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跟你有下次……哎呀!輕一點,混帳,想咬斷我的耳朵不成?」
「嘴上放軟一點,叫我笙哥哥。」
「……端木笙,你乾脆去死吧。」
心中嘆息不斷,這么鳳,就算要到他的人,也不知道能否要到一顆心,軟硬兼施了他還是這樣……端木笙如今才知,為何要說是『百轉千迴』。
那樣愛著眷著戀著,也不知他到底懂了多少?
任他把臉埋在自己髮際許久,么鳳也靜靜的一面等待自己適應痛楚,一面胡思亂想著。
端木笙到現在都還以為他是一個叫白景雲的書生之子,那白景雲三字其實是從爹、景龍哥、史青雲,三人的名字中胡亂各抓一字而來。
如今爹和端木笙的樑子越結越深似的,要現在突然告訴他,他真的是白震天的兒子,他會怎麼說?
這事其實都怪端木笙不信他……可是也不能怪他呀!誰叫自己長的這麼……不夠豪邁雄壯?
爹,您怎麼跟人結下這樑子的……
兩人正各自沉思時,珠兒突然在門外稟報,「爺,嚴二爺派回信鴿。」
端木笙聞言,驚喜的說:「一定有好消息,你的病有望了!」低頭凝望么鳳,那明明被他折彎腰隻的人兒,依舊美麗而高傲,他真正收服他了嗎?
他是隻鳳凰,一隻遨遊天際的鳳凰,你怎能將他關在籠中?將他關在籠中,他也未必心甘情願,總有一天,牢籠略開,他便會展翅高飛……
一思及此,端木笙瞬間沉了心,「么鳳,要真能治好你的眼和你的病,你也不許離開我。」
么鳳不答,默默的,往他身上靠緊了一點。
「我要聽你親口說,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我。」
么鳳只管咬著細牙,端木笙竟也耐著性子,任門外珠兒一次次重覆,「爺,您現在看信嗎?」
「你說啊,不會因為眼睛復明,就想離開我吧?」
窗外船夫船娘對唱情歌,此刻天色如何?微風輕掃他額際的髮,這個午後好悶熱,或許晚點會下起雨來……
么鳳撐起身體,摸索著長衫,隨手披上,雪肌半露,吻痕肆虐,他赤足踏地走向門口。
「是不是要下雨了?」么鳳自言自語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擋不住的。」
端木笙的目光片刻不離么鳳,看,他衣衫不整的姿態卻越發有種聖潔之美,他隨手拉著衣袍,他走向門口,他開了門,他走了或許再也不回來……
端木笙急了,一縱身躍向門口:「信別給他!」
么鳳輕笑一聲,「就是交給我,我也看不到。」
珠兒看著開門的人一身吻痕遍佈,拉住衣衫的雙手明顯在手腕處戴上青紫瘀傷,唇瓣被咬囓的紅腫明豔,失明的眼輕閉,濃長纖睫蓋住深遂雙瞳,看這模樣,分明是被人……
而他卻依舊傲然宛若霜梅,潔淨似是出水清玉,雖略顯虛弱,卻仍優雅自如的站著。
反觀她主子,八尺男兒,俊俏堅毅的臉龐上卻帶了幾分慌亂,一下午房內痛楚嬌喘、鶯宛求饒的聲音自不會是從他口中洩漏出的,但現在,戰事已息,贏家卻不像是他……
主子啊,你要為這人受多少折騰?
門外的珠兒,門內的么鳳,他身後的端木笙,在窗外灑進的金光中,就這麼僵持著。
終究是端木笙屈服了,「信給我。」
么鳳聽著他紊亂的呼吸聲,便知信中帶著重大消息,倚著門,他抓起剛剛被端木笙糾結而凌亂的髮絲,慢慢用白皙修長指尖理順。
他看完信,一把揉成紙團,粗暴的將么鳳掠進懷裡,待將吻烙下,看著他嘴角已顯紅腫,又不捨下手。
「么鳳……為什麼不願愛我?么鳳……」呼喚的聲音充滿愛戀,卻也充滿了矛盾和苦楚。
「……」么鳳心猛跳了一下,幾乎脫口而出『誰說我不願愛你』。
可他怎麼說的出口?那是個咒語,一旦說出,就要完全失去自己,永生永世淪轉在他的纏綿中。
說出口的是,「我就是不可能愛你,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端木笙猛然放手,看著么鳳一臉冷漠,不可置信的搖頭。
沒有用,這樣都沒有用?就是硬將他壓在身下羞辱蹂躪,再將他身子好好疼惜愛寵,都收服不了他?
一張信紙,成了紙團,又被攤開,如此數次,么鳳只靜靜站著,不曾言聲,連渴求的神態都不願露出。
而在治好么鳳的病,與冒著失去他的危險之間,端木笙遲遲無法做決定,如果么鳳願意給他一個答案,即使是一個字,他都願意放手一搏,可是他卻寧可對他冷言冷語,雖然,他們才剛剛發生過那麼親密的關係。
如果怎麼樣都得不到手,是不是應該將他澈底摧毀?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得到他。
沉重的愛已經失衡,一面倒的情勢已經把他逼到了極點……
轉過身,端木笙將他青鱗雙劍中的霜青劍拔出。
冰冷的金屬聲傳來,隨著端木笙的腳步聲,一股寒意趨近么鳳臉頰, 如同冰雪一般寒冷的劍身,指向么鳳,劍氣之凌厲,只是靠近都覺肌膚隱隱做痛。
「你說的對,遇上我算是你倒楣,因為,我永遠不會放棄你,永遠!」
冰寒劍氣猛然向著他而來,雖然看不見,么鳳還是反射性的閉緊雙眼。
『爹!』
不知么鳳自幼有多少次與死亡擦身而過,每一次的發作總是讓他驚恐不已,儘管再用力呼吸,氣流都無法進入體內,每每一思及自己有可能在那種極端的痛苦下慢慢死去,他總恨不得自己快點昏厥,不要再去面對劇烈的窘迫。
然而他終究沒能以死當作解脫,爹爹想盡方法用最珍貴的藥材,最耗時耗力的方法來延續他孱弱的生命,用他慈愛的笑容去鼓勵他迎向每一個甦醒。
當劍氣迎面而來時,么鳳並沒有想到要躲,或許是太意外,或許在他心裡最深處,連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的,他寧可這麼痛快的死,寧可死在他劍下。
頓時一片空白的腦海中,只有爹爹擔憂的眼神一閃而過。
……如果他不明不白的死在異鄉,有誰會去告訴爹,他寵愛的鳳兒死了,死在為他癡狂的男人手中,爹會不會想到,他兒子讓男人壓在身下,一次次的侵犯,以愛為名,辱了他……
劍風掃的他臉頰發疼,讓他以為那利刃已在他臉上留下刻印,么鳳彷彿看著爹溺愛的笑容。『我們家么鳳長的最俊了。』
爹…….
然後,端木笙開口打斷他的思緒,「這束髮我留下。」
髮?他只斬斷他一束髮絲?
「不要忘記你一輩子都是我的人。」端木笙的語氣裡除了霸道,更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用這樣的手段,只不過是要他記得自己已被他所收服,用強暴的方式,用屈辱他的方式……
一輩子?一輩子?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字眼?他為什麼要這樣逼迫他?為什麼要緊緊壓著他?他的一輩子或許不會很長,這樣的承諾他給不起。
可是他還在逼他,一直一直軟硬兼施的就是要逼的他喘不過氣,用他沉重的愛來壓在他胸口,壓的他呼吸不了,像是犯病時的窘迫,像犯病時喘不過氣他要死去他會死去他寧可死去再也承受不了一點空氣都沒有的現在這樣子被壓迫的可怕他真的會死在他的愛之下喘不過氣喘不過氣喘不過氣…...
么鳳垂首,長髮半掩桃花面,掩住了他陡然退去的桃紅,掩住了他微啟的唇瓣,掩住他越來越緊的眉心,掩住了他發病的前兆。
「我說過,你越是不肯,我越是要,要到你連說不的力量都沒有,所以,小么鳳,咱們不去找什麼藥了,你等著再受疼吧,綁著你也得做!日日夜夜,總有一天你肯低頭!」
「不要……」他的自尊,碎了一地,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凌辱他?怎麼可以逼的他幾乎犯病?
「由不得你說不。」端木笙收了劍,亦收起剛才頓起的殺意,自己鬆了口氣。聽出么鳳的恐懼,找到馴服他的方法,卻不知么鳳和他到底誰比較可憐?
然而他心中的驚駭比么鳳濃上千萬倍,差一點,他居然差點讓利刃劃破他俊美秀麗容顏,差的那一點,是么鳳不自覺的輕喚了一聲『爹』
那瞬間,冷若冰雪的么鳳,還原到本來面目,他,其實不過是個天真的少年,稚氣任性,長不大的孩子,他能向他求什麼?
端木笙苦笑著撥開么鳳凌亂髮絲,「不是我狠心折騰你,實在是你逼我的。」
「不是!」么鳳推開他,喊了一聲,冷漠的外牆一下崩潰,「明明是你!是你在逼我,我怎麼會是你的?我有尊嚴,我也是個男兒身,你那樣羞辱我,還要我愛你?我怎麼能愛你?我怎麼敢愛你?」
「么鳳?你喘起來了,鎮定一點,別這樣喊著……」
「我要離開你……不管眼睛好了沒有,我要離開這裡,離遠遠的再也不要遇上你!」
「住口!」端木笙脫口而出,「這種話你連任性發脾氣時都不准說!再說一次要離開我,就真拿鐵鍊鎖住你!」
么鳳震驚的摀住嘴,聽出他話裡的認真,絕不同於平日的揶揄玩笑,那鐵鍊確實存在,他竟想的到用鍊子來困他!
什麼叫情,什麼叫愛?萬般憐取,萬般眷戀,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他將他視為禁臠……
剛才他差一點要回應他,差一點要說出那三個字。如果說了,現在還是這般對峙的局面嗎?難道不說,他就得面對此般難堪嗎?
什麼叫愛他?端木笙騙人!!
猛吸了一口氣,么鳳驚覺胸口壓上沉沉大石,那口氣並未進到體內,而在喉頭產生一個可憐的聲響,被拒在他體外的迴音。
他絕望的閉上眼,等待熟悉的痛苦降臨。
「么鳳!!」
端木笙驚呼一聲接住他突然墜落的身軀,「你怎麼了?怎麼了?」
么鳳第一次在他面前這樣發作,一張臉由蒼白到泛紫,纖細的手在胸口抓著,其實什麼也沒抓住,全身顫抖到幾乎要抽搐了起來,身上披的衣服被冷汗浸濕。
而么鳳張著口,現在對他而言,這世上唯一重要的事就只有努力再喘口氣,到了此時,除了本能的竭力向外吸取一絲絲氣流之外,意識已逐漸脫離。
失去了水的魚兒,發病的么鳳,倉皇失措的端木笙……魚兒要水,么鳳要空氣,端木笙……要么鳳。
其中淒涼諷刺他人怎能體會出萬分中之一二?
「要怎麼做才能讓你舒服一點?么鳳你想說什麼?我餵你吃藥好不好?不要?我找大夫好嗎?……不要?你要我怎麼辦?」端木笙慌張起來,緊緊摟著么鳳,看他痛苦掙扎,自己卻無法可施。
端木笙抱著他紅了眼眶,「么鳳勇敢,么鳳一定要勇敢,二弟來信說找到苗真教的高人,要我帶你去治病,我會帶你去的,我們會找到方法治好你的病,再忍耐一下,不要怕……」
想不到么鳳真正發病時是如此情況,比較起來之前那次根本是兒戲,現在他才是一腳在鬼門關前,另一腳亦快拔離人世。
「百花冷香丸……」端木笙匆匆把么鳳抱到床上,搜出他的藥丸,看著他那雙美目,略猶豫片刻,便倒出藥丸來,若是命都沒了,還怕當瞎子嗎?
「吃藥,乖乖吃了藥,服了藥就沒事了。」
么鳳驚慌失措的搖頭,他真要他的眼瞎了永遠好不了?他怎能讓他再這樣當個瞎子?曾經他無意中害的他失明,難道現在他還是要用毒藥來留下他?
那熟悉的場景……
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一樣的言語,那時他其實恨著他的,現在呢?
「么鳳張口啊!乖,張口。」
他說過,絕不忍教他受半點委屈,他是這麼說的。
「么鳳?你是怎麼了?張口啊!」
為什麼端木笙不再等等他?他都快解開心防了,為什麼要傷的他重拾起對他的恨?
「么鳳……」
「我……恨你!」
端木笙愣了一下,不知何時,高舉著手掌,他甚至不知自己瞬間運氣,掌心炙如紅鐵。
「主子!您別打他!」珠兒早在門外聽了半餉,聽到此處,便知端木笙已被逼到極點,忙衝進房內,果然看著端木笙已準備動手。
「您這麼下手真會打死他的,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他真禁不住您一掌,主子您別打,別打,他會死了心的……」
珠兒說著自己都流下淚來,么鳳心裡想什麼誰都不懂,但他一個失明的少年,還帶著這樣的病,叫人不得不替他心疼。
「爺!您打死了他,誰跟您月下吟詩飲酒?誰在您引簫時撥弦彈唱?誰能再舞出那麼美的劍?誰會讓您甘心哄著陪笑?」
端木笙掌心炙熱倏地收起,然而舉在半空中的掌,沉重到他自己都無法負荷。
「白少不曾對我們講過半個字,只有看到您,他才開口的,或許他只是用他的方法來表達心裡的話,只是我們都不懂。」
么鳳已不再掙扎,彷彿窒息帶給他的痛苦已經消失。
而端木笙真不懂,為什麼世上能有如此無情的人?他遺世獨立傲然若雪,是否他一掌就能將他由那寒冷的高處打落?是否用這種方法才能得到他?
手真的好沉啊!沉的他幾乎要重重的將掌落在他精緻小巧的臉蛋上。
「主子,他若死了,您要怎麼辦呢?」說到最後珠兒已淚流滿面,不禁跪下痛哭著說:「您知道他性子硬,原就不該那麼逼他呀!別打了吧?主子您別打他……求您別打他。」
原就不該那麼逼他……?
他曾說絕不忍讓他受半點委屈的,而到頭來他還是讓他受盡了委屈,強勢侵犯他的時候,他心裡怨不怨?
發生這種事,好潔如命的么鳳其實沒說什麼話來怪罪他……
「我怎麼捨得……」端木笙輕輕把手放在么鳳臉頰上,「平日連說話我都不忍大聲半句,怎麼捨得打你?」
么鳳白玉無暇的臉上已不見痛苦,平靜的像個熟睡的嬰兒,那麼天真無邪,小嘴雖然蒼白卻依舊可人。
他真的好平靜,剛才狂風暴雨般的發作彷若惡夢一場,現在的么鳳只是睡著,動也不動的乖乖閉著眼,平日就算是睡也沒有這麼乖巧的……
端木笙不禁在嘴角勾起溫柔的笑容,傾著頭看么鳳的睡顏。
剛剛自己真不對,才硬要了他,也沒有好好安慰補償,就衝著他吼,難怪他要生氣,難怪他不願理他,難怪他氣的發病……
發病!
不知為什麼端木笙心猛一沉,想到什麼似的伸手探著么鳳鼻息。
「么鳳~」撕心狂吼一聲,端木笙舉拳往么鳳胸口猛擊一下,「你呼吸!你呼吸呀!」
珠兒嚇壞了,忙湊到床邊,「白少爺?」
「滾!妳滾!誰都別碰他!」
端木笙像隻發狂的野獸,眼眶紅了,聲音啞了,心,碎了成片成屑。
么鳳一定是生氣了不願理他,哪有人性子這麼彆扭?氣起來連呼吸都不肯?好了,他認錯還不成?這樣憋著氣不難受嗎?明明說過最討厭他吻他吻的那麼狂,讓他想起不能呼吸的窒息感,現在卻任性不呼吸了,不覺得難受嗎?
是睡的太熟忘記喘氣?這么鳳像孩子似的,總要人照顧,那他替他呼吸可以吧?
湊上唇,往他口中送氣,可不是又要吻你,別又氣的亂丟東西。
其實你丟東西也好,出了氣之後,總是特別乖巧,你就是這麼可愛,連發脾氣都可愛的叫我心動。
可是別氣了,我哪裡捨得拿鍊子鎖你?我哪裡捨得賞你巴掌?你柔弱的身體禁不住,我知道的。
你討厭喝那腥臭的蛇膽湯,我知道的。你討厭我動不動當大家的面吻你,我知道的。你討厭我說要拿鍊子鎖你,我知道的……
我錯了,做這麼多讓你討厭的事,明知故犯我是個傻子!你恨我沒關係,我會想辦法讓你原諒,就像我總想盡辦法逗笑了你……
「么鳳!求求你!不要這樣子,不要這樣……」端木笙堅毅的臉上淚濕了,「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絕不讓你失望。」
天吶!你取走我的命,不要帶走他,不要不要帶走他……
煙雨滄浪(第七章全)
更新時間: 07/1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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