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讨厌这样。
他讨厌任何生命中会出现分歧的点,他讨厌离别。
他不想要阿单离开。
然而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厌恶而稍微停下脚步,讨厌的事情不主动去解决也不会自动消失,这也是人生让他感觉
不愉快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和阿忍在校园遇见。
「嗨。」阿忍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让他莫名难受起来。
他们来到河堤,天黑了下去,於是满天的星星就出现了,阿忍在他旁边抽烟,说著一些不著边际的话。
「好久没看见阿单了,他怎麽样?」忽然阿忍说。
那一瞬间阿豹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要退团了。」
「喔,」阿忍反而没什麽大反应,「是因为要考研究所吧?」
阿豹看著他,心底很不是滋味,你为什麽可以这麽平静啊?
你的团员要退团了欸,干,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狠狠吸了一口菸。
这阵子抽太多菸了,妈的,他的嗓子要坏了,就乾脆让它坏了吧。
没有了阿单,他也不想再唱了。
可是阿忍却把菸从他的手指上拿了下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就在这个河堤上吗?」
阿忍问他,他点头。
「那时候的我觉得超兴奋的,因为你的声音就和我想找的一模一样,」阿忍笑,「结果我还像变态一样的冲进去
,干,吓死我了,你居然全身光溜溜的。」
「靠北,到底是谁比较吓啊?」阿豹骂。
阿忍还在笑,实在太蠢了,就算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很白痴,阿豹到後来也不禁笑起来。
「欸,」突然阿豹说:「有人找我和阿单发片。」
阿忍抽了一口菸,还是没有很讶异的样子:「嗯,我听说了。」
「你听谁说?」
「我有朋友在经纪公司工作,他说有经纪人对你们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喔。」阿豹垂下头。
「你干嘛?」阿忍笑著摸摸他的头,阿豹没有说话。
天气有点凉,已经快要冬天了。
「还记得我这里和你说过的话吗?」阿忍问。
「你是说我们的音乐有一天可以征服全世界吗?」
「干,现在听起来真的好蠢,」阿忍笑:「可是那个时候我是很认真的这样觉得。」
「我到现在也还是这样觉得。」阿豹说。
阿忍笑著看他:「欸,谢谢。」
「妈的。」阿豹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恶不恶心。」
阿忍还在笑。
「我可能也不玩团了吧,」他将菸丢在地上踩熄,「之後可能准备研究所,或者乾脆等当兵。」
他转过眼睛看阿豹,还带著微笑:「妈的,长大真的好累。」
干。
阿豹觉得鼻子有点酸,这太娘了。
「你很适合唱歌,」阿忍说,「如果发片了记得通知我,我会去买的。」
说这什麽话。
阿豹闷声,有点赌气的:「没有马戏团,我也不想唱了。」
然後被阿忍笑著捶了一拳。
那又怎麽样(27)
更新时间: 10/28 2007
最後还是他先打了电话给那个奇怪的大叔。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一阵沉默过後,大叔问,阿豹嗯了一声。
『那真是遗憾。』话筒那端传来长长一声叹息,『可以说说看原因吗?』
阿豹看著窗外,有点发呆,今天的天空好蓝,简直蓝得不可思议,他想或许他会永远记得这一瞬间。
「……没有了他们,就不是我想要的音乐。」然後他这麽说。
晚上阿单补习回来,房间里一片黑暗,而阿豹就坐在那片黑暗之中。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的走了过去,阿豹伸手抱住他。
「欸,走吧。」
「去哪?」
「去天涯海角。」
阿单微笑:「那就走吧。」
阳金公路,深夜,冷风。
阿单的机车飙得很快,像在追赶什麽也像在逃避什麽。
阿豹忍不住。
什麽东西郁闷的梗在他的胸口,他快喘不过气,只能放声大叫。
「啊──」
阿单催起油门。
迎面而来的急速的风将阿豹的吼声带走了,阿豹却还在大吼。
声嘶力竭的那样,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吼出来,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就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妈的,阿单也要忍不住了。
压在心底的某种什麽被阿豹的这一吼给拨动起来,阿单不管了,他也跟著吼了出来──
「啊──」
彷佛没有尽头的公路还在蔓延著,他们的吼声远远传了出去,可是一下子就不见了。
结果到最後好像什麽都没有留下。
「你不会後悔吗?」
沙滩上,浪潮依旧凶猛拍打岸边,阿单问。
「不知道。」阿豹耸了一下肩膀。
「那以後後悔了怎麽办?」
「那就以後再说。」
「妈的。」阿单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海好像涨潮得特别快,一下子就快淹到脚边。
阿豹又开始唱那首歌,每次来到海边,他都一定要唱那首歌。
能不能让我陪著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他今天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让人心底发酸,阿单抽了一口菸,看著阿豹美好而显得有些寂寞的侧面。
这家伙一点也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他应该再跋扈一点,再自信一点,就像那天晚上,他抱著他眼睛发亮的说他要玩音乐玩一辈子那样。
多麽天真的一个人,因为活在自己的理想里面,所以总是忽略一切现实的因素。
但是阿单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所以有关现实的所有部分,就让他来承担吧。
这是他所能给他的最大的温柔,就算阿豹永远不懂也没关系。
「欸,」忽然阿单说,「以後我养你。」
阿豹说:「我才不要你养我,我只想要你的吉他。」
果然,阿单笑了笑。
「我是说真的,」阿豹慢慢的,又再说了一次:「我只想要你的吉他。」
阿单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他。
妈的。
阿豹重重闭著眼睛,把脸塞进阿单的颈间,阿单最後还是没有回答。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阿豹才讨厌长大。
那又怎麽样(28)改
更新时间: 10/29 2007
是不是每个人到最後,都会长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呢?
有时候阿豹看著镜中的自己,竟然也感觉陌生。
回想起来,这几年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好像人生就是这样,一旦过了那个渴望长大的年纪,时间就像跟你作
对似的飞快向前推进。
所以他一下子就来到了二十五岁,妈的,二十五岁,他还记得他在国小的作文簿上曾经规划过他的人生,二十二
岁大学毕业,工作三年,二十五岁成家立业──
结果,二十五岁的他依旧一事无成。
早上的阳光投射进房间。
阿豹慢慢张开眼睛,一下子就看见阿单的背影。
他就坐在床边低头扣著衬衫扣子,阿豹眯眼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六点五十分,根本是高中生的起床时间
。
「吵醒你了?」他听见阿单问他。
二十五岁的阿单还是没有什麽改变,但是他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岁的阿单了,尤其穿上西装,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不
认识的人。
「对,你他妈的吵死人。」阿豹皱眉,故意这样说。
阿单笑了笑,俯下脸吻他,阿豹没有躲开。
「晚上早点回来,」阿单说,「你要什麽口味的蛋糕?」
「我才不要那麽娘们的东西。」阿豹说,不知道为什麽这句话听起来居然有点别扭的感觉。
「那就蓝莓口味的了。」
阿单帮他作了决定,往他颈间啃了一口,靠北,阿豹不爽的拉扯他的领带,拖过来,狠狠在他嘴唇上一咬,阿单
却点火似的把舌头伸了进去,阿豹有点不能控制,早晨男人尚未清醒的身体最容易被挑逗,他赶紧推开阿单,恶
声恶气:
「快滚啦。」
阿单还在笑,黑色的眼睛里面有著欲望火光跳动,那一瞬间阿豹以为他会继续低头吻他,可是阿单没有,他拉整
著衬衫站起来。
「那晚上见了。」阿单说。
然後拿著西装外套和公事包走出房间。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特别尖锐的提醒阿豹,他们已经不再是二十岁了。
所以每当遇到这种时候,阿豹都宁愿装睡而不愿睁开眼睛。
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和阿单的生活开始出现分歧?
是从退伍以後吗?或许还要更早,搞不好是从大三之後,他和阿单之间的时间就不再同步了。
大三那年,阿单退团,阿忍宣布马戏团解散,曾经的那些梦想最後也向现实低头,永远不再回来。
一开始他难免有些感伤,但是到後来,他就连感伤到底是什麽感觉也麻木的想不起来。
毕业退伍之後,他和阿单同居。
相较於他的没用,阿单过得倒是一路顺遂,一年内就拿到了硕士学位,接著在某家很不错的大公司上班,听说很
受赏识,未来一片光明。
阿豹拉开衣柜。
衣柜里壁垒分明,右边是阿豹的衣服,左边是阿单的。
一开始,对於彼此的衣服他们还会混著穿,但是慢慢的,他们就不这样做了。
阿单的衬衫阿单的西装,阿豹的T恤阿豹的牛仔裤,无形的界线,横亘他们之间,长大的两个世界。
阿豹关上衣柜。
也许不去看就能忽略,他们已经渐渐长大到他们以为还很遥远的那个年纪。
那又怎麽样(29)
更新时间: 10/30 2007
店内播放的歌曲,是这几年来某个当红人气乐团刚出的新专辑。
下午,生意清淡的店里,女主唱个性叛逆的独特嗓音依旧忽冷忽热的唱著生活中的寂寞厌烦,搞得阿豹也有点烦
躁。
「听说他们要解散了。」站在旁边看他做咖啡的男同事忽然说。
阿豹一时无法会意过来,「谁?」
「就是这个团啊,」同事朝他挥了挥现在正在播放的唱片封套,「听说主唱好像要单飞了。」
「喔。」阿豹没什麽兴趣的低下头。
但是同事却不放过他,依旧兴致高昂的缠问:「欸,你以前玩过团吗?」
阿豹终於抬起眼睛看他。
他是店里最近请来的工读生,大三生,好像叫小森的样子,说话的方式有点轻佻,可是人却意料之外的好相处。
「你玩过吗?」阿豹不答反问。
「当然,」小森笑,有些得意,「我从高中就开始玩了,我是吉他手欸,酷吧?」
阿豹没理他,把做好的咖啡塞到他手里:「五桌。」
小森啧了一声,倒也还乖乖的把咖啡接过来。
这是家以卖咖啡简餐为主的小店,阿豹在这里做了半年,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专职的服务生从来不在他的
人生规划内。
简直脱序的人生。
「可是最近我决定要放弃吉他了。」
送完咖啡後,多话的小森又自动靠上柜台,阿豹有点敷衍:
「喔,干嘛放弃?」
「因为只靠这个的话,以後一定会饿死啊,」小森很理所当然的说:「谁会想玩团玩一辈子啊?」
阿豹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
「怎麽了吗?」
「没,」阿豹说:「只是难得听到你说了句人话。」
小森不爽的哼了一声,看著他转过来的脸,忽然说::「欸,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面熟耶。」
「现在搭讪我也太晚了吧?」阿豹有点困扰。
「屁啦。」
小森夸张的大叫让阿豹微笑起来。
那又怎麽样(30)
更新时间: 11/01 2007
玩团玩一辈子。
那是什麽时候的梦想?曾经那麽清晰,现在想来却已经面目全非。
毕业後的这几年,什麽都让人丧气一些。现实犹如巨大滚轮追在身後,於是每个人像是逃命似的不停向前奔跑,
跑得慢了就被压碎了,跑得快的又哪里有时间想起曾有的理想?人生从来就是这样接近冷酷的残忍。
总让人不得不学会低头。
退伍後,有团找上阿豹,不是那麽合得来的音乐理念,但是阿豹也还将就。
一开始没有什麽大问题,无论是练团还是在餐厅驻唱的工作,虽然和团员起过几次冲突,可是忍一忍也就什麽都
过去了。
後来有家小公司找到他们谈发片,愿意先帮他们出单曲探探市场风向,如果反应好的话就在年底发行专辑。
彷佛是即将一帆风顺的人生。
然而第一张单曲的销售量却出乎意料的其惨无比。
不过後来仔细想想,或许也不是这麽的出乎意料。他们的音乐风格偏硬,在台湾的音乐市场本来就算是小众,又
没有足够的资金宣传,这样的惨败其实是可以预期的,只是当时的阿豹和团员们都还不懂。
接著专辑的发行无限期的延後。
那一阵子他们沮丧无比,连在餐厅驻唱都打不起劲,後来被店经理辞退了。
唱歌已经不再是件快乐的事情,太多现实的因素夹杂,阿豹只觉得很累。
最糟的事情终於发生。
有一天,和平常一样平淡无奇的一天,阿豹接到通知,团里的鼓手因为吸毒过度而暴毙。
阿豹知道,他们这个团算是完蛋了。
鼓手出殡的那一天,他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著,自己还有的一些希望就像尸体,被那样抬著要送去火化。奇怪的是
他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悲伤和愤怒,只是有点好笑。
干,去你妈的世界第一主唱。
到了最後,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下场。
後来他们始终没有再找鼓手,反正也不会有人再用他们了,於是大家各奔前程,就此解散,也不必再见了。
从此阿豹就决定不再唱歌。
那又怎麽样(31)
更新时间: 11/01 2007
阿单一直觉得,他和阿豹的中间总是隔著什麽。
也许就从他告诉阿豹他决定退团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就塌毁了,纵使他们还继续交往,甚至住在一
起,却再也无法将那样东西复原。
他想他的退团对阿豹来说是很严重的一次背叛,从此以後,阿豹就不再和他讨论任何有关乐团或是歌唱等等的事
情了。
可是阿单并不觉得自己做错。
後来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当初他不那样,又该是谁来负担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在物价如此高昂的
台北,光只有梦想谁能活得下去?
但是阿豹却决定不唱了。
为什麽?
他们曾经谈过这件事情,却始终无法深入。
到最後这竟然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刺,因为不想被扎痛,所以只好总是选择避开。
阿豹打开门,晚上十点,屋里一片漆黑,阿单八成又去加班,这个浑蛋,早上还叫他早点回来。
他把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走进来,黑暗之中几点火光跳跃,吉他声忽然响起。
搞什麽鬼。
阿豹走过来,阿单的脸被火光照映忽明忽亮,却直直的盯著他,那双黑色的眼睛这几年倒是从来没有变过,阿豹
把脸凑上去,交换一个吻,阿单笑著为他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妈的,二十五岁的生日,不知不觉就要慢慢变成老头了。
阿豹有点耐不住,在阿单企图想再唱一遍英文版的生日快乐的时候,先一步的吻住他。
「欸,你还没许愿。」接吻的间隔,阿单说。
「反正又不会实现。」
阿豹有点过份的把舌头探了进去,於是阿单就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仔细吮吻著对方口腔里的每一寸,硬梆梆的欲望彼此抵著,没被吹熄的蜡烛无辜的亮著火光,晃动的照著他
们逐渐赤裸的身体。
阿豹低头舔著阿单的乳尖,感觉到那小小的硬粒在舌尖上慢慢的绽放。他故意绕过阿单的性器,直接用手指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