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立即道:“不敢,是奴才的份内事。”
苏秦儿笑道:“我这人最是赏罚分明,事办得好,我自然赏,办差了,我也是要罚的。”
姜景一连声称是,将五十两银子揣怀中退去了。
春菊看着他的背影道:“娘娘,朝英鬼鬼祟祟办事,洛川寻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娘娘不如趁机逮住他的错处。
”
苏秦儿喝了口茶,道:“春菊,你跟了我么多年。你可见我正面与洛川寻交锋过?”
“娘娘。”
苏秦儿的红唇微微一弯,道:“倒不是他有多聪明,本宫怕了他,只是我们谁也玩不过他背后的那个人。”
“您,您是说太子?”
苏秦儿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道:“藉着这点委屈撒撒娇也就算了,再多就要自讨没趣了。”
春菊点了点头,道:“那娘娘就算了。”
苏秦儿扫了一眼自己的长长的精美的指套,用细长的声音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正说着,有侍女进来禀报,道:“内务府的蒋嬷嬷求见。”
春菊附在她耳旁,道:“太后的人。”
苏秦儿道:“传。”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富态的老妇人满面堆笑地走了进来,进来立即给苏秦儿叩了个头,道:“蒋德容给娘娘叩头
,娘娘千岁万福。”
“什么事情你要见娘娘。”春菊发问道。
“娘娘,德容原本是宫里内务府的典侍,因为对太子的衣食住行较为熟悉,太后便让我来府上侍候太子。”
苏秦儿哦地做了一副吃惊的样子,道:“竟是个有品级的嬷嬷,来人啊,赐座。”
蒋德容倒也不客气,叩头谢赏就坐到了苏秦儿的下侧道:“老妇人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就说给娘娘知道。”
“请说。”
“我记得二十四年,李均因勾结谋逆而被下狱,次年秋问斩,其女李容容因为已经嫁于太子,虽免于株连,但因
她四处为其父鸣冤,颇失礼仪,太子令其封门自禁。”
苏秦儿皱了一下眉头,道:“确有那么一桩事,这不都过去几年了吗?”
“娘娘,但是我近日得知这李容容住的小院内奴仆成群,供奉丰盛,这哪里像是一个被封门受罚的人,竟是比太
子妃您还逍遥。”
苏秦儿奇道:“她应该只剩下一个贴身侍女才对,何来奴仆成群之说?”
“娘娘,他们都是倚剑馆的人!”
“哦……”苏秦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洛总管院子里的人。”
“娘娘,这罚不上罚,若是传了出去,还当当年谋逆这件事情与太子有甚关连。”
“大胆!”春菊大声喝道。
苏秦儿摆了摆手,制止了颇有一些惊怒的春菊道:“嬷嬷长得富态,言词也便捷,想必是个德容言工的表率,瞧
不上李容容这种不懂妇德,反给夫家累祸的女子,也情有可原。”
她把富态那两个字说得特别的重,以至于在她这句轻描淡写的句子显得颇为刺耳,蒋德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想起太子妃那份不动声色的阴狠,不由有一些后悔刚才有一些失言。
“这样吧!你去内务府传令,就说太子说了,洛总管辛苦,倚剑馆那里少不了人,让他们全数哪来的回哪去。”
蒋德容一犹豫,道:“可太子妃,这明明……”
苏秦儿笑道:“我呀,在这事上不便出面,我生性懒散,府里大小的事情都交给洛总管打理,若是突然为了一个
封门的侧妃冒了出来,外头该传言我假公济私,铲除异已了。你呀,放心去办吧,回头有人问起来,我自会为你
解释。”
蒋德容立即应声道:“是,是。”
春菊看着那老妇高大的背影穿过帘子,方才问苏秦儿,道:“娘娘,您怎么就这么轻易上了她的当。那李容容当
年分明是太后硬塞给太子的,李均也是太子铲除的,他十有八九是太后的人马。若不是如此,当年李容容为何口
口声声说她父亲是受了人的蒙蔽。”
苏秦儿轻笑了一声,道:“太后想拿我当枪使,我岂会不知。这老货办完了事,若是风平浪静,那就算我卖太后
一个人情,若是她闯出个什么祸来,假传太子旨意,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
“娘娘!”春菊瞪大了眼睛,道:“您刚才,刚才……”
“本宫刚才说什么了?”
春菊恍然大悟,万福了一下,笑道:“娘娘您什么也没说。”
苏秦儿又端起了茶碗,慢条斯理地道:“这侯门第一要诀就是要会忍,只要你比别人能忍,自然就会有人跳出来
让你当枪使。”
乱紫夺朱44
李朝英将食盒清点好,才笑道:“大人,倚剑馆那边的兄弟只怕是要馋得如狼似虎了。”
洛川寻正在皱眉看手上的花粉胭脂,李朝英又笑道:“好在大人你有这么一批吃闲饭的家伙,要不然李容容姑娘
可就要受罪了。”
洛川寻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朝英!”
“嗯?”
“以后要叫李妃娘娘。”他见李朝英低头不吭声,便转过头去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
两人一路避开人群,专走偏僻的小路,路越走越窄,才算在一处上锁的院落前驻足。
只见院门外苍竹已然枯萎发黄,野草从竹竿中斜斜地窜了出来,背阴处的冷风一吹,即使是初秋,也令人不由心
中一颤。
李朝英拿出铜钥匙,将那把锁打开,与洛川寻进入后,又迅速将门关上。
两人一边往里走,李朝英一边大声道:“都快出来,好菜好酒来啦。”
他这么叫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洛川寻漆黑的眉微微一皱,道:“不对啊,怎么这么静。”
他刚说了一句,就见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一名侍女,道:“洛大人。”
“小桃,其他人呢?”李朝英问。
“都……都让内务府的人遣回去了,说是太子说,洛大人辛苦,怎么能让侍候他的人,来侍候、侍候……”
洛川寻没听她说完,就连忙立即起身往里走去,只见一名女子正对着一面破铜镜梳头。
李朝英也匆匆跟着侍女跑了进来,一看屋子里家徒四壁的样子,道:“东、东西呢?”
“都让拿走了,雕花椅换成了破木桌,锦被变成了旧棉被,连娘娘的镜子也抢走了,就丢下这面破摬子。”
李朝英跳了起来,道:“实在太过分了!”
洛川寻沉着脸,道:“朝英。”
李朝英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只好红着眼圈站立于一边。
洛川寻在女子身边蹲下,道:“容容在做什么呢?”
那女子转过头来,只见她一双眼睛像一双黑玉,流着润泽的光彩,配上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肤,有一种无辜的
楚楚动人,道:“我在梳妆,等会儿殿下就要来了。”
洛川寻接过梳子,道:“那我替容容梳头好吗?”
李容容很乖巧地将梳子递给他,洛川寻接过梳子,站在她背后轻柔地替李容容梳着头发。
李容容的目光看着境子里的洛川寻,突然道:“我今天才发现洛大哥你真漂亮,原来府上的人加起来,也不及你
一个人这么漂亮。”
洛川寻将她的发钗插好,微笑道:“那是因为容容看不见自己,看见了自己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李容容抚摸着自己刚整理好的长发,悠悠地道:“不,再漂亮的人到了这里,也会逐渐丑陋,唯有洛大哥,可以
永远都漂亮。”
洛川寻从包里取出胭脂,道:“容容,瞧我给你带来什么,你最爱的寻芳斋的胭脂,等容容上了妆,那就无人能
比了。”
李容容看着那胭脂,道:“是啊……若是妆画得不好,殿下就该不喜欢我了。”她看着洛川寻道:“洛大哥,你
说殿下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洛川寻微笑着将胭脂放入她的手中,道:“很快了,要不然你洛哥哥怎么会给你买胭脂呢。”
李容容拿起唇红轻轻抿了一下,嫣然一笑道:“洛哥哥,你看我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的。”
李容容突然伸手搂住洛川寻的脖子,道:“可是为什么我会一无所有,告诉我,是谁让我一无所有。”
李朝英与小桃都在那里落泪,洛川寻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有一点茫然。
而伏在他背后的李容容的眼睛不再迷离,突然变得很清,她头微微低垂,埋在洛川寻的颈部,道:“对了,我还
有哥哥你。”
她说完就直起了身体,道:“洛大哥,你快些回吧,让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洛川寻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今晚暂且将就,明天我再送东西来。”
“不用了,她们说了,东西送来一次,她们就会过来拿一次。”李容容淡淡地道。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李朝英跳道。
洛川寻拉住了他,道:“容容,你不要多想,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他说着便拉着兀自不甘心的李朝英就往外走去。
李容容看着他的背影,小桃递了一块核核糕给她,高兴地道:“娘娘,有核桃糕吃呢。”
李容容接过糕点,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将它捏碎,道:“你想要帮我,可是洛大哥,你连自身都难保呢。”
“实在太惨了,这帮内务府的狗奴才们就是一群狼。”
洛川寻叹了口气,道:“朝英,小心说话。”
“这件事有点蹊跷,照理说倚剑馆的人在容容姑娘院里,也不是一天二天了,更何况连太子都知道你从来不回他
给你赏赐的小院,怎么突然下令将……”
洛川寻突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洛总管,太子召你。”
“太子在哪里?”洛川寻温和地道。
“在太子妃娘娘的寝宫,太子让您将上次在苏州府采购的丝绸都带去。”
“好的,就来。”
“不是又找茬吧?”李朝英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愤愤地道。
洛川寻看了他一眼,道:“活腻味了,快把眼泪擦擦,我统共就你这么一个聪明点的下属,你都愚了,可叫我怎
么办?”
李朝英破涕为笑,又不甘心地道:“你还不是最疼冬青那傻小子。”
他说是这么说,但到底伶俐,不多一会儿就收拾了情绪,领着人扛着丝绸跟在洛川寻的后面进了太子妃的宫殿。
洛川寻见元林正与苏秦儿下棋,远远望去,只见元林穿了一件精美的正红色袍服,衬着他那头如墨长发,修长的
手指间拈着枚黑玉棋子,将落未落,倒似一卷透着闲适慵懒味道的画。
他见洛川寻进来,就丢了棋子,道:“洛总管来了。”
“是,我将丝绸都带来了,殿下。”
“哦,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我还当简之都拿去给自己做衣服了,才迟迟不给秦儿送丝绸来。”元林脸上微微笑着
,但那那双眼睛始终很冷。
“是我的失职,殿下。”
“好了,殿下,您这样,洛总管回头还认为是我让你找他麻烦的呢。”苏秦儿笑道。
“简之不是那么多心的人。”元林转脸笑道:“你不是最爱苏绸,好好地挑一挑吧。”
苏秦儿笑道:“那就劳烦洛总管把布样拿来瞧瞧。”
洛川寻将手中的布样册子递给了苏秦儿,然后微微弯腰道:“这是落梅图,这是春燕归巢,都是今年的新花式…
…”
元林原本在微笑着倾听,眼神偶尔触及洛川寻的颈部,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苏秦儿很敏感地抓住了这一目光,侧
过头去洛川寻的颈部,见他白色的中衣领子上若隐若现的显出了一枚红色的口印,不由地啊了一声。
乱紫夺朱45
洛川寻立即下竟识地去摸自己的颈部,触手滑腻,摊手一看,一抹红痕,可不是刚才自己买的胭脂,眼中不由一
阵黯然。
李朝英也是吓得够呛,厅里头一时倒沉寂了起来,隔了许久,洛川寻竟然若无其事地接着给苏秦儿介绍花样,元
林那如刀子一般掠过的眼神他似乎没瞧见。
每个人都似在等待元林的发作,但又觉得似乎明不正言不顺,毕竟洛川寻只是太子府上总管,他与太子的暧昧关
系,只在别人的口头言传当中,洛川寻也根本不想承认。
这么多年,都只不过是元林一个人在挣扎而已,苏秦儿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愤怒,又像是嫉妒,
还有一点点酸涩。
元林的目光却始终在棋盘上,他修长的手指又捏了一颗棋子敲在了棋盘上,道:“秦儿,你输了。”
苏秦儿刚才那会儿光顾着转心思了,稀里糊涂的两子竟然把自己的大好河山悉数送给了元林,征了一征,方道:
“殿下,你又赢了。”
“是秦儿就没想赢吧。”元林淡淡地道,然后转脸看着洛川寻道:“若是人心中无所求,自然可以凡事都看得淡
淡的,简之,佛语当中有一句叫什么?”
“回殿下,无欲则刚。”
元林一笑,道:“无欲则刚,简之是这样的人吗?”
洛川寻谨慎地道:“回殿下,臣近佛缘浅,还不能达此境界。”
“简之似乎对这句佛语不屑一顾呢!”
“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律法都有顾及人伦,这样的佛法未免不近人情。”
“甚是……”元林笑着道:“寻长大了呢,又怎么会没有欲望。”
他起身道:“来人啊!”
门外的两名侍卫走了进来,低头道:“殿下。”
元林微笑道:“去取十两银子,到城内的花馆当中去给我请几位姑娘过来,越多越好,我要给总管大人办个成人
礼。”
十两银子,还越多越好,两名侍卫对望了一眼,道:“遵命,殿下。”
洛川寻的汗一下子从鼻端上冒了出来,他吃吃地道:“殿、殿下……”
元林将手中把玩的棋子都丢入棋盘中,拍了拍手笑道:“我们不要扰了秦儿的清静,换个地方吧,就倚剑馆吧,
我听说最近那里倒是热闹了起来。”他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路过洛川寻还微笑道:“走吧,寻。”
他几乎是用拽着洛川寻的方式,将洛川寻一路拽到了倚剑馆。
“殿下,我错了。”
元林看了一眼洛川寻,一笑道:“你一向认错太快,不过简之,我还是想给你机会,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侍卫按着洛川寻跪在他的脚边,洛川寻道:“我……不该……调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