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眉不动手不颤的,胡侍读你以后可要小心了呢!”元英幸灾乐祸地道。
胡侍读一听,像是觉得闷热无比,拼命地扇扇子,只见“千金难求”上下翻飞,他一瞥眼,又觉得更心闷,又只
好将扇子收了起来,提起扇柄敲了一下元英的脑袋道:“说来说去,都是你色心惹的祸,什么不好玩,非要来太
子府打野战。”
元英一挺脖子,道:“你刚才还不是大声赞好,你还想到太子书房旁的万寿亭下做呢。”
乱紫夺朱48
次日清晨,元林依旧在廊下逗着鸟,如今这鸟已经不是先前的凤头八哥,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只鹰,一只凶猛霸道
的海东青。元林道:“胡侍读,你觉得洛总管不穿青色的侍卫服,是不是更好看些。”
胡侍读弯了下腰,想起昨天早上的洛川寻,不由一笑,一双大眼就此笑成了豆芽,道:“确实,即便是昨天的绿
色,也比平时亮了许多。”
元林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寻是一个美人,但再好的花朵若无绿叶配,姿色也是要逊色不少,依你猜,他穿什
么颜色的衣服最漂亮。”
“叫臣看,洛总管的皮肤白,额头高,鼻子挺,原本这样五官分明的人穿正红色的衣服最漂亮了,不过殿下平日
里爱着红色的袍子,所以黄色,又或者是紫色也是上上选。”
“哦,何以见得?”
胡侍读笑道:“这牡丹花里不是有姚黄魏紫一说,洛总管若是朵花,必定是朵牡丹花,艳冠群芳。”
元林哈哈大笑,转身上下看着胡侍读,道:“胡侍读学问见长了嘛。”
胡侍读见元林高兴,便接着问道:“太子殿下这么问臣,是不是想给洛总管贺寿?”
元林点了点头,道:“有这想法,记得到时通知元英来贺寿。”
胡侍读一脸苦色,道:“十九王爷都已经是家徒四壁,太子殿下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元林微微笑道:“十九弟昨天上午不是在太后那里收了一对如意,午时跟六弟在德馨楼共用了午饭,听说出来的
时候眉开眼笑,想必收获颇丰。晚饭在胡相国那里又收了一对东海明珠,十坛新酿的梅子酒。日进万金,连我这
个太子也是远远不如,他也叫穷,那叫我往后找谁救济去。”
他的红唇微启,话说得不紧不慢,脸上甚至微带笑意,胡侍读的脑门上却泌出了冷汗,连声道:“殿下,他们硬
是要送,十九王爷也只好委屈求全了……”
元林微转过头,那双冷峻的双目淡淡地扫了一眼胡侍读,道:“那你们也让我委屈求全一下吧。”
胡侍读哪里还敢多言,只好连声应是。
元林下了抄手廊,便见洛川寻站于内湖边,他仍然是一身青色的打扮,青色的护帽,青色的长衫,长身玉立。湖
里粼粼的水光打着他的脸庞,以至于他光洁的脸面笼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上面似有细小的绒毛,犹如未熟的
果子一般,青涩但很诱人。
洛川寻正在跟李朝英说些什么,浑然不知道元林正盯着自己,那双冷峻的目光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复杂的眼神。
元林看着他,就是这个人,看似温润如玉,却又坚硬如石,总是令他在得与不得之间挣扎徘徊。
“殿下!”
洛川寻忽然听到有人行礼道,连忙转身,就见墨发红衣的元林悄然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他一瞬间只觉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何时元林靠近自己,他已经习惯了对元林时刻提防,纵然他平时不动声
色,但乍一眼见到元林,偏又是在与李朝英窃窃私语之际,脸上怎能忍住不露惊骇之色。
元林只觉得自己的大好心情随着洛川寻无意识地往后一退便都烟消云散了,有一刻真恨不得能掐死了他,但又不
愿就这么太便宜了洛川寻。
洛川寻见他眼神一敛,嘴角便露出了微笑,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简之在议什么呢?”
“回殿下,我正在跟朝英商量端午节的事情,宫中要举办家宴,殿下您还要宴请彪骑营的将士。”
元林微微一笑,道:“那么寻的诞辰呢,想过怎么贺了吗?”
洛川寻红了一下脸,他的诞辰都是在元林的床上度过的,一晃便是十年过去了。
“给你也办个宴席吧!”元林淡淡地道。
“简之谢过殿下。”洛川寻低头温顺地道。
元林看着他乌黑的头发,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仅仅是为了敷衍他,突然对这种纠葛有了一种深深
的疲倦,竟然就这般转身离去了。
洛川寻抬起头见元林渐行渐远,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元林竟然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外出了。
元林没有带护卫,因此洛川寻也无从得知他的去向,只是在他的诞辰前一晚,元林轻车简从的带着胡侍读笑着归
来。
他一回归,自然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热闹,府内的妃子又为了他能先留宿谁而一番大伤脑筋。
洛川寻却知道元林素来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他愿意跟谁,不愿意跟谁,全然凭的是自己的兴致,做得太多反而
弄巧成拙。
洛川寻随同众人一起见过了元林,见他依然冷冷的,那模样不比从前的温暖,倒也没有更冷峻,单凭脸色似乎很
难揣摩他的心思。
洛川寻一路胡思乱想着推门进了自己寝室,只见屋内已经不仅只有李朝英,而是还有满面惊慌的冬青,他立即反
手将门关上。
“大,大人……”
“事情办得如何?”
“我东临府拦到了江州司马沈燕青,也出示了沈娘娘的信物,但是我们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冲了进来,我与司
马就失散了。”
“是彪骑营的人?”
“不是,分不清是哪营的人,他们突然包围了我与司马爷约的茶楼,我与司马只得分头逃出。”
“司马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没有,朝英吸引住了大半的人马。”
“那你为何满面惊慌。”
“大、大人……”朝英嘴唇哆嗦着,道:“那支……信物凤头钗不见了。”
“什么?”洛川寻大吃一惊。
“暗探正在给司马看信物的时候,突然有人冲了进来,他就将信物揣入怀中,一番激斗,却不知何时……它失落
了。事后,他们仔细搜寻了,就是没能再找到这支钗。”朝英真是欲哭无泪。
“哥,这可如何是好?”冬青焦急地道:“那支金丝凤头钗是定亲的重要信物,若是明年太子殿下赐婚,到时候
小结巴的脑袋上没有这支钗,莫不说太子,就连太子妃的眼睛也绝对躲不过。”
洛川寻乌眉微蹙着,隔了一会儿,道:“冬青,你明天想办法查一下最近京畿处哪一营的人曾经出城办事至今未
归,都莫要慌,这支钗即使要用,那也是初秋的事,我们有的是时间,都回去睡吧。”
冬青应了声是,垂头丧气出去了,李朝英走的时候,再三犹豫,但见洛川寻始终面色淡淡的,便只好将到嘴的话
悉数都咽了回去。
洛川寻细细地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回首望了一眼窗外的冷月,只觉得这侯门深处即使是暖春的季节,也飘荡着
一股寒意。
乱紫夺朱49
隔天便是洛川寻的寿宴,太子府倒也没有操办得多么热闹,只在凌宵阁摆了几桌酒宴。元英倒是依约过来喝酒送
贺礼,他与胡侍读二人,但礼却只有一份,那便是一台戏。
戏文是胡侍读编的,戏则是元英排的,因此算作合礼。
这戏文的故事是这样的,话说某官家小姐,有一次往山中郊游,累了,便进了山中寺庙稍作休憩。但没休息多时
,竟然遇上了另一位走累了的公子,此公子挑逗一番,小姐心动,与他相约再见。
巧的是两人竟然是邻居,公子就结庐苦读于隔壁。可想而之,两人自然夜夜爬墙幽会。故事发展到这里,没有人
出来捧打鸳鸯是不合常理的,小姐的官老爷父亲便粉墨登场,强行拆散二人,强将小姐许配与他人,以至于小姐
含恨悬梁而尽。
谁知这位小姐悬梁后没有一命呜呼,而是一梦醒来,发觉得自己只是春梦一场。梦中的公子其实便是她家的相公
,她的相公端庄有礼,浑然不是梦中风流的模样,她心中亦是喜欢,只是梦中往事又历历在目,不由心生疑窦,
不知道自己爱的是梦中的公子,还是此时的相公。
元林看完了戏,回首笑问苏秦儿,道:“这戏文拽得如何?”
苏秦儿抿唇一笑,道:“要说这戏文嘛,倒像是杜丽娘做了一场崔莺莺的梦。”
元林才转首笑道:“你们俩东拼西凑弄了这么一台戏出来,也算是诚心给人贺寿么?”
胡侍读连连摇头,扇子直晃,道:“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重要的不是我借了那些桥段,而要看我的立意。”
元林一笑,道:“哦,哪些立意?”
“我要说的便是这戏文的名称……”胡侍读手握扇子指着戏牌名,一字一字地道:“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的声音念得抑扬顿挫,元英跟着晃脑袋,彷佛确实戏文感人,唏嘘不已。
苏秦儿抿唇微微一笑,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金线凤衣,虽不是盛装出席,倒也隆重,道:“这都是自家人,
知道是你们编戏文自娱娱人,若是外人还当你们讥讽谁表里不一呢。”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时把胡侍读与元英吓了一跳,连声道:“万万没有此意。”
洛川寻今天却是穿了一身月牙色的锦袍,他素来爱穿深色暗淡的衣服,今天换了件衣服,生似换了个人,元林一
瞥眼,却见他长眉秀目,竟是风神无二。
于是他轻笑道:“你俩也不用这么慌张,虽说寻今天是寿公,不过他表面温顺,内里确实心眼比谁都多。”
洛川寻低了一下头,微笑了一下,算是承下他的说法。
元林见他不言不语,想起他确实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不禁一阵疲乏,遂又转过头来问沈茑茑,微笑道:“茑茑,
你觉得这戏文如何?”
沈茑茑穿着一袭淡黄色的纱罗裙,头上的饰品与众妃子满头珠翠相比,简单到了极致,她坐于窗前,转头一望,
竟有几分出尘,道:“我不太懂,只觉得这戏好看得紧,想来这官小姐其实是真爱自家的相公的。”
元林眼波一动,道:“何以见得。”
沈茑茑笑道:“太子殿下你想,这官小姐梦里遇到的相公是风流人物,现实里遇上的相公却是端庄的人物,可她
不是一般无二的喜爱,总之是喜爱这个人。
“其实这个人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什么身分大抵都没什么关系,这官小姐以后想想便明白了,她只爱她的相公
,跟风流端庄其实没太大的关系。”
她一番话说完,抬眼与洛川寻的双目轻轻一对,那双眼睛却似有千种语言,洛川寻没来由的心中一跳。
她的话一说完,元英与胡侍读忍不住松了口气。
元林看向沈茑茑的目光却是颇为激赏,道:“从来敢于直抒胸臆测之人,若不是单纯,便是高傲,茑茑你是哪种
人?”
沈茑茑万福了一下,笑道:“自然是对殿下的问题有问必答的人。”
元林哈哈一笑,指着沈茑茑对阿吉道:“去把辽州进贡的首饰送一套给茑茑。”
苏秦儿闻言笑道:“正是呢,还是殿下心细,妹妹头上少了一支凤钗,现如今刚好补上。”
沈茑茑听了连忙起身,道:“臣妾谢殿下赏。”
洛川寻只是微笑,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元林却看到了,淡淡地道:“寻今天不该多喝两杯么?”
洛川寻立即温和地回道:“臣今天晚上当值,所以就不饮酒了。”
元林听了,嘴角微扯,竟像似冷笑了一声道:“本宫有你这个总管真是万事足啊。”
洛川寻还是微笑低头,承下了他的夸奖。
戏也唱完了,苏秦儿先行告退,陈妃娘娘含羞地说新得了几两极品毛尖新茶,想请太子过去品一品,元林也很爽
快地答应了,带着陈妃一齐离开。
洛川寻是主家,自然一直陪到宾主尽欢。
乱紫夺朱50
洛川寻送走了宾客,回了屋换上青衣侍卫服出门,远远传来梆子的敲更之声,像已经过子时,他一路小心行走,
到了内湖不远处,便见沈茑茑坐于湖边的亭子里。
他快行两步,行了一礼,道:“臣见过娘娘。”
“免礼。”沈茑茑站了起来。
“此处风大,娘娘不早些安歇吗?”洛川寻说着便步入了亭子。
沈茑茑微微笑道:“刚才有一些喝多了,来到此处,见夜晚的内湖竟是如此漂亮,便坐下来醒醒酒。
“人说紫微是帝王星,因此太子宫里的内湖也叫紫微湖。但是我见这月明星稀之下,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确实
有苏轼笔下那种遗世独立之感。若有人能与心爱之人,操一叶扁舟,泛舟于湖,渔椎樵于江渚之上,那不是神仙
快侣?”
洛川寻看了一眼月光下白茫茫的水面,眼中竟有一丝茫然,淡淡地道:“娘娘知道你我都是宫墙柳,只有这方寸
之地。”
“这方寸之地却是人海,人心之海却比这湖要深多了。”
洛川寻微低了一下头,道:“所以臣有一事要告知娘娘早作提防……朝英去通知司马的时候,突遭袭击,不慎将
信物金线凤钗遗失,若是此中确实有人做诡,只怕发难就在这一、二天。”
沈茑茑听了,不由啊了一声,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禁一颤,道:“那人会是谁?”
“不知道,最有可能是太后。”
“太后……”
“皇上常年体弱,太后与殿下的分歧会随着皇上的龙体越来越差,而越来越激烈。”
沈茑茑隔了良久,才道:“这个人,也有可能就是太子本人,对么?”
洛川寻微微低了一下头,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抱歉。”
沈茑茑浑身都在发抖,她见洛川寻要走,突然一手捉住他,道:“阿寻……救我。我不只有一个做官的哥哥,还
有年迈的父亲,母亲,还有……一手将我养大的外祖母,她今年刚要过八十寿辰。”
洛川寻转过头,见平时一向淡然的沈茑茑似惊弓之鸟,不由心中不忍,但却无法给她承诺,只苦笑道:“只怕到
时,连我都自身难保。”
沈茑茑握着他的手臂,急切地道:“当年若非元太祖突然驾崩,在位的不应该是元竟,而应是紫允辉,对么?”
洛川寻眼神一跳,转过脸道:“很多年的事情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
沈茑茑叹息了一声,道:“阿寻,你知道我的外祖母是谁?”
洛川寻转过脸,沈茑茑那双很大的眼睛盯着他,然后道:“她就是当年紫允辉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