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硕才嘿嘿笑了一声:“周中书对西定大旱之事十分关心,莫非真如都中传言,周中书本是西定人?”
周凤城面色微微一变:“丞相此言何意?东西二国既为南祁属国,二国之民亦是南祁之民,难道丞相之意是欲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么?”
高硕才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但那神气却比说话还要厉害。周凤城涨红了脸,但高硕才不再开口,他也难以辩解。李越冷眼看着,心想这高硕才真是老狐狸,周凤城虽然少年新锐,却还是嫩了点。手指在银椅扶手上敲了敲,道:“行了。西定赈灾所需银两数目可定下没有?”
左边行列末位一人出列道:“回禀殿下,已经计算出了。”此人正是刚才神情镇定的八九人之一。李越手头并没他的资料,想来也是新晋的。
高硕才嘿嘿笑道:“孟侍中所计数目,没有言过其实吧?”
出列之人朗声道:“回丞相,孟骊所报之数目乃根据西定邸报计算得出,有无言过其实,一验便知。且孟骊乃南祁土生之民,丞相不必担忧。”这一番话,显然是对着高硕才方才指周凤城为西定之人而来,胆气竟然也不小。
李越以目示意内侍接了奏折,同时暗暗把孟骊的名字记在心里,点了点头:“本王自然会核对,丞相不必担心。若无本奏,这便退朝。”
周凤城道:“殿下,御座之事—”话未说完,李越已经起身:“周中书,本王现在要去核对数目,你还有什么事么?”
周凤城嘴唇动了动,终于低头:“臣无事了。”李越的意思分明在说:要想我批复赈济之事,就别再提什么御座。
李越满意地笑笑:“好。退朝。”眼光一掠,却看到陆韬在一边,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
12.情迷
走出英元殿,天色竟然已经大亮了。田七带着马车远远等在白石台阶之下。偌大的皇宫之内只有这一辆马车,又是极亮眼的红色,阳光下真是拉风无比。李越远远看了一眼,心想得把这红色换个别的不大起眼的颜色,已经是众矢之的,还是收敛点的好。
正在想着,高硕才又凑了上来,低声道:“殿下,方才说的那孩子—”
李越一阵头疼,敷衍了事:“好好,隔几天本王有了时间一定去。”
高硕才眉开眼笑,亦步亦趋地随着李越往马车边走:“那老臣准备准备,随时恭候殿下。”
李越胡乱点了点头,两人已走到马车附近,高硕才忽然咦了一声,道:“安定侯?”
李越猛一抬头,马车另一边还有一人,从他方才的位置看不到,一袭青衫,站在马车被初升阳光拉长的阴影里,微微俯首,似乎在思索什么。听到高硕才之语,缓缓转过头来。李越蓦觉眼前一亮,竟有种惊艳之感。自他在风定尘的身体里醒来,触目所见皆是美人。不必说卫清平与青琴之出色,就是长音、简仪、吕笛等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材,早已经见美不惊。但眼前这安定侯素面青衫立在那里,俊美无畴,宛如画中人一般,一时之间竟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般的美人只应天上有,实在不该让人间的万丈红尘来沾染。他正在发呆,安定侯已经徐徐深揖:“子丹见过殿下、高丞相。”声音也如人一般,虽然语气平淡却极为悦耳。
高硕才嘿嘿笑道:“安定侯深居简出,今日难得入朝,必定是见殿下微恙,特地探病来的吧?”笑容暧昧,更有露骨的垂涎之意。
柳子丹目不斜视,徐徐道:“子丹奉命于御书阁编修本朝史传,现大半已成。前几日曾送了几本样书至摄政王府,不知殿下可曾垂览?”
李越这才琢磨出来为什么这个柳子丹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却没有活气。虽然是在看着你,却又像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宛如一尊美玉雕像,虽然极尽工妍,却终究只是雕像而已。这会他已经记起来了,这个柳子丹就是上奏折乞回乡祭扫的西定质子安定侯,也是那天晚上送了书来让他吼回去的那个倒霉蛋。据密室中资料记载,柳子丹生母只是个普通宫女,偶沾雨露,继而有孕。柳子丹为诸皇子中最幼者,却是天生聪慧,五岁成诗,七岁成文,十五岁才名满天下;且他天生身带奇香,国人皆呼之为“香公子”,为天下所奇。其母因子而贵,升为红妃,却是盛年而卒。风定尘攻取西定,便将这名满天下的神童带回都城做了质子,封为安定侯,钦定于御书阁内编校西祁史传。
李越心里琢磨,嘴上敷衍:“哦,那几本书么,本王尚未及细看……”
柳子丹似乎并未听出李越的敷衍之意,依然徐徐道:“如今成书均在御书阁内,殿下若无他事,可否现在前往一览?”他说话的时候,面对着李越,眼光却垂下,并不看李越的眼睛。李越想了想,点点头。西定灾荒,正好这个西定质子在,不妨问问他。
高硕才嘿嘿笑道:“殿下有事,老臣先告退了。”笑容之中满是暧昧之意。柳子丹仿佛没有看到,不疾不徐地抱手一揖:“丞相请自便。殿下,请随我来。”
御书阁在皇城东南角,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极为幽静。御书阁内更是寂无人声,四面全是浩如烟海的书籍,屋内摆了七八张书案,每张案子上都备了笔墨纸砚,书案边也堆满了书,几乎无处落脚。柳子丹一路上都走在李越之前,到了门前却停了下来,待李越先进了屋子才跟了进去,反手推上门,插了门栓,抬起头来正视李越,道:“你什么时候准我回西定祭扫?”
李越看他关门,已经猜到必有蹊跷,却没料到柳子丹一抬头,几乎像是变了个人,刚才平淡无波的黑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声音里更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只是他此时虽然愤怒,却添了几分活力,远比方才的冷淡模样吸引人得多。李越居然被他的变化看得呆了一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镇定了一下,反问道:“你想回西定?”
柳子丹的脸突然涨得透红,迅即又褪成苍白,突然伸手到腰间一抽,青丝腰带应手而开,淡青色长衫云彩般滑落在地上。他面色更白,伸手又去解里衣上的盘扣,口中一字字道:“明天,让我回西定!”双手一掀,里衣上的扣子四下迸开,玉雕般的身体就那么袒露在李越面前。柳子丹苍白的面色从耳根开始晕红,两手将里衣扯下来用力摔在地上,咬牙仰面道:“来吧。”
李越完全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面前这具身体。柳子丹肤色白如玉石,衬得胸膛上两点粉红格外醒目。身体略有些单薄,那腰细得李越觉得自己两只手就能拢得过来。他嘴里虽然说得决绝,修长的双腿却死命夹着,似乎想遮住腿间那没精打采的小家伙,两手更紧紧抓着后面的书案,十根手指白得象牙一般,几乎要陷进案边里去。总算李越这几天来对于投怀送抱宽衣解带之类的节目看得多了,好歹在腹下发热之前扭过头去,用勉强还算平稳的声音说道:“把衣裳穿起来。”
柳子丹霍然睁开双眼,声音不能自主地拔高:“你还想怎么样!”
李越扭着头不去看他,道:“我说穿上衣裳!”
屋子里半天没有一点动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李越试探着慢慢转过头去,却见柳子丹两手颤抖着从衣裳里摸出个小瓶子,一仰头灌进了嘴里。李越吃了一惊,一步蹿过去攥住他手腕:“你吃什么!”
柳子丹看了他一眼,那眼眸中已蒙上了一层水光,目光中却全是恨意。双腿慢慢屈下,终于跪倒在李越膝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李越急退一步,怒道:“你干什么!”抓着他手腕,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只这么片刻之间,柳子丹面色已经绯红,眼角湿润,目光也火热起来,李越刚一松手,他已经向李越身上靠了过去。李越蓦然嗅到一种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他,触手只觉肌肤火热,似乎要融化一般,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半,伸手抓住他肩头晃了晃,厉声道:“你吃了什么?”
柳子丹身子发软,勉强倚着李越站住,眼角斜着他,呼吸急促,断断续续道:“你,你送我的春梦散,难道,都不认得?”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只是李越此时也没有时间来辩解。柳子丹身体火热,两腿间那小东西刚才还是没精打采的,这时也抬起了头,胸前两点不用抚弄也硬挺起来,分分明明是春情如火的模样。他一双长长的丹凤眼,半睁半闭,眸中水光荡漾,活色生香,诱人之极,而肌肤之间透出的香气又比方才浓郁了些。李越扶着他,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只觉柳子丹紧紧倚着自己,心跳似乎都能透过衣裳感觉得到,居然带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起来。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在投怀送抱,偏偏又是看得见不能吃,已经忍得有点辛苦;何况怀中又是个绝色美人,更何况这个美人一改方才雕像般的冷漠,偏是这般风情万种的样子,纵然柳下惠再生,怕也抵不住这般诱惑。李越只觉这屋子里似乎一下子热了起来,情知自己再这么磨蹭下去准要糟糕,眼光一掠看到旁边书案上不知谁剩下的半壶冷茶,伸手抄起来,兜头就往柳子丹倒了下去。
冷水浇头,柳子丹猛打了个寒战,眼睛蓦然大睁,死死盯着李越,嘶声道:“你,你还要怎么折磨我?我已经服了春梦散,你还要怎么样!”初时几句话还是目光清明带着恨意羞耻,说到最后几个字目光又复迷蒙,脸色绯红,看来这春梦散药力极强,半壶冷茶根本也不起作用。
李越身临此境也有点不知所措,眼见柳子丹神情迷乱,药性发作难受得在李越身上不住磨蹭,双手也不由自主往自己身下伸过去,生涩地握住自己胡乱揉搓,却抒解不了那难耐的欲望,揉了几下,已经难受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拼命在李越身上磨擦,颤声道:“你,你让我回西定……求求你,我吃了药,你答应过的……”春梦散是皇宫秘制春药,远非一般药物可比,饶是他咬破了嘴唇,也不过只维持得片刻清明,说出话来也是一片混乱,只是模糊还记得自己要回西定,颠来倒去也只是这几句。
李越听他已被药性逼得语声断续,神情泫然欲泣,说不出的令人爱怜。那一具软玉温香的身体在怀里不停地磨蹭,是个男人就忍不住。李越心中翻江倒海,斗争了半晌,眼看柳子丹双眼紧闭,眼角已渗出了泪水,终于破口骂了一句,一把抱起那滚烫的身子,放到了书案上。
身体被放倒在书案上,柳子丹半张着眼睛,分明还不清醒,身体却微微瑟缩了一下,混乱地摇着头,似乎想推开李越。李越无暇去想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一手轻轻把他的手拉到头顶,一手探到他腿间握住那火热的分身,熟练地揉弄起来。柳子丹喉中发出一串半是呻吟半是喘息的声音,双腿无意识地抬起来,缠在李越腰上。李越心头一颤,差点滑了手,忍不住也急喘了一声,叹息道:“你老实些行不行?”
可惜柳子丹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身体随着他的手势扭动着,反而更贴了上来,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李越咬牙忍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过片刻,柳子丹身子一挺,射在他手里,瘫倒在书案上。李越就着手中的热液探进他腿间,试探着送了一根手指进去。柳子丹含糊地呻吟了一声,身体有些僵硬,却也未反抗。李越已经忍得满头大汗,勉强压抑着贲张的欲望,尽量温柔地扩展。好容易能容下三根手指,虽然还有些紧,李越也已经耐不住了,拉起衣襟,也来不及脱掉衣裳便挤了进去。柳子丹低叫了一声,半是痛苦半是刺激。李越被他这一声叫得血脉贲张,也等不及他适应,便冲刺起来。柳子丹头向后仰,修长的颈项如同垂死的天鹅般延展,双手死死抓着李越肩头,殷红的嘴唇微张着,不停颤动。李越心下怜惜,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低头将他胸前挺立的嫣红含入口中,不住吮吸。只觉柳子丹体内火热,身体不住痉挛,身下却像是拚了命地在吞噬他。李越被他挤得几科发疯,忘记了一切,全力冲刺。柳子丹初时还能攀在他身上,到了后来就只能软倒在书案上任他折腾,声音随着李越的动作渐渐急促尖锐,脸上红如火烧,忽然睫毛一动,半睁开眼眸。李越明知他此时已在失神,其实看不到什么,但被那水光荡漾的目光一瞥,竟就此到了高潮,猛力一冲,伏倒在他身上。耳边听到柳子丹仍在喃喃低语,李越仔细听了听,模糊听见他仍是不停地说:“……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忽然面颊微凉,撑起身子看时,柳子丹眼睛半睁半闭,嘴唇轻轻蠕动,眼角泪水却是一颗颗不停滚下。
李越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怜惜,柔声道:“好,我准你回西定。”
柳子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道:“你说话算话?明天,明天我就要走……”说了几句话,身体又滚烫起来,刚刚清明一点的神智又复迷乱,不由自主地再次贴近李越,那眼中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也不知是身上难受还是心中伤痛。
李越深深叹息一声,抱住了他,低声道:“我说话算话,明天,明天就让你回西定……”
13.隔年九月香
太阳升到中天,来上朝的官员早已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田七和马车耐心地等着。田七抬头看看天色,心想主子这一进御书阁,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正想到这里,忽觉马车一动,李越的声音沉沉自车厢内传出:“去安定侯府。”
马车动起来,李越抹了把汗。带着一个人从御书阁做贼一样溜出来,又不能让人看见柳子丹衣不蔽体的样子,纵然皇城内这一片巡逻的卫士不多,也还是挺辛苦的。柳子丹已经睡了过去,春梦散催起的绯红色总算褪了下去,转为情事后淡淡的粉色,像是玉雕浅涂了一层胭脂,鲜艳动人。只是大约没有清洗,身上不舒服,睡梦中也还皱着眉,敞开的衣领里露出一点吻痕。
李越轻轻伸出手指在那处痕迹上抚摸了一下。女人经常会对自己第一个男人有特别的感情,李越当然不是女人,但柳子丹却是他来到这异世后第一个真正颠鸾倒凤的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总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似乎有点什么东西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悄悄生长起来。
安定侯府邸很小,不过一处独院,有七八间房屋,唯有大门上“安定侯府”的黑底金字匾额能将此地与一般民宅分别开来。马车一停,大门里已迎出一个年轻人,屈膝一跪:“小四见过殿下。”
李越将柳子丹裹裹紧,抱下马车,吩咐:“准备沐浴。”
小四轻快地应了一声,脸上没有半点惊讶异样之色,飞快地下去了,临走不忘说了一句:“殿下,左手第三间是柳公子卧室。”倒真是个灵透人物。
院子很小,杂草丛生,连卵石铺成的小径也几乎被野草盖住。廊下也倒也有几株花,可是长得歪扭瘦小,捧着一朵半红不红的小花在风里瑟瑟。只有院墙边一棵大桂花树枝叶繁茂,四周的杂草清除得干干净净,花虽开得不多,却极香。李越注意到树干分岔处比别处光滑,似乎常有人爬上爬下。
院中荒芜,屋中摆设也极为简单,青布衾枕,白纱床帐,朴素不似王侯之家,却浆洗得干净整洁。案头上摆了几部诗稿和文房四宝,李越随便扫了扫,却发现那笔墨都极精致。笔洗是墨色瓷胎,胎壁薄如蛋壳,光洁润泽,外壁均匀布着无数茶色晶点,宛如满天星斗,极似原来时空中珍贵的天目釉。砚台色作深绿,整体雕成一片微卷的荷叶,角上一只欲飞未飞的蜻蜓,蜓翅分开,恰好承笔。荷叶雕工简单,却翻卷生姿,极为形象,蜻蜓则是精雕细刻,连翅脉亦清晰可见,一繁一简,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