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石殿了。我正站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向前看
可以望见街道上车水马龙,喧喧扰扰的声音渐渐清楚,灌满耳朵。
已经出来了?
我站在街上,看着周围的熙熙攘攘,那些嘈杂的,普通的的声音,以前听起来根本从不去细品,可是现在不知道
为什么却让我心酸的难受,只想蹲下来狠狠的抱头痛哭一场。
说不来的难过和失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师兄刚才说话的样子,告别对候的他向我露出的微笑。
从我们上蜀山,遇到的第一个人就师兄,他一直对我那样好。
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楚惆怅重重的压在心头。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忘记了,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一样很珍贵的东西,我失去了,可是我却不知
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有人迎而走来,撞了我一下。
我转头来看他,那个人也看看我,然后又走开了。
这一下倒让我清醒过来了。
师兄的事情,我没有力量去管。
可是苏和,他现在还在魔宫里头,为我的事情冒险奔忙!我却在这里发呆!
长宁街,那个长宁街在哪里我可也不知道,匆匆拉着身旁的人问路。问到第三个才给我指出来方向。
师兄给我的药丸刚才一直攥在手里,我摊开手看看,外面裹的蜡丸都已经被掌心焐的软下来了,药香一点点透出
来,闻起来已经让人觉得心清神定。
就象师兄给人的感觉一样。
我把药丸吞了下去。
明明是吃下去东西,可是却觉得身体里反而少了什么。
我没笨到要从正门进魔宫里去找人,地方那么大,我怎么知道苏和去的哪个方向?
我在长宁街那里绕了一圈,拣了一条小路,摸摸怀里的东西,幸好苏和那家伙没把我身上的东西都掏空,门中用
来联络用的烟花还有两支,我把烟花放了,然后往斜侧里走了十几步,隐身在树后,盘膝打坐。一股暖意缓缓从
腹中升起,真力也在缓缓的回复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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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我微微睁开眯着的眼睛。
耳中听到细微的飒飒声。苏和的轻功有一半是蜀山的路子,但若论轻灵又有旁的路数,着地起落绝对没有声响,
唯独衣衫被劲风吹动才有那么一点点的声音。要听他的动静,只有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一点点。
他身形飘忽隐约,若是不仔细,还以为是眼花看到了幻影。
他就在我前方不远处停下身来,警觉的四下里观望。我就这么看着他,一举一动,视线贪婪而渴望。
他似有所觉,转过头来,肤白发乌,衣裳在风中轻轻摆动。无数的细碎的记忆象风车一样旋转着展开,这样的注
视绵绵延延的仿佛没有尽头。他就那样睁大眼睛看着我,带着茫然和狂喜的表情。
蓉生!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去的,眼睛涨热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鼓动。紧紧抱着他,失而复得的一切,如此珍贵。他的
身体很瘦,然而那消瘦的外表下面却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苏和,苏和,苏和......我不断的,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经过那样只能旁观而不能参与的诡异的事,我才发现平日自己不注意的一切是多么的重要。我能看到,听到,那
是不够的。我能呼唤他的名字,我能伸出手去拥抱他,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我能......
我能够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软软的,好像梦呓似地说:刚才我还在苦苦的寻找办法,可是一转眼就看到了
你......我不是做梦吧?
不是,不是的!我更紧的抱住他。
谢天谢地,他说:谢天谢地......
我问:你有没有受伤?嗯?有没有?
没有。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恢复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上来,这到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有一点我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们走......先离开这儿再说。
对,他抬起头来:先离了这里,我们去找师兄......
我愣了一下,苏和转身郁行,我本能的拉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
师兄......他......我茫然的半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清这件事。我不了解来龙去脉,我只知道这个结局。师
兄和我们,不会再同路同行了。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可是却没有办法一起回去。
说话呀,究竟怎么了?
我闭上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苏和,我也不知道,我们应该何去何从。
一滴水落在脸上。我抬起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又一滴雨打在脸上,接着雨大了起来。我拉着他:走
。
这雨多少让我得到了一点松缓的时间,可以先不必说起那件事。
雨越来越紧,我们没跑出多远,先找了个避雨的地方。这里是个小小的茶棚,地方不大,只能摆得下三两张桌子
,雨一起,也没有人在这里喝茶了。就一个老儿缩坐在一边不声不响。苏和的头发湿了,微微蜷曲地贴在颊边,
黑白分明。我伸手替他拂了一下,苏和向我微微一笑,忽然说:对了,怎么忘了这件事。
什么?
这个。他从从袖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我眼皮一跳。这瓷瓶我也看到过,不......应该说是,我寄魂在幽君的
身上的时候,他看到过。
魔宫那间石室里净是这种瓶子,里面放着催命符。
这是?我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只是不肯定。
他说:这个可是个要命的东西哪。他把瓶子转了一下,让我看到上面贴的字茶。墨笔写在黄纸上的。蓉生两个字
。
催命符!而且是我的名字!
我进去一圈,找不到别的,却也不能白去一趟,就把这个摸出来了,留着是个祸害,得给你去了这重牵制才好。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雨打在茶棚顶上的声音几乎把他的话语全盖过去了:我已经打探过,催命符这东西虽然歹毒
,可是却有一样致命的缺陷,要毁去也是很轻松的。
他仔细的把里面的丝袋拿出来,然后顺手拿了一边的茶水浇上去。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这不起眼的袋子,里而薄薄的一张纸,就可以要我的命。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这东
西就是这样诡秘危险。魔宫这地方,光名字就听着让人不舒服。进去之后所见所闻更让人背上直冒凉气。
一物克一物......这东西这么阴损歹毒,还有个别名叫见光死。可是却唯独怕潮怕水,不然也不必严封在瓷瓶之
内,再用这袋子包裹......
苏和等了一会儿,看那些水慢慢渗进袋中,然后缓缓把袋子解开。
我屏息看着,那袋里的纸被他一点点抽出来,上头已经被水浸透了,字迹也模糊不清。
喏,这就没事了。
那团纸渐渐露出绵烂的端倪,苏和再浇点茶水上去,索姓就全化成了纸泥。
我有些怅然地看着,听见他问我:师兄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
我抬起头,苏和眼睛上一层莹润的光,正那么坦诚,殷切地看着我,可是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像我的活力
,都遗忘在一个什么地方,现在连一点菁神都提不起来。
师兄在的时候,并不觉得他是必不可缺的人。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身体里被生生的割去了一块,血流在看不见
的地方,疼痛的感觉也无法用言语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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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我慢慢的说话,说几句,停下来想一想。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把我能记得的,能说清楚的事情告诉
苏和。告诉他我从那个幽君身体里看到的,听到的......还有后来,师兄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从来没想过
,要把一件事情说清楚,要花那么大力气。到后来觉得舌头上仿佛嵌着尖锐的毒刺,每说一个字都那么艰难。
苏和沉默着,一没有插话。茶棚外面雨越下越大,茶棚里也开始漏雨了。凉凉的水珠打在桌面上,打在我身上,
也落进心底。
原来......我说完了,苏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幽君尚在人间。
我看着他。
苏和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扣击,一下,一下,象是敲在心底。
师兄他是不情愿的,是不是?
他自然不是情愿的。只是......那个幽君拥有让他屈服的力量......师兄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吧?
不要紧,我来想想办法,明着硬碰不行,暗地里想点别的招儿,把师兄弄出来。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不能撇下
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两个单回去。
我连连点头。
我想的和苏和一样。
他又倒了杯茶:说起来,若不是你们两个来找我,又一起探那善空山,我们也不会来到这地方.........他说:喝
杯茶吧,等雨停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再去......
话没说完,苏和忽然一抖手,茶杯朝坐在角落里的那老者弹去。
茶杯去如速星,那人却忽然身形一闪,没见他如何动作,那茶杯便击了个空。
苏和一手拉着我退后,眼前银光闪动,剑已经拔在手里。
那人站起身来,仍然站在茶栅角落,棚里暗,他又穿着深色衣衫,看起来存在感实在弱的很,那人慢吞吞地说:
这位公子爷,做什么动刀动剑的哪?小老儿怕的很啊。
苏和哼一声:你这茶里除了茶叶,可还多放了别的东西吧?有胆子开黑店的还怕什么?
那人的声音还是慢吞吞的,似有似无的一丝邪气:呵呵呵,茶里除了茶叶,自然还有水......只是这水,却是石
下泉庄的五色泉水,常人能喝到一口,大是福份啊。公子爷不识货,可惜,可惜。
少废话,穿肠蚀骨的福份么?苏和道:你装的倒好,要不是闻着水的味道不对,我还没疑心你呢!你敢在这里找
便宜,自然有你的本事,亮出来让我瞧瞧吧!
那人低声咳嗽:小老儿胆子不大,公子爷的胆子却不小。魔宫百里之内,还从无一人象公子似的两进两出如入无
人之境,还盗了宫的灵符。小老儿虽然只是个卖茶打杂之人,也总算在宫中领着一份饷。既然领饷,就得办差。
公子爷犯的事儿,小老儿做不了主,只是想请公子爷两位,跟我一起回去,把事情说个分明。
苏和冷笑了一声:好,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请人的本事了。
那人慢慢直起腰来,原来他个子一点也不矮,只是佝偻着,看着不高。现在一挺直,比我们似乎还高一些。脸色
苍白,身形枯瘦,一双手伸了出来形似鹰爪,指甲鸟黑尖长。
小老儿自然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用在这里卖茶......只是公子爷也知道一句话吧?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
蛇......
他一句话未了,身形倏然耸动,我只见一团乌光朝我们迸射过来。苏和手一挥,我看到金刚符的黄/色光弧闪动,
那团乌光原来是无数细如牛毛的钢针,乌漆漆的,袭到身前,纷纷被金刚符力挡住,发出密集的如骤雨打在屋瓦
上一般的声响,连成一片。
苏和冷笑:你若就这么点本事,那可就真......他忽然住了口,侧过头去仔细聆听。
你倒有本事!叫了这么多帮手。
我还什么也没听到,苏和一拖我的手:快走。
那老儿从腰间抽出两柄弯勾铲,狞笑着扑来:想走?走不掉了!
我回手拨剑,横挥着削了过去。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他那两柄铲的弯勾被齐齐削断,成了两个半截扁铲。苏和一
扯我:快走!别和他缠!
雨声中,我也已经听到了破空声--
一丛人影由远及近,影影绰绰的在雨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我被苏和拉着飞奔,他腰间长剑抛了出去,纵身踩上剑身。我身体陡然跟着悬空,连忙反手抱住他的腰。飞剑托
着我们两个向前疾行,后面的人呼喝叱骂着紧追不舍。
雨滴打在身上沉重密集,眼睛睁不开,头也抬不起来。这样的大雨我们逃起来固然不易,他们追着却也不便。后
头的人或是觉得一时追之不及,呼哨一声,各种暗器一齐射发出来。我身上没有苏和那样的金刚符,他也腾不出
手来应付。我将长剑舞起来格挡,那些细小的暗器象飞针飞蝗石似的纷纷弹开,重的铁镖铁梭铜弹子击在剑身上
铮然作响,我的气力还没完全恢复,虎口被震的生疼发麻,长剑险险的快要握不住。
苏和低喝:抱紧我!身子向下弯,飞剑的速度陡然又快了一倍,登时远远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大雨将我们身上浇的透湿,我一手紧紧抱着苏和的腰,脸上冰凉,心底却是炽热如火。
苏和。我贴着他的耳朵喊了一声。
嗯?他头也没回:什么?
我爱你。
他用力握了一下我抱在他腰间的手,声音清晰明朗: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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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直在下,我们绕了好几个圈子,后面魔宫的追兵始终咬得紧紧的,虽然有时候被甩的远了些,可是我们稍
稍一慢他们就又跟了上来。苏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这样不成,他们一批批的人轮换着冲,我们却不能这么
耗下去,等没力气了才糟糕呢。
我脱口而出:和他们拼了。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我跟苏和两个人挑魔宫一群?苏和倒没有瞪我,只是说:我来想个办法......
唔......再兜个圈子看看。
我握剑的手腕已经重的抬不起来,虎口已经被震的破裂出血。苏和撕了一块衣角给我裹上,又拿了粒丹药给我服
下。我们俩被大雨浇的象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不停的抹揩,雨水还是流进眼晴里,酸涩发疼,让人更加气馁
。
我已经分辨不出方向,天色越来越暗,大雨如注,已经又逃又打的和魔宫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纠缠了大半天,我
也好苏和也好,都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肌肤被雨打的麻木而冰凉,体力逐渐流失,反应越来越迟钝。我先前还
冷的打颤,现在索姓麻了,倒是一抖也不抖了。
还好我们俩都没受伤,否则恐怕情形更糟。
苏和等我喘了两口气,一手托着我又向前行。他想必也累的狠了,飞剑的速度不如刚才,还有些不稳起来。
我们去哪儿?我以为我自己说的很大声,可是在风声和雨声中,我的声音几乎全被淹没了,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自
己在说什么。
去个稳妥的地方!苏和也几乎是用喊的才让我听到他说什么。后面又传来暗器破空之声。真是阴魂不散,又咬上
来了。
我有些狐疑,这些魔宫的崽子们到底有什么追踪寻迹的绝招儿?我们无论怎么躲怎么跑,就算一时甩脱了他们,
过不多时又都跟上来了,有如附骨之蛆,杀不绝扔不掉,反咬一口就入骨三分。
这一遭跑了老远没有歇气,苏和喘息声也粗重起来,我心里先是悬着,后来却忽然一下子想通透了。有什么?一
条命罢了。苏和还有我,我们俩只要不分开,就算一起送了命又怎么样?到了黄泉路上,我还是要这么紧紧的抱
着他不撒手,上天入地都不分开。
苏和忽然说:好啦,这里就好。他本来也神倦力乏,这时候又菁神起来,飞剑落下,他伸手一拉我:来,跟我走
。
天已经擦黑,大雨遮住了视线。我高一脚低一脚的跟着他向前走,却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后面追兵的声音又近
了。
地势渐渐走高,脚下的石阶也越来越陡。苏和带着我向上纵身,连翻了几重身,才终于站在实地上,气喘吁吁地
说:行了,这就不用怕了。
我茫然四顾,只看着我们似乎是在一个半山坡上,身后似乎是一扇关闭的门,两边有石柱,脚下长长的石阶一直
向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