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生......
别吵,别吵,我明明记得......我记得的,所有事我都没有忘......我记得我们认识,我们一起练武,我记得他
给我做好多好多的吃的,我知道他就是小狐狸,他一时一刻都没有忘了我,他总是在我身旁的......只是他不想
说,我也就不问,我等着他自己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也有事情总瞒着他,我被魔宫控制过,其实一直都是,我一
直都包藏祸心,我怕告诉他,他就会离开我......我一直没说,一直不说,等到他自己知道的时候......
蓉生,蓉生,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不该和他在一起,我亏欠他,我有负于他。可是我太贪心,我只想紧紧抓着
他,我不想失去......
可是我还是......
一路的不甘,还是走到了现在。
师兄早就说过,苏和自己也说过......甚至,还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苏和命中有个死劫,就迫在眼前。可是苏和
自己不在意,我也从来没放在心上。他一直那样乐呵呵的,我根本没将他的生死
当成紧要的事,我根本不会想到,他的死劫,就在此时,就在此处。
就是我。
就是我杀了他。
我看着自己的两手,死死盯着,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双手是怎么把剑刺进他的胸口的。
苏和,你怎么会死呢?
你那么爱笑,你那么聪明,你机狡百变,你姓子是从来不吃亏的......对了,狐狸不是有法力的吗?你怎么会死
?
你一定会没事......你一定会活过来......
对,我们去找你爹,去找师傅,去找莫掌门,他们会救你,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我把苏和抱起来,茫然四顾。
我们回去,我去找人救你,你没事的,你不会死......
我会找到人救你的,我们回去,我们不会分开,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眼前一片如墨似的黑,大雨扯天盖地的落下来,浇得人睁不开眼。
我找不着路。
哪里才是回去的方向?
苏和,你醒一醒,告诉我,我们该去哪儿?
哪里才是回家的路?
我向前走,一步一步。
我们回家。
苏和,我们一起回家。
天虽大,地虽远,我们慢慢走,一定会回得去的。
一定会......
有人呼喊我,拉住我。我回头看他。
雨水渗进眼里,模糊视线。
滚滚惊雷从天而落,他说的话都淹没在雷声里。
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身上,那人冲我高声的喊,尽力的说,他的手很热,我有点依恋着这样的温度。但是他不是
我要找的人,我向他摇摇头,转身再走。他从背后扑过来,紧紧抱着我。我睁大了眼尽力向前看,可我看不清前
路在哪儿,去处何方。
耳朵里灌满了风声,雨声,闪电惊雷声。我收紧手臂,可是却觉得自己的怀中没了重量。
我迟钝的低下头,我的怀里怎么空了?
我向前伸出手,尽力的抓寻,摸索。
可是,我什么也找不到。
蓉生!
那人冲我喊:你醒一醒,他死了,他死了!
死了?
谁死了?
我睁大眼,这人是谁?我又是谁?
眼前的一切旋转起来,一片混沌,一片茫然。
无边的黑暗落进眼底,一重重遮蔽了我的意识。
113
我茫然的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赤着脚,却不觉得有多么寒冷。
这是什么地方?
我拔脚向前走,一步一陷,积雪没胫,走的异常吃力。
这样的大雪天,连鸟儿也不出来,天地间静的怕人,似乎苍野莽莽,洪荒无限,却只有我一个生灵。北风刮在脸
上象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这样的孤寂让人几乎忍不住想放声高叫,喊出心中的积郁来。
我这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我很迷惘,我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的名宇,但又有些不确定......
也许我有名宇吧?
而且这样的走路,似乎太傻了,应该有比这轻巧省力的多的办法。
我试着抬起手,缓缓握拳,向外吐了一口气。
身体似乎轻了一些。有一股暖流从胸口漫溢出来,缓缓的流满全身。
我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好象......我是要去找一个人,很重要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在什么地方,他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样子。
根本无从找起。
可是我却必须得找......
胸口象是有把刀子在割刺,鲜血淋淋的疼。
我一定得找到那个人。
找到他--之后......
那些事情一切可以再慢慢的计较。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呵出的气似乎都要冻成冰。这种天气真是糟糕,道路全被大雪遮盖了,而且要找个问路的人
也没有。
我转头向后看,雪地上只有一行浅浅的足迹。再远处才是我留下的深深的脚印。
看来这方法很好使。
可我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脑子里一片混沌,一点头绪也没有。我不再和这个问题纠缠,现在向前走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也并不觉得饥渴肚饿,翻过一座山梁,下面的山谷里有些地方没有被雪盖着,我看到一缕烟
袅袅升腾--炊烟!
太好了,有炊烟就说明有了人家!
我加快步子往下赶,到后来几乎是整个人贴着山坡在雪上滑行。快倒是快了,就是蹭了一头一身的雪。
脚踏到实地的时候,我停住向前冲的架势,站起身直起腰。
前面有一圈篱笆,两间竹舍,屋前还种着不知是什么菜蔬或是花草之类,虽然大雪积的有尺把深,但是这些植株
兀自长的菁神抖擞。养护它们的人也极细心,把积雪都给扫开了,这一片地被周围的白雪映衬的分外鲜明,翠绿
可喜。
我站在篱笆外喊了两声:喂,有没有人哪?主人家,我想问个路啊。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大雪封路,客人想是远道而来,定是又冷又倦,还请进来烤烤火吧。
这人声音清朗中正,雅致平和,绝不像是山野樵子,无知村夫。
我又有点奇怪,我又是什么人呢?
我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主人家都出言相邀了,我推开竹枝编的小门进了院子,小心避开不去踩着院子里种的东西。到了门前,在门
板上叩了两下,那人道:来客不必多礼,请进来吧。
我推开门。屋子并不多大,家什也不多,都是木制器物。件件特别,朴而不俗,直而不拙。地下铺着地席,我一
踏上去,就知道底下拢着火膛底,暖融融的有如春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是两个世界。
有个人正对着一张棋秤出神,长发挽了个髻,绾着一枝翠绿的竹枝。他抬起头来,眉眼秀雅俊逸,身上衣裳的质
料非绢非绸更非棉麻之属,他微微一怔,说道:客人从何处来啊?
我也愣了一下:我......从来处来。先生缘何独居在山中呢?
山居无人至,闲云自流连,他轻轻点了下头:这里安静的很,不大有人来,所以看到生人难免意外,客人请坐吧
。
我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来,放下肩上的包袱。
说来有意思,虽然这包袱我一直背在身上,自己却完全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一路上也没有想起来打开看
过。
壶中有茶,客人只管自便。
我欠欠身:太客气了,多有打扰。
那人不再看我,又把目光投回他面前的棋秤上。
我对棋艺只是草草知道些皮毛,看他面前摆的似乎是个残局。他思量一会儿,落了一粒黑子,然后再摸了两颗白
子在手里,原来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这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我低头看自己的包袱里面,里面东西很简单,两件叠在一起的衣裳,两个白底带蓝花点儿的瓷瓶,上面贴着签纸
,一个上面写着‘生化丹另一个写着‘定魂茶,碎银子,铜钱,火刀火石,还有用油纸包裹的紧紧的米糕,大概
是做干粮用的。
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要紧,我翻了一下,看到包袱的最底下有一封信。
这是旁人给我的信,还是我要给旁人,却没有送出去的信?
信的封皮上什么也没写,信却也没有封口。我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
信上起首写着蓉生两个字,下面也只有寥寥两行字:你记不起来往昔之事也不用着急,只要记得你要做的事情。
你要寻的是狐族族长,破解掉......
我只看到这里,忽然纸上的墨迹越来越淡,只看到后面还有死劫两个字,整张纸上已经再也没有半个墨点,居然
成了白纸一张。
我吃了一惊,把这张白纸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可是这纸上却再也没有一个字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茫然。
这信是我弄明白事情始末的唯一线索,可是才一转眼,信却不是信了!
114
客人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这封信上的字,才看了一行,却突然不见了。
他看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纸,轻声说: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想必不是这世上的东西,不见了也不稀奇。
不是这世上的?
他低头继续看他的棋盘:客人没听说过夜来繁花,鸡鸣化灰吗?
我似乎是听说过的,那说的是夜间鬼怪出来找热闹,一到天明时分就都......啊,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纸。
难道我竟然是个鬼?这拿是是一封......
也不止是冥间,不是这凡世间的地方,也不止那一处。那人一笑:客人来历不凡哪。
我的来历,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可是这里遇到的陌生人,例是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
他宽袍广袖,衣裳样子很是古雅,手里扣着棋子,那些书里写的,人口中传的高人隐士,大概就是他这一流的人
物。只看他端正的跪坐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这镇定涵养的功夫一般人可就没有。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看到他拖在地席上的衣襟,忽然动了一下。
我以为自己眼花,可是再仔细看,的确是在动。
他对我一笑,说:孩子太顽皮,让客人见笑了。
唔?
他自己拉高衣摆,从底下掏出个什么东西来,手中毛茸茸的一团。我的眼晴眯了地来,这......是个什么?
是个松鼠么?
不过松鼠没有这样银潋潋白莹莹的毛色吧?
窗上透进来的雪光照在他的手上,那团银毛毛更显得晶莹柔亮,十分漂亮。
我忍不住开口:这是?
那人微笑说:这是我儿子。小和,来给客人打个招呼。
那小东西在他手上立了起来,尖耳长尾,朝我叽叽叫了两声。这......是只小狐狸?
这......这人的儿子是只狐狸?那他是......
我的目光从小狐狸身上又移到这个人脸上。他的相貌,气度,穿着谈吐都不像是个平常人,难道......难道他是
个狐狸菁?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村信上,说是要找狐族族长。
那信是写给我的吗?我叫蓉生?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狐族?
那,眼前这一人一狐,难道与我要找的人,要做的事,有什么要紧的关联?
客人不用慌,我这里不是什么孤坟野岭,更不是害人的妖窠狐窝。他浅笑从容:我不过是觉得雪深路滑,客人行
路艰难,请你进来歇歇脚,绝无恶意,请客人不要见疑。
我倒也不是全信了他的话,只不过我猜想他是狐狸菁之后,也只是有点惊讶意外,并不觉得厌恶恐惧。
还没请教主人家怎么称呼?
他说:我姓姜,客人贵姓啊?
我犹豫一下,看着窗纸被外面的雪光映的一片莹白,脱口说:我......我姓白。
那人一笑:是么?原来是白公子。请用茶。
那小孤狸跳进他怀里,灵动活泼,十分亲热的在他身上蹭了又蹭。回过头来瞅瞅我,又转身跳下地下,朝我这边
走了几步。它身圆腿短,尾巴蓬松,走一走摇一摇,步子还很不稳当,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传说中狐狸菁狡猾狐
媚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下,向那人问:请问这位先生,可知道狐族族长身在何方?
他握着棋子的手停住不动,抬起手来看了我一眼。和刚才的平和疏朗不同,这一眼清亮锐利,有如剑刃般似乎能
直刺入人的心底。
我微微一凛,听得他问: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我正奇怪,这种天气,怎么有人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呢。请问你有何
事?
我意外之极,想不到这一路我还真是来对了!可是,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那人这么
一问,我却答不上来了。
他屈指在地席上笃笃点了两下,小狐狸停下来,不再朝我走近,回过头去瞅瞅那人,尾巴晃了一下,小小的身子
一弓,纵起来跳到了他那人怀里。
客人远来辛苦,就在这儿先歇息一下吧。你要找的人现在不在这里,若有要事找她,还要再静心等待数日。你找
她的缘由,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再追问了。
他站起身来,这人身材修长,站在那里既显得分外清逸,又说有不出的安静沉稳,一双眼清澄明亮,同时又仿若
深潭,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说:白公子宽坐,我还要去喂哺孩子,先失陪了。
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已经举步朝外走去,出了门,进了另一间竹舍,将门合上。
我被晾在屋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等了一会儿,那屋里了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我那一问,这姓姜的男子已经对我
起了戒心,只是他风度倒好,既没对我追索盘问,也没有把我拒之门外,只是将我搁置起来不答理我。我苦笑,
进屋这半天来,我心神不定,连水也还没喝一口,就把主人得罪了。
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他,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甚至那狐族的族长是什么样人,是老是少
,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给出让那人满意的答复来?
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簌簌的声响,有人正踏雪而来。
我站起身走了两步,推开窗向外看。
山坡上银雪如素,就象一张洁白无瑕的白色画纸,有道人影踏雪疾行,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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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远近就只有这一户人家,那人到了近前,果然停住脚步,顺手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伸手推开篱笆的门.
隔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那只银雪色的,象团毛球儿一样的小狐狸箭似的扑出去,两个纵身跳进了那人怀里
,叽叽的不停叫着,蹭蹭挨挨的好不亲热。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乖乖宝贝儿,你想我了没有?我可想你呢。他从怀里摸出个红色的猱皮缝的小球
递给那小狐狸:特地给你订做玩具,喜不喜欢?
小狐狸扑着球跳下地,在雪地里滚啊滚的玩的不亦乐手,用实际行动表示它十分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它我就觉得心里平静安宁,隐隐有点甜蜜。
这小东西真可爱。
这一家都是狐菁么?也是,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寻常人可住不了。就算是住,也是一般的猎户樵夫之类。刚
才那姓姜的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凡间人物。
但是若说他是什么菁怪......又觉得是贬低了他。
院子里那个人转头朝我看过来,他穿着件青色袍子,同样是十分单簿。相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轮廓秀美,乍
一看脸倒有些雌雄莫辨。他愣了一下,朝我摆摆手:喂,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还没说话,那个姓姜的男子在隔壁屋中说:你不冷么?先把衣裳换了再说话吧。
我姓莫,他笑着挥了榨手:待会再聊。
真奇怪。
看着他进屋,我说不出来心里到底那种怪异的感觉应该怎么形容。
这个人...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可是却觉得一点也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