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的药是天下的良药。但是一般的药只能给没有罪恶的人吃,若曾犯下重大罪恶。效果就会适得其反。加快生命
的完结。
我的皮肤在紧缩。那一包包上好的安胎药,是我一次又一次亲手送到似玉手中。
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断裂的指甲。
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很脏。
指缝间曾经滑过两条人命。
一尸两命!
我蹲在地上,捧住小海的脸:"你信不信我?"
额头渐渐发热,小海的眼神越来越错愕。他慢慢张大了嘴,盯着我额前的印记眼发直:"你你你是......"
我很郑重地点点头:"每个人都会犯错。难道每个人都没有转世的机会?"
"似玉会活,只是时间会稍微久一些。你愿意等么?"
小海紧紧咬住嘴唇,眼睛又开始盈润珠光:"我信你。"
我拍拍他的手:"跟我回幻境。"
我站起,小海转过身看看床上熟睡的孩子:"我不能走。似玉让我照顾他。"
我默然,这估计也是小海能撑到今天的原因了。
吸了一口气:"带上这孩子一起走。"
小海顿了很久,勉强道出:"神上,他是似玉的弟弟,是个凡人。"
我弯起眉眼,"你也知道我是神上,所以,一切我说了算。"
小海要叩头谢恩,我出手阻止。
跪了就当谢我了,这人情是不是也太好卖了?"你若真要谢我,不妨帮我做点事。"
小海立刻点头,"神上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我颔首。
其实,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小海是幻境人,忠心于我,又没有回幻境。他是最佳人选。可惜徒增了一场变
故。
我回到幻神身份,就不能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伊非若了。
从袖口里掏出一粒丹丸:"吃下去。"小海接过一口吞下。
"从今天起,你的幻力将提升以前的五十倍,达到长老级别。"小海讶异地睁大眼,"这个药效最多维持三个月,这
三个月内,我需要知道的消息,你要尽一切手段去调查。任何后果都会由我负责。"
"神上想知道什么?"
我抿着嘴唇,犹豫了许久,道:"首先,我要知道快意楼在南昊郴买下之前为谁的产业。还有,怪叟无机与其徒弟
善悟的下落。"
"是。"小海应完探视我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我摇首。他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转回来,貌似鼓起了极大的
勇气。"神上,似玉......我要等多久?"
我将孩子的被角掖了掖。拉着小海走到门外。
漆黑的天,如云扩般朦胧。散乱的风,吹着空荡的白纸飞扬。
神无百忌,不知算不算作弊。
拈指相探,星空透亮如澈,奂然星河飞跃,桥光异闪,掐算叹辞。
时光一点一滴流淌。
终于睁开双眼,小海一脸神慌:"神上。"
我摊开手掌竖起。小海念道:"五百......"我纠口:"五十。"
小海的瞳孔终于点燃晶光:"五十年,只用五十年。谢谢神上,谢谢神上。"话有些语无伦次,开心的又蹦又跳。
转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有要务在身,一脸坚定地望着我:"神上,我走了。"一个闪身,人消失在群山遍野中。
他一走,我便唾出一口血,擦掉唇角的血丝,呼了一口气,再不走恐怕被这一口血憋死。
其实层次高的神子都可以预测天命。可惜预测完就会急速短命。庆幸自己是神,顶多吐几口血就没事了。
这破规定也是当初自己订的。现在反而整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算自作自受。
翌日,我领着一个孩子回到幻境。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望着我。我扫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我生的。
随意喊了个侍从让他把孩子领下去,吩咐道:"按长老待遇对待。"
那侍从嗯了一声,乖乖领着孩子下去了。退了一半又问:"神上,不知这孩子叫什么?"
那孩子倔强甩掉侍从的手,瞪大眼睛有点不高兴的望着我,仿佛在说:怎么不问我。
他一问,我还真犯疑了。这孩子的名字......我给忘了。
孩子发出特有的清亮嗓音:"我叫韩......"
"他叫韩澈,清澈的澈。"抢在他之前开口。幻境人名里带水,进了幻境的人都不例外。堂堂神主亲自给他起名,嗯
~他一定很感动。
谁知这孩子狠狠瞪了我一眼,没反驳,脸色有些微红。扯了扯侍从的衣袖:"我在哪住?赶快带我去。"说着就自顾
自地往外走。
侍从瞟了我一眼,无奈小跑跟上。
我摇摇头,啧啧,现在的孩子。比我当初还凶悍,真不得了。
送走了这小孩,我也有些疲惫。支了个人到圣安殿去通告一声,说我今天累了,不去议事。
结果支走了一个,回了一群。
我看着顿时缩小的水云间。撑着头,还让不让人消停的!难不成我不去议事你们还能把我逼去?
结果是我想错了。
他们不是来叫去圣安殿的,他们是来告诉我一个更坏的消息。
等了半晌,终于有一个踏出半步,唯唯诺诺地说:"神上。"
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皮子扯下半截,困虫直往脑子里钻。
"幻领他--""他"了半天没下音。
我蹙眉,清潋那小子又闹出什么惊天大事来了?
想着昨天的事,口气一火:"说!"
语气吓倒一排。
我连忙平抚,要淑女,要形象,要崇高。
轻柔柔补了一句:"说吧,什么事。"
结果底下人脸色更差。
终于冒出个豁胆的:"幻领喝醉酒闹事,将神上的炼药房给砸了。"
一句话飙的我眼皮子抽筋。
猛地睁大双眸,支身迅速站起:"那我的药呢?"
那些我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炼成的极品药呢!!!
一片寂静。
我急了,一横眉:"说呀!"
从某个角落里冒出不怕死的声音:"正在砸。"
***
自发感慨:咋又混上轻松路线鸟?哎~这文迟早被俺盘毁掉!
我立刻拍桌子叫板。食指往底下一扫,气得肺都快喷出来:"你们都不知道阻止的吗?眼睁睁地看他砸?"
一排人闭气加垂首,就差没伸长脖子等我砍。
我后退一步。 稍微一动,挂在鬓两边的珍珠饰品就会随之晃动,凉凉的贴着我气热的脸。
这样......连气都生不出来,很有挫败感。
一甩手,越过他们直奔炼药房。
炼药房处于幽静的山腰背面,房边有水潭,种有莲花。稀世的,珍贵的药莲。水潭周围还有大片大片斗艳芳菲的奇
花。
莲花与奇花,幻境中最珍贵的两种花卉。
前者在于品种繁多,适用于不同的配方可炼造出最为珍贵稀有的药材;后者在于独创,而且颇具悲怜之心,它所炼
就出来的药,无论任何人都可以服用。
制莲是为了幻境众子,造奇却是为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青衣身段。
凝神欲推开炼药房的门,顿了一下,回头看满满跟着我的随从,嘱咐一句:"就在这里,不必进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才便于我好好修理清潋。不,是教育清潋。
进屋,手往后一带,门顺当当的闭紧。
整个炼药房满地都是碎石裂瓦,我吸了吸鼻子,满屋子酒味。清潋要死不活地倚墙坐在地板上,半只胳膊挂在椅子
上,手腕还腾空晃啊晃,另一只手捏着酒壶,一口灌下去,酒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衣服上,落下行行酒渍。
我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里的摆设,原本排列整齐的药瓶全倒了,有的歪在原处,有的落在地上,药粉泼出来散着淡淡
莲香。
更多的瓦片属于酒瓶,酒洒在地上,与莲味参杂在一起,含着奢靡颓腐的气息。
清潋的脖子像少了骨头,摇来晃去没有支点,看见我就开始傻笑,碧绿的眼眸里升腾着雾气,淡淡的,未化开。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掏出丝帕将他的嘴角擦拭干净。谁知他用力将我一拽,我跌在他怀里,他箍得死紧。手上的
酒瓶子一松,地上又多出一盏水花。
清潋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我有些不适,在他背后轻轻拍打。清潋哽咽地囔了一声:"凌寒。"我翻了个白眼,就知道
会这样。
使上少少幻术对着清潋胳膊一弹,他顿时无力地放开。我捏了捏他的下巴:"醒醒。"
清潋迷醉地望着我,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神看了好久,有气无力地道:"是你啊,男人婆。"
我使劲吸气,有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他又斜了我一眼,摇摇头:"男人堆里混久了,果然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说完又歪头靠在一旁。我拎起他的耳朵就
往上拽,清潋一面捂着耳朵一面痛苦呻吟:"疼...疼..."
我愤斥道:"少给我装死,立马把这收拾好滚出去。"
清潋看都不看我一眼,摇摇晃晃又去捡酒瓶,我拽住他,没料他抓起我的手指用力咬了一口。我大叫一声反射性往
后缩,被清潋死死抓住,捏着我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在桌上的空碗里,他刚一挤完,我就奋力抽回手,捂着自己的
手指,疼死我了。
清潋不紧不慢将酒瓶捡起,手一勾,酒花乱溅,酒水冲淡了血水,半碗酒晃晃悠悠捧到我面前。清潋打了个嗝:"
喝。"
我对着手指吹了一口气,伤口愈合。清潋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突然收回碗。身体晃了两晃,咬破自己手指也在里面
滴了两滴,重新拿到我面前。嘴皮子一颤:"现在,喝。"
我吸了一下嘴唇,发出很响的声音。确定这小子彻底喝懵了,啥都不知道的乱发疯。
竖起手指,准备用手背将他砍晕。
清潋含糊不清地吐出:"喝了以后就是真兄弟。"
我手悬住,这话,是个啥意思。
清潋鼓了鼓腮帮子,"喝了我就相信你......会把凌寒找回来。"
我气得呲牙咧嘴,就这点小破事还用得着发血誓,或是滴血认证?
死清潋,你土毙了!
咬牙归咬牙,做事倒也不含糊,接过碗就咽了半碗下去。把碗还给他,口气及其不顺:"以后不许再胡闹。"
看你以前帮了我的份上,我这可是最后一次忍你。神不是给你随便玩的。
清潋愣看着酒碗许久,伸了只指头进去弹了弹,一滴小水花蹦到我脸上,清潋把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笑:"真
是好东西。"说完又来戳我,"你以后天天陪我喝...喝..."
我腾出手推他:"行啊行啊,你快出去吧。"
清潋歪了两步,又回过头,一本正经说:"把凌寒抓...抓回来,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很缓慢地点了两个大头。心里却在鄙视,就你?拉倒吧。
刚推出门,清潋就趄往前倒,一伙子人将他接住,我一瞧,喝昏了。
"抬回他房里,找两个人照看着,以后不许他再随便喝酒。"应承声一片,抬着人就下去了。
等他们走了,我又指挥另一帮人进去收拾炼药房。
看着一群人将碎酒瓶抬进抬出,我望着发呆,酒这东西,真的能解千愁?
明明不能,明明只能醉生梦死,倒若烂泥。却还有人依赖它们。现实能够被逃避多久?逃避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
得重新面对。
我眺望,远处一片苍松银雪,碧白妖娆。祥云历览蓝天,紫气环绕境缘。
身后一个谦卑的声音响起:"神上。"
我侧过头,认出是炼药房的侍官。"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头,点算片刻:"幻领一共打碎了药瓶......"
"碎的多么?"我打断他的话。
他怔了片刻,"不多。"
"多为些什么药?"
"基本上都是些滋补疗伤之药,只有......"
"既然不多,那就以后再炼吧。"这事我也懒得多计较,既然没什么重要的药失去也就无所大谓。
侍官一躬身:"是。"
我甩开他径直回去。实在是被闹累了,本来昨天夜里就没睡。
后来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幻境不小,但也不大。十万子民,一层一层管理下去,众人安乐,呈到我面前的事情
不多。每天去圣安殿也就是听那群老八股乱叨叨。听得头疼回来就被清潋叫起喝酒。
清潋属于闷头喝型,我就前酌两杯,见他喝得不对了就赶紧阻止,然后命人拖回去。
喝得越多头就越疼,有一次差点连我也伤感起来。可惜当我准备愤泣之时,清潋已经睡着了。我便只好硬生生把酝
酿出的满腔感情又咽回去。
似玉的弟弟是个人才我以前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天才到这份上。夫子教一本他就会一本,最后还把夫子反问的哑口
无言。
我看着他那春风得意的小样,想到了以前的玉泉长老。
曾经的玉泉,不也是意气风发,以高超的智商横扫众人么。清潋不也就是看不惯他傲气才跟他对上的?
又映衬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韩澈经常撒着小腿儿奔我这里来玩,来了就摆弄摆弄我房里的琉璃水晶什么的。若他喜欢我便送了他,小脸总是喜
滋滋的,偏又要装大人不形于色。
有一次被他瞧见我一直扔在茶杯里泡着的猫眼石,水还散着绿波,好奇心顿声:"这是什么玩意?"
我瞧着他一张被兴趣勾引起的笑脸没作声。他不高兴的推了我一下。"喂,我问你话呢。"
我指腹戳他眉间。"没礼貌,要叫姐姐。"
其实姐姐算是喊年轻了,像我这种不知活了几千几万年的人。喊祖宗都没问题。
不过,谁叫我人老面不老。一颗小心又暗爽起来。
他睨了我一眼,手拨弄着茶杯沿,悄悄叫了声:"泠儿。"
我眉毛一挑,他胆儿够壮的,居然敢直呼我名字,不客气地说:"知道我是谁吗?"
他把着杯子坐我旁边,像个小大人似地回答:"知道,你是创世者,天降幻神,世人最敬仰最崇拜的女神。一手开
拓幻境,养育幻境神子普渡天下,维护众生。"
我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还敢直接喊我名字。"
韩澈望着我的脸,撇撇嘴:"你哪点像神了?"
我睁大眼睛歪眉皱嘴:"我哪点不像了?"
韩澈轻轻道了一句:"明明需要别人照顾,还硬要充神面。你难受不难受?"我听完就撇开脸不理他。这小孩说话,
怎么就让我这么别扭呢。
见我不吭声,韩澈又摇摇我,"生气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呢?"
我吐出一口气,还真跟一小孩子较真不成了?
接过茶杯慢慢旋转,告诉他:"没什么,普通小挂件而已。"
韩澈明显不信:"那它泡着为什么会是绿的?"
我轻轻一笑:"呈绿色是因为我封了印。等我有需要自然会将封印揭开。"
韩澈还有问题,我却感应到了一闪而过的御光。
拍拍韩澈的手,嘴唇在他脸上碰了一下:"等等我,一会回来。"小澈的头突然埋得很低,支吾应了一声,我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