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看到他这个吃鳖的模样戴品非就乐,他好心情的挑了挑嘴角,把挂在前面的安全帽往小龟一丢:「上来,
我请你喝酒。」
* * *
说是喝酒,也真的只是喝酒。
在戴品非那间肮脏的房间里,他们开了啤酒,一罐一罐,却越喝越沉默。
小龟其实和戴品非从来没有熟过,他们之间很少存在对话,通常只有做爱。
做爱→抽烟→洗澡→离开→见面→做爱。
大致上就是这样的循环,听起来真是要命的空虚,所以只好用射精的快感去弥补一些寂寞,用体温取得一点温暖
。
干嘛和他做爱?
这句话他从来没有问过戴品非,戴品非也从来没有问过他。
好像变成一种默契,原来他和戴品非居然也能这样心有灵犀。
小龟笑了一声,戴品非回过头来,用烟灰弹他。
「笑什么?」
小龟耸了一下肩膀。
天色暗下来,夏天末期,天黑得很快,黑暗侵袭这个狭小的空间。
戴品非的房间很肮脏,但也还算有点艺术家的颓废。
他房间有面墙是蓝色的,由上到下的渐层的蓝。第一次到他房间,小龟就被那面墙吸引住,靠近了去看,那样的
蓝色竟然是由一张张的照片去拼贴而成的,每一张照片的蓝都有些许的不同,但是这样排列一起却不感觉突兀,
可见布置者花了多少心思。
戴品非那时见他在看,小孩子献宝一样的告诉他,这张是苏澳的天空、这张是花莲的海……
这么几百张照片,几乎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全是戴品非一张一张去捕捉的镜头,这个人似乎也没有他想像中的肤
浅。
但小龟对他的想法也仅此而已。对于戴品非,他没有兴趣深入研究,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又喝了一口啤酒,就着一些残馀的天光,小龟顺手抽了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照片看,各式各样的题材都有,有欢乐
如婴儿笑脸,有缤纷如城市流动光影,也有低俗如路边一滩不知被哪个可怜人一脚踩上的狗屎。
无论哪种,照片的确都有吸引人的地方,戴品非的确拥有某种才能,能够将某种瞬间情绪抓入镜头中。
又翻了几张,无意间翻出一张照片,画面里光线偏暗,那个娃娃脸的男孩手指夹着香烟,随性的向后一靠,眼睛
看着窗外,阴影深沉了他的表情,有种难言的寂寞感。
小龟顿时吃惊的有点说不了话,拿着照片傻傻问:「这是什么?」
戴品非瞄了一眼,没什么的淡道:「喔,这我女人。」
「你什么时候拍的?」小龟还在震惊,,什么屁话也听不进去。
靠北,搞什么鬼,怎么他当时居然连一点被偷拍的感觉都没有?
看见他这个蠢样,戴品非笑起来,「这那有什么,林北还有很多咧,像是半裸的啊,全裸的,还是只露下半身的
林北都有啊。」
小龟不可忍受的跳起来,狠狠揪住他衣领。戴品非求之不得,扯过他的脖子就往下压,阿龟重心不稳,两个人立
时滚成一团,翻了几圈,不知道撞倒多少啤酒罐,一股苦涩的香味冲了出来,喝剩的啤酒流得一地都是。
力不如人,最后小龟还是被压在下面,他恨恨挣扎,压在他上面的戴品非却文风不动,那双狩猎般的黑色眼珠发
出冷冷的光,低下头来咬住小龟的嘴唇,小龟哼了一声,揍了他一拳,他反而笑起来,用带着血腥味的舌细细的
舔着小龟沾上啤酒的侧脸。
「欸,」他说:「如果林北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谁会。」小龟重重咬上他的颈子。
戴品非却笑。
他笑的声音很低沉,彷佛从喉头里震出来的,总让人一阵酥麻。
「你会啊,」他的手指潜入小龟的内裤,残忍的插入那个还很干涩的穴口,下流的笑:「这里一定会想得受不了
。」
「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男人?」小龟挑衅的看他。
「可是我才能上你。」
戴品非有些咬牙的笑,恶狼般的啃咬着小龟,小龟全然被他困在身下,动不了逃不掉,也只好热烈回应,纵身投
入这场炽热欢爱。
9
不晓得到底射了几次。
小龟连躺在地上都感觉有些脱力,性器有点酸胀的痛,也难怪,被那样激烈的又捏又啃,谁不会痛?
而那只恶狼吃饱喝足了就躺在他的胸前,也只有此刻他才有一点不同于平常的乖态,闭上眼睛的表情也有点孩子
般的无辜。
四周很安静,做爱过后最让人想睡,小龟慢慢放下沉重的眼皮,意识逐渐朦胧。
不知道是谁的铃声响起来,耳熟的旋律,小龟张开眼睛,还有点迷糊,就听见戴品非的声音:「喂,你谁?」
……靠北!
他连忙坐起来,劈手抢过手机,戴品非拦腰抱住他,硬要把脸贴在话筒上,小龟奋力挣扎,就是甩不掉他。
『小龟?』
阿单的声音有点疑惑,话筒的声音有点大,小龟连忙说:「我是。」
戴品非却贴着他的耳朵下流的笑:「你为什么叫小龟?你的龟头很小吗……干!」
小龟向后一个挥肘,狠下心的用力,也不知道撞到了戴品非脸上的哪里,他只感觉禁锢着他的怀抱一松,他很快
的脱身出来,心跳得很快很快,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话筒彼端传来嘟嘟声,也许是自己慌乱中把电话切掉了,小龟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怔怔的站着。
黑暗中戴品非捂着半边脸看他,那只眼睛还是那么的亮,彷佛猛兽一样透着阴冷的光。
「……你打到我了。」戴品非说,语调冷冷的,指控一般。
没打死你就不错了。
小龟瞪着他,失序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只是思绪还是很乱。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衣服,背着戴品非一件件穿上。身后的戴品非很安静,几乎不像是他。
拉开门的时候戴品非终于开口:「你打到我了。」
那是一个指控。
小龟却没有回头,决然关上门。
碰。
时间是九点整,他整整迟到一个小时。
人都走了。
小龟坐在校门口,幸好包包里还有烟,他总算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点火、抽烟、踩熄。
直到脚边熄灭一堆烟蒂,阿单也没有再打来。
小龟心里有点乱、有点冷、有点忐忑。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戴品非说的那一句话、戴品非替他接起来的电话,全都可以当作是好友之间的亲腻玩笑,只
是那个瞬间他太过心虚紧张,反而好像露出把柄。
他把头埋进双掌之间,沮丧无比。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赶紧接起,是阿忍。
『王八蛋,你在哪里啊,快给我滚过来。』
是阿忍笑的声音,彼端那里喧闹吵杂,什么事情也没有,是他太多心。
希望只是他太多心。
匆匆赶到那里,街上有些飘雨。
店里人很多,吵闹非常,小龟皱着眉毛,忽然被拉进一个怀里,鼻端嗅到熟悉的男香,他马上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
「妈的,这么晚才来。」阿忍骂了一声,拉着他的脖子帮他挡开推挤过来的人潮,一路走到包厢。
包厢里非常热闹,除了阿单阿豹,还有一干女眷,一直闹他喝酒。
小龟偷看了一眼阿单,他的神色如常,一切果然只是他多心。
他放下心,被灌了几杯酒后乖乖坐在一边。
曼曼也来了,小可爱加上低腰热裤,十足火辣,很多路过包厢的男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她,她却谁也不理,只黏在
阿忍身旁。
「你们两个快滚出去,妈的,真伤眼睛。」
阿豹边发出怨言边往阿忍身上丢花生,阿忍故意闹他,搂着曼曼就来了个令人脸红的舌吻,曼曼倒也配合,一吻
完毕,俏颊飞红的倒在阿忍身上笑。
小龟低着头,又灌了半杯酒。
「喝慢点,这酒后劲很强。」身旁有个人出言提醒他,小龟看了他一眼,是阿单。
「反正我喝不醉。」他笑了笑。
阿单不置可否,点了烟,「要吗?」
「什么的?」
「Marlboro。」
小龟顿了顿,忽然想起戴品非,摇摇头。
一杯酒差不多快喝到底,他忽然听见阿单暧昧的在他的耳边笑:
「你这小子,来暗的,我还一直以为你连初吻也没有。」
小龟悚然一惊,手指抓紧杯脚,嘴巴逞强的还说;「什么啊。」
阿单也不明说,贼笑的指了指脖颈处。
意会过来,小龟脸红了红,又紧接着苍白,手尴尬的按着衣领。
刚刚做得激烈,戴品非在他脖子上又啃又咬的,也不晓得留下了什么痕迹。
「你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看他一脸紧张,阿单连忙保证,「我连阿豹都不说。」
小龟垂着睫毛,口里直发乾。他不知道阿单会联想到什么,他也不敢去想,像是做了天大的坏事被人当场逮到,
此刻他只感觉五雷轰顶。
「……不要告诉阿忍。」
「什么?」阿单听不清楚,凑过去。
「不要告诉阿忍。」他又说了一次,慌乱却坚定的。
阿单苦笑:「我谁都不会说,你还信不过我?」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小龟想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阿单不会懂,阿单怎么会懂?
他的单向的畸形的感情,通往一个没有出口没有尽头的无底深渊。
他太狼狈,所以不能被任何人看见,他太寂寞,所以只能拖戴品非下水。
他的自私,阿单又怎么会懂?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懂。
不知道又喝了几杯,阿单在旁边,也陪他喝了几杯。
这家店的灯光很特别,主要打的是蓝光,有时是幽幽的深蓝,有时是轻浅的淡蓝,一波一波,像是波浪粼光,让
他想起戴品非家的那面墙。
小龟站起来,走出包厢。
舞池里共舞的男男女女随着音浪与灯光摇摆,彷佛盲目的鱼。
阿忍和曼曼也是其中的一对,脸贴着脸,无比浪漫缠绵。
如果这里是海洋,为什么,他仍然感觉搁浅的窒息?
小龟走出店里。
门外下起大雨,和门里形成两个世界,小龟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雨。
有点后悔拒绝了阿单的烟,有点后悔来到这家店。
但更多的情绪在心底,复杂的、纠结的,怎么也解不开,如藤蔓般纠缠,他唯有走进雨里,或许能够得到一点平
静。
这个世界如此广宽,他却被困在这里,走也走不出去。
10
也许就是犯贱。
犯贱、犯贱、犯贱。
戴品非消失一阵子,再次见到他,是在小龟家的楼下。
一看见那台嚣张停靠、也不管会不会挡到人的机车,小龟就知道戴品非来了,果然他就坐在旁边的地上,依旧凶
神恶刹,地面散落一圈烟蒂。
「欸。」小龟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而他连眼皮也没抬。
「欸。」小龟又叫了一声。
戴品非动也没动,将他视作隐形。
小龟也不晓得他要干嘛,陪他站了一会,然后越过他,走进门里。
戴品非一连来了五天。
只是坐在那里,抽烟,时间一到了就离开,彷佛打卡下班。
怪人。
当深夜小龟听着那熟悉的引擎声发动,他总忍不住这样皱眉。
第六天。
夜里下起大雨,这孤单的城市连寂寞都潮湿一点,寂寞的人总在夜里失眠。
所以小龟还没睡。
他打开房门、下楼,戴品非还坐在那里,回过头来看他。
「我没有烟了。」他说,隐在黑暗中的脸有点罕见的软弱,一闪而过,流星一样,只那一双眼睛仍旧发出黑冷的
光。
小龟笑了笑,「我也只有七星。」
「……妈的。」
雨还在下。
在踏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戴品非忽然扯过他的脖子吻他,两个人跌进房间,房门碰然关上。
那个吻有着浓厚的烟味,Marlboro,他抽不习惯的那款烟,此刻在唇舌间尝到,却也有种特殊的香味。
他们一句话也没有交谈,黑暗之中,一切感官都敏锐起来。
急切的抚摸,两个人早就都有了反应,硬梆梆的抵着对方,凶器似的。他们像是野兽彼此嘶咬,在这样滂沱的雨
里,他们做爱呻吟低喊,什么都被雨声掩盖过去,他们高潮射精,潮湿情欲,屋里像是下过一场雨。
雨还没停。
戴品非坐起来点了一根七星。
小龟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有点失重的昏眩,他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
然后他听见戴品非欸了一声。
「干嘛?」
「林北要走了。」
「……去哪?」
「去当兵。」
「什么时候?」
「天亮的时候。」
「……噢。」小龟说。
干涩的对话,没有什么离别的感伤,反而有种不熟的尴尬。
戴品非站起来,往他的衣服里面找着什么,转过来递给他。
是张照片,小龟抽烟时被偷拍的那张,小龟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他。
「我骗你的,林北只拍了这一张。」
戴品非说,指尖往前递了一点,小龟垂眼看着,没有接过来。
「干嘛要给我?」
戴品非没有说话,他瞪着他,恶狠狠的,毒蛇一样冷冽的眸光。过了一会,他冷冷的说:「干你娘,林北真的要
被你整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小龟没有问。
戴品非的唇覆了上来,堵住所有的话语。
的确在这个时候,他们都不需要任何的话。
他们做爱。
没有言语,只有呻吟喘息或其他。
在最高潮的时候戴品非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深深一吻,诀别似的。
他的嘴唇很烫,熔浆一样,那一瞬间小龟几乎就被灼伤。
他恍惚张开眼睛,看见戴品非高潮的表情。
不很清楚,但依稀感觉受伤。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只还有几滴,滴滴答答。
天微微亮了,戴品非坐在床沿,背着他穿衣服。
小龟这时候才发现他穿的是他送他的polo衫,蓝白相间,阿忍也有一件,不知道为什么,小龟竟感觉他有些可怜
。
也许是清晨的时候,总让人心里特别容易发软。
小龟盯着他的背影,有点想拥抱他的冲动,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
那张有些被捏皱的照片躺在床上,看起来特别孤单,小龟想了想,拿起它轻轻的塞进戴品非的口袋。
戴品非转过头来,脸上小孩一样的寂寞,小龟忍不住,在他唇上一吻。
只是很清浅的一个吻,嘴唇擦过嘴唇,戴品非脸上表情依旧,那样冷冷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可是小龟却有些后悔,有种逾越了什么的心虚。
两人沉默对峙,突然戴品非拉过他,语气狠狠的:
「你不要和别人做这种事。」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柔软,小龟心底隐隐一抽,也忘了有没有答应。
天亮的时候,戴品非就走了。
小龟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一直抽着烟。
等到一盒七星都被抽完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他忽然很想抽Marlboro。
11
难免有时候,小龟会想起那天晚上。
滂沱的大雨,Marlboro的烟味,灼热几乎要将人烫伤的吻,在掌心。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日子依旧一天天的过。
只是难免有时候,小龟会想起那天晚上,带着一些寂寞气息的告别。
真的没有什么。
戴品非从此失去联系,时间来到冬天。
小龟还是那样的小龟,打鼓、玩band、单恋阿忍、孤单自慰。
只是在高潮的时候,鼻端幻觉般的彷佛闻到烟味。
不是七星、不是阿忍,妈的。
男人其实很好解决,就算只有右手也能射精。
只是难免会想要更多,他要不起的,别人给不起的,只是难免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