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乾脆冲进海里算了啦!」阿豹在他耳边吼。
「操。」阿单笑,这倒是很诱人的提议。
不知道又骑了多久,连公路都到达尽头,他们还是没有看见海的终止点。
随意停了车,两个人把鞋子随意一丢,赤脚走在沙滩上。
晚上的海是黑色的,很凶猛,涨潮的浪用力的拍卷著沙滩,像是想把什麽东西都卷到异次元那样的用力。
「应该带啤酒的。」阿豹说。
他们两个人躺在沙滩上,海浪在他们脚边拍著,感觉有点刺激。
「等一下海浪会涨得越来越高,我们就会被卷到海里。」阿豹预言。
「你觉得海里会有什麽?」阿单问,从菸盒抽出一根菸。
阿豹想了想,「很多尸体吧。」
「有道理。」阿单点点头。
海涨潮得很快,一下子海浪就拍到他们的小腿,他们没有移动。
「如果被卷到海里,我们也变成尸体了。」阿豹说。
「搞不好要变成尸体以後,我们才到得了天涯海角。」阿单抽了口菸。
「是喔,」阿豹看著天空的星星,「那这样被海卷走,好像也蛮浪漫的。」
阿单没有说话,海淹到他们的腰了,他们还是没有动。
阿豹又唱著那首老歌了,也许是因为海浪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沧桑,像是太过清楚爱的艰苦。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 假装生命中没有你
从此以後我在这里 日夜等待你的消息
能不能让我陪著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不论你在天涯海角 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
可不可以 你也会想起我
海慢慢淹到他们的脖子,突然阿豹说:「死掉以後的世界,一定很冷。」
两个人对看一眼,一个波浪打过来,刚好把他们淹没。
他们还是没有动。
浪潮又缓缓退去,终於露出他们的脸。
他们坐了起来,全身都湿透了,阿单还衔著一根湿掉的菸。
「死掉以後,吃冰就没感觉了。」阿豹说。
这句话不知道触碰到了什麽,两个人都笑起来。
阿单把菸吐掉,甩了甩湿透的短发。
「妈的,真像死了一遍。」阿单说,湿掉的皮肤被海风一吹,冷得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他摸著菸盒,抽出另一根被海水浸湿的菸,咬在唇间,点了好几次火,菸还是点不亮。
阿豹看著阿单,手指伸了过去,轻轻摸著他的嘴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阿单也没有问他。
阿豹把他衔著的那根菸拿了下来,那一刹那,他以为阿豹会倾身过来吻他,但是阿豹没有,他只是把那根菸拿了
下来,在指间把玩著。
有种气氛在他们之间弥漫,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嘴唇上彷佛还残留著手指的触感,阿单抿了抿唇,压掉心底的一点骚动。
他和阿豹曾经接过吻,只有一次,在那个他们两个都喝醉的晚上。
他有点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只记得好像很刺激,有种什麽东西搔到了血管末梢的兴奋感,没有人曾经给过他那
样的感觉,丁子没有,其他女人也没有。
阿豹也和他一样,有那样的感觉吗?他很想知道。
他看著阿豹黑亮亮的眼眸,他的手伸了过去,轻轻摸著他的眼睛。
阿豹没有动,他慢慢的躺了下来,那一刹那阿单想,如果他在这里吻了他,阿豹又会怎样?
那股暧昧的氛围发酵得更膨胀了,压得阿单有点喘不过气。
「……如果你是女生,我一定会爱上你。」忽然阿豹说。
那句话就像一根针,在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上刺了一下,於是那种暧昧倏地像饱满的气球泄了气,一点一点的扁平
下来。
阿单勾著唇角,又拿出一根菸咬在唇间,好像在笑。
过了一会,阿单说。
「如果真的爱上的话,谁还会在乎性别呢?」
菸终於被点亮了,他抽了一口,缓慢的把菸吐了出来。
烟雾是最好的屏障,雾掉了阿单的表情,也遮住了阿豹的眼睛。
注:文中引用的歌是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
那又怎麽样(5)
阿豹知道,他和阿单之间一直有一条界线存在。
起初他以为那条界线是丁子,最近才发现其实不是,那条界线是他自己。
「你相信真的有爱情这种东西吗?」阿单问他。
暑假,热得让人几乎窒息。
他们窝在阿单家,设定了很冷很冷的冷气,然後做爱。
或者应该说是性交,如果他们没有爱的话。
「你相信吗?」趴在枕头上,阿豹反问他。
「我不知道。」阿单的声音听起来很迷惘,像一个小孩。
「我也不知道,或许有吧。」阿豹的声音闷在枕头里面,「至少那种东西在丁子身上还看得到。」
「你为什麽每次都要在这种时候提到丁子?」阿单问他。
阿豹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阿单正看著他,那种眼神很复杂,阿豹看不懂,或许他也不想看懂。
他没有说话,他伸手要去拿菸,但阿单忽然将他压在身下,阿豹出手揍了他一拳,距离太近,阿单没有躲开,硬
生生的让那一拳砸在他的唇角。
「走开。」阿豹说。
阿单没有让开,他低下头去咬阿豹的脖子,很用力的。
「妈的。」阿豹咬牙,揍著他的肚子。
他的力道很重,每一拳都像是想要打死阿单。
阿单闷哼著,他的牙齿深深陷入阿豹的肩头,彷佛狠下心要咬下一块肉来。
「去你妈的,你发什麽疯啊?」阿豹咒骂著。
他用力的推著阿单,阿单不动,他发火的去咬阿单的耳枺⒌セ毓罚⒈蝗灰桓龇恚阉乖谏硐隆?/p>
阿单不动了,阿单看著他。
阿单的眼睛又深又亮,像是跌落一片星星一样。
阿豹想起那一天,阿单说,如果真的爱上的话,谁还会在乎性别呢?
他低下头,狠狠的咬阿单的脖子,阿单并没有抗拒,他伸出手摸著阿豹的头发。
阿豹咬著他的喉结,他反而将自己的颈子更送入他的口中,像是一只被征服的兽,心甘情愿臣服在阿豹的脚下。
阿豹的唇舌来到他的锁骨,他放轻了力道,先是舔著,然後慢慢的吸吮,把那样光滑的肌肤吸进了自己的口腔,
他听见了阿单的呻吟。
他抬头看阿单,阿单看著他,他一直看著他,用那双黑澄透亮的眼眸,这忽然让阿豹有点害怕,他伸出手,遮住
了那双眼睛。
不要那样子看他。
这会让他忍不住想,阿单在和丁子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她?
「你把手拿开,」阿单说,「我想看你。」
阿豹放开手,下一瞬间,他用力的将阿单翻过身。
「他妈的,我要咬死你。」阿豹说,他的牙齿狠狠的咬著阿单左肩上的那枚刺青,一点也不留情的。
「干,」阿单在枕头里吼起来,「有种你就再咬用力一点,你就真的咬死我啊。」
阿豹更用力的将他压进了床里,他深深的贯穿了阿单,他的气息喷在阿单的颈间,阿单奋力抵抗起来。
他回过头,阿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没办法移动,他只能咬住阿豹,咬住他的唇角,咬得口腔泛开
一片血腥味。
阿豹任他咬著,他在阿单体内发狠的抽动著。
阿单咬破了他的舌头,阿单疲软下来,渐渐的一动也不动了。
阿豹用带伤的舌尖舔著阿单背部被他咬出的齿痕,他紧紧的抱著阿单的腰,然後在他身体里面射精。
「他妈的。」阿单骂了声。
阿豹没有移动,他就这样抱著阿单。
那个片刻,他们都没有说话。
痛和高潮都同时达到了某个难得的平衡,於是他们松懈下来,在安静中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阿豹亲著阿单的肩膀,阿单被他整得很惨,东一块吻痕西一块淤青,丁子不是瞎子,阿豹开始为阿单担心。
「你他妈的下手真狠,」阿单的声音闷闷的,也许是因为头埋在枕头的关系,「我可不记得我上你的时候对你这
麽狠过。」
「怎麽办,我看你这次瞒不过丁子了。」阿豹说。
阿单沉默著。
过了一会,阿单才又开口。
「如果丁子把我甩了,那我们就在一起。」他说,一字一句的,像做了一个重大的赌注。
那又怎麽样(6)
丁子并没有把阿单给甩了,他们大吵一架。
练完团之後,小龟和阿忍说要陪一下心情郁卒的阿单,所以提议到夜店喝点酒。
阿豹一点也看不出来阿单需要人陪,真正哭惨的人绝对是丁子。
迷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摇滚舞曲,火辣辣烧进喉咙的调酒。
阿豹看著阿单,这个不知道让多少女人心碎的男人。
一闪一闪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有著距离感。
阿单实在长得过份好看,有型的平头造型让他的五官看起来很性感,光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很多女性的目光。
越是引人注目的男人,越是要命的危险。
阿单一再印证了这句话。
「不要再喝了。」阿单想拿走他的酒。
阿豹看著他,阿单的眼睛很深很亮,那里面藏著一些东西,总让他害怕。
听说丁子爱惨了他,为了他丁子放下所有的自尊不顾一切的倒追,嚐尽了无数的眼泪,而阿单却连一个承诺也不
给。
他有一天也会像丁子一样吗?
「你曾经跟丁子说过你爱她吗?」阿豹喃喃的问。
「什麽?」音乐遮去了他的声音,阿单没听见,大声的问。
阿豹摇头站起来,他的脚步有点摇摆,阿单伸手过去要扶他,却被甩开。
「走开。」阿豹对他说。
但是阿单却跟在他的身後,跟著他走进厕所。
「你烦不烦啊?」阿豹吼他。
「你今天干嘛一整天都摆脸色给我看?」阿单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阿豹没有说话,他转身往厕所里走。
但是阿单不让他走,他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将他甩抵上门板。
「干!你发什麽疯啊?」阿豹低声吼起来。
阿单用身体压制住他,低头想吻他,阿豹挣扎起来。
外头人群嘈杂的声音离他们这麽近,只要有一个人进来上厕所,他们就都毁了。
「干,快放手!」阿豹吼。
阿单不放,他的嘴唇触碰上阿豹的,却在下一瞬间被阿豹咬得鲜血淋漓。
阿豹一拳揍上他的腹部,阿单终於吃痛退了开来。
他瞪著阿单,用力的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恨恨骂著:「你是有病啊?」
「我和丁子分手了。」忽然,阿单说,猝不及防的。
这句话重重撞击到阿豹心底的某一块,使他全身震动起来。
「为什麽?」他反射性的问,却又在话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根本不该问。
阿单看著他,他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悲哀。
「我要走了。」阿豹低下头,迅速想从他身边走过。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阿单的声音从他身後传了过来。
阿豹没有说话,他选择不听。
「你还要这样躲到什麽时候?」阿单的低吼回响在厕所里。
阿豹加快了脚步,阿单并没有追出来。
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点都不明白。
明明说好两个人只是玩玩,除了肉体之外,不再有任何关系。
到底是谁先跨出那条界线的,是阿单?还是他自己?
他想起阿单的眼睛,他害怕那样的眼神,彷佛承载太多情绪。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阿单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绝望。
阿豹闭上眼睛。
那又怎麽样(7)
他们第一次登台表演是在学校,一个平常的中午,他们搭好器材就在校园的一个小广场演唱起来。
不是太好的音箱,就连麦克风都有点问题,也没有租借场地,更没有事先召集好亲友团。
想一想那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们四个人就这样很帅气的上场,除了团长阿忍有点烦恼,怕表演到一半
就被学校给赶走。
路人来来往往,有几个停下了脚步,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嘛。
「大家好,我们是马戏团。」阿豹靠著麦克风架说,声音有点乾乾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觉得团名实在太糗。
本来停下脚步的路人又走开了几个,阿豹回头看他,像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阿单对他微笑,走上前去。
「我们主唱的声音他妈的超正,」阿单对著麦克风说,「不好听的话我们鼓手的初吻免费送你,妈的,清纯处男
的初吻现在这个世界哪里找啦?这位同学,不要走嘛,这个位子已经留给你啦。」
被点名的女生满脸通红的被起哄的朋友们推上前,周围顿时又围了好几个路人。
交还麦克风的时候,阿单拍了阿豹的肩膀,他的肌肉很僵硬。
鼓手小龟直直的竖著中指欢迎他回来。
前奏下去了,阿豹写的歌,他重新编过曲,是一首抒情摇滚。
阿豹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乾,连平常实力的一半也不到。
从背後看著他,阿豹的背影僵直,阿单怎麽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粗线条居然会怯场。
他慢慢的靠近阿豹,趁著空档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阿豹看著地面的视线终於抬了起来。
「看我。」阿单轻轻的说。
於是阿豹看著他,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那麽硬了,阿单的吉他旋律跟著他,慢慢的,让他进入状况。
我还勇敢 你却不在 为什麽爱总人受尽伤害
你说你还我一块空白 我却只想要体温的依赖
那些再也到不了的未来 一块一块 化为尘埃
我连眼泪也不能对自己坦白 寂寞放大所有难挨
你说你还我一块空白 上面却涂满悲哀
能不能不要离开 你走了我还能怎麽办
他唱著激昂的副歌,阿单的电吉他跟了上来,他看著阿豹,他知道,阿豹一定做得到。
阿豹用歌声回应了他,他的歌声高得不能再高,在最高的一刹那令人心碎的停住。
阿单将旋律接续下去,一段华丽具有爆发力的solo。
来往的人群被吸引住,周围围了越来越多人。
阿豹的声音恢复成平常的水准了,低柔的歌声无比缠绵,悠悠的潜入每个人心底的空隙。
阿单站在他身後看著,大多数人的眼光都落在阿豹身上。
从第一次听他唱歌的时候阿单就知道了,这个男人,注定要站在舞台上。
阿豹回头看他,他的笑容俊朗耀眼,一瞬间,阿单的心动了下。
那样的感觉倏忽即逝,快得让人抓不到。
表演到了结尾,当吉他滑下最後一个音,全场突然爆出雷动的掌声,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小广场已经围了这
麽多人了。
阿豹走了过来,一脸的汗,和他一样。
「干,你太屌了。」他搥了阿单肩膀一记。
阿单看著他,有一股什麽爬上了他的心,就这一瞬间的冲动,他迅速的靠近阿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阿豹笑了,他的笑像个彷佛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纯真开心。
阿单说,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主唱。
那又怎麽样(8)
阿豹睁开眼睛。
中午十二点半了,乐团比赛在下午两点开始。
真他妈的热死人,他睡得满头大汗,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到浴室冲个凉。
怎麽又会梦到那一天初次上台?干,在比赛前做这种梦,也不知道到底是凶是吉。
打开莲蓬头,他闭上眼睛,任冷水流过他的全身。
他想起了阿单,妈的,想他干嘛,浪费脑细胞。
他甩了甩头。
阿单的确和丁子分手了,听阿忍说,丁子整个人快要崩溃,她哭著求阿单不要离开,但是阿单还是没有回头。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那一天,阿单问他。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没有再说过话。
跨出浴室,阿豹吹头发,手机上显示著一通未接来电,是阿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