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奈何不了。倒是能如此和他朝夕相对的机会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又难得白玉堂不在他身边,何不借机与他亲
近亲近。但展昭绝非好对付的人,倘若他真发现什么,自己多年的心血绝不能付诸东流,到时,也只好……
涂善思及此,竟不由得一阵心痛,与展昭相处日久,就越被他吸引。从第一眼看到展昭,就觉得他不该是这红尘
中人。脱俗二字,大凡若非似文人墨客那采菊东篱下,不问世事的避世,便是如和尚道士自以为看破红尘,整日
坐而论道的超脱。但展昭不同,说他脱俗,偏偏他心中尽是尘世琐事,有天下、有百姓、有公理,若说他与常人
一般,可他心里却唯独少了他自己,这又哪里是凡人?为何会有这样的青年,为何这样的青年会入朝为官,为何
又会让自己撞见?莫非真是天意……
涂善睡不着,饮了几杯闷酒后,又到帐外散步,不想刚行了几步,竟见展昭亦坐于帐外,头靠着帐篷,仰着面,
望着星空。这边关的气候不比中原,夜间尤为寒冷,他却依然只穿着那件蓝袍,风虽不算太大,却足以吹动他的
衣襟,尽显单薄。
“展护卫何故深夜在此?”涂善走上前,坐到展昭身旁,月色醉远客,两人此时对彼此倒少了一分戒心。
“那涂将军又为何在此?”展昭原本昏睡了几日,此时又想着差事,忧着开封府,自然没多少睡意。以前有心事
的时候,白玉堂常拖自己出去赏月,谁知竟不知不觉成了习惯,如今他不在身边,展昭只好独自望着空中一弯孤
月,那白老鼠现在又在干嘛呢,会不会又躺在什么地方的屋顶上喝酒,望着同一轮月?思及此,展昭竟笑了一笑
。
展昭其实也没猜错,白玉堂此时确实在开封府屋顶上喝酒,只是一边喝,还一边骂“臭猫,烂猫,死猫。”。这
老天也混蛋,早不地震,晚不地震,偏就在猫儿走后地震,弄得哥哥们要在陷空岛处缮房屋,一时竟走不开。
却说涂善见着展昭无端一笑,那笑容悠远而亲切,暗含相思,犹如淡茶,香而不苦,沁人心脾,虽知不是为自己
所露,却也不觉有些沉醉。见他穿得实在单薄,便取下披风,替他搭上:“寒气重,展护卫小心身子。”
展昭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这个和开封府一向不睦的将军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可见他神情又不像虚情假意…
…
“展护卫莫多疑。”涂善见展昭似有疑虑,心下苦笑,他自然从来没察觉到自己对他情意:“你我往日虽有些误
会,然同为大宋子民,如今又同为国家效力,便有了相惜之意。”
“多谢涂将军。”被涂善这么一说,展昭倒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不觉红了脸。涂善见他如此,心里舒坦了不少,
仗着酒意,只望着展昭出神。
两人坐了些时辰,展昭被涂善盯得有些不自在,便要入帐睡了。临睡前,涂善又派人来给自己添些被子,展昭接
了,苦笑了一下。若是平时有人这么对自己,必定会感激不尽,但如今皇命在身,却要疑心涂善莫非是在用怀柔
之术?人都说江湖险恶,可官场的险恶又岂止胜过江湖百倍?如今自己身在公门,也无可奈何要处处堤防,这不
知是小人之心,还是小心谨慎,展昭有时也分不清了。只是尽管如此,自己仍不敢有丝毫懈怠,比起一时大意误
了百姓社稷,他倒宁担小人之名。
第六章
展昭到怀远已有些时日,涂善派了身边一个亲信去伺候他,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展昭也不理,打着“奉旨长长
见识”的名目明查暗访,一切都还正常,只是涂善身边有几个亲信倒使展昭颇为留心,特别是派来伺候自己的这
个。
这人年纪轻轻,一脸老实,话也不多,展昭与他说话,他答不上来的只是傻笑。可展昭知道这人绝不是个简单人
物,有时他出去转转,不一会儿,就能发现这人在他左右。
这日探子来报,李元昊亲自率军驻扎于淄重。探得夏军人数并不算多,副将任福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涂善迟疑道
:“小心有诈。”
任福笑道:“倘若都如将军这般迟疑,大好战机也白白错过了。如今我军已探明白,与夏交战也非一次两次,知
己知彼,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何况蛮夷之辈,能有多少计策?”
涂善瞟了他一眼:“李元昊熟读兵书,善用兵,计策不多,只怕对付庸才倒是绰绰有余。”
这任福他原是韩琦的部下,立了不少战功,官价也不在涂善之下,此番为副将,原本便觉屈就,此时竟被涂善骂
成庸才更是不忿,又不好发作,只好散帐后一个人喝点闷酒。
韩琦与包拯颇有些交情,任福与展昭也认识,说起来,倒还算得上展昭在官场上不多的几个朋友,展昭见他心中
不快,于是上前劝慰:“任将军独自饮酒有何趣?”
“原来是展护卫。”任福笑道:“这几日在外寻查,昨日才返,未及拜会,还望见谅。”
“岂敢。”展昭觉得任福今日说话尤其客套,以为是他心中忧郁所至:“不如展某陪将军喝一杯吧。”
“展护卫的好意心领了。”任福显得有些不自在:“军务在身,实在不应贪杯。”
展昭笑了笑,心下生疑,这任福平日爽快,为何今日如此拘谨,虽然他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总觉他似乎在躲自己
,莫非他有事欺瞒?
这日涂善升帐议事,命任福带一万八千精兵攻淄重,但切不可轻易追敌,任福领命,展昭心有疑窦,于是也悄悄
尾随,自然涂善的亲信也跟着展昭,展昭虽能甩得掉他一时,可不一会儿,他又跟了上来。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总能掌握我的行踪?”任展昭再好脾气,也忍不住用剑指着他。
“展护卫莫急。”那人跪下,面无惧色:“我是来助您一臂之力的。”
展昭皱着眉,审视了那人一番,见那人目光恳切,便先行收起剑,不冷不热地问:“什么一臂之力?”语气严肃
地像在逼供。
那人磕了个头,言道:“韩琦将军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是受韩将军之命在涂善身边的。展护卫此次奉皇命搜查
涂善谋反的证据,小人特来相助。”
展昭迟疑了片刻,想起御书房里圣上虽说过会派韩琦相助,但眼前此人难保不是涂善用来试探自己的,于是道:
“圣上只是让我来长长见识,并非搜查什么谋反证据。不过你若真有什么证据,大可向韩将军与圣上禀报。”
那人皱眉道:“久闻南侠侠义,想不到也是如此不坦诚之人。”
展昭听着心中闷气,但事关重大,岂敢大意,只道:“现在可以说为何总是知道我的行踪了吧?”
“小人善养蛇鼠,能与之通,故而能知方圆十里的动静。”那人好没气的说:“展大人,小人这十几年在涂善身
边,发现他似乎与枢密,三衙,兵部的人都有秘密往来。”
“……”展昭一惊,不禁皱了皱眉,却淡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涂将军乃一品大将军,带兵打仗,公事上的
来往是免不了的,久而久之,也定有些朋友之谊。”
“该做的,该说的,小人都做了,说了。”那人十分不满,强压着怒气:“望展大人……莫负圣恩!”
展昭望着那人远去的模样,心下不由担忧,大宋兵权三分,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兵部掌武举、选募
,倘若真如那人所言,天下兵权,岂非尽数落于涂善之手?
想起那日圣上密旨,若发现涂善有不臣之心,立即宣读圣旨,命任福为主帅,将涂善押解回京受审。但圣上又语
重心长地对自己说:“涂善乃朕之重臣,若非证据确凿,展护卫还自行斟酌,但大敌当前,切忌乱了军心。”
展昭左右为难,思量之下,决意伺机到涂善帐内一查。乘他以为自己跟踪任福去了,今夜乃最佳时机。但倘若那
人是涂善派来试探自己的,今夜前去,无异于自投落网。可事关社稷,就算有诈也不得不去。
是夜,新月似磨镰,展昭悄悄回到营中,伏在暗处,自入渭洲,展昭总觉得周遭都有些蹊跷,却都不明朗,处处
暗含机关,自己身在其中,时常有被算计之感。
见涂善出帐寻查,展昭便悄悄入帐,在一叠书信之中,翻出几封未署名之信,展昭来不及看内容,只偷偷揣了。
展昭溜回自己帐中,想涂善若察觉信件丢失,必定生疑。此地不宜再留,不如往淄重找任福,于是正打算带上圣
旨出帐,却突觉头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心下叫了声不妙,便晕了过去。
展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双手被缚在床头,而涂善,正坐在自己床边,月光十分幽暗,看不清表情。
“展护卫,别来无恙?”涂善转过身,阴深深地笑道。
“涂善,你这是干什么?”展昭欲挣断绳索,竟觉全身无力。
“展护卫,你可知这毒是在哪里中的么?”涂善将手覆上绳索,又缓缓移到展昭微微擦伤的手腕,细细抚摸。
“卑鄙小人……”展昭刚说出口,便觉手腕被人用力一捏,只咬着牙说:“在我帐里下迷药,算什么……”
还未说完,便被涂善的笑声打断:“你以为我是在你帐里下了药?展昭,你少在哪儿给我装君子了。实话告诉你
吧,本将军若离帐,帐内便会熏有无色无味的迷香,擅入者必中毒。本将军还未追究你私闯之罪,你倒骂起我来
了?倘若你不偷偷摸摸跑进去,岂会中毒?”
展昭咬着唇:“将军要治罪尽管升帐审理,展某甘愿受罚,何必动用私刑?”
涂善轻笑了一声,缓缓俯下身,在展昭耳边幽幽地说:“在众人面前罚你?我如何舍得……”
展昭顿时全身一阵恶寒,望着涂善,明亮的眸子依旧深邃而纯净……
第七章
涂善望着展昭的眼睛,叹了口气,用手覆住,不想见到他那令人深陷的双眸,喃喃念道:“为什么会是你?”
展昭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要杀就杀,不要再耍什么花招。”
“展昭。”涂善冷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挑衅我?你以为我除了杀你就没有其他方法让你闭嘴了吗?”
“哼。”展昭冷冷地道:“你既然设计捉住我,自然早就想到了对付我的法子。”
“设计?”涂善声音有些干涩,甚至有些颤抖。眼里闪烁着异样,分明充满欲望的眼睛,却盯得人寒入心脾:“
从你第一天来我就知道你是来查我的,但我一直希望你不会有所行动,所以我派人跟着你,希望你能安分点,不
要逼我走到这一步。”
展昭突然觉得头轰了一声,脑海中一下窜出无数种猜想,让他不知道哪种是真的。
“见你跟踪任福去了,我本来放心了。”涂善替展昭理理发丝,战兢兢抚上他的面颊。虽没挨到,展昭却依旧感
到那灼热的气息,正沿着俊美的轮廓浮动着,如同火苗顺着脸颊跳动。涂善突然将手搭了上去,抚摸起来,力气
也越来越大,常年握刀而满是茧的手,竟然磨得展昭有些生疼。
“你干什么?放开我!”从未被如此对待,虽然还不明白涂善是何居心,但却异常得不舒服。
“不过你为什么要回来?”涂善非但没松手,反而扣住展昭的脖子:“如果不是发现椅子上有一小点蜡迹,我还
不知道你来过。如果我不是一直谨慎从事,你现在是否正拿着那些所谓证据邀功去了?”
展昭缓不过气,脑里一片混乱:“什么?听他这么说,似乎不是他事先设计好的。而且……我出去时已很谨慎地
看过,绝对不会留下什么蜡迹。还有……他说他有习惯在离开时熏迷香,若是习惯身为他的亲信不可能不知道,
莫非……”
“为什么非要逼我对你动手?为什么?”涂善越扣越紧。展昭的脸已由红转白,好难受,不过好像好些了,怎么
又渐渐模糊,不行,大宋的边关还在此人手里,若自己死了……正心忧之际,涂善突然松了手,放开了展昭。
展昭躺在床上,几乎没了气息。“死了吗?你不是南侠吗?这么容易就死了?”涂善摇晃着展昭,歇斯底里地叫
道:“给我醒过来,我不许你这么就死了,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展昭缓缓睁开眼,却见涂善猛地抱住自己,
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你不能这么死的。”涂善拖住展昭的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令展昭大感不适,可还来不及多想,便见到
涂善那张脸逐渐放大,本能地想别过脸,唇却被堵住。展昭一惊,刚想骂,一条滚热的舌竟已长驱直入,缠绕住
自己的舌。展昭也顾不得会咬到自己,只一口咬下去,还没咬到,已被涂善夹住脸颊。“早知道你会这么做。”
涂善有些得意地笑道:“想不到吧,我还是挺了解你的。”
展昭奋力一蹬,踢到涂善腹上。涂善捂住小腹,冷笑道:“本来不绑你脚,是想一会儿能方便些。不过还真想不
到啊,中了毒还能有这种力气,不愧为展昭。看来……我不该这么温柔?”
“涂善,士可杀不可辱,你要还是人就杀了展某。”此时展昭就算再不明白,也有了些惧意。
“辱?哼。”涂善大笑几声:“好,展昭,一心求死是吗?那本将军偏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涂善将自己的外套扔到地上,展昭看着他这番举动,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涂善笑了笑:“怎么?怕了?”猛地骑
到展昭身上:“别怕,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展昭凝聚内力,想能给涂善致命一击,却被涂善扣住脉门。“想不到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能如此冷静。”涂善望
着展昭,徐徐凑近,吻吻展昭的鼻尖,又兀地对上那宛如星璨的双眸,呢喃道:“不知道这双眼睛如果蒙上迷雾
会是怎样一种景致?是否还会如此摄人心魄?”言语间,竟有些凄凉。
棉帛破碎的声音划过夜的寂静,帐外的虫子吟吟浅唱。展昭感到涂善在自己身上撕咬,恨不能立刻死去。咬着牙
,竟想起了白玉堂……展昭紧闭着眼,是后悔吗?后悔当初没让他跟来。不,不后悔,倘若他看到自己这种模样
,又情何以堪!
“涂善,你听着,你若仍能对大宋尽忠,我不会将你的事说与圣上。”展昭低声喝道,毕竟临阵易将,于用兵绝
非好事,若自己能劝服他,岂非大善。
绕是展昭巧舌如簧,也说不动涂善半分,只因他一腔心思全在展昭身上,竟是停不见他有说甚。趴在展昭身上,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空虚,这么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人,当真要摧毁他么。怜悯只是一瞬,空虚——大概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