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影幢幢,像是一道流光。
眼前一花,身体被大力抱住,胸口巨大的冲击像是要挤出肺里所有的气!
我痛得闭了下眼,反手狠狠抱住爹爹。
“静静……”爹声音发颤。
“爹……”我声音更颤,比爹还少说了一个字。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见到爹爹的时候才知道,我自为是的独立与成长,是多么的脆弱和残忍。
对自己残忍心,对爹爹也残忍。
“爹……对,对不起……”我抹一把脸,继续抱着爹爹的腰哽咽。
“不要紧,回来就好了。”爹捧起我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圈也是红红的:“怎么出去这么一大圈,一点个头儿都没长过,倒还瘦了不少?”
行云爹爹拖着有些懒洋洋的腔调,声音一丝一丝听得人骨头发痒:“老婆娶了一屋,能胖起来才怪呢。”
我脸一红。
行云爹爹自从有一天早上对我左看右看,摸摸下巴说了一句:“小肉球也长大了。”这话之后,就时不时说些暧昧不明的话,擦得人脸辣辣的他才开心。
有这么为老不尊的爹么!
当然……他也不算老,要是一起起在街上,他和丹丹哥就象兄弟两个。
“好啦,你也抱了半天了,轮到我抱了。”行云爹爹把飞天爹爹往旁边推推,把我抱个满怀。
唔,行云爹爹衣服上总有熏香的味道。
久违的香味,我鼻子一抽一抽的又想哭。
“喂——”行云爹爹动作神速把我推到一臂之外,正好被在身后的二哥接住:“你不许把鼻涕弄我身上,我这件衣服是第一天穿。”
呜,太破坏气氛了,我自己抹抹眼泪鼻涕。
我知道家里爹爹分两派。
一派是冲动派,宗长就是飞天爹爹和行云爹。
一派是保守派,宗长就是平舟爹爹和辉月爹爹。
这么一路从顶宫正殿跑也来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做的。
但我要是敢在这里磨磨蹭蹭不去见他们,肯定会被不动声色的修理。
12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叫风华绝代。
有一种境况,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何其有幸,认识这样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
我何期有幸,成为成这样的人的亲人,由他们宠溺爱护教养抚育长大。
可是我何其无辜,成为两个这样的人……所针对的对象。
平舟爹爹,还有辉月爹爹。
说真的,我情愿被行云爹爹暴打一顿,饿十七八顿饭,都照样可以谈笑风生。可是一看到辉月爹爹坐在阳光下,温文尔雅的一笑,马上开始小腿抽筋。
平舟爹爹站在窗边,轻轻向我伸出手:“静静,过来。”
我鼻头一酸,走过千山万水,曾经行行复复,可是这一声小名,还是让我打回原形,变成那个只想要爹爹抱的小孩子。
“爹爹……”我扑过去抱着他,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爹爹身上有淡淡的,久违的香气,好亲切,好温暖。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沾湿了爹爹的衣襟。
爹爹他没有劝慰我不要哭。
他只是这么温柔的抱着我,任我的眼泪流到了他的袍服上。
轻轻被抚摸的头发,可以全心全意依靠的,只有父亲。
“淘气鬼,这么久不回家。”爹爹轻轻扶起我的头,温柔的替我把眼泪揩掉:“难道家里真的待不下你?”
我别扭的摇头,还是搂着爹爹不松手。
“刚才说到原先的事情,静静……”他忽然叹息。
我睁大眼睛,不明白地看着爹爹:“嗯?”
他捏捏我的鼻子:“你真的很笨。明明告诉过你,无论怎么样,爹爹都会保护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偷偷跑了?”
我眨眨眼:“可是飞天爹爹说第二天就要把我……让我快跑的。”完全不自觉就把飞天爹爹出卖了,等发觉自己说漏了口才猛地想起来,慌忙掩饰:“是看守说第二天我就要……我才跑的!不关飞天爹爹的事!”
爹爹一笑,把我抱了起来。
突然两脚悬空,我吓得啊的叫了一声,紧紧抱住爹爹的头颈!
“小静静,以后乖乖待在家里。你不在,所有人都很少开心。”爹爹在我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了,跟你辉月爹爹说话去。”
一句话我立马儿从撒娇的小鸡变成受惊的小兔子,遥遥看到对面墙上的琉璃镜中,我也活脱儿象一只兔子。
披头散发,两眼通红。
嘴巴居然还撅着,赶紧抿起来。
辉月爹爹一笑,向我招招手:“过来。”
我牙齿直打战,赶紧用力咬死了,一步三蹭往他跟前走。
他坐在桌旁,安然的微笑,看我离他三步远站住了,笑道:“走近些。”
呜……我害怕。
虽然他不曾象飞天爹爹行云爹爹那样把我扣在膝盖上打过屁股……呜,可是我情愿被打屁股。
不情不愿又走近了两步。
他打开桌上的盒子,拿了一块甜香的点心出来,递给我:“吃吧,不是最喜欢核桃酪么?”
我犹豫着伸手接过来,三根手指捏着。
核桃酪上面的糖粉沾在手指上,捏得重了怕捏碎了,捏轻了又怕会掉。
“吃吧。”他说。
我哦了一声,张嘴咬了一口。
本来害怕得舌头都麻了,可是却还是尝出了核桃酪的甜香味道。
“好吃吗?”他轻轻拉起我一只手:“外面有人给你备吃的东西没有?”
我想了想,老婆们总是让我饿肚子,很老实的摇摇头。
“也不关心你穿什么?”
我继续摇头。
辉月爹爹笑着把我揽过来抱着:“你娶了一屋子什么老婆啊,居然过的这么落魄。”
我打个哆嗦,核桃酪好象粘在嗓子眼儿,干干的咽不下吐不出。
来了,来了。
“静静,爹爹从不愿你吃苦,也不愿你难过,你知道么?”他声音低柔。
我被动的点点头。
“如果我那时不松防,你也跑不了。”他的手轻轻揉弄我顶心的头发。
说老实话,我的个子始终长不高,个个老婆都高过我,和爹爹们站一起更象是小孩子。
“彼时觉得棘手,觉得你避开也无妨,也可以历练。现在却觉得有些后悔。”他莞尔一笑,眼睛晶亮。就算从小看这张脸看到大,明明知道他是爹爹,可是就看他这样子出去说是我爹爹谁信啊。
“能让我觉得后悔的事情可不多。前后数数不过三件,静静就占了两件。”
我有些僵硬的扯扯嘴角……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
可我怎么一点儿荣幸不起来啊……
好象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手指在背手扭啊扭听。他笑一笑,把我的手拉到前面来:“静静为什么在发抖?害怕爹爹么?”
我眨眨眼,说害怕是不行的,说不怕那……好象也不行。
辉月爹爹问问题好象两头尖的刀子。
“好了,看你的样子。”平舟爹爹递了茶给我,抢过来喝一大口,总算把喉咙里那块糕给送了下去。
“别吓他了。”平舟爹爹摸摸我的头发:“他这几年在外头也很辛苦,而且一直没有丢下他的坚持。”
辉月爹爹淡淡一笑:“行了,知道你心疼。好,便直说。”
我站直了身,听辉月爹爹轻描淡写的说:“静静,你烧了神殿,毁了祭坛,血污礼册,我不能不罚。”
我点了点头:“是,当年我怕事跑掉了,现在不会。”
辉月爹爹的手指轻叩桌面:“当年你还是个孩童,罪责虽重,但我们几人也有教养不当之处……所以,罚你禁囚。”
我愣了一下。
这么简单?
禁囚?
“多久?”我眨着眼问。
“十年。”辉月爹爹笑微微地说:“一天不能少。”
十年……
我睁大眼,这也太便宜我了……
别人倘若犯这等大罪,恐怕早死了十七八次,就算不死,关一辈子不见天日都算轻的。
其实爹爹们对我何尝不好过?只是,只是当时的气氛太血腥暴烈,让我害怕。
“在哪里关呢?”我拉着平舟爹爹的手问:“爹你会来看我么?”
平舟爹爹一笑:“为了让你确能思过,就在已经修缮一新的神殿里待着吧。那里安宁静寂,你也修修身读些书。我们自然是时时会瞧你。”
在……在神殿关禁闭?
好优待我……
赶紧追问:“爹,我可以带我的老婆们一起去神殿里住不?”
辉月爹爹脸上的笑意变深:“说了是关禁,你以为是让你去休闲么?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朋友,我让笙儿一并替你打发走吧。”
我心里叫苦,脸上僵硬,可是没有立场反对。
“可是,爹,他们都……都,离开我不行啊。”
平舟爹爹兴味的挑起了眉毛,还未开口,身后行云爹爹特有的慵懒腔调说道:“咦,小静静这么有男人魅力,你那些老婆离你不行啊?”
脸一下子通红,行云? 祷白苁?span lang="EN-US">……
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没听见。
“行啦,是你的怎么赶也不会跑,不是你的挂在腰里面也留不住。”行云爹爹屈指敲我头:“要是你关了十年出来了,他们还等你,你又有什么好难过?要是他们一个不在都跑了,你就不用难过。好好儿念几年书,把剑练练,出来了也象你哥哥们一样,好好做一番事业。男人总不能一辈子乡野窝居沈沦不起。你年纪还小……”行云爹爹忽然顿住,回头看看辉月爹爹,又看看飞天爹爹,最后看平舟爹爹。
我怔怔看他发呆,不知道他突然神游天外是想什么去了。
行云爹爹忽然把我颈后的头发拉开,伸手在我脖子上摸了一把,惊叹出声:“我的天,小静静这些年真是白混的,老婆娶了一屋子,人居然还没成年!”
13
脑子里嗡嗡响着,一团的乱,都不知道怎么从爹爹他们那里脱身出来的。
最后我记得我嗫嚅道:“我,总得跟他们说一声儿这事,道个别。”
平舟爹爹一笑:“道别自是应当的。你不必担心,他们愿走愿留,我总替你照看一二。”
爹爹这话一说,我心里一块石头放下了一大半。
就是担心他们任性爱胡闹,不会照顾自己。做事冲动率性,妖气不脱,元神不牢。
若是平舟爹爹肯这样说,那自是另一番模样了。
当下感动地扑到爹爹怀里,重温撒娇的快乐。
行云爹爹在后面笑说:“好啦,自己左拥右抱,要爹爹收拾烂摊子,小静静好不害臊!”
我嘟嘴不要理他,吊在爹爹脖子上不松手。然后飞天爹爹来了,本来说的好好的,突然翻脸说我只抱平舟爹爹不抱他,把我按在腿上作势要打我屁股|||~~~~~~~~~我都多大人了,还拿我当三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