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的作用下,透明而又有点歪曲。
正当他摇摇头,想要收回视线的一霎那,比三个月前他离开时还要瘦弱的人影,就愣愣地站在那里。
……然后,好像也看到了他,稍微张着嘴,胸膛明显起伏,依旧是一付紧张而无措的样子。
“你?……”
稳稳神,大步走过去,方禹宣下意识地绷起脸,“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似乎预料到他惯有的严厉和苛责,樊砾喘了口气之后迎上去,“你,你没什么事吧?……我听ANN说的,你是不是
出了车祸?”
果然是八卦小道传千里!
想不到就算离职了,还和女同事联络得那么勤快!
方禹宣无缘由地冒出些心火,“我出车祸关你什么事?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跑来给人添乱,你的皮
就那么厚吗?!”
047
意料之中的沉默过后,樊砾原本低着的头却微微仰起来,没有任何闪躲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轻言道,“看来,应该
是没有什么事,手脚没伤,说话也挺有力的,……ANN他们——把你形容得有点惨。”
其实刚才那句话一出口,方禹宣便有些后悔了,明明对方只是很平常的关心,却让他自己弄得暧昧不清起来,“嗯
,原来你是被骗来的?!”
脸部的表情少许松弛了一些,他低沉的声音仍然端着架势。
“没事就好。”
樊砾只像是不在意地抹了下眼角,“……对不起,还是打搅到你了。”
说着,他很有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的时候,瘦到可怜的背影很快掩没在繁杂的大厅里。
和突如其来的出现一样,方禹宣禁不住气恼他又自说自话的消失,脸色阴晴不定地站了会儿,还是压抑不了情绪地
追出去。
可才跟着走到急诊室门外,他的脚步却蓦然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是掩在绿荫下的羊肠小道,往来穿梭的人群中,他一眼望见熟悉的身影,轻轻靠在路边的树杆上,那
种茫然出神的姿态,就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曾挪动过半分。
那天晚上,一心想着出院后就能好好睡上一觉的人,却躺在公寓安适的床上辗转难眠,纷繁杂乱的脑海中,唯一清
晰不变的影像,始终是如化石般静默的樊砾。
方禹宣阴郁地抚住额头,他当然明了自己捅在对方心上是怎样的伤口,然而,可能再也找不到弥补的机会,他只有
无奈而自责地长叹一声。
这之后大约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方禹宣低落的心情,才藉着繁忙的工作逐渐平复过来。而由他负责创意策划的,
某个奢侈品牌的发布会将在今晚举行,所以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后现代风格的场地设在市中心废弃的旧厂房内,由于这是近期难得的豪华车新品发布会,陆陆续续赶来的城中富豪
,不多时便已布满了整个会场。
再一次确认所有细节妥善无误后,方禹宣偷得空闲倚在角落里,只等简短的仪式结束后,可以轻松地离去,和早有
约定的恋人庆祝一番。
看看手表,大约还有十分钟才能开场,他有些无聊地扫了一圈奢华的会场,目光无可避免地停驻在靠窗的方位上。
引人注目的轩昂气质,英俊到令人过目不忘的外貌,即便不做名流富商,欧阳哲也有资本成为大牌明星。
方禹宣苦笑了一下,双脚由不得自己的控制,他下意识地迈开步子,穿越人群慢慢走近过去。
或许是对人的视线特别敏感,高大的身影侧过身来发现了他的存在。
好像确定似地瞇起眼睛凝视了几秒,欧阳哲不动声色地揽住身边纤薄的肩膀。
“你好,方总监。”
脸上虽然露出随和的微笑,但他上扬的唇角依旧优雅傲然。
048
稍微向欧阳哲点头笑了笑,方禹宣当作不见他暗藏凌厉的眼神,反而颇为针锋相对地,坦然转向他身侧的人。
尽管穿着定做的高级西服,但樊砾过于单薄的身体,难免给人撑不起来的感觉。
名流云集的公众场合,方禹宣无法露骨地盯着他不放,于是礼节性地伸手,握住因为慌乱而冰凉的手掌。
“很少在这种场合见到你,”舍不得,却不能不松手,他暗中深呼吸,自觉沉稳地开口,“终于选择当好乐新的少
爷了?”
“对不起,这是我们欧阳家的内务事,想来——还不至于劳动方先生操心吧。”
不等樊砾找寻措辞回答,欧阳哲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用力将弟弟环得更紧些。
只两三句话,三人之间的气流顿时紧张起来,和周围涌动着的松散欢乐格格不入。
幸好清悦的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僵局。
方禹宣只能暂时退到一边,面对墙壁,轻声接听电话。
执行董事冗长的任务交待后,他合上手机,才察觉人流井然地围向场地中央,发布仪式已正式启动。
忍不住凝神找了半天,却怎么也不见亲密无间的两个身影,方禹宣失望地扯了扯衣领,真有些摔手机泄愤的冲动。
心情不佳的时候就想到室外透透气,于是他熟门熟路地从后门出去,沿河的岸堤因为安保周全的缘故,相比于远处
隐约可见的喧杂,显得平和而安静。
顺着河岸散步,一路上无人,直到快接近横卧河面的拱桥时,方禹宣才听见有零星的交谈声传来。
他本打算收住脚步,原路返回,却在不经意的张望中,猛然怔住了。
正当他愣在那儿回不了神的时候,有个陡然抬高的声音说着,“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因为他像我,你才
会这么傻地跟着他,难道不是吗?!”
目之所及,桥墩下被拽住的瘦弱人影说了什么, 一点也听不清。
很快,又有低低的哭泣声顺风传来,而纠缠不清的两个身影,只在霎那间,竟赫然贴合在一起,这一幕如同影片突
兀出现的高潮,令人毫无思想准备。
脑子里“轰”得一声,仿佛炸弹一般突袭而来的冲击,方禹宣无法承受,冷静和理智统统抛到了脑后,他听凭本能
地跑过去,眼前愈加清楚的,是两个男人热烈而疯狂的亲吻。
冲上前,他重重撞开欧阳哲,并且趁对方反应不及时拼命挥了几拳。
“哥哥……”
樊砾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不断踉跄后倒的人影。
“你跟我走!!”
方禹宣却狠狠钳住他的胳膊,逼迫他不准靠近,旋即近乎蛮横地拖着他,加速奔跑起来。
“放手……你放开我……”
樊砾喘息的恳求根本无用,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折断,痛的不得了时,他不自禁地“哼”了两声。
前面已到河岸的尽头,高高竖起的广告牌堵死了通道,方禹宣拽着他,用力推搡到旁边阴暗的小路中,随后死死将
他压在硬邦邦的石灰墙上,不留丝毫遁逃的空隙。
“请你……放开我……求求你……”
樊砾挣扎着抬起头,一迭声地哀求。
如有强迫症一般,方禹宣瞪着他微肿的嘴唇牢牢不放,“你就这么饥渴、这么想要男人吗?……哥哥?乱伦你都有
脸搞?!”
樊砾浑身一震,他屈辱地别过脸去,已无血色的唇角痉挛地颤抖着。
然而那样可怜的神情,却让方禹宣的欲望昂扬起来。呼吸间满是熟悉而惦念的味道,足以使他的血液在瞬间以倍速
奔流,早就失控的理性,令他无情地用膝盖顶开并拢的双腿。
“你不是爱我吗?要玩爽的也只能找我啊!!”
“不要、不要!”
身体扭动了几下,却根本使不上力,樊砾不仅没有挣脱出钳制,而是被压得更紧,彼此密合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闭嘴!”
方禹宣强势地扳起他的脸,“你不要逼我用暴力!”
冷冷地低吼一声,随即将他碍事的西裤扯脱开来,手无所顾忌地伸进他的内裤,粗暴地握住柔软的性器,用劲揉搓
。
心如自由落体般地跌坠到底,樊砾全身剧烈颤抖,胸口生生的疼痛,已远远超出肉体所受的侵犯,他禁不住一点点
弓起背脊。
“……为什么,你要救我?”
干涩的呢喃像是他的自言自语,“……我不要遇见你!”
“……如果死了,就不会见到你……我不要爱你,不要……”
没有起伏的声音却清晰可辨绝望的意味,方禹宣惊愕地停下动作,渐渐地,无从抵抗地松开了手。
樊砾慢慢直起身,默默整理好凌乱的衣物。
“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事……”
用力推开他之后,樊砾冷漠地缓缓走出去。
方禹宣突然转身,从后面抓住他的衣领,一下子又将他拖拽回来。
“不要走……”
声音和手指都在颤抖,他只能用头抵住对方的额角,“求你……不要走!”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樊砾的双脚像被钉住似的,无力移动。
——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方禹宣什么,所以现在才会这样任他玩弄吧。
心里很轻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后,他展开双臂,温柔地拥抱住令他心碎的那个人。
049
“你要不要……跟我走?”
感觉到抚摸的触感,方禹宣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问道。
樊砾只是凝视着他,却迟迟都没有开口。
“……我要带你走,是我……要你!”
这一刻,方禹宣直觉喉咙干得冒火,只好一个劲地咽口水。
眼看樊砾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他的胸口狠狠一紧,下意识地用力抓住修长的手指,低声说,“我不允许你说不,
……绝不允许!”
“……你是报复我也好,是耍着我玩也好,请你都放在心里,不要让我知道。……就算以后甩了我,也请你什么理
由都不要说。”
大概是认命了吧?——樊砾苍白的嘴唇终于动起来。
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样的答案,方禹宣心中感到无比寂寥。
无声地握紧樊砾的手,彼此沉默着慢慢往回走。
转出隐蔽的小路,一眼就看到广告牌下,欧阳哲高大的身形。隔着几步路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正直直凝望过
来。
“方先生,你的举动十分粗鲁,”看他们走得近了,欧阳哲故意揉了揉破损的嘴角,“居然在公众场合为了男人大
打出手,莫非你是要搏明天的头版?……算了,我可没兴趣。”
方禹宣却不理会他,只顾笔直地走到范嘉纬面前。
“我都看到了,……和欧阳一起。竟然就在我们约定碰面的地方?要乱搞,你也不会换个地方?”
仿佛很平淡地笑了笑,范嘉纬漠然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方禹宣先是将樊砾拽到自己身后,随即迎视着他的目光,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阿纬,原来……你也不比我弟弟聪明多少!——这就是你们两个看上的男人?哼,真好笑!”
欧阳哲突然走过来,一把扯住范嘉纬的手,强迫他后退了几步,“就当积德,……就让他们走吧!”
发现掌心中包裹的指尖颤抖起来,方禹宣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谢谢。”短促地回应了一声,他毫不犹豫地拖着樊砾大步离去。
“哥哥他?……范先生?”
一路上直到拱桥的顶端,樊砾始终心神不定,“他们?……”
“没有他们!”
方禹宣果断堵住他的语无伦次,“只有我们,现在只有我和你!”
穿过桥对面的小马路,便是高楼林立的商贸区。不再需要言语的交流,两个人竟像是很有默契地,同时转向左侧的
商务酒店。
逐渐炽热的情欲,在关上房门的一刻,无法再克制地迸发燃烧。
方禹宣猛然抱住樊砾,牢牢将他困在门背后,等不及他完全站稳,强制用手抬起他尖削的下颚,甚至连出声的时间
也不留一秒,便绝对不温柔地吻住了他。
“唔……”
曾经以为永远都不可能的事,瞬间就这样发生了,樊砾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惊愕得僵直了身体,只能任由对方肆无
忌惮地交缠。
方禹宣的吻过于激烈和狂暴,在狂热的吮噬中,舌尖和牙齿不可避免地碰撞着,渐渐地,被吻破的嘴唇渗出血来,
口腔中尝到了微咸的腥味,而不断加剧的痛觉令人稍微清醒了一些。
050
樊砾挣扎着动了动,硬撑出一丝可以呼吸的间隙。
高烧的热度不免褪去了几分,方禹宣转而亲吻他的脸颊,动作也逐渐舒缓下来。
“刚才在桥下,欧阳和你究竟说了什么?”
指腹在他的后颈摩挲,方禹宣低沉地问了句。
“说……说我太傻……”
樊砾嗫嚅着,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
“还有呢?”
方禹宣开始舔噬他的耳垂,含糊却固执地追问。
背脊禁不住地颤抖,樊砾的额头已微微冒出汗来。
“……说我弄不清……到底什么才是……”
“爱情?”
方禹宣突然咬了他一口,然后替他说出了那两个字。
樊砾有些不安地浅浅喘息,“嗯,……我说我弄得清。对欧阳,今天我有的只是亲情,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我呢?……我和你呢?”
方禹宣的声音愈加低沉,气氛一时窒闷起来。
“……从你那次救我到现在,已经快九年了。要说是出于报恩的心态,我承认,当然有。如果说不自觉地在你身上
寻找欧阳的影子,这也是有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不同的情感怎么就变成了爱。”
低声说着,樊砾悄悄握紧双手,一点点给自己鼓劲,“……妈妈去世之后,我不仅成了孤儿,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没
有了。那一年,从纽约总部培训回来后,欧阳便带着律师来找我,说我住的房子,是父亲活着时买来给妈妈的,所
以这应该算欧阳家的资产,要立即收回去。我只好背着行李搬出来,那段没有钱、又暂时找不到住所的日子里,我
每天偷偷摸摸地躲在公司过夜,情绪很低落,也很消沉。……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同事什么的,也完全不熟悉
,一个人孤独到了极点,免不了会去买酒喝到醉,脑子稀里糊涂的时候,我就咬牙切齿地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拖着
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然后,又忍不住一直哭,一直回想你的话,……直到后来,就再也放不下你……”
将压在自己心底,曾经受伤很深的过往,毫不保留地全说了出来,樊砾的眼眶有些红,却没有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