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你,玉堂当真在宁明军中?”展昭心里厌倦,不愿与他纠缠。
“岂能有假,展大人不信,可自去问宁明。”涂善笑道。
“我如何与将军无干。只是将军若再陷害忠良,也休怪我展昭无情。”展昭手握巨阙,散出剑气。
“展昭,你当初既已说了我乃诈降西夏,今日你再说不是定无人会信,我只道你是因白玉堂之事怀恨在心,届时
不知我俩谁是陷害忠良之人。”涂善不为所动,只冷言道。
“当初展某虽曾言涂将军并未背叛大宋,但若将军果真叛之,且利用展某之言博取信任,展某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展昭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国事着想,焉能不备?”展昭坐下笑道。
“展昭,你这是何意?”涂善顿时心中一紧。
“没什么,只是提醒将军真心归宋才好。”展昭盯着涂善。其实他哪里有何确实证据,若说有,便是当初圣上派
往监视涂善的一干人等,只是那些人早已被李元昊灭口,他如今只是摆摆空城计,虚张声势而已。幸而当初他与
王嵩说涂善未反之时并未将话说死,只说乃被逼,恐非真降,但也不得不防,且前几日听张亢转圣上之言,想必
圣上对涂善戒心尚在,诚为幸事。
二人寒暄了几句,涂善方回帐睡了。展昭辗转反侧,欲往容州宁明军中一探究竟,又恐是涂善之计,待要不去,
又实在放心不下,于是静下心来,细细推敲……
第四十二章
这日张亢升帐议事:“夏军久屯于琉璃堡,军心已生倦怠。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不知诸位有何妙策?”涂善闻
言,却不应答,转头望向展昭。展昭见涂善瞅着自己,而张亢亦看向他,心知二人皆有意让他去攻,只是个中心
思,恐怕大不相同。张亢是有意让自己建功,日后好得重用,而涂善……展昭不由苦笑一下。俗话说强宾不压主
,副将张岊久守麟府二州,也有功勋,今圣上无缘无故派来两位参军,涂善倒也罢了,展昭从未带过兵,来此何
意?且见张亢对展昭颇为赏识,心中更是不忿,莫非圣上与主将信不过自己不成。
展昭为官多年,此番使夏又经历了这许多事,张岊这份心情,他如何不晓,心想攻琉璃堡并非非他不可,倘若因
此与张岊失和,个人恩怨是小,耽误国事事大。逞强不如示弱,于是抱拳道:“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展昭从未带
过兵,恐有失,不过愿往打探夏军实情,至于攻打之事……”
张亢见展昭面有难色,心中已如明镜,难得这年轻人不争功斗勇,以大局为主,自己又何必为难他,于是转向张
岊,笑道:“那么攻打之事……”张岊为骁将,见此情形,忙起身道:“末将愿往。”张亢捻了捻胡须,点头应
允。
次日,张岊带了三千人马,与展昭一同出发。张岊见展昭身着蓝衫月带,并不带盔甲,冷哼了声:“展护卫果然
是艺高人胆大。”展昭知他是暗讽,却也抱拳道:“将军过奖,展某只是不惯戎装而已。且展某只是去当当细作
,穿着盔甲岂不反而坏事。”
张岊常年镇守边关,且骁勇异常,只是大宋重文轻武,更兼他个性刚毅,虽有功勋,却升官极慢,眼见着那些青
春作赋,皓首穷经之徒夸夸其谈便可平步青云,心中如何能平。故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儒生文人。今见展昭虽为武
官,却浑身的“儒酸味”,早有轻视之意,又见他处处谦让,更是厌恶。可怜展昭这一番苦心,竟适得其反。
兵贵神速,展昭不敢耽误,是夜便探夏营,见一老军正在烧羊骨,展昭知那是占卜吉凶所用,于是不动声色,听
他说些什么。忽而,那老军惊呼:“明日宋大概会派兵偷袭,大伙避之为上。”展昭闻言大惊,他如何知晓,莫
非事有泄露,再听时,却是一阵大笑:“他奶奶的,汉人都是些藏头膝间的窝囊废,怎么敢来偷袭?你这老家伙
少在这里惑乱军心。”“但是将军,这是卦象啊……”老军争辩道。“放屁,你前次说本将军必胜,结果不是不
准?”老军不敢再言,只得退下。展昭在帐外听得真切,知夏军多半并无戒心,但也难免不是骄兵之计,于是星
夜飞报与张岊。
张岊闻言,沉吟片刻,道:“迟恐生变,我今夜便去劫营,展大人可领一军在外接应,若偷袭不成,你我也可内
外夹击。”展昭见张岊虽与自己不睦,但关键时刻仍然思虑周全,倒不失为大将,于是欣然领命。
张岊夜袭夏营,夏军果然毫无戒备,顷刻之间便被杀得大败,落荒而逃,折了千余人不说,还便宜了宋军不少牛
羊马驼。
却说张岊攻夏之时,展昭也到高处观望了一番,一来观战,二来熟悉地形,他眼力极佳,见地平线处似乎有零星
火点晃动,距离恐怕不下百里,若是伏军,且不说救援不及,单是埋伏如此之远,宋军也不会追去。莫非另有所
图?
稍时张岊得胜而归,展昭将此事说与他,张岊望了半晌,笑道:“恐怕是流星吧,展大人太多疑了。今日我等得
胜,且不急于回府州,代明日妥善安置琉璃堡百姓与防务,再走不迟。”展昭虽无把握,却终究放心不下,但又
不好违他军令,思前想后,于是道:“将军思虑周全,只是耶布失了琉璃堡,必往容州与宁明汇合,请将军允许
展某往容州打探。”
张岊顿时眉头一竖,眼中全是鄙夷,满面怒色:“只怕展护卫是去会故人吧?还是说想与你那故人共商对付本将
军之策?展大人既有私心,又何必假托什么火把异动,编造谎言,惑乱军心!”
展昭愕然,只觉心忽似被挖空一般,虽说自己并非为打探玉堂下落而假公济私,但展昭心里明白,急于想去容州
,若论心底深处,确是为白玉堂之故,纵然想瞒别人,这份私心,却瞒不过自己,只是,这莫非有错……虽然如
今人皆传言白玉堂已背宋投夏,但自己知道,玉堂宁死也不会为此不忠不义之事,倘若玉堂真在夏军之中,处境
断然比自己凶险百倍。如此自己怎能放心?又如何放心?况方才自己虽未看清,但那火星确有可疑,自己此去纵
真有私心,倒也并非假托。
展昭抿了抿毫无血色嘴唇,咬了咬牙:“将军无须再言,在公在私,这容州,展昭势在必行。”
“展昭……你!”张岊大怒,这展昭素有儒侠之美誉,果然看似儒生,骨子里却是江湖草莽:“你竟敢违抗军令
!来人啊,军法处置!”
“将军,展昭乃御前侍卫,又是圣上亲派,莫说非将军可挟,便是张亢将军也不能任取展某人头。御前侍卫将军
若真任意杀之…与谋反何异!”展昭此时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有一念,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
“展昭,你竟敢用圣上来压我?”张岊冷笑道:“岂不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那么敢问将军,倘若展某方才所见为实,夏军必有异动,若因将军之故,坏了大事,将军担当得起么?”展昭
盯着张岊,神色坚毅,仿佛不容置疑。
张岊闻言,心中动摇,良久:“你便去吧,倘若有叛国之举,再见时,莫怪本将军刀下无情。至于今日你我谁是
谁非,待到圣上面前再评。”
“多谢将军,展某此行若损大宋分毫,展某甘愿受死!”展昭抱拳道,神色缓和了许多,嘴角微微浮起,转身飞
上马,绝尘而去。张岊僵立马上,望着展昭的背影,竟忍不住一声长叹。
却说展昭赶至容州城中,见城中有一高楼灯火通明,想必是主将起居之地,于是纵身一跃。他所用轻功名为燕子
飞,这一跃,果然如燕翩翩。
展昭贴着墙根而行,走到窗边,从缝隙处往里看,果见宁明正于房中观看地图,阔别多时,他似乎又长高了些。
左右所立之人甚多,所言之事不过是些容州防务。展昭苦笑,昔日与宁明为友,今又为敌,如今想见他,竟不知
是敌是友,若为友,方才窃听之行实不可取,若为敌,却是理所当然,莫非这世间规则全无定数,是非只在人一
念之间。
展昭匿身于楼前大树之上,待众将去后,摘了片绿叶,作鸟鸣之声,他本不善此道,只是白玉堂尝言飞花柳絮皆
丝竹,音希只为辨知音,竟硬逼着展昭学。展昭当时笑道:“这倒有趣,学也无妨。不过我不稀罕作你知音,只
是学着玩,要找知音你倒还是去找那些个莺莺燕燕,红颜知己吧。”果然白玉堂嘴一撇:“臭猫神气什么?”思
及此,几分柔情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焦虑。
“展大哥?”一熟悉的声音在对面轻唤,宁明果然闻声寻出。
展昭轻轻跃到宁明身前,还未站稳,却被宁明一把抱住,只见他激动非常:“展大哥,果然是你!”却又似忽然
想起了什么,急忙放开,笑道:“白大哥呢?”
“他不在你这儿?”展昭惊诧道,见宁明亦一脸疑惑,于是道:“此处非说话之地。”于是一手挽住宁明,跃下
城楼,至城西竹林方停。
一路上展昭蹙眉思索,当初白玉堂告诉他已有脱身之计,约定在府州相会,恐怕便是随军出征,伺机而动。只是
在府州时,并未见信号。只道他人在宁明处,今观宁明之色,定是不知了,若如此,只怕不在兴庆,也在宁令哥
军中。以玉堂之武功,本无可忧,只是如今他武功尚未恢复,且以白玉堂的性子,定会留于军中探听虚实。可恶
涂善竟于此时在宋散布谣言,再糟糕点,只怕涂善已将玉堂身份泄露与宁令哥,若如此,玉堂便无容身之地,危
矣。
“此番出征,殿下可知江渝是否跟随宁令哥?”展昭忧虑道。
“父皇令我与皇弟自领人马,随行人员也自行决定,白大哥所扮之江渝身在何处,我实不知。”原来宁明早知白
玉堂假扮江渝,于是直言,倒让展昭觉得怪不好意思。
既知白玉堂不在此处,展昭心中怆然,玉堂啊玉堂,你如今究竟安否,真不知何时何地方能重逢。
第四十三章
“展大哥今欲何往?”宁明观展昭神色,知他虽看似镇静,心绪却如乱麻,那清明的双眸如何掩得住焦虑之色。
“我……实不知。”展昭握紧巨阙,苦笑道。本以为白玉堂在容洲,孰料此乃讹传。如今玉堂安危未卜,天长路
远,又到哪里去寻他,正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但国事在身,不能久留,又不好向宁明刺探军情
,只得道:“我且告辞,若有玉堂消息烦劳告知。今殿下驻守容州,愿殿下以百姓为念,勿妄动干戈,也愿你我
……”展昭顿了一顿,望向宁明,心中五味陈杂:“无须在沙场相见。”
“如果是又当如何?”宁明闻言一震。
“自是……兵戎相见。”展昭对月长叹一声。
宁明不语,自己既为太子,就该早知有这一天,心中苦涩,半晌挤出一句:“保重。”
大漠月如钩,草色荣还衰,风疾雁难行,马蹄踏泥飞。展昭跨于马上,狠狠抽了几鞭,往方才火点晃动之处驰去
。天已微微泛白,朝露尤寒,展昭衣衫单薄,不禁打了个冷颤,待日出之后方觉暖些,只是骄阳渐升,忽又酷热
难奈,更兼腹中饥渴,双唇已然干裂。不知行了多少里,人困马乏,展昭方才停下。果见不远处,草似有被践踏
之痕迹,仔细观来,却有马蹄脚印,且观其量,应不下于千余人。展昭大惊,这阵势定不是商旅,十有八九为夏
军。只是此处距麟,府两州皆远,夏军到此做甚。
展昭初到府州,作战之图虽看过多次,但塞外一马平川,纵偶有山坡,也大多相似,要一一对上,甚是不易。所
谓天无绝人之路,正焦急间,忽见一老者赶着一群牛羊,口中哼着小曲儿,展昭忙下马过去,抱拳道:“老伯,
敢问此间乃何处,方圆数十里之内可有市集?”
老者见展昭容貌清俊,温文有礼,于是欢喜道:“此间并无地名,只是往南三十里外有一建宁砦,那里虽不比州
郡,却也还算繁荣。建宁砦之北五里还有一柏子砦,也有不少商贩,小哥若想吃顿好饭菜,老生女婿在建宁砦开
了一家旅店……”
展昭闻言心中惊愕,这建宁砦位于麟府粮道之上,干系重大,依此看来夏军必是设兵于斯,好断我粮草。所谓大
兵未动,粮草先行,粮若被劫,城危矣。“多谢老伯指教,容后再报!”于是飞身上马,直奔建宁砦而去。及至
建宁砦,果见有夏军驻扎,暗查一番,约有五千人。忽忆起前些时日似有人来府州报麟州粮饷不足,虽不知何时
发送,但张亢一向干练,只怕就在这几日,于是展昭不敢耽误,喂饱了马,自己添了些干粮,清水,匆忙回府州
报信去了。
展昭却不知,他这一去,竟与白玉堂失之交臂。
却说张亢闻报,不惊反喜,大笑道:“真天赐良机。”左右皆不明其意,独展昭含笑不语。张岊疑惑,起身问道
:“夏设军于建宁砦,粮道不通,如今府州空虚,钤辖如何发笑?”张亢忍笑对展昭道:“展大人说来。”
“张大人是否想将计就计?”展昭淡淡答道,毫无骄色。张亢见状更露赏识之色:“展大人有大将之才,做侍卫
实是大材小用啊。”张岊闻言,更加不悦。
“展昭,涂善!”张亢转身登上帅位。
“属下在!”展昭与涂善同时起身。
“命你二人各带三千精兵。涂将军压送粮车,袋中尽装枯草,过建宁砦,遇夏军,许败不许胜,只将其引出砦外
。届时展大人当乘城内空虚,攻取建宁砦,以城上红旗为号,涂将军回兵袭之,内外夹击,则夏军可破。”
“是。”二人接了令牌。
“张岊!”张亢又取了只令牌。
“末将在。”张岊亦起身。
“将军也带三千精兵,伏于建宁砦之北的柏子砦,夏军败走,必逃往此地,将军可乘乱击之。”
“遵命!”张岊也领了令牌。自
张亢发号施令,部署完毕,果然各尽其用,动止有法,展昭不禁感叹大宋有此良将,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却说各将领了军令,自去准备,待将令一出,便可出发。展昭不放心涂善,于是试探张亢。“展大人大可放心,
我料涂善并无反心,即使有,我也早有对付之法,倒是展大人需仔细攻打。”张亢安抚道。
展昭心中尤有疑惑,出了帐,准备攻城所用云梯,投石车之物。却见涂善正于远处望着他,于是过去:“涂将军
可有什么事么?”
“听说你去打探白玉堂消息了?”涂善面色阴沉,嘴角却浮起一丝冷笑。
“可惜一无所获。”展昭见他那模样心底微寒,有不祥之感,脸色又苍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