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衣隐在庄外的一棵大树上,黑纱覆面,只留一双眼睛注视着里面的动静。儿子满月,胡峰大宴宾朋,虽然来了
很多江湖好手,但是相对的,对于整个山庄来说,防范就变得薄弱了很多,而且,基于人们总认为人多比较安全的
心理,这种时候动手,反而是一个盲点。所等的,不过是下手的机会。休息时那些性好自由的武林人士可以说遍布
山庄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晚宴开始的时候,他们必然全部集中到大厅去。
易楚夕一个一个数着入厅的人。听到传出胡峰洪亮的祝酒的声音,他微微一笑,身形仿佛一道青烟,消失在飞云山
庄里。以听墨轩的情报网,飞云庄里哪一枚绣花针放在哪里他都知道。很快,他就在一间锁着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只是一般的锁,一般到他不用专用的工具都能打开。只是,在推门的一霎那,易楚夕突然停了下来。不对,绝对有
什么地方不对。微一皱眉,他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太顺利了,连一个家丁都没看到。甚至,连巡犬都没有。这墨
玉凤凰最近身价飙升,就算是再自信没人敢对飞云山庄动手,这样的布置也未免太轻率了。他轻轻一哼,不紧不慢
的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推开门走了进去。推了下柜子边的烛台,古董架上一只碧玉蟾蜍陷了下去,一对墨玉凤凰升
了上来。易楚夕摸了摸,入手温润柔滑,是上等的墨玉,一使力,却发现两只凤凰仿佛在架子上生根一般,一动不
动。易楚夕心说果然,十数支长箭已经带着破空声从窗口射了进来。易楚夕闪身躲过。与此同时,房门被啪的一声
推开,门外,胡风带头的各路武林人士一脸得意的看着屋内的他,同时,几支箭蓄弦满的弓出现在窗口。
“哼,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毛贼敢来本庄撒野。我今天要看看到底什么人敢打飞云庄的主意。”眼神仿佛在看笼
子里的小老鼠。“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点苦。”手一挥,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拿着绳子走进屋里。
易楚夕微带笑意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弓箭,一扬手,整个房间顿时笼罩在一片蒙蒙的烟雾中。嗖嗖的声音连响。待
烟雾散尽,屋中只有箭矢所带来的一片狼藉,哪还有半个人影?众家丁正愣神间,身后却传来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转头,发现四个人影正斗在一起。胡风一把弯刀舞的呼呼作响,同时,卧梅剑刘毅的一柄剑,铁拳张皇的双拳,同
时攻向了易楚夕。易楚夕身形连动,三人的攻击没有一下命中目标。他甚至不曾格挡,如清烟般的身形在三人的夹
击下显得游刃有余。只是,想跑也难有机会。仿佛对自己合力围攻这么久没有成效的不满,三个人齐齐一声大喝,
内劲狂吐,连带三人的衣袂都猎猎作响。而易楚夕在三人发力前,眼睛里就一道精芒闪过,拔地而起,仿佛随风的
羽毛飘落在院墙上。三人正待跃起,却突然觉得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众人一惊,却听那三个人说道:“我们没事
,不要让他跑了。”一行人纷纷纵起轻功,跃墙而去。
正文 第二章
易楚夕庆幸自己进屋前在门口撒了迷药,虽然胡峰三人的狂打猛攻加速了药效发作,引起了众人的警觉,不过,想
要追上自己是不可能的了。看着四周茂密的树丛,知道已经自己离城很远。易楚夕靠在树上,一口血吐在了黑纱上
。他喘息着伸手想要拉下阻碍呼吸的面纱,却突然停止,直起了身子,微眯眼睛戒备的盯着树林的一角。那里,那
个似曾相识的视线,冰冷、锐利。一个人影缓缓的从树后走出,白衣似雪,两鬓的长发拢起,绑在脑后,又随意的
披散下来,一张面具挡住了五官,却挡不住那份气定神闲,仿佛在月下赏花,走得很慢,却偏偏转眼间就来到了自
己面前。
“没想到曦公子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男子眼睛里盈盈的笑意,刻意改变了声线。
易楚夕从来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也不禁微微的皱了皱眉。曦,是他在流花苑的花名。自那天晚上起,这道视线
每天都会出现在天香阁,却总能在他探询前消失。任他使出所有手段终无法查出这个人的身份。直到一个月前他从
长粤城出发,才甩开这道视线,难道,他竟是一路追着自己么?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跟行踪的呢?他又有
什么目的呢?易楚夕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但是,来者不善这四个字是绝对跑不掉了。易楚夕压下了喉咙里不断涌
上来的腥甜,刚刚虽然避过了那三个人最后的一击,但擦过的内劲也让他伤得不轻,再加上一路狂奔,现在他觉得
好像一开口说话就会呕血。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看对方。
“呵呵,曦公子何必这么戒备呢?我只对您手上的那只墨玉凤凰感兴趣罢了。”男子笑着,手抚折扇。
易楚夕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失风了,墨玉凤凰还在飞云庄里。”
“没错啊,是还有一只在飞云庄里。”男子眼中的笑意愈盛了,只是眼中的神色的愈冷了。易楚夕的眉皱得更紧了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有七成的把握对面的男人是飘雪宫的人,毕竟没人会为一对只有装饰作用的古董这么大费周
章,除了原本的物主以外。然而,不知谁散布的消息,说那墨玉凤凰里藏着惊天的秘密,不但涉及绝世武功更关系
着巨大宝藏,短短半个多月整个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导致现在的武林人士对这对墨玉凤凰趋之若骛。而这个男人的
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眼神。“很遗憾,不论你是什么人,墨玉凤凰一只都不在我这里。”
“唉,曦公子,何苦呢?”男人叹了一口气,脚下一个滑步,手中的扇子闪电般点向他的左肩。易楚夕退,同时扬
手打出一蓬银光,转身,向树林深处掠去,身形起落,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男子转身,轻松的避开了那团银蓬,手
中扇子微扬,一阵金属碰撞声莫名的响起。足下轻点,紧追着易楚夕不放。
听到那几声响,易楚夕的心就一沉。双叶,分银黑两色,黑色双叶上涂的墨铅甚至可以吸收八成的破空声,却被男
子几下打落,似乎无一命中。胸中气血翻涌,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模糊,“呵呵,还真是好事无双,祸不单行呢。
”易楚夕自嘲的想着,脚步一个踉跄,肩膀三处大穴被身后的人一把扣住,身体一麻的同时意识也仿佛被一个漩涡
拉入黑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易楚夕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清醒,却觉得身体懒懒的,连眼睛也不想睁开。突然,他大脑里闪过树林
里白色的身影,蓦地清醒过来,猛然睁开双眼,却只见一团金光闪耀,双眼仿佛被利刃穿透。“啊!”毫无准备的
剧痛令他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语气平淡,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好奇。“没,没事。”易楚
夕强压下了喘息,刚刚那一瞬间,汗水便湿透了衣服。虽然已不再是刻意改变的声线,但易楚夕仍然听得出来,是
树林里的那个白衣人。
好一会儿,屋里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男子忽然站起,接着,易楚夕闭着的眼睛感觉到舒适的黑暗,男子吹熄了灯
,离开了房间。不久,当房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易楚夕尤捂着双眼,蜷缩在床上。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捂着双眼的
手腕,心里一惊,近乎于条件反射的伸手抓向对方脉门,却反被制住。
“别动。”男子不容置疑的语气。接着,易楚夕感到一块凉凉的东西敷在了眼睛上,男子放开了他的手。
易楚夕没有再挣扎,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我睡了多久了?”
“哦?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男子说着,在床边坐下。
易楚夕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我的内伤已经被人压下去了,虽然跟治疗差的还远,至少不会再危急生命,而我相
信你已经详细的确认过墨玉凤凰不在我身上了,所以,你还没把我扔出去,就必然对我有所图。因此,至少你暂时
是不会把我怎么样。况且,咱俩都是男人,我也不怕你晤……”
如果易楚夕睁眼,他也许就能看到男子那俊美的脸上邪异的笑容,可惜,他眼睛上的湿巾阻碍了他的视线,于是,
后面“见色起意”四个字被彻底的堵在了嘴里,双手早被那个男人抓住,动弹不得。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一物撬
开他的牙关闯入口中,易楚夕震惊地瞪大眼睛,脑中空白,一时间忘却反抗,任那湿软之物在他口中翻搅,回神之
时,正要闭合牙关,对方却抢先一步腿离他的唇。
“你!”
男子将易楚夕按在床上,俯身凑在他的耳边,呵气如云,“呵呵,味道不错。”说完,轻轻的啄了一下他的耳垂。
易楚夕深吸了一口气,就在男子以为他要暴走的时候,他却忽然笑了,“那么,公子是不是可以告诉在下,今天是
什么日子了?”
男子撑起身。易楚夕躺在床上,笑得悠然,虽然眼睛上敷着湿巾,他知道男子正低头打量着他,带着微笑。“你不
问问我是谁?”
“不问。”易楚夕笑容不变,“你若有心告诉我,我不用问,你若无意告诉我,我又何必问?还不如问点不痛不痒
的。或者,如果这个问题你也不愿意回答的话,我也可以换一个,比如,可不可以帮我换个毛巾?这个已经不凉了
。”
男子轻笑,拿下了易楚夕眼睛上的毛巾。易楚夕缓缓的睁开眼睛,一片流光飞舞,双眼又是一阵刺痛,无奈又重新
闭上。不禁心下一叹,唉,这回麻烦了。屋角传来了男子的轻笑,“呵呵,七月十六。”
易楚夕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七月十六?他去飞云庄那天都七月十八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客官,您的药好了。”
男子起身开门,顿时屋里弥漫一阵药香。男子坐到床边,一手把易楚夕扶了起来,“来,喝药。”“等,等等,什
么药?”易楚夕身子一侧,想要脱出男子的怀抱,却被他一拉,更靠近自己怀里。
“不用担心,平复心脉的。你曾受过很重的伤,心脉本就很脆弱,加上飞云庄那一战,也就是你的内力不强,不然
我也就不用花钱为你抓药了,只不过紊乱的内息还是伤了眼睛,没个十天八天估计好不了。”
“你会医术?”年轻,20至26岁,轻功不弱,内力武功均在江湖一流水准以上,通医术。易楚夕在大脑里搜寻着符
合条件的人,却郁闷的发现没有一个相似的人选。
“只是跟一个朋友学了点皮毛。”男子说着,把药碗送了过来。
“我自己来。”易楚夕以最快的速度说出了这句话,伸手接过了碗。由于小时候吃得太多,易楚夕现在几乎已经到
了闻到药味就开始反胃的地步了。只是轻呡了一小口,眉间就是一个深深的川字,一仰头,简直就是带着就义的表
情把药喝了,或者说是灌了下去。最后还是被苦味呛到。
“呵呵,我还以为你不会喝呢。”男子的手轻抚着他的背。
“我的确是不想喝。”易楚夕喘着气笑道,脸上因为刚刚轻咳的一抹红晕还没有消褪,映着月光,似乎格外的妩媚
,“不过,你似乎更急切的盼望着我拒绝掉。”
“哈哈,我的确希望你拒绝,那样就有大把的理由劝你喝药了。”男子不但没有一点被说中心事的尴尬,反而强调
了那个劝字。“只是……”男子说着,伸手挑起了易楚夕的下巴,“你就不怕我在药里下毒么?”
“不怕。”易楚夕笑,伸手打落了男子的手。想对他易楚夕下毒,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夜已深,易楚夕却仍然毫无睡意,他一手负责流花苑听墨轩的情报网,大小武林门派中人亲属的情况都能如数家珍
,却对这个男子一无所知。那只有两种情况,他是哪个远离江湖的世外高人的弟子,不过这基本不可能,虽然只是
黑暗的树林里短短的接触,男子身上那种形于外的霸气却无法忽视,那种上位者的气息,不是靠聪明就能学得会,
装得来的;或者,他是雪落无音的人,雪,飘雪宫;落,落花坞;无,无月门;音,绝音谷,江湖白道口中的四大
邪派。易楚夕暗叹一声,还真不是一般个麻烦啊。
正文 第三章
易楚夕不能这样回流花苑,一来他还不清楚男子的身份,他不否认自己是曦公子是一回事,就这么让他送自己回去
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二来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不引起怀疑。而男子的目的似乎仅在于游山玩水,不得不承认,男
子是个非常会享受生活的人,至少,坐在豪华马车里的易楚夕是这么认为。不过是眼睛见光会痛,拜托他找块黑巾
,这位大哥拿来的根本就是一块上等丝绸,上面暗花流云,一摸便知价值不菲。只是此时的他无心研究男子为他置
办的一身行头到底价值几何。四天,江湖没有任何动静,酒楼、客栈本是打听与传播小道消息的不二之地,这几天
简直就干净的像白开水一样,让他觉得诡异。“为什么一点关于飞云庄的消息都没有?按理,有贼入飞云庄行窃不
成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才对。”马车里,易楚夕一脸淡然的笑,仿佛在感受迎面吹来的清风,思绪
却早已不知道被吹哪儿去了,“胡峰是怎么知道我要在那天下手的?他如何知道有人打墨玉凤凰的主意的?这个男
人,怎么会在那么巧的时间出现在树林里的?他绝对不是胡峰能控制的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站在他们那边的么?
还是当时飞云庄动了什么手脚,让他以为墨玉凤凰真的有一只被盗了呢?”易楚夕正想着,突然眉头一皱,身子向
窗口一侧,左手轻轻的拂了过去,直取那只正在伸过来的手的脉门。两只手在空中几番交错,终于,男子的手抓住
了他的手腕,易楚夕淡淡一笑,放松了力道,任由男子靠了过来。
“呵呵,想什么呢?”男子的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暖暖的气息让他半边身体微微一麻。“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易楚夕的嘴角扬起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想吃什么?”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宠溺,轻吻上了那双红唇。突然,二人神色一凛,男子手一挥,一道内劲冲开
了马车的棚顶,同时将易楚夕拦腰抱起,飞身跃出了马车。两只箭几乎贴着男子的脚底从窗口射入,钉在了马车的
座位上。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路边的树丛中窜出,直奔两人而去,短剑在太阳下闪着点点寒光,人还未到,剑气已扑
面而来。男子在空中几个闪身,那白影却仿佛如影随形。
“抓紧我。”男子低头说到,易楚夕双手环上了男子的颈,男子才将他交到左手。一阵金属交鸣声过后,一切又归
于沉寂。只是风中多了血腥的味道。
“你没事吧?”男子的话音未落,易楚夕一口血染红了他整个前胸,接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当易楚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下的颠簸,和柔软的坐垫告诉他仍在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上。“流年不利啊。”易
楚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