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什么都不要做,呆在幻境里与我静候消息。"
水洛焉了。潸丛迟疑了一下,接过盒子道:"属下斗胆,属下认为这次胜的应该是南军。"
我点点头:"很正常,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潸丛犯疑了:"那为何神上还让属下救南太子?"
我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输的也一定是昊郴。"
这样解释的确不合逻辑,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待他回来再说罢。
潸丛的脸半黑,许久应了一声,快步离去。水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点不高兴,我懒得安慰他。"水洛,你跟从神
军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发现?"
水洛想了半天,回一句:"没有。"
我不气馁,若真这么轻易被发现,那个人就不是沂憬。
"有!"水洛突然很兴奋。"就是那东霆王脸色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瘦。有时候看见他真觉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看着还欲讲下去的水洛。我突然开颜一笑,然后打了个其大无比的哈欠,含混地说:"水洛,我累了,你先下去歇
息吧。这些天没你在身边我都有些不习惯。"
水洛一怔,然后用力点了几下头,"神上您好好歇息,水洛以后天天伺候您。"
等到天亮,端盆漱口洗脸都有人伺候着了。
水洛照顾我多年,的确比其他人细心很多,也熟练许多。尤其是他梳的发髻,很灵巧很漂亮。
我捧脸坐在镜子前,发现自己比以前呆了许多。
努力扮了个鬼脸,结果嘴唇裂了。
我命水洛从酒窖取酒来,然后拿着清潋的碗喝了一碗又一碗。
水洛在一旁干着急:"神上以前是不喝酒的。"
我咽下一口:"嗯,最近得了个好碗,不喝不划算。"
舔了舔唇角的酒汁,趴在桌子上盯着腕上的花纹。盯着盯着,清潋又捧酒过来了。
看着我愣了一会,大咧咧往身边一坐:"怎么也不等我,就自己先开张了。"
说完在我碗里倒了半碗,自己也端出一个碗,拿起:"干。"我捏着碗跟他一碰,声音挺脆,然后两人都一口闷。
水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没多久,我眼前都晃成重影。清潋咧嘴对我笑,酒顺着脸颊流出来。我皱皱眉。道:"好恶心。"
清潋摆摆手:"去,你最恶心。女醉鬼。"
我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问水洛:"潸丛去了几日了?"
水洛停下脚步,满脸疑问。
我点了几下头,"对,就是问你,潸丛去几日了?"
水洛咬了咬嘴唇,回道:"三日。"
"哦,"我扳着指头望天算,"一二三,十减去八......"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三天了。
已经过去三天了。
清了清喉咙:"水洛,叫人送清潋回去。"
水洛应了一声,招人进来将清潋抬走。然后将酒碗酒壶清理干净。
自从那天把韩澈小朋友惹恼,这两天他也不来了。
我捏着衣角,手心满是汗,必须承认,我很紧张。
潸丛有续命丹在手,应该不会有事。把昊郴带回来以后,我要消去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幻境人,以后无仇
无怨,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们是好朋友,我理所当然应该保护他。
我的头越埋越低,头发贴在脸上,冰凉冰凉,遮出一片阴影。
水洛突然惊叫一声,"潸丛,你回来了。"
我迅速抬头,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去。
边跑边默念:潸丛,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一定,一定!
冲到门口,满眼血迹。
全身是血的潸丛,他的脸卡白,手指不停的颤抖。脸上灰和血迹混在一起,很脏,凝固了。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
什么都没有。
提上一口气,尽量放轻语气:"昊郴呢?"
潸丛低着头不敢看我,我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人呢?"口气很凶,水洛惊得捂住嘴。
潸丛慢慢的抬头,定神看了我一眼,缓缓跪下。
风在背后盘旋,我的发丝飞起,耳边有呼呼的声音。
他声音哽咽:"属下......失利。"
我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又上前用力摇晃他,"我明明给了你续命丹的,明明给了你的。"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
潸丛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南太子他...带了火炮,但是...准备引爆之际...南军中突然有人纵水引起水帘绕住南军
,火炮发射不出去,在空中就爆炸,结果就...结果...等我再看到...已是粉身碎骨。"
我全身的血一瞬间全退下去。
火炮......纵水......引爆......粉身碎骨......
潸丛抱住我的腿,失声痛哭:"对不起,神上,对不起......"
我睁了睁眼,抬起潸丛的脸,口气平静的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你有没有看清纵水的人是谁?"
潸丛眨了眨眼,泪水将脸上冲成一团浑:"是......是南太子的副卫--影浩然。"
***
电脑又坏鸟,偶只好借别人的电脑上,关键时刻啊!~偶崩溃鸟!神罚(一)
风在耳畔吹着鼓鼓响,外衣几乎被掀飞。我拨开眼前的乱发,放眼望去。
没有兵器,没有人烟,没有痕迹。
什么都没有。
曾经战绩傲然的归旋坡,没有半点兵戎战乱的痕迹。
昨日的厮杀,昨日的亡魂。
又有多少妻离子散,又有多少孝衣披麻。
一手指天纵水,隔绝天人。
鲜活的生命,浅褐的双瞳,隐忍的个性,霸天的气势,不经意流露的温柔。
我闭上眼,双手抱住自己的身。
我是在乎的。
也恼过也憎过。恼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朋友速达功成。
但是如今,他去了。
粉身碎骨,枯无尸骸。我翻遍了每一寸土地,踏遍所有角落。
再也......找不到了。
没有墓碑,没有归属。
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
遥忆昨夜,潸丛泣不成声:"神上,纵水之术不是只有幻境之人会使么?"
隔重天高,丝竹乱耳风轻摇。
我喃喃怔忡。
影浩然,幻领影卫。习得翩光冥幻第六层;平安,百年宫廷内侍,十年息元贴侍,快意楼分堂堂主。
在我最落魄时助我的平安,别人孤立我时一心对我好的平安,向外传递消息救我出去的平安。摇身一变,成了影卫
的平安,忠心耿耿替昊郴说话的平安。
变来变去,他好像还是他,我却已经不认识了。
是他说誓死效忠的,是他在我气愤之时分析局势让我留在昊郴身边。他明明应该是昊郴派去沂憬身边的细作。
为什么他会临阵倒戈。
为什么?
我突然之间觉得很可怕。
相处那么久,我竟一直没有看穿他。他帮的是谁?助的是谁?
一切一切都像一个骗局。
困在局里的有我,有昊郴,有......
谁在布局?!
幻境圣子不得干涉外政。这一举动怕是活活打了自己一巴掌。
平安,你不但背信弃义,还弃幻境千年声誉于不顾。
以后的幻境,在世人面前可还有半点诚信能言?
我头一次觉得如此无助彷徨。
眼眶又热了,有汗液从眼角溢出。大粒大粒,如同决堤,源源不断地涌出。
仰颈浩瀚天。
声声怨,怨天怨地怨由人。
八荒惊恐,风中残断生人泪,哀哀怅怅,断心断魂散人肠。
一段残垣,一横流江。
江水滔滔浪泛血,驰骋悲歌启荒凉。
低落莽撞行在碧落城内。
碧落一地银雪,枯哑的梨树,不复当年胜景。寒冷的冬季,匆忙行走的人群。
舣舟的水岸结了冰。少许开放的店铺,铺人缩手缩尾,无神地望着街上突增的士兵。
一夕之间,碧落挂满神字旗。
神军将士各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沂憬下令捉拿所有南军叛卫,立斩无赦。
天下终归是沂憬的。
一场立时半年的叛乱,如同一场闹剧,在一片喊杀喊打声中,匆匆谢幕了。
百姓归于安宁。
所有前朝余孽都在此次战役之后不得善果,从今往后,再无人能动摇神主的统治地位。
黄黄的天,败落的梨树光秃秃。
我手扶着一棵树,头低下望着自己的脚。
"啪"一声,树枝断了,雪散了我一身。我突然间觉得很冷,雪白的衣服上侵满了红颜色。猩咸的味道冲入鼻翼。
不是雪,是血。
狗血淋头。
抬起头,灰头土面的小白脸恶狠狠地盯着我,手里还端着一个血盆。
两只手上前就掐住我的脖子,用力,再用力。
"都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南洄不会亡国,若不是你,昊郴哥不会死。你这个妖孽,我要你死,要你死!"
我拨开他的手慢慢放下,由着他掐。渐渐有些呼吸不上来,想咳嗽,张着嘴巴。两腿慢慢失力。
倏然间,我狠狠摔倒地上,掐住我的手松开,两个士兵上前拉住小白脸,小白脸奋力抵抗,嘴里拼命地诅咒我。
从后面又走过来一群士兵,他们拿着通缉令对照一番,点了个头:"就是他,商国余孽,带走。"
小白脸奋力地挣扎,又踢又踹,一个士兵头上前狠狠甩了他两耳光。小白脸的脸立刻通红胀起,边骂边拖,边拖边
哭。拖着拖着,越来越远,人影越来越小。
地上有一条长长的拖痕,伸向远方。
耳畔细碎话语,事关己,却提不起心。
"我刚看见这个女人跟商国余孽讲话了,有没有可能是同党?"
"又打又掐的,应该不是吧?!"
"这事儿可说不准,宁错过不放过。抓着一个主犯上头可是重重有赏。"
"嘿嘿,你说的在理。"
有人踢了踢我的脚,"说,你同刚才那乱党什么关系?"口气严肃威慑。
我坐在地上痴怔一动不动。那人恼了,"老子问你话,没听见么!"说着就一把拽起我的头发。
我吃痛呻吟了一声,抬头向上仰,一排人都愣了。
拎我头发那人盯着我脸愣了半天,终于松开手,小心将我扶起,脸被风吹得有点红:"姑......娘,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天上又开始弥漫起飞雪。
一步一跛,没人拦我。慢慢走出了人群。
霜打落叶黄。
回头无岸,拉手童龄天涯两隔。笑靥余音环梁升空。
曾经青葱的岁月。一去,无返。
都不记得是如何回的幻境。水云间内,一抬眼,青涩的脸,沧桑的眼。
居然是小海。
手里攥着包裹,见我一惊,跪下。"小海擅自回幻境,请神上责罚。"
我慢慢挪到椅子前,随便扯了一块布下来擦身上的血迹。
"怎么回来了?"
小海捧上包裹,"属下在王宫的殿内秘道里发现了这个,御光无法传递,所以属下就斗胆回来了。"
我手一松,手上的白布落下,悄然无息。接过包裹,慢慢打开。
一块牌位。
"尊师无机之位"。
没有留下谁字,而这六大字的笔法我却熟悉万分。
不羁的转笔,适度的力道,特有的笔锋。
我按着上面的字用手指描画一遍。"你在哪里发现的?"
小海道:"息元殿。"
我垂着眼,睫毛遮视野:"再说一遍。"
"息元殿。"
齿间有些颤抖:"再说一遍。"
小海半天不敢出声。最后终于答道:"息元殿。"
一个幼小的身影冲进来,打破一房间的沉闷。
韩澈亮着眼,头一次见他如此天真无邪的表情,还有点激动:"姐夫,你来了。"
小海看了他一眼,又撇一眼我。我抬起头,道:"你们很久没见了,先下去吧。"小海应声,扯着韩澈离开,韩澈走
之前看了我一眼,分不清是怜悯,还是悲怆。
我伸手在桌前摸索茶杯,茶杯翻了,水泼了我一手,绿绿的,湿透桌布。
若贴身之物随身携带超过一百年,便可通过平波水镜看见携带者的过去。
如我的晶镯,如岚的黄龙玉佩。
提起猫眼石挂饰,扔进平波水镜的凹槽中。
但愿他携带超过一百年。
水波慢慢移动,荡出一拳一圈涟漪,旋转越快,中间空洞越来越大。一片白炽,往事在重现。
一把尖刀刺入他人腹中,黑眼轻抿,白发白须被刺人口微张,瞳孔外凸扩散。身子轻轻颤抖。"妖孽,日后必定祸
害苍生。"
沂憬低低垂头,"对不起,师父。天下我势在必得。"
布满皱褶的手举起,觉触细滑白玉脸,悲声呜呜咽:"善悟啊--"沂憬脸一侧。云淡风轻道:"世上从此再无善悟,
只有沂憬。"尖刀白入,染红慢慢抽出。
无机大笑:"原以为能避劫,没想到劫却是我一手促成,要乱了。天下要乱了。"大咳三声,一口鲜血喷出,人倒,
再不起。
画面转。
白衣白袖,头发自然的散在身后,皙嫩修长的手指撑着脸,桃花眼黑亮玩味,唇角一抹似笑非笑。
云雷电闪轩五将跪于大殿之上。
沂憬歪坐在宝座上懒懒开口:"十二滞方阵我已改好,只要不拥有幻力之人皆可操控不受其困。但此举逆天,大为
不道。你们要后悔还来得及。"
云雷电闪轩毫无迟疑,举手发誓:"我们五人誓效忠王上。万死不辞。"
沂憬笑若罂粟:"好,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看不出端倪,全力帮我收集天下流浪的幻境人,我要幻力助我得
天下。"
掩人耳目,欲盖弥彰。
数百幻境圣子落于十二滞方阵内,吸干幻力,要么疯疯傻傻,要么自刎谢天。
五将功力大增,沂憬却可一人抵五有余。他是妖孽,不会因天规受限。身体所能承受幻力远在他人之上,几月之间
,已是天下无敌。
画面又转。
沂憬于惜花园赏花。撷花轻嗅,一抹微笑迷尽天下少女芳心。
五将末紫轩行礼毕。无旁人,随意调侃:"王上最近觅得一奇世女将。天生玲珑细腻,最妙为笛声招群鸟助阵。可
谓王后佳选。"紫轩说着目光有些狭黠。
沂憬轻笑,笑音如琳琅。
一双黑眸转动,悦人夺魂。身段轻逸,好似仙人入凡尘,看的紫轩一痴。
"爱卿此言差矣。你可知这天下最出尘高贵的女子为哪般?"
紫轩一时痴未回神。
沂憬手指捏着花瓣,慢慢撕下,一片一片,越撕笑容越盛。
"幻境几百年前出生一女,如明珠璀璨。脱尘出世,身具神力顶仗幻境安危。"微风撩动,长发如锻翩翩引蝶。"此
女生性浪荡,常戏于境外,幻境众子已不入其目。"眼光灿过星辰。拖长音。"若我得之--"
紫轩大惊失色:"王上是想--"
"嗯,"沂憬微颔首。"若得此女,届时何止天下在手。"
"那花朝--"
"她既倾心于我,就决不会背叛我。"
紫轩哗叹,拱手道:"王上神机妙算,属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