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下我绝不能输给一人。”涂善停顿了片刻,望向那空洞屋梁的目光转向展昭,眷恋中竟含着杀气:“那
就是你——展昭。”说着又冷笑一声,笑声寒入肺腑,似透着凄凉:“当然,更不能任你摆布。”仿佛要把这声
音刻入展昭之骨,涂善重复着:“尤其是你,是你……”
不知为何,见着如此的涂善,展昭心里竟有些不安,不知是因莫名的愧疚,还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之事。只
得正色道:“展某怎敢摆布将军,而是诚心劝将军悬崖勒马。”
“展昭你休再巧舌如簧,你我后会有期。”涂善拔出腰间宝剑,斩断天牢铁链,杀死了十几个相阻的狱卒冲了出
去。如此动静早惊动了元昊,待他带兵来时,涂善已不知去向,只得下令搜城。
寻不着涂善,元昊恼恨不已,带了兵士来到牢中,见展昭尚在,收起怒容,冷笑道:“展大人在这里饮酒会友,
好生自在啊。”说着握住铁链:“哟,连牢门都开了,坐牢坐成这般的,朕倒是头一次见。”展昭知他是恼涂善
却拿自己撒气,于是笑道:“陛下初言向我主称臣,赚去我大宋许多财物,如今却待两位册礼使如要犯、囚犯,
都道君无戏言,似陛下这般一言九鼎的展某也是头一次见识。”元昊虽遭抢白,却也敬展昭为国的一片忠心,于
是笑道:“展大人是自愿被囚,为何赖在朕的头上。既然展大人无事,我便不叨扰了。”
这夜元昊回到宫中,心中甚是烦恼,上表赵祯称帝以来,宋夏战事不断,自涂善去后,麟府二州仍久攻不下,宋
军越战越勇,屡挫夏军。如今空折了许多人马,钱粮,国力空虚,将士疲乏。又闻耶律宗真知夏兵败,欲起兵讨
伐,以雪前耻。此时不得不思量展昭之言,可当年既已称帝、下秃发令,如今又哪有称臣的道理,辗转反侧,久
不能寐,乃夜召国相张元来见。
张元早已知元昊心中所虑,于是进言道:“当日辽国驸马萧胡睹被俘,我等一直礼遇,且萧氏一族在辽尤胜耶律
,今不如放其归辽乃求和,或能缓辽军。”元昊心中稍觉宽慰:“只是宋军如今屡战屡胜,又当如何?”张元又
道:“宋军志在守,大漠苦寒,必不敢北上久战。我大夏如今急需钱粮,向宋称臣,需纳贡,可赵祯已赐过了,
断没有再赐的道理,算来也是亏本的买卖,只是若能换一时太平,也是好的。”元昊闻言,甚是不乐,于是道:
“可有法只和不降?”张元为难,勉强献了一计,元昊然之。
次日,元昊于天牢亲迎展昭,备诉称臣之诚意,择日便受册封,又准备了一万头牛羊马驼为纳贡之用,将展昭毕
恭毕敬送回承恩馆下榻。
展昭正狐疑间,便有侍女来请他沐浴。坐了几日牢,身上也不舒服,乃应。正要宽衣,已觉四周有些不妥,听了
半晌,笑道:“玉堂,出来吧。”
只见帘后走出一人,白衣雪剑,爽朗几声大笑:“猫儿,方为阶下囚,忽为座上宾的滋味如何?”展昭见白玉堂
精神抖擞,观其步履内功也该恢复了两三成,于是稍觉放心:“玉堂,你可知什么消息,那李元昊态度为何转变
得如此之快?”
白玉堂撇了撇嘴,用扇一敲展昭的头:“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如何知道?只是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所以猫
儿,你还是赶紧完事,好回去交差。”“也是。”展昭点头道。白玉堂愣了一塄,半晌,用手扯了扯展昭的面皮
:“今日如何这般爽快?莫不是假冒的?”展昭推开白玉堂,好没气的说:“那我该如何,莫非在这儿安家不成
?”白玉堂抖开折扇,一副评书先生的模样,摇头晃脑:“那倒不是,只不过以你的性子不是总是说什么‘若不
查得水落石出,展某定不离开。不如白兄先行一步……’。”
展昭白了白玉堂一眼:“这其中倘若有诈无非是假称臣以懈我军心,然后击之,只要吩咐边关守卫严实了,又有
何惧?何必在此白白浪费时间。倘若他又变了卦,要取我性命,岂不冤枉?”白玉堂环住展昭的腰,将头埋于他
发间:“猫儿,变聪明了啊,懂得拿自己的命当事了。”展昭握住环在腰上的手:“这条命我从来都爱惜得很,
断没有轻送的道理,不然到时整日被老鼠聒噪,到了黄泉也不得安宁。”
“你知道就好啊。”白玉堂咬着展昭耳垂柔声道,指腹却在他玉带钩上摩挲着,轻轻一挑,钩首松开,腰带落于
地上。展昭推开白玉堂:“大白天的捣什么乱呢,快出去。”白玉堂一笑:“猫儿,难得白爷爷伺候你宽衣,还
不领情啊。”眼见着展昭脸一沉,便笑道:“也罢,我回太医院了。”
“玉堂……”展昭突然喊出声,白玉堂回过头,望着展昭模糊在氤氲水气里的身影,“有一事忘了说……”展昭
咬了咬唇:“昨日涂善来见过我。”他本不欲说,因白玉堂深恶涂善,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若知自己本欲保他
,难免不快,只是事关白玉堂安危,又焉能不说。
“我知道。”白玉堂亦转过身,背对着展昭,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闹得满城风雨,我又岂能不知。”
“他恐怕已知你身份。”展昭当时虽是最后才发觉有人偷听,且白玉堂也是本来装束,却终究拿不准他究竟将二
人对话听了多少,但以涂善之智,凭只言片语,要猜测出白玉堂以何等身份藏匿想也不难。倘若他暗中告密,后
果不堪设想。“小心……”不大声的两个字竟带着颤抖的回音。
“放心吧,猫儿。”白玉堂取出张人皮面具,于手中一摇:“我虽居虎口,安如泰山。”(孔明:谁盗我的版!
)
白玉堂已然出门,展昭却在发愣,究竟是何时,玉堂已变得这般成熟,再不是当初冲动易怒的小老鼠,是因为自
己的缘故么?这本是好事,不知怎的,展昭竟觉心似被山压住一般,喘不过气。不由得故意长舒一口气,不愿再
想,只想着方才玉堂抱住自己时,心跳得厉害,险些不想推开那只老鼠,就那么一直靠着,似乎只有他在自己身
边时,才倍感安心,才不胡思乱想。展昭淡然一笑,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欣慰,原来自己早已离不开他了。只是昨
日涂善临走的言语,元昊态度的突转都令展昭狐疑,莫非其中有何关连?展昭不由握了握拳,既然猜不透,也只
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白玉堂易了容回到医馆,他素晓展昭性情,嘴上说不查,心里却依然担忧,见他如此,自己又怎能不与他分忧解
愁。只是这几日明察暗访全无所获,除非……直接问宁明,只是白玉堂打听消息皆不问宁明,他为西夏太子,岂
能为不利西夏之事,虽与自己是朋友,可锦毛鼠又怎能做难为朋友之事。正烦恼间,忽传来圣旨,竟是宣江渝与
其他十几名御医随军伴驾。打听之下,原来是今年阅兵,元昊要太子宁明与二皇子宁令哥历练历练,各自统兵操
练,届时比试,故比往年多带了些御医。说是历练,但众人皆知,此次胜负定然关系日后皇位落于谁手。不过听
闻年年阅兵都在入秋,如今还未及初夏,其中定有蹊跷。趁此良机混入军中,一来好探听虚实,二来方便逃脱。
于是白玉堂心中暗喜,接了圣旨,正欲往展昭处,一转念,若告诉那只猫,他定要搀和进来,不如不告诉他,只
说自己因公外出,正好借机脱身,让他于麟州等候,届时以烟火为号。
第四十一章
展昭骑于马上,已是黄昏时分,关云常带雨,倾刻间竟下起大雨,疾风骤雨打于脸上,若是常人,早已疼痛难捱
。展昭竟浑然不觉,只顾前行,马力已颇为疲乏,展昭心中不忍,用手理理马鬃,这马倒通人性,打起精神,于
雨中奔驰,马蹄溅起泥浆,污了展昭的下袍。陡然间,一声长嘶,马身一歪,倒于地上,雨水混杂着青草泥泞,
随着一声闷响,溅了一人高,幸而展昭反应敏捷,及时施展轻功,才未受伤。那马双耳如竹批,却是一匹千里良
驹,展昭走到马前,摸摸马首,不发一言,末了,竟作了一揖。此去兴庆尚远,展昭抖抖衣襟,准备赶路。
“堂堂御猫展大人竟对一只畜生施礼。”身后传来一阵哂笑。展昭回首,竟是一绒装将军,夜色朦胧,更兼暴雨
,自是看不清容貌,只是那一身衣着,似是宋将,且呼他展大人,应是朝庭中人。于是笑道:“敢问将军何许人
,如何识得展某?”展昭虽衣衫竟湿,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是一派从容,倒不失官体。
“展大人贵人多忘事,竟连我都不认得了。”那将军翻身下马,从包袱后掏出一把油伞。
展昭接了,仔细观来人,四十来岁,身材略胖,竟然是鄜延都钤辖张亢。不禁惊道:“张大人身兼重任,如何来
到此地?”原来那张亢原为晏殊幕僚,后得重用,颇受信任。
“我若说巧遇,展大人是否会信?”张亢一笑,见展昭浑身湿透,湛蓝布衣紧贴着挺拔的身躯,尤显瘦削,便道
:“我们还是找一处避雨吧。”于是两人找了户牧民人家暂避。
张亢升起火,见展昭尚穿着湿衣服,脸色微白,想是疲惫之故,不禁关心道:“展大人还是将衣服烤一烤吧。”
展昭点了点头,其实他亦有此意,只是不惯在他人面前袒露身体,且也有些不恭,不过既然张亢如此说,也无须
顾虑,于是将衣物脱下,近火烘烤。
待展昭褪下上衣,张亢不禁惊呼了一声,那麦色光滑的肌肤上竟有多处伤痕,有些极深,甚至有一两处尚未痊愈
:“展大人,你如何……”展昭见他面露惊异之色,笑道:“不碍事,只是些皮外伤。”张亢本对展昭这年轻人
颇为轻视,今见状,不禁添了几分敬意。
待展昭烘干衣物,购得一马,两人又向牧民讨了些食物,方才上路。
“适才不方便说,如今张大人可否告诉展某为何来此。”展昭施了一礼,这张亢年纪比他大许多,官职也略高于
他,展昭不便逼问。
“奉圣上之命,前来助战。前日得涂将军报以西夏军情,一为核实,二为迎接展大人,故而来此。”张亢笑道。
“涂善?”展昭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想涂善竟回了大宋,忆起他狱中之言,只怕非真心归宋,待要揭穿,但转念
一想,若他真是回心转意,岂非坏了他性命,何况如今木已成舟,又无凭据,便是揭穿,张亢也未必相信。
“正是,涂将军为探实情,不惜深入敌阵,实在令人佩服。”于是张亢把涂善所报之军情说了一遍。
“方才大人所说二事,叫下属做便可,何须大人只身犯险。倘若麟,府二州有何闪失,如何了得?”展昭皱眉道
,心里忧虑,深恐涂善生变。
“有张岊将军守卫,更兼有涂将军相助,又有何虑。”张亢见展昭脸色有变,微生笑意:“何况我恐展大人为奸
人所害,若派他人展大人未必相信,故而亲往。”
“奸人?”展昭又是一惊。
“正是。据悉,展大人好友白玉堂已投靠西夏,现在西夏太子宁明帐中任职。特来告知。”张亢一脸严肃,不似
在说笑。
展昭连吃了两惊,此时已镇定了许多,虽知是涂善从中挑拨,但既然无证无据,且张亢已先入为主,直言反恐不
当:“张大人误会了,白兄他虽行事乖张,却从不失忠义,况且白兄若真混入西夏军中,也只为脱身兼刺探军情
。”于是将白玉堂如何假借江渝身份,又如何替他疗伤之事说了一遍。
张亢听罢,竟是一脸厌恶,皱眉道:“展昭,涂善说你已被那白玉堂迷惑,关系暧昧不清,本官本来不信,如今
看来,果然不虚。”
展昭心里叫苦,任凭他再好度量,也将涂善咒骂了一千遍。深悔自己东郭先生,如今倒好,作茧自缚。只得作揖
:“展昭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白玉堂绝非叛逆!”
张亢哼了一声,冷笑道:“圣上早有旨意,展昭之言十可信八,而涂善之言十可听一,既然展大人有如此把握,
本官便姑且信你一次。不过……”张亢说罢,竟从怀中掏出一御赐金牌:“展昭接旨。”
展昭跪下,听张亢宣道:“命你速往府州破敌,不得有误,违令者,斩!”“展昭……遵旨。”展昭无奈,只得
接了。“既如此,还请展大人与本官一同往府州。”张亢毕竟不愿过分为难他,面色稍有缓和,又宽慰道:“宁
明现驻军容州,与府州相接,届时展大人也可找白玉堂问个究竟。”
事到如今,展昭便是想不从也不行,只是心中疑惑,江渝乃宁令哥之人,如何会在宁明军中,莫非派去做眼线?
只是玉堂素来不屑朝庭争斗,怎会陷入其中?但宁明是他朋友,一能保宁明无伤,二能刺探军情,似也在情理之
中。于是问道:“敢问张大人,白玉堂在宁明军中的消息是细作探知,还是涂将军一面之词?”
张亢一愣,因涂善所言军情与细作探得完全符合,句句属实,故也无人怀疑其中有虚,于是道:“乃涂将军告之
。”展昭闻言,微微一笑:“是了。”张亢心知自己过于草率,只因素来看不起江湖草莽,所谓游侠历来朋友重
于朝庭,小义重于大义,故深信不疑,当下有些脸红。展昭见状,也不再言。
两人行至府州以北,远远望见夏军分设三砦屯兵琉璃堡。展昭见夏军有些懒散,于是问道:“夏军于此多长时日
了?”张亢答道:“已有月余。”展昭闻言一笑,张亢见他笑得颇有深意,试探道:“展大人莫非有偷袭之意?
”展昭抱拳道:“张大人惯会用兵,展昭岂敢班门弄斧。偷袭确是好计,不过需探知他军心到底如何。”张亢捻
了捻胡子,点头道:“孺子可教。”
二人悄悄绕过琉璃堡,入了府州,果见涂善亦在军中。涂善见展昭风尘仆仆,似乎又瘦削了些,心微微一震,于
是道:“展大人别来无恙?”展昭一笑:“托将军宏福。”入官场多年,展昭早已不会将喜怒哀乐露于脸上,纵
然心里恨不能手刃这恩将仇报之人,却也处之泰然。
是夜,涂善来到展昭帐中:“前些日狱中之言,纯属一时意气。”见展昭面色看似温和,却满是戒备之意,于是
笑道:“思前想后,展大人之言确为上策,如今我已依君之言,展大人如何还这般待我?”
“若真是如此实乃大宋之幸。”展昭拱手道:“只是将军为何陷害玉堂?”
“事关国家,本将军只是如实禀报。”涂善正襟危坐,见展昭目光凌厉,笑道:“想来展大人不会徇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