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不跟我走?」狺狺切齿,想是境困已极。
我放下麦克白,缓缓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小转一圈,笑问:「看看我这身华服,名家订制,全世界只此一套,
猜猜多少钱?一百万元。好不好看?」
他上前捉住我的手,十分用力。「该走了,青云,趁现在四下无人。」
刚刚才是四下无人。
大门被他那样粗鲁一撞,发出的巨响足以吵醒冬眠中的熊。
巧妙地挣开他,惋惜地看着手腕上的黄金袖扣,轻声道:「钟海,你看清楚,一套衣服一百万,你穿过吗?看清
楚喔,我身上穿著一百万。」
他再度捉住我。「你在做什么?」
我留恋地抚着铺在桌上的蕾丝桌巾,这小小桌巾也要十万块。
「锦\衣夜行,没人看见,多么可惜。你知道项羽为什么会失去大好江山吗?世人都说楚霸王妇人之仁,然而我
却以为他输给刘邦的原因是因为他心高气傲,又兼爱慕虚荣,他把险峻的长安城拱手让给刘邦,自己却选择衣锦
\荣归,执意定都彭城,他注定会失败,但是当他披着锦\衣回乡时,看见乡民夹道欢迎,那一瞬间他已经求
仁得仁,死而无憾。」
钟海咬牙。「青云,你学问真好,但是现在四下无人——」
话才说完,楼下便传来了骚动。
钟海猛地回头看我。「该走了。」
我却仍嘻嘻笑道:「钟海,你看清楚没有?一百万,要记得喔,一定要记得喔——」
唉、呀!
钟海等得不耐烦,一把扛起我就跑。
我终于松懈下来,全身依傍着他。
长期做苦力的工作使钟海身强体健,肌肉匀称。我倒挂着趴在他肩头上,双手摸着他的后背,摸着摸着竟然有想
咬一口的冲动。
已经太习惯要什么有什么,我便咬了他一口。
「青云?」他低喝。
呵呵呵,这习惯以后恐怕很难改回来了。
管理员和警卫乘电梯上来。
钟海扛着我从楼梯奔下楼。
三十几层高的楼梯好象是一座小山,暗夜逃亡的戏码中,他急促的呼吸在空荡的回廊里响起。
「钟海,我的衣服一百万。」
「闭嘴!」
「呵呵呵。」我难以抑止的笑声也回荡在每一阶楼梯中。
突发奇想:不知道今晚其它楼层的住户会不会在听到我的笑声后,以为房子闹鬼?唔,不是不可能喔。坏心眼的
我忍不住更大声纵声狂笑起来,并且一声比一声凄厉,听起来真有如鬼哭神号。
「青云?」他八成以为我疯了。
「钟海,你不是王子。」
「对,我不是。」
真好,我不要王子。「呵呵呵呵。」
深夜遁逃。
离开了公主的金色城堡。
钟海放下我,但仍紧捉着我的手,像是怕我又会跑回去。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毕竟从来就没有人锁住我,限制我的行动,是我将自己囚锁在没有阶梯的塔楼之中,而我
又畏高,没有翅膀的我不可能从窗口飞出去。
钟海拉着我一直走一直走,彷佛这条逃跑的路很长,没有尽头。
我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走了多久,月娘渐渐从云层中露出半边脸来。
然而今夜雾重,足音都渗透进浓雾中,感觉起来有些湿。
我走累了,钟海背起我。
我伏在他背上,他步伐沈稳,舒适的令我有点想睡。
「还有多远?」
每当我这么问,他便答:「快到了。」
「要去哪里?」
「快到了。」
「好象有点冷。」
「快到了。」
「为什么不拦一辆出租车?」生活在现代有现代的好处,即使是深夜,路上也有出租车供夜归人随招随停。我们
其实可以不必逃难逃得那么辛苦。
但听得钟海低低地笑。「因为这样好象挺好玩的。」
起肖!这个人脑袋有问题。
但好在我今夜神经也不太正常。
结果他当真背着我走了数十公里。
回到寂寞公寓时,夜色已经褪去,东方的天空露出鱼白,是晨曦。
天亮了。
我趴在钟海背上,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射出金光,将公寓染上一层辉色,极之眩然。
「我们刚刚完成了一项壮举。」我说。
钟海则打了个呵欠,说出惊人的真相。「其实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所以才没——」
「闭嘴。」我阻止他说下去。我还想陶醉一下。
他一个呵欠打到一半,脸半转过来,两只眼睛变成熊猫眼,看来牺牲的确颇大。但他还不能下台一鞠躬,这出戏
尚未演完。
「你想会不会有人追来?」我希望会。
钟海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哦,那我们最好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哪里好呢?」
钟海看向沐浴在晨光中的公寓。「关起来门来,睡个三天两夜如何?」
结果我驱策他背我进屋,爬上五楼。
强迫他跟我一起挤在空空如也但仍然狭小的衣橱里。
拉上衣橱木门,直到黑暗再次降临在四周。
身体接触,呼吸着彼此的气息,我才安心地道:「这里比较安全。」
钟海再也忍不住大声地笑了出来。
我实在是不想破坏气氛,便压住他,用嘴堵住他。
唔,真是太邪恶了。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之前公主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心情不会激动。
我忍不住便从记忆里回想过去我曾接触的那几个吻。钟海的吻令我全身发热,心情愤慨,血液上冲。我说不清楚
这是什么样一种感觉,我只知道,从今以后,野兽先生可得小心了,哪天我凶性大发,难保不吃了他。
「青云?」钟海错愕。
「呵呵呵呵呵。」我阖上眼,睡觉。
23.
(看完上篇觉得很凄美,已经很满足的,请不要看这篇^^:)
衣橱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在钟海均匀的呼吸声中醒来。
他睡死过去了。我想这时候即使有轰炸机飞过来也唤不醒他。
我的意识也依然处在朦胧的状态。
迷迷蒙蒙中,好象听见楼下那群恶客摸进了我房里来。
每个人都在发言,很难分辨得出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回来了吗?」
「应该要回来了吧。」
「但房间如此整齐,没见到半个人影。」
呵,我有先见之明,先躲进衣橱里。
「这回他回来,大伙儿可得对他好一点。」
不必不必不必,准时交房租,我便心花朵朵开。
「嗯嗯嗯,做得太过份,把人逼死也不是办法。」
忏悔是永不嫌迟的。
「这家伙真以为我们是社会边缘人,日子凄惨可怜呢,竟然匿名汇了一大笔钱过来。」
不必道谢、不必道谢,会那么做,不过是一时发神经,不会再有下次了。
「如果他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怎么反应呴?」
真相?什么真相?这栋公寓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王老其实是拥有半座金山的……将来娃娃任祖归宗,继承权也跑不掉……」
「疤大哥也不差,当年混黑道可是响当当一条人物。」
「猫儿妳何时才要回家?妳爹已经打电话来催了……」
「钟先生真的不写了吗?他的推理小说好精彩,封笔真可惜呢……」
什么、什么?
我竖起耳朵想听得更仔细一点,但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远去。
唉,别在人家想睡觉的时候讲正经事啊。
好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似乎过去我漏掉了太多细节没留意。但此刻睡意太浓,实在抵挡不住,只好弃械投降,决
心不管什么事情,一律等睡饱了再说。
别吵呵,别吵。
可是,好困扰啊,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C C C
睡了很久很久……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连续睡这么久,唔,可能有一百年。
醒来后,好象依稀记得睡梦中曾听到一些重要的事,但,睡太久了,醒来后,脑袋竟然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
。
甩甩头。心想:既然会忘记,一定不怎么重要,算了算了。
继续蒙头大睡好了。
风风雨雨过后,我以为一切都将与以往不同了。
我以为未来应该要出现一片光明了。
怎知,江山易改,有些人、有些事情、有些习性,就是——本、性、难、移!
「他妈的,楼下别吵。」又在练摇滚乐,惊天地、动鬼神。
楼下的喊回来。「楼上的听不惯滚你妈的蛋。」
我恼恨地丢开枕头,认命地起床。
一颗头颅探进门来,开口便是一句:「搞什么鬼?」
咦,真是熟悉。
我瞥了他一眼,不理他,穿著皱西装奔下楼,去敲三楼小妈的门。
娃娃来开门,开口便叫:「帅帅。」
我又去敲二楼的门。等了大约有一只乌龟与兔子赛跑那么久。戴着墨镜的老头才来开门。「素谁啊?要捉龙吗?
」
接着是一楼。
敲门三声,门开了。
寒风迎面而来。杀气。
我急忙跳开。「对不起,敲错门了。」一边道歉一边冲回五楼。
钟海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工作,我捉住他一条胳臂,他瞇眼瞪我。「什么事?」
「钟海,我……」
「有屁快放。」
嗳,我拨了拨头发,笑道:「拜托你跟我打一架。」
钟海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眼波流转,让人瞧不出他心思究竟。
我等待着。
只见他一吋吋卷起袖子,紧接着咧开嘴,狞笑。「方青云,你活得不耐烦,竟敢挑衅我。」
我还有更惊人的举动呢。欢呼一声,我冲上前抱住他,疯了似的大叫。
「我活过来了!我活过来了!」
钟海一时挣脱不开,面红耳赤地吼道:「那真好,你待会就准备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那有什么问题。
我方青云是百足之虫,死一百次都会还魂再生。
「啪、啪、啪!」又是一阵掌声。
我跟钟海齐齐回过头,只见贺姗提着一大箱行李站在门外。
她笑,我楞。
「好一出有趣的大团圆,青云,你有这么好的娱乐,怎么不告诉我?」
当下我冷汗直流。她不放过我。我自她处得到太多,永远还不回去。这辈子我不管逃到哪里,贺姗都会踩住我的
影子,跟着我到天涯海角。
是钟海先回过神。「贺小姐,有事?」
贺姗微笑。「有空房出租吗?」
「没有。」
贺姗瞪着钟海放在我腰际的那支手。「你让出来,如何?」
钟海不正经起来,双手用力一提,双臂有力的缠住我。「不行,妳去楼下问问,五楼是我们的甜蜜小窝,恕不出
让。」
贺姗也不恼。「那么,青云,你跟我回去。」
我瞪着她伸出来的那只手,突然醒了过来。
握住她的手,我轻声道:「不行,公主,我今天不能陪妳,我得开始找工作了。」
回过头,钟海对我赞许一笑。
但我随即又道:「但是妳可以住我房间,我搬出来,让给妳住。」
「青云?」两双兽眸同时不解地看着我。
我悠哉悠哉公布下文。「但是妳要缴房租,一个月,嗯,念在我们交情不错,给妳打个折——六千元。」
呵,看来我还是本性难移。
两个人都很纳闷。「那么你住哪?」
我搓搓手,不好意思地问:「海景那栋豪宅……」
一堆拖鞋砸来——
□□□
C C C
由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太过暴力,本故事最后不得不打上马赛克收尾。
恕不提供译码方式。
谢谢收看,再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