂了一声,也似乎根本没心情陪他玩这种低级无聊的游戏,他用毒厉害,往往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白予
灏离他如此之近,他想要他的小命,不过轻而易举。
然后离幽笑了。
肖烜却气得颤抖。
“住手!住手!”肖烜去拦打的难分难舍的二人。
白予灏根本就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一味的将满身的怒气凝聚在自己的拳头上,离幽吃痛的挨了好几拳,嘴角都隐隐有
血丝渗出,但白予灏是肖烜的徒弟,他若下手毒他,非死即伤,肖烜就在身旁,此时下手,不知为什么,离幽就是有些
在意。
在意什么呢?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而在这犹豫之间,离幽很不幸的,又挨了几拳,似乎连牙齿打得都松动了。
离幽忍无可忍,呸地吐了口血水,骂道:“我这就送你去见君赢冽!”
白予灏一听,揍得更带劲了,似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斗得死去活来,现场一片混乱。
“啪”地一巴掌,清脆响亮,带着巴掌过后的嗡嗡颤动,响彻在逐渐冰冷的空气里。
白予灏被打的偏过头去,白皙无暇的侧脸上顿时高高凸现出浮肿发红的掌印,他许久都不再动作,过了一会儿,慢慢地
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指轻颤。
肖烜的手高高举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对着白予灏,声嘶力竭:“够了!够了!你在干什么!你打他君赢冽
就能活了吗!?罪魁祸首是你!是你害死他的!是你!”肖烜深呼了口气,又道:“白予灏,他在生产的时候,你在干
什么?他每次面临危险面临痛苦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肖烜的话,像沉痛的钟声,沉重惊骇,一瞬间就敲醒了什么。
白予灏轻轻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动弹不得。
白予灏很痛,痛到无法呼吸了,眼前的事实反而越来越清楚。抽丝剥茧般的,在他脑中清晰地转动着。
自以为的温柔,自以为的关怀与呵护,到头来,不过一条鸿沟,嚣张地隔断了二人。
白予灏终于明白了,却也明白得晚了。
赢冽想要的,不过一份完整的爱情,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的世界。
白予灏却温柔地掐断了。
他笑着说要好好照顾他,却果断地将他逼到了战场。他又是笑着说要好好照顾他和孩子,却在他临产之际,又义无反顾
地北上绞敌,一切的一切,看似温柔无害,却像把透明而尖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自以为温柔的同时,有些伤害,无可避免地清晰而刻骨。
白予灏突然卸了力气,如濒死的野兽,不挣扎,不退缩,心都绞痛在了一起,脸上却再也没有力气挤出任何表情。
因为他明白,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第六十九章
最终还是肖烜不怕死地将二人分开,白予灏此时已经脸上带伤,身上也被揍得跟散了架似的,疼得厉害。
离幽倒是无所谓的,依然是一副无谓冰冷的神态,自己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旁的雪貂跐溜一下沿着他的衣摆蹿上来,
半眯着眼睛卧在他的肩上。
白予灏呆呆地站着,侧脸还红肿了大半,神色有些颓然,眼眉暗淡,浑身失了力气似的,过了大半天,还是一动不动。
肖烜别无办法,只得暂时将他安置下来,吩咐了丫头安排了一间住处,毒障清浅,环境很是清幽,就在他的隔壁。
离幽生性冷漠孤僻,与他毫无关系之事,他根本就不置一词,更何况他早就明了自家女儿的心事,因此,白予灏在此住
下,他也只是冷漠地哼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说话。
肖烜领着白予灏来到房间,又随手取了一些外用药膏,命令他坐下来,叹了一声,然后就开始上药。
白予灏不知道痛似的,一直低低垂着头,十分平静的外表下,有什么内心的东西,却如洪流一般,早已淹没了他。
肖烜给他涂抹了一阵,一直都没有说话,过了半响,忽然低低道:“事情过去了,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你别再折磨
自己,好好生活吧……”
白予灏睫毛一颤,眼角湿润了一下,却好像怕被发现似的,避开头去。
肖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掩饰似的,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头:“别难过了,动动看,身上还疼不疼。”
白予灏淡淡地摇了摇头,然后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肖烜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想了想,忽然踏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居然抱了个软绵绵的东西,犹豫了一番,才推门而
入。
孩提的哭声奶声奶气的,皱着红通通的鼻子,使劲力气,有一声没一声的,最后还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地,似乎就要
缓不过来气。
白予灏轻轻一震,忽然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肖烜手里的婴儿。
肖烜笑了一笑,伸手碰碰婴儿皱皱的脸颊,哄了一番,走近白予灏道:“要抱抱吗?”
白予灏忽然眼前就模糊起来,竭力伸手出去,动了动,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婴儿换了个环境,也不习惯似的,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一圈,忽然咿呀了一声,提前打了个招呼,小嘴一扁,啼哭起
来。
肖烜就着抱着他的姿势拍了拍:“要不要哄哄?看到你这个亲生父亲,小家伙居然一下子哭了出来,你这个亲生爹爹,
真是太没面子了啊……”
白予灏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听到他那句亲身父亲,突然手下一抖,颤颤地问他:“他是……”
白予灏的面容很紧张,紧张得绷着呼吸,掌心里也出满了汗,他眼眶通红地望着婴儿,害怕似的,根本就不敢伸手去碰
。
肖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毕竟白予灏也是他从小就开始带的,即便不是血浓于水,却也是养育情深,现在居然活生生的
能够看到他的子嗣,他的心里,也是激来荡去,不知是怎样一种滋味。
“可爱吧……”肖烜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揽在怀里,回忆似的,慢慢道:“你不知道,我救这个小东西,花了多少力气呢
……”
白予灏本来要去伸手碰,闻言,竟微微地僵了一下,极不自然的,垂下双手,不敢再动。
肖烜了然一笑,将怀中的婴儿哄了一番,逗得他咯咯咯地笑了,才抬起头来,看着白予灏,叹气道:“是你的儿子,君
赢冽不惜生命,为你生下的。”
白予灏只觉呼吸一窒,登时便一片空白,脑中嗡嗡的,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有心底的抽痛与窒息,在听到他不惜
生命之时,才越发刻骨铭心起来。
婴儿高兴了,咿呀咿呀地手脚乱蹬,藕断似的胳膊伸出来,晃了一阵,才勉强抓住肖烜的一根手指。
肖烜故意让他抓住,嗯哼嗯哼地回应着他的鸟语,说了一阵,才看向白予灏:“看,多可爱,君赢冽就是为了他,才死
的……”肖烜说着说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慢慢暗淡下来,也不再看白予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白予灏闭了闭眼睛,在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混了浓重的鼻音,低低的,让人也不禁跟着苦涩起来。“衣想吗?……
想想吗?……”
白予灏反反复复的,几不可闻地呢喃着婴儿的名字,然后就伸手抱过来,抱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睫毛一颤,就
掉下一颗眼泪。
肖烜有些心酸,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予灏轻轻一颤,停了一停,猛然就收紧了揽着襁褓的双手,紧紧的,几乎嵌进自己的怀里。
怀中的身体柔软而安静,淡淡的,迎面扑来的奶香,和着婴儿该有的脆弱与娇嫩,再次清晰深刻的,展现在白予灏眼前
。
白予灏紧贴着他的小脸,收紧了怀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轻轻颤抖,依偎上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婴儿似乎被弄痛了,哇地一声,吭哧吭哧哭出声来。
白予灏轻轻颤抖,却并不哄他,头依然埋在襁褓之中,贴着他的小脸,喃喃反复地说着什么,任灼热苦涩的东西,顺着
他的脸颊,流进婴儿娇嫩脆弱的肌肤里。
哭得累了,婴儿改由小小声的啜泣,像小猫一样,叫的人心里难过。
肖烜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解读到他的悲伤。
“白小子……”肖烜叹息:“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白予灏轻轻一震,瞬间僵住身体,不敢抬头。
肖烜接着道:“见了他之后,该放下的放下,该回去的回去,你来,不也是能见他一面吗?……”肖烜疲倦地叹了一声
,从他手中接过孩子,悉心地哄了一番,终于将婴儿哄得睡了,才将他抱进隔壁房中,轻手轻脚地放进摇床。
白予灏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不敢离开一步。
肖烜从房中出来,见白予灏在门口站着,愣了一愣,也没说话,径自向西边走去。
白予灏抿了抿唇,犹豫一下,忙抬脚跟上。
二人默默无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浓重压抑的气氛渐渐弥漫,白予灏心情颇为复杂,不知该兴
奋,还是该悲伤,一切乱糟糟的,跳得他心脏生疼。
走了一会儿,二人转过长廊尽头,还未看清,迎面忽然撞上一人,只听“扑通“一声,那人也走得太莽撞了,显然没反
应过来,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肖烜心疼了,连忙去拉她,有些气急败坏:“月儿!你怎么在这里?好端端的,跑来这偏僻的庭院做什么!?”
离月也被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才反过味来,慌忙站起身来,支支吾吾道:“呃……没什么没什么……”她抬眼又瞧了
一下白予灏,脸庞红得厉害:“倒是……肖叔叔……你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肖烜看了一下白予灏,眸中有些复杂:“没什么,随便转转。”
离月哦了一声,忽然来了兴趣:“你们要去哪里?我也去我也去。”
白予灏微微皱眉,心里焦急却不好发作,只有暗自隐忍地望着远处。
肖烜弹了她一下:“看你这样子,绝对是在瞒着什么。”
离月嘿嘿笑,拉着他们向反方向走:“走嘛走嘛,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说着挤眉弄眼两下,调皮到极致,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