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身后似乎有些温湿,兴许是血吧,出奇地,倒不十分痛。一剑穿腹,一定又是那只多管闲事的白老鼠,可恶,在
这最后都不让我如愿。
手里还握着展昭的剑,离咽喉不到半寸。我望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这时候你还这样看着我。望着他
,望着他,这样来世一定不会忘记他。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丝淡然的哀伤,展昭,我
情愿你恨我,如此至少你能记住我,不要像现在这样怜悯地看着我,我最不需要。
展昭,我看清楚了的,你的剑停下来不是因为顾念到我是朝庭命官,而是在我弃剑投降,甘愿受死的那一刹那。
你是不忍心,还是因为身在庙堂?我想知道答案。包拯铡不了我,赵祯治不了我,其实,你知道吗,我只愿死在
你的剑下。你又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可惜我也许再没有机会逗你生气了。我刚握住剑,想迎上去,让
你永远记住我心甘情愿死在你剑下,也让你能明白我的心。可恶,又是那只白老鼠,我最后能和你一起的时间他
都要来搅局,明明他还有一世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杀得好,杀得好。”我喃喃地念着,还好,上天还给了我最后一点眷顾,让我的眼里只有你,不会看到那只碍
眼的白老鼠和你在一起。我向你倒去,却并没能倒在你身上。可是,展昭,你能否告诉我,你眼里的哀伤是因为
怜悯,还是你也有一点喜欢我?
第一章
涂善第一次看见展昭是在金銮殿上,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他从没想到这样一个纯净的青年会与自己同朝为官。
当众人惊叹于展昭的绝技中时,涂善却沉醉于展昭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又绝非浅薄无知,是那样得深邃,让
人看不透。这青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真正的相识,是展昭救下即将丧命于自己刀下的婴儿。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涂善不会后悔在那样的情况下与展
昭相识。自己终究不似白玉堂,可以肆无忌惮地与他并行于江湖,既然如此,情愿相斗于官场。
虽然如此,看到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出现时,涂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们配合得竟是那样默契。情愿看到展
昭孤独一人,也不想他和别人在一起……
“展昭,你听见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快把孩子交出来。”涂善说这话时,心里一阵痛快,不过他知道,这痛快
不是看到展昭即将屈服于圣命之前,而是让展昭亲耳听到白玉堂说:“涂将军尽管出手,我们还乐得坐山观虎斗
。”
“展某一向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尽管这话并非意料之外,但听到时,涂善仍然觉得心上一阵酸楚,展昭,你
到底能承受多少委屈,是什么能让你如此?
不过白玉堂还是出手了,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说:“我说过不帮展昭,没说过不救孩子。”说着飞身上马,清风中
传来一句:“臭猫,你又欠白爷爷一个人情。”
“难怪,有知己如此,自然能支持你依旧傲然。”涂善看到展昭嘴角浮起的一丝笑容,不禁咒道:“可恶。”
陷空岛一场火后,展昭质问涂善为何要栽赃于他。为何?只是想看看如果你失去那个支持又会如何。
“怎么?我们不是一路的么?”涂善哂笑道,满意地看到展昭脸色一阵发白。
“谁跟你是一路的!”展昭大概是生气了,语气中竟有些焦急,虽然听起来仍然平静。
“那么,你究竟是哪一路的?”这问题涂善其实想问他很久了,说他身在公门,他却与官场格格不入,说他人在
江湖,他又处处依法理行事。涂善有时想笑,展昭,你经常说官府,官府莫非真是讲法理的地方?就算是你开封
府,包拯也有得罪不起的人。莫非他当真不懂成王败寇的道理,说什么公忠体国,如果赵家的祖宗忠心耿耿,没
有当初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如今的展昭,还不知忠的是哪门子的君。
记得展昭挡在自己面前,握着剑,义正辞严地说:“只要展某不死,你的阴谋休想得逞。”那晚有风,还起了薄
雾,可仍然可以看清展昭坚定的双眸。他的手已受了伤,还滴着血,或者该劝他包扎一下。涂善当时心里很乱,
死,一直以为自己心狠手辣,就算对展昭也一样,不是没想过,如果这个青年阻碍了自己,到了不得不杀他的时
候,会怎么做,想的时候只认定照样能杀了他,没想到真正到了那个时刻,居然也妇人之仁起来。
“展昭,这笔帐我们留到圣上面前算。”涂善提着刀背过身,耳旁的风声分明不小,为何还能听到身后人强压着
的呻吟声。
其实涂善并没在圣上面前进过谗言,当时的话,不过是找个台阶,只是不明白展昭,他是何苦,何苦要拼了身家
性命,去保护一个连亲爹都不要的小孩?皇室血脉,这听来实在可笑,圣上年轻,后宫佳丽三千,一个太子算什
么,也只有襄阳王那笨蛋才会以为杀了太子,他的孙子就能继承大统。
人皆可以为尧舜,可前提是那人不蠢。想那襄阳王处心积虑篡位谋反,却尽做些无用的事。与其加害太子,不如
直接对付圣上,与其每晚莫名其妙地穿着自制龙袍去溜达一圈,搞什么各怀鬼胎,远水解不了近渴的盟书,不如
设计逼宫。涂善有时在太庙望见赵家的列祖列宗,心下猜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尽有如此蠢的子孙,九泉之下,
是否会气得魂飞魄散?
对于投靠襄阳王,涂善心里自有打算,表面上是襄阳王有恩于他,也逮着了他几次克扣军饷的小辫子,可那蠢得
无可救药的老家伙自然没想到,圣上早就对自己下了密旨,监视襄阳王的一举一动,就连太子一事,也不过是将
计就计,转移那老家伙视线,毕竟他在朝多年,手下党羽无数,要一一瓦解,还是需些时日。
圣上曾对自己说过:“涂将军绝非久居人下之才。”当时涂善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惜将头磕破表明自己绝无
不臣之心。好在圣上对自己的猜疑不过是大宋历代皇帝对武将的一贯作风。太祖说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
睡。”他们是靠兵变得的江山,防范自然格外严密。
不过圣上说对了,他涂善确实不是甘居人下之辈,尽管已是官居一品的大将军,可依旧处处受牵制。如今圣上和
襄阳王都把自己当成棋子,涂善知道机会来了,一局棋,往往坏在同一枚棋子上,只要周旋得当,自己就可真正
的大权在握,让圣上和襄阳王都受制于自己。
可涂善没想到的是,在这局棋里,竟然会出现展昭,这个时常影响自己判断的年青人。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算
,涂善第一次毫无头绪。
第二章
庆历元年,西夏军攻渭州,进逼怀远,赵祯下旨,命涂善帅军二万,与守军配合迎敌。
临行前,赵祯问涂善派谁做副将,涂善刚欲作答,忽心下一念,圣上此举难免是试探自己有无朋党,于是说:“
但凭圣上定夺。”
赵祯正思量间,太监入内禀报:“万岁,展护卫求见。”涂善立于下,听得展护卫三字,心里不禁一震,自从太
子流落民间后,自己与展昭虽同为京官,却极少见面。
“臣展昭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涂善瞥了眼展昭,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清减了,不过气色尚算好。
“展护卫请起。”赵祯笑道,不禁又打量起展昭,一身红色的官服穿在这青年身上,竟丝毫不显燥动,反更衬托
出他的温文儒雅。看了看立着的两位臣子,突然笑意更浓:“展护卫,朕适才正与涂将军商讨此次出征谁为副将
之事,不知卿有何见解?”
展昭一愣,面有无奈之色,只得答道:“展昭不敢妄议朝政。”
“是朕要你议,岂是妄议。”赵祯依旧含笑看着展昭面露难色,又道:“不如你去如何?”此言一出,涂善与展
昭俱惊,可涂善震惊之余,心下却不禁一阵欣喜。
展昭忙跪下:“展昭一介武夫,单打独斗尚可,行军作战却一窍不通,望陛下……”
“好了,好了。”赵祯本来只是戏弄他一下,见展昭当真着急起来,倒还有些不忍,不过君无戏言,也不好明说
,只道:“既然展护卫不肯,朕也不便勉强。就命任福为副将吧,涂将军意下如何?”
涂善心底一阵失落,却哪里敢表露出来,只答道:“圣上圣明。”
“展护卫,你进宫所为何事?”赵祯收敛笑容。
“圣上下旨逮捕的钦犯已押解在开封府,只是此案审讯不易,包大人近日又染病不起,臣特来请旨。”展昭说话
间脸颊竟泛起一丝红晕。
涂善看了看展昭,知道他所言的案子必是朝官私招官妓侍寝一案。朝中那些个理学家嚷嚷着非得拿此事开刀,以
正民风,圣上拗他们不过,便下旨严办。这事可为难了展昭,平日所捉的就算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也必是罪有
应得之人,可如今却要捉些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然展昭虽心下不忍,却也只得奉命行事。而包拯也不知是否不愿
审理此案,竟然告病不起。
“难为展护卫了。”赵祯叹了口气:“将此案移交刑部吧。”
展昭与涂善各自领命,一起出了御书房。涂善见展昭面有忧色,知他必定还在为官妓之事难受。
“想不到展护卫也有怜香惜玉之心啊。”涂善笑道:“也难怪,对女流之辈严刑逼供,实非侠义之举。”涂善知
道这话正好说中了展昭的痛处,便斜瞥着他,看他如何应答。
不想展昭苦笑了一下,也没说甚,可眉宇之间竟似有万种愁绪:“涂将军即将远赴边关抗敌,展某不才,不能助
将军一臂之力,只能静候佳音,愿将军早日得胜归来。”
这些客套话涂善听得多了,可从展昭口里说出竟是不同,虽然素与开封府不睦,外敌
当前,展昭说得字字恳切,涂善觉得心中一暖,也不再戳他痛处,只道:“承你贵言。”
告辞后,涂善回头望了望展昭,烟柳微动,春雨如酥,展昭没带伞,却还行得缓慢。看他清瘦的身影逐渐模糊,
涂善竟然有些文人墨客的惆怅,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猫儿!”一声清亮的声音划破涂善眼前的寂寥,一抹白影举着伞跃到展昭身边:“好好的,你干嘛淋雨?”
“白兄。”展昭收起愁容,笑道:“出门时没落雨,便没带伞。不知白兄来此作甚?”
“白爷爷是来要你放人的。”白玉堂倒还开门见山:“被你逮捕的,是我的朋友,识相的就快些放了,不然你白
爷爷绝不饶你。”
“恕展某无能为力。”展昭低下头,声音似有似无:“大宋律法‘阃帅、郡守等官,可以召官妓歌舞佐酒,然不
得私侍枕席。”
“放屁。”白玉堂怒道:“既然如此就去拷问那些个官儿去,捉女人算什么?”
“白兄……”展昭转过头,紧闭着眼:“展某……”
“不要欺我无知,不就是朝庭的朋党之争,互相挑刺。他们要挑尽管挑去,为何拿女人开刀,实属可恶。”白玉
堂继续道:“猫儿,你可不要为虎作伥。”
涂善听得仔细,心道白玉堂这倒说得不错,只是展昭招如此抢白,实在可怜,心痒痒想上前替他说两句,又捉摸
着自己这一去,只会令展昭更加难堪。正犹豫间,却不料白玉堂突然平下怒气,拍了拍展昭的肩:“好了,猫儿
,这事交与你白爷爷吧,你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
“多谢白兄。”展昭竟然笑了,虽然笑容中带着疲惫,但却是由心而生。
涂善皱了皱眉,不想再站下去,便快步回府了。临行前几日听闻刑部大牢被人劫狱,心道:“那白老鼠动作倒快
,人犯刚从开封府转到刑部,他就去救人。如此一来,也不关展昭的事。”
大军出发之日,圣上率百官来送行,只是百官丛中,涂善独未见那身着四品武官朝服之人。也是,那人怎会来为
自己送行。饮过酒后,涂善跨上马,帅军往渭洲去了。渐离了京城的繁华,只听得归雁声声,只见得黄沙漫漫。
涂善坐在马背上,叹了口气,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展昭,莫非只是因为他与自己截然不同么?可不同的人多了,
为何只有他能吸引自己的视线?
第三章
话说涂善率大军出征已月余,边关捷报,破敌军于怀远,请增派粮饷军马,以乘胜追击。仁宗闻讯大喜,正欲准
奏,却因开封府一起命案耽误下来。
这夜,展昭被召入宫,行过礼之后,赵祯只在龙椅上闭着眼,也不说话。展昭立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圣上深
夜宣臣进宫,不知何事?”
“没什么事,朕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赵祯笑道:“不如展护卫给朕讲讲开封府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对了
,涂善府上前日不是出了单命案么,据说死者已经死了许久?”
“是。”展昭心里不快,圣上连夜宣他进宫,竟然是找他聊天,他又不是弄臣,又不会讲什么评书笑话:“至少
已死了一月有余,属下正在查此案。”
“那查得如何了?”赵祯关切道。
“尚未有头绪。”展昭如实禀道。
“涂将军在外抗敌,朕要保他家眷安全,府上平安。”赵祯似有所思:“让包拯加紧查案,有了结果立即向朕禀
报。”
“是。”展昭口上答应,心下却不禁嘀咕:“虽说是死了一个小厮,也不至于会扯上家眷吧。”
“展护卫啊。”赵祯翻弄着案上的奏折:“你说涂将军请增军的折子,朕是准还是不准?”
“这……”展昭诧异,就算圣上拿不定主意,也不该问他,只得答道:“边关战事急迫,将士们都等着呢。”
“展护卫的意思是朕该尽快准了哦?”赵祯眯着眼,盯着展昭,展昭不语,眼里有些迷惑。
“这几年开销大,国库空虚,这么许多粮饷,万一有个闪失,于国于民都非幸事。”赵祯缓缓道:“所以朕要派
个信得过的人去押送粮草。展护卫,朕决定派你去。”
“圣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展昭睁大了眼望着坐上之人。一来展昭从未干过这差,二来自己走了,开封府又谁
来照应。
“展护卫放心。”赵祯走到展昭身边:“朕自会安排粮草官与你同行。另外,朕派你去,还有一机密要事,展昭
接旨。”
展昭跪下,赵祯忙扶他起来,低声嘱咐了他几句,给了他一个令牌,两道圣旨。临了又安抚他说:“放心去吧,
朕会派韩琦帮衬着。”
展昭回到府中,想众人都已睡着,便只悄悄翻墙而入,进了房间正欲点灯,却被久候的白玉堂逮了个正着。
“臭猫!”白玉堂从床上翻下,借着月光,跃到展昭身后:“这么晚才回来,莫非跑到哪里去偷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