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于下了最后一个石梯,离月眨眨眼,好奇地看着被冰块冻住的奇异珍草,心里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她是跟着离幽长大的孩子,虽然性格可爱洒脱,却还是遗传到了一点点父亲的骄傲和喜好,对着有些丑陋无比的虫子毒
蛇,她也只是刚开始怕了一下,后来反而越看越喜欢。
不自觉地越走越向里,冷气也越来越强,离月缩了缩脖子,觉得冷的不行了,刚想回去,忽然一个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的注意。
冰窟虽然照不进阳光,但整块整块的冰石还是散放着晶莹剔透的色彩,倒也不至于黑暗得厉害,离月隐约看见冰窟深处
摆放着什么,长长的,黑黑的,居然不像普通冰块的形状。
她心里好奇,以为终于发现了父王的宝贝,顿时欢欣雀跃,小跑着奔向那里。
那是一座冰床,表面盖了一层黑黑的布,黑布下面像是盖着什么东西,突起奇怪的形状。
离月微微皱眉,脚下却不再迟疑,伸手过去,掀开一角。
“啊啊啊──”离月手下一抖,脸色瞬间刷白,被吓得蹬蹬倒退几步,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黑色的长布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掉落,幽暗泛着蓝光的冰床上躺着一人,却像是早已没了呼吸一般,虽然紧闭着眼睛,却
依然眉角锋利,冷冽倨傲。
第六十七章
白予灏吁了一声,收紧马缰,驻马观望。
眼前便是苗疆地界,树木开始渐渐高大茂密起来,周围泛着湿润毒障的气息,空气渐渐不再清澈干净,反而慢慢的,笼
罩上一层阴沉的颜色。
白予灏眯了眯眼,心中略略盘算一番。前面毒蛇孽气,骑马前行,反而太费时间。这烈马虽然世上罕见,也确实是一匹
不可多得的宝马,然而对付这些毒蛇障气,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了。
白予灏翻下马背,轻拍了一下,那烈马居然好像听懂意思一般,晃了晃马尾,再嚼了几口草,便马头一调,小跑着离开
了。
白予灏轻抒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粒什么,直接吞入腹中。
苗疆的地界,也不知被离幽做了什么手脚,偏偏仅这一域,环绕毒气障雾,脚下密草丛生,爬行诸多毒虫毒蛇,嘶嘶地
叫着,白予灏一步一步踩着上面,每一步都不得不谨慎应付,小心翼翼地用长剑挑开高及膝盖的草丛,反复查看脚下有
没有什么爬来扭去的虫子之后,才敢落下第二脚。
众所周知,离幽性格孤僻,偏偏对这些毒虫毒草爱护有加,尤其是身彩斑斓的毒蛇,更是他的大爱,如果有求与他,又
不小心碰到了他不该碰的宝贝,那也到简单,一命偿一命,你既然来了,从今往后,即便尸骨无存,也再也别想踏出苗
疆一步。
不是药人,便是做这些蛊虫的养分,离幽要人命的方式很简单,却也很残酷。
白予灏此次有求于他,所以更是小心谨慎,即使被那些东西咬上几口,他也绝对,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反抗。
苗疆地域不大,白予灏虽然没有了座骑,但他心中焦急,虽然不得不分心对付脚下的毒蛇毒虫,动作也十分利索迅速,
因此不多时刻,经过了那密草丛生的危险丛林之后,渐渐的,视野越走越开阔。
丛林深处是一所白色的宫殿,建筑华丽,结构颇有苗寨风情,屋檐呈八角形状翘起,边边角角上还挂着银白绚亮的小风
铃,微风轻送,传来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俏皮至极,也华丽至极。
宫殿外围外是一片绚烂花海,几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穿梭其中,像是宫廷侍婢的样子,相貌无不貌美瑰丽,温暖和煦的
太阳光直射下来,灿烂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白予灏站在此处,忽然眼前一阵晕眩,他心中一凛,猛然用剑撑地,才不至于狼狈跌倒。
别人不知道,可他行医多年,医术也早已不亚于肖烜半分,这花花草草里搞了什么名堂,难道他还能不知道?白予灏轻
笑,嘴角颇有些讽刺的味道,但抵不过眼前毒性剧烈,还是伸手掏出一粒药丸,仰头服下。
花是毒花,越是艳冠绝丽,其毒性也就越大,身在其中,往往被毒得不知不觉,等到终于觉得不对劲之时,也早已无药
可解。
白予灏身为医者,身体对于毒物的反应,自然就比一般人更敏感一些,好在他及早吃了药,身体虽然必不可免地有些轻
微的异样,但好在还不致命,头脑也十分清晰,这离幽的宫殿,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去看上一看。
白予灏定了定心神,握紧手中的长剑,才提步上去。
“白大人吗?……”白予灏走到一半,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白予灏眯了眯眼睛:“你是……”
小宫婢咯咯笑了一笑,虽然年纪不大,但气质中已有江湖中人十二分的成稳与老练,盘云髻简简单单地挽在发顶,三千
青丝低垂,竟是说不尽的媚态与艳丽。
“白大人多心了……主上已恭候大人多时……特派我来迎接.”
白予灏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低道了句姑娘带路,便跟在她身后进去。
离幽的宫殿并不难找,只是这宫殿中毒气之强,却是白予灏始料未及的,他走了一阵,只觉步伐越加沉重,但身前少女
步伐轻盈,谈笑间轻松至极,丝毫没有中毒之后的一分弱态,这不禁让白予灏汗颜。
少女见他眉间紧锁,好像刚才反应过来似的,低低地啊了一声,连忙从袖中掏出一粒东西:“主上说一见面就要给你的
,我刚才忘了,这殿中毒气不比寻常,即便是千年灵药也不能化解一二,白公子你能坚持到现在,也属不易了。”少女
低眉浅笑,言语中十分歉意,态度客客气气,周旋灵活。
白予灏笑了笑,接过就吞入腹中。
少女歉意笑道:“这样,我们就走吧,主上性子不好,等的时候长了,说不定要发火的。”
白予灏暗自调息了一下,这药入口即化,不过片刻功夫,果真经脉通畅,气体通透,浑身轻松起来。
“白公子,这药可抵毒气十天,若是时候到了,找我来讨便是。”
白予灏略略应了声,心中十分焦急,早已没有了心情与她周旋,那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也只是客气地笑了一笑,
不再说话,穿过无数曲曲折折的旁厅,带他走进正殿。
正殿被一袭珠帘隔断,带紫色的珠子长垂及地,白予灏隐约看见珠帘之后坐着一人,银发紫瞳,美目低垂,柔顺地银发
长长的披在身侧,十分慵懒地斜倚在座椅之中,一手逗弄着肩上的雪貂,百无聊赖。
“主上,人带到了。”少女即使隔着帘子也十分恭敬。
离幽抬眼看了一眼,随即又覆下眼帘,淡淡道:“让他过来,你下去吧。”
少女道了声是,与白予灏对视一眼,这才匆匆离去。
白予灏犹豫一番,撩帘而入,却不施礼,定定地看着他。
哪知离幽却没有理他的心思,依然一手逗弄着他脖间的雪貂,亮银色的头发亮闪闪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半响,白予灏有些着急了。
“离……主上……”
离幽抬眼看他,手上却不停,爱抚着肩膀上那只半睡半醒的雪貂,轻笑道:“多日不见,你倒是长大了……”
白予灏一震,立刻明白过来。
银发紫瞳,在他幼年的记忆中,仅有一人。
离幽站起来,缓缓走下玄白色的楼梯,来到他身前,又反复打量了一番,笑道:“听说你现在医术了得,连肖烜都比不
上,听说还做了宫中的御医,为那狗皇帝卖命?”
白予灏听得头皮发麻,心中虽然有些恼怒,但因有求于他,也不好恶言相向。
离幽嘴巴很毒,狂傲自负,孤僻阴冷,这些年来,这些缺点,倒是一个都没有变过。白予灏心中回忆,小时候离幽便常
常来羽旖山,不是给他下毒,就是给他师傅下毒,常常闹的鸡犬不宁,师傅一气之下,竟弃山而逃,从此以后,离幽便
再也不曾踏入过羽旖山一步了。
白予灏正回忆着,只听离幽又冷冷地道:“你来的也正好,有件东西,我还不得不交给你。”
白予灏心下一震,忙抬起头来看他,紧张得嘴唇哆嗦。
离幽哼笑一声,覆下眼帘,又逗了一会儿脖间的雪貂,不紧不慢道:“肖烜留下,剩下的东西,我一个都不要,你该拿
走的,一个都不要给我剩。”
白予灏胸口一窒,正要说什么,忽听一阵蹬蹬蹬地脚步传来,人还未到,声就已先到了。
“父王!父王!我有事要问你!”
离幽一瞬间露出头疼的神色,这神色中又不乏宠溺,转过身去,语气已有些不耐:“做什么?莽莽撞撞的!”
离幽声音不大,只是轻描淡写般的,欢快的少女却一下住了嘴,甚至连脚步也刻意按压下去,低头顺眼般的慢慢踱来。
白予灏看着眼前的少女,白衣华丽,如出水并蒂之莲,清秀出尘,又掩不住一派天真烂漫,离幽将她保护的太好,不食
人间烟火的样子。
离月撞入离幽的怀抱,撒了一阵子娇,好奇地抬头看去,却眼神一怔,不禁呆住了。
白予灏被她盯着,干咳了一声,也有些不自然。
离幽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了然地挑挑眉,拍拍她的头道:“月儿,你来找我干什么?恩?”
离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回过神来,脸蛋刷地一下就红了。“父王……”离月呐呐的,俨然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小
脸低低的垂着,不太爱敢说话的样子。
离幽了然地咳了一声,揶揄她道:“怎么?不是有事给父王说吗?”
离月哼哼吃吃地说了半天,眼角光顾着瞄着某人,早把想问的事情忘得光的了,脑袋里乱如浆糊,心肝蹦蹦直跳,早就
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离幽不满地挑挑眉,将离月打发回去,看了白予灏一会儿,爽直道:“不瞒你说,小女看上你了。”
白予灏心里咯!一声,连忙拒绝:“实不相瞒,我心中已有所属,公主厚爱,实在难以……”
离幽眯起眼睛,虽然谈不上咬牙切齿,但显然是生气了:“白予灏,你不要不识抬举。”
“谢公主抬爱……”白予灏低垂着眼睛,一字一顿道:“心中已有至爱,公主的心意,白某怕是要辜负了……”
离幽拧眉不悦,阴测测地望着他,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嘲讽般的笑了:“白予灏,你说什么心中至爱?哼,你
来的目的,我一清二楚,君赢冽死了,谁都救不回他,你莫要不知好歹。”
白予灏轻轻一震,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他……果真在这里……”
离幽也不回答,只是深不可测地望着他,半天没有动静,肩上的雪貂顿时没了主人的逗弄,好似有些不耐,在他肩膀上
一左一右地走来走去,长而华丽的尾巴扫着他的脖颈,怕失宠似的,吱吱叫着,有些惊慌。
离幽突然哼笑一声,安抚性地拍了拍肩上的雪貂,垂下眼帘,然后就不再说话。
白予灏闭住呼吸,紧张的压抑顿时压迫住了他的胸腔,一上一下,一呼一吸,呼吸间的颤抖和无助,都无比清晰地放大
在他的耳边。
“他……”
离幽慵懒地打断他:“白予灏,你不要想了,死人一个,你要来有什么用?”
白予灏心下一颤,双手不由收紧,语气转为萧索:“不论怎样……我一定要见他。”
离幽笑了笑,却十分冷漠,银白色的长发垂在他的身侧,冰冷骇人的神情传进他淡紫色妖冶的瞳孔,有几分深入骨髓的
毒意。
“可惜……”离幽勾勾唇角,颇为讽刺地笑了:“我已经不打算让你见了。肖烜背着我给你写信的事情我已知道,其实
这也没什么,但是……”离幽笑着说:“我生气了……白予灏,你和你师傅一样,真有本事惹怒我。”
他拍了拍双手,好似有些不耐烦,转身就要走出正殿,却被白予灏一把拦了下来。
“离幽,把他还我。”白予灏一字一顿的。
离幽挑挑眉,没有说话。
“还我!把他还我!”白予灏见他一副玩味神情,心里怒气更炽,双手不自觉地捏得咯咯作响,猛地揪起他的衣领,贴
着他的面颊,咬牙切齿道。
离幽没有料到他胆子如此之大,措不及防之下,被他狠狠揍了一拳,打在下颚上。
“白予灏!你要死!”离幽被他打的倒退两步,紫色瞳孔悠然便深,眸中阴云滚滚,压制着深不可测的怒气。
白予灏望着他,攥紧拳头:“带我去见他。”
离幽眼神一凛,道了句不知好歹,正要出手,却冷不防地冒出一人,挡在他的身前,将他拦下。
“离幽!你住手!”
离幽眯起眼睛:“肖烜,你敢拦我!?”
白予灏眼神滞了一下,顿时慌了:“师傅……”
肖烜望向他,想说什么,却又迅速覆下眼帘,过了半响,忽然叹了一声:“你……真想见他?……”
白予灏心中猛地一抽,咬住下唇,稳了稳气息,才有力气开口:“师傅,求你,带我见他。”
第六十八章
“见到怎么样,见不到又怎么样?他已经是尸身一具,早已了无牵挂,你现在才来,又算什么呢?”肖烜说这话时淡淡
的,以前千般疼宠的表情已尽数退去,看着白予灏的眼睛,越发疏离起来。
白予灏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铺天盖地的悔恨顿时倾泻而来,几乎要挤破他绷得紧紧的神经,他被说的无法回答,无法
反驳,只得站在那里,撑着剑,勉强呼吸。
肖烜叹了一声,淡淡道:“世间本是如此,很多事情,都会不尽如人意,君赢冽不在了,你前途辉煌,正是要飞黄腾达
之时,这时候放开,也好。”肖烜说完便闭上眼睛,脸颊有些淡淡的疲倦,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很多,只是依旧站在离幽
身前,状似无心地隔开他二人,十年如一日,一颗心,终究是向着自家徒弟的。
白予灏指尖有些颤抖,似乎连那把轻如蝉翼的长剑都再也握不住,冰冷锋利的剑气似乎也穿透那厚重的剑鞘,嚣张而锋
利的,刺痛自己的全身。
“师傅……”白予灏叫他,怯生生的,似乎连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与紧张,都跟着这个男人的动作,微微滴发着颤。
肖烜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事,看着白予灏的眼神也十分复杂,有关爱,有憎恨,有失望,也有悲伤。这样的表情让白予灏
忽然紧张起来,颤巍巍的,不敢在看他的眼睛。
离幽站在他的身后,笑得有些讽刺:“肖烜,你还管君家的事情做什么?当初你被逐出皇谱的时候,他们管过你了?”
离幽轻易地揭开他的伤疤,轻易地破坏他的人生,一如当年,恶狠狠的,带着猎物捕获后的欣喜与得意,高高在上,不
可一世地端详着他。
肖烜低头不语,攥紧的拳头却开始微微发抖,兀自隐忍了半响,才渐渐安静下来。
白予灏也惊讶了一下,随即便安静下来。
于是一切,就有了最完美与最合理的解释。
肖烜是自己的师傅,但多年之前,也许跟君氏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白予灏猜想,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