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凑近低语出的不堪入耳的形容。什么冰肌玉骨,销魂丝雨一类,一时之间,白玉堂心智大乱,将剑一举,往
涂善咽喉刺去。
“住手!”展昭突然推门而出,嘴边还挂着血丝,想必是方才听到涂善所言,怒极攻心所至。
“猫儿?”白玉堂望着展昭扶住门框。
“涂善乃朝庭重犯,杀不得!”展昭强压下心头之火,竟不知自己已将门框捏碎。
“重犯?”白玉堂冷笑道:“怎么连个镣铐都没有?”话一出口,便后悔莫及,猫儿说的话岂会有假,自己定是
疯了。不敢抬头看展昭,怕看到他眼里哪怕一丝的哀愁。
“这事我正要请教涂将军。”展昭走下楼来,怒视着涂善:“囚车何在?三位随行兵士何在?”
涂善其实醉得清醒,见到展昭,酒也尽数化成了苦水,刚想凑到展昭面前,却被白玉堂挡住,只好撑住桌子:“
你走后我就遇到山贼,说什么他老子说的朝庭抓的都是英雄好汉,便将囚车和镣铐都斩断了。至于那三个人……
你觉得我会饶了他们么?”
“你杀了他们?”展昭惊道,虽然并非没有猜到。
“出言伤你的人,我会放过么?”涂善笑道,想起自己方才也口出恶言,只觉哭笑不得。
“这事自会由包大人审理。”展昭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想他既然留下了,自然也不会逃跑,于是径直向柴房走
去。
“猫儿,你要去哪儿?”白玉堂忙收好剑,追上展昭:“你要干什么?”
“我想烧些水洗澡,是否也不行?”展昭没有回头,缩在柴堆前,火星吱嘎吱嘎地乱窜,传来忽远忽近的火热,
却没有丝毫暖意。
“你上去休息,我帮你烧。”白玉堂蹲到展昭身边,握住他的手。展昭将手抽出,没有答话。白玉堂将柴猛添进
灶里,火顿时小了,冒出一股黑烟,熏得展昭咳嗽了几声。展昭咬了咬唇,站起身,冲上楼去。
回到屋中,见冷月恰好印到水盆中,展昭伸手轻轻一点,月影顿时破碎。望着天,从今以后该怎样面对白玉堂,
甚至有些不愿再凝望他的眼睛,哪怕从中看到一丝厌恶,都能叫人……难受。
吱~,门开了,白玉堂拎着几桶水走了进来,倒入展昭房中的大桶中,调好水温,走到展昭身边柔声道:“可以
洗了。”
展昭低下头,青丝也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多谢白兄。”
白玉堂关上门,走到屏风后,坐到床上。屏风的另一侧,展昭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搭好。月华轻笼,挥谴不去,
水声出奇地清晰。白玉堂望着屏风另一侧那朦胧的影出神,氤氲的水气渐渐缭绕着屋里,填满每一个角落,淡淡
的皂角香也随之弥漫。
水声如珠碎,人影似月魂。展昭洗好,伸手去拿沐巾,竟够不着。只好站起身,伸长了手,方够着了。刚想走出
浴盆,却被人从后面抱住。
“白兄……”展昭的心兀地停了一瞬,沐巾落在地上。
“猫儿,不要再离开我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白玉堂将怀抱收紧,面贴着展昭的发丝与脸庞,摩娑着,贪婪
地吮吸残留在青丝上的清香。
“白兄……”展昭靠着白玉堂胸膛,长长地叹息一声,多日来的疲惫与伤怀仿佛一下子涌上心头,从未觉得自己
像现在这般如此需要拥抱。
“你白天叫我玉堂的。”白玉堂一边捋展昭的头发,一边说。
没有言语,水似乎没那么暖了,细烟环住二人,展昭闭上眼,良久,才缓缓地叫了一声:“玉堂……”
白玉堂轻轻掰过展昭的脸,吻了吻他的眼,又凝视了他许久,将唇缓缓靠近。四唇碰触时,柔软得令两人都睁开
了眼。相视一笑,似乎数日的分别使二人明白了彼此,吻很长,却始终很浅,但足以让展昭安心。他甚至不知道
明天会怎样,但此刻他很累,想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也许是月华与水气作祟吧,竟然能让人放纵许多。
“水都快冷了吧。”白玉堂猛然想起:“快穿上衣服吧。”
“沐巾刚才掉在地上了。”展昭也似突然惊醒一般,别过脸。
“我去给你拿我的。”白玉堂从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几个字都说得吞吞吐吐。
这一夜两人和衣躺在床上,相拥而眠,朦胧中白玉堂柔声问道:“猫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问。”展昭心里一阵酸楚,其实有时他也想能对人倾诉,但目前不行,并非不相信,而是他知道依白玉堂
的性子,知晓了定然连弑君的事都做得出,所以,他不能说。“既已发生,又何必再想。”又是一阵长叹。
“好,我不问。”白玉堂觉得此刻心中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嘶咬,任由麻木细碎的痛爬满心头,能做的却只有将
怀中人收得更紧。
第十三章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涂善这几日似下了炼狱一般,忽如烈火烧身,忽被冰剑穿心,几欲肝裂肠断。
想起那日一早,熬了药,正要去敲展昭的门,竟听见展昭的声音:“玉堂,你见着我的巾帻没有?”
涂善顿时如坠冰窖。“猫儿,想要巾帻啊?”是白玉堂的声音:“也可以,不过……得亲我一下。”
没听到展昭回答,不一会儿,却听白玉堂略带哀求的声音:“猫儿?生气了?啊,千万别生气……”又道:“好
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这样吧,我甘愿受罚,就罚我……亲你一下。”说得大义凛然。
手中的碗滑落,啪,碗碎了,药撒了一地,犹如破碎的心和枉费的情。展昭与白玉堂闻声走出,自己竟呆立原地
,望着展昭,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眼神恐怕活似怨妇。不想展昭淡淡地道:“涂善,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
今日便可启程。您去收拾一下吧。”说完便转身回屋了。
展昭进屋后,白玉堂凑到涂善而边轻声道:“有我和猫儿押着你,你休想逃跑。不过……你要是跑了也不错,省
得碍手碍脚。”涂善一语不发,愣愣地望着白玉堂春风得意地进了展昭的房,关上门。
这几日行路,涂善无时无刻不在受此种煎熬,那白老鼠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与展昭亲热,一会儿喂水,一
会儿擦汗,虽然展昭半推半就,却看得出他陶然乐于其中。这会儿那只白老鼠竟然坐到展昭马后,从后面抱住他
。
“白兄,别混闹。”展昭蹙了蹙眉。
“不要。”白玉堂倒涎着脸撒起娇来:“这几日都没好好抱过你,让我抱会儿嘛。还有,你不是一直唤我玉堂的
,怎么改叫白兄了?”
展昭瞥了眼一旁的涂善,外人面前,顿觉尴尬:“白玉堂,立刻回到你自己马上去!”话语中竟是不可抗拒的严
厉。
“回去就回去,这么凶干嘛。”白玉堂撇着嘴坐回自己马上,还不忘了幽怨地望展昭一眼,恨恨地说:“臭猫,
看回到开封府,你白爷爷怎么收拾你。”
涂善曾经想过恨展昭,出恶言中伤他,可一见他有半点伤心,自己就追悔莫及,恨不得将心挖出来,将舌头割断
。但这使他更恨展昭,既然你不让我爱,为何连恨都不让我恨。不过如今涂善最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与荒唐。
实在太可笑,曾经的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竟为一个展昭就被忘得一干二净,弄得如今失魂落魄,半人半鬼。想至
此,涂善不禁一笑,包含着过往的嘲弄,苦楚,痴恋。或许该换一种爱法,一种自己擅长的爱法。
行到傍晚离村落还远,于是三人只好露宿。白玉堂说去打些野味,让展昭生火,涂善坐在一旁,显得异常疲惫。
展昭侧对着自己,静静地生火,晚霞渐渐映着他的脸,面颊浮上一抹红晕。
突然,展昭高声道:“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话音刚落,一人便从树上跳下。
“展大人果然好耳力。”那人抱拳笑道。
“阁下是……”展昭望着来人。
“在下是奉我主李元昊之命来请展大人到西夏作客。”那人走上前。
展昭握住剑,冷笑道:“笑话,展某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去?”
“为了展大人的前程。”那人逼近展昭:“宋君昏庸,不识贤才。”说着又转向涂善:“当然,涂将军若能前往
,我主定然如虎添翼。”
“展昭身为宋人,就算做鬼都只会为大宋效力,让李元昊死了这条心吧。”展昭抽出剑:“涂善乃钦犯,展某职
责所在,也不会让你将他带走。”
“在下以为展大人是个聪明人。”那人摇头道:“如今一见,实在令人失望。”
“既然如此就请阁下速速离去。”展昭苦笑道。
“展大人,在下有一肺腑之言。”那人不仅不走,反倒坐下了:“展大人赤胆忠心,在下敬佩,可士为知己者死
,展大人的一片忠心却实在不值。展大人,你可只知道,你这一片忠心,在赵祯面前,只需几句谣言,便会不名
一文?”
涂善知这话说中了展昭的痛处,望了望展昭,果见他面容惨淡。其实毋须谣言,赵祯也不曾爱惜过他,何况如今
。今时今日,倘若真有人进谗言,展昭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展某知道。”展昭凄然一笑:“不过展某就算枉死,也绝不会为外族效力,阁下不必再枉费唇舌了。更何况,
展昭并非是为赵家尽忠。”自从被设计之后,自己在圣上眼中究竟算什么,展昭岂会不知。只是叛国投敌的事,
是宁死也决然不肯的。
“涂将军呢?”那人尚不罢休。
涂善心中闪过一念,冷笑道:“本将军自然和展护卫一般。就算枉死,也绝不投敌。”不意外地,收到展昭略带
敬意的目光。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那人闻言也不多说,径直走了。
见展昭还望着自己,涂善笑道:“怎么这样望着我?莫非在你眼里我是个连气节都没有的败类?”
“将军误会了。”展昭欲说不是,可自己又确实有些意外,好水川一战,让他觉得涂善并非当真心系国家之人。
涂善看穿他的心事,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叹道:“好水川一事,若不是为了此人,我也许会
说。现在累死二万大军,我也后悔莫及。”
展昭上前,竟见地上赫然印着“展昭”二字,神色顿时暗淡,兀自出神。涂善站起身,按展昭坐下,柔声道:“
别这样,也不是你的错,而且就算我当时说了,任福也不会听。”
“为什么?”展昭不知这话究竟问谁,那日的惨象又浮上心头。为什么没人肯信他,为什么自己不能阻止,为什
么涂善要说是为了自己……
“别责怪自己了。”涂善见展昭跟失了魂似的,心里一阵痛快:“或许这是天意吧,你不愿意,但却控制不了别
人为你做的事,就像你无法阻止白玉堂恋上你,当然,也同样阻止不了我。”
展昭转头盯着涂善,虽然向来都对此人毫无好感,但也从未怕过他,而今却莫名填了几分惧意。数声鸟鸣,夕阳
在山,四周一片祥和。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天道无常,又有几人可以看透,更休提掌握。无论发生何事,展大人都千万不要自
责,那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涂善一笑,取下披风,猛地搂住展昭的肩,替他搭上:“夜间寒气重,展护卫莫
着凉了。”
第十四章
却说白玉堂去打野味,原本随便打几只野兔即可,但一想猫儿喜欢吃鱼,便顺着水声,寻着条小溪,好不容易抓
住两条鱼,才觉天色已晚,再不回去,那只笨猫恐怕会饿扁了,于是兴高采烈地提着猎物回到原处。
“猫儿,饿扁了吧?”白玉堂高声笑道:“你白爷爷……”啪,手中野味落到地上,居然见涂善搂着展昭,而展
昭竟毫无反抗之意。
“啊,白少侠。”涂善放开展昭,走到白玉堂跟前:“千万别误会,我方才不过是替他搭件衣服。”又低声说:
“放心,我与展护卫虽曾有一段情,但既然他现在选择的是你,本将军也不会如此小气。”
“涂善!”展昭因先前琢磨涂善言语中的机关失了阵神,见着白玉堂早已回过神来:“你瞎说什么?”
“莫非不是?”涂善转向展昭:“你不会是想告诉他你是为国……”
“涂善!”展昭怒斥一声,从地上拾起猎物,拉住白玉堂往火边坐下:“玉堂,你莫听他胡言乱语。”
“嗯。”白玉堂勉强笑了笑,也是,那家伙一定是嫉妒自己,所以故意捏造,妄想挑拨自己和猫儿,白爷爷可不
会上当。只是心中那股别扭又究竟是何原由,为何会如此不是滋味。
“还真是绝情啊。”涂善摇了摇头,坐下。
是夜,白玉堂和展昭相依而眠,白玉堂轻轻吻了吻展昭修得十分齐整的鬓角,望着他熟睡的容颜,将他抱紧,轻
声道:“你不会离开我吧。”
“哼~”没听到展昭的答话,倒是涂善的哂笑,无比清晰。
三人行了几日,便到了开封。涂善被押入开封府大牢,展昭却是被急召入宫,白玉堂百无聊赖,只得在展昭房里
等他回来。
展昭在御书房等到天黑,也不见圣上。却也只得耐心候着,不一会儿太监来传,说圣上要在福宁殿召见他。
“福宁殿?不是圣上寝宫么。”展昭心下虽觉此举甚是不妥,奈何圣命难违,只得跟去。到了外殿,竟见曹皇后
坐于椅上,不禁大惊,正要参拜,却听曹后道:“展护卫不必多礼。”她为后宫之主,展昭觉得她与其他嫔妃截
然不同,似乎骨子里有着帝国国母不可亵渎的威严。“圣上在里边等你,进去吧。”
“是。”展昭往里走,竟见赵祯躺于卧塌之上。“臣展昭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展昭跪下道。
“展护卫来了?”赵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过来说话吧。”
“圣上龙体欠安?”展昭走上前,跪于塌侧。
“不碍事。”赵祯笑道,笑得很祥和,拍拍龙塌:“展护卫坐上来吧。”
“臣不敢。”展昭没有抬头。
赵祯勉强坐起身,拉住展昭的手:“你要抗旨?”
“臣不敢。”展昭只得坐到龙塌上,将手抽出。
“还在恨朕?”赵祯望着展昭,笑意没有丝毫减少。
展昭望着他,倘若是以前,他会相信包大人说的,圣上仁慈,体桖下情,可如今,他觉得眼前的圣上笑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