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精之后的空虚,比平常都更甚一些。
而冬天已经来了。
仔细回想那一天,其实也没有怎么样。
十二月二十四日,Christmas Eve,阿忍办了一个party,在他家,受邀者必须带上一手啤酒当作入场卷,玩翻的
一夜。
到处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摇滚舞曲,几对男女在空出来的地方紧贴扭舞,满屋子的酒味,有的人已经醉得差不多
,四处横陈在沙发地上。
越是这种热络的时候,小龟越感觉受不了。
拒绝了阿单阿豹那两个人来疯的邀请,他独自走到阳台,这里的风很冷,刚好可以吹散他脸上的酒热。
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作,他正要点烟,无意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烟熏出一点黄,他*的这阵子抽得太凶,他笑了
笑,把烟插进盆栽的土里。
「靠北,你又做这种事了。」
身后有人骂,他回过头,是阿忍。
看得出来他喝的很多,走过来身上都是酒味,还有一点不穏。
只是就算这样,当他搭上他的肩膀,小龟的心还是跳了跳。
「干嘛?」
「……我好累。」
阿忍耍赖一样的把自己全部的体重靠在小龟身上,小龟吓一跳,哪里撑得住阿忍的重量,两个人瞬间狼狈的跌坐
在地上。
阿忍笑了起来,流氓。他带着酒味的气息靠得很近,薰得小龟有点醉,他心底挣扎一阵,然后放弃似的任阿忍靠
在他的肩膀上,也有一点暧昧的幸福。
「我想吐。」
「嗯?」小龟微微偏过头,温柔的摸了摸阿忍。
阿忍的脸上很热,他八成喝醉了,这样正好,简直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小龟的指尖有些颤抖,趁着一点酒气壮胆,摸过他的额头、他的睫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忽然阿忍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潮湿炽热的触感,小龟全身颤抖起来,心脏失序的碰碰碰地跳得人无比难受。
他没有收回手指,只是张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阿忍,又是期盼又是恐慌,浑身神经绷紧得彷佛就要断裂。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如此贴近想像,徐培忍你是什么意思,小龟连想都不敢想,怕跨出这一步就要堕入地狱。
最后阿忍却将他的手指吐出来,醉醺醺的笑:「你有摸到吗?我穿了舌环。」
手指上的那样热烫的触感彷佛还在,但被风一吹却转眼冰凉。
有种失重般的难过,在心脏处,小龟疲惫下来,空空的,很木然,但又有什么没办法压抑下来,阿忍还躺在他的
肩头,感受到他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吓了一跳,坐起来,疑惑问: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
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小龟忽然站起来,眼前一片昏眩的黑,幸好还能站住。他牙一咬,逞强的往前走,眼前不黑了,什么都恢复平常
了,可恨的可悲的他,到底那一刻在期待什么?
他怎么了?他还能在期待什么?
你还有什么能够给我?我求你,徐培忍,就当施舍也好,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玩我?
我已经寂寞到连一点期待都负荷不起,我已经窒息到快要死去。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对你的爱已经足够杀死我。
12
小龟在路上高速奔驰。
冷风如刀般刮过他的脸颊,他的眼睛乾得发痛。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这根本没有什么。
他只是忽然透不过气而已。
真的没有什么。
阿忍打了几通电话来,最后他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话筒彼端是冗长的沉默,接着阿忍说,『你还好吗?』
还是那样熟悉的声音,但有没有一点生疏的客气?
小龟听不出来,所以说:「我还好啊,只是有点喝醉而已。」
『噢。』
噢。
『那你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然后阿忍挂断。
他无比疲惫,闭上眼睛,有点想哭,但是眼泪流不出来。
为什么?
我快要死了,你却不在。
快天亮的时候,他开了那条买给戴品非的Marlboro。
反正也不一定会再见到他,那就干脆把它抽完。
他靠着窗口,也许因为太寂寞,所以他拨了那串有些陌生的号码,想着他要说的第一句话,或许是欸我要抽你的
烟了,或许是欸你现在来我就当你的女人,或许是……
有那么多的或许是,没有说出口的或许是。
话筒那端机械的女声说,您现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
妈的,***。
他没有哭,只是烟的味道太呛了。
他想,他始终抽不惯Marlboro。
13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这样多久。
那年冬天小龟总感觉特别冷,但是却听别人说是暖冬。
是吗?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故意只盖一条薄被子的缘故,自以为这样做或许就会生病,然后病得死掉,结
果一个冬天都快要过去,他居然连感冒都没得,真他*的。
他想阿忍可能知道了,他这个人总在某些地方细腻得像女人,可是他也没说破,还是待他像兄弟一样,他真的感
激阿忍。
又感激又厌恶。
有时候想,阿忍你干脆就狠一点吧,对我狠一点,最好说干你这个死同性恋离我远一点这种话,然后他伤心一场
,也许就能放弃。
然而现实中的阿忍不可能这么说,现实中的他也不可能勇敢告白,所以算起来最峱的还是自己,靠。
他每天依旧还是失眠,娘娘腔的病症,为了治疗自己,他每天都打鼓,有时候半天,有时候一天,打得手脚都要
抽筋的时候他就抽一根Marlboro,反正不抽在家里堆着也浪费,抽的时候就放空,后来发现,其实日子也可以这
样的过。
他好像又过着平淡正常的生活。
失眠的状况好了很多,只是有时候在床上还是太清醒。
大多数的时候是因为想到阿忍,很少很少的时候是想到戴品非。
想到这两个算是最靠近他的男人,一个得不到,一个不会再见面,怎么他小龟就是这么衰。
抽烟的时候难免会想到雨夜的那个吻,非常少的片刻,想到那个男人狠狠的说,你不要和别人做这种事。
简直是一个诅咒,王八蛋。
如果不会再见面,就不要说出这种话,他们谁也不是谁的什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困住对方?
妈的,戴品非,你这个浑蛋。
本来以为冬天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寒流来袭,鬼天气。
小龟坐在路边看了一会就算这么冷,还是会出现的迷你裙,手指冻得有点夹不住烟。这么寒冷,却不会下雪,真
是个诡异的城市。
他拖着脚步往回家的路走,死气沉沉的,简直是个迟暮老人。
单恋一场,老了不知道几岁,真他*的。
慢吞吞的走到外宿公寓楼下,他动作迟缓的往口袋掏钥匙,身后忽然有股蛮力将他朝后一扯,他防备不及,狼狈
万分的向后一跌,跌进一个怀里。
那是个高大男人的怀抱,他下意识的挣扎,男人笑起来,低沉熟悉的声音,钢铁似的手指抓着他下巴,很痛,男
人硬将他的下巴扳上来,堵上一个扎实的吻,带着烟味的。
「林北想死你了。」
男人有些激动沙哑的嗓音在他耳畔说,好像他的想念真有那么一回事。
小龟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分辨得出那些客套话。
只是就算这样,那一瞬间,他也反射性的回抱他了。
肯定是因为寒流太冷的缘故。
14
他们做爱,不停的作,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然后射得到处都是,等到精虫都死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才断断续续的聊天。
谈话的内容,大多是欸你在哪里当兵、林北抽中金马奖、噢你什么时候退伍、七月的某一天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其实彼此还是很不熟,甚至有点陌生,但是当这样赤裸裸的贴靠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好像很亲腻。
「你换手机号码了?」想了想,小龟还是问。
他的床上只有一条被子,所以戴品非将那条被子披起来,拉过小龟坐在他敞开的腿间,再将两个人实实的包住。
小龟也不客气,直接把他的胸膛当作靠垫,舒舒服服的点起一根烟。
就他们的关系,作出这样像是情侣般的行为,实在有点怪,但是戴品非没说什么,小龟也懒得从他身上爬起来,
这个男人的身体夭寿暖,多少弥补了一点他这季冬天的失温。
「反正也没人打给我,干脆就把号码退了。」戴品非说得很帅气。
他嘴上叼根烟,偏头碰着小龟烟屁股上的那点火花,点烟,很男人的动作。
昏暗的床头灯下,他低垂下来的长睫狭眸有种奇异的魅惑,非常短的平头展露出他完美的头型和光洁的额头,那
模样反而比他留长发的时候吸引人。
他看起来好像成熟一点了。
「干,差点忘了问,你应该没背着林北偷人吧?」
……
小龟决定撤收之前那句话。
拥抱一阵,可能因为太温暖了,所以小龟说:「你要不要我去看你?」
「不要。」
虽然那句问话本来就有几分客套,但是就这样直接了当的被拒绝,小龟难免有些难堪的僵了僵。
他弹弹烟灰,气氛一片尴尬的沉默,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听见戴品非说:「林北讨厌等人。」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假设你今天心情爽,跑来看我一次,那以后每次的恳亲时间林北就会期待,如果没看见人林北就会
觉得火大,如果火大了林北就会觉得日子难过得想逃兵……他*的这真的太鸟了,老子不干。」
「……喔。」
「但是如果你太想我,要来找我也是可以,但记得不要穿内裤,他*的你光溜溜的模样比A片里的哪个妹都辣。」
「……干!」
又胡搞瞎搞一番,两个人喘吁吁的躺在床上,时间已经快接近天亮了。
「你什么时候要走?」
「睡醒的时候。」
……又是这种笼统的答案,幸好小龟已经渐渐习惯。
戴品非把手伸过来,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他的背紧紧的贴着他赤裸的宽厚的胸膛,他感觉身后有个东西又有点
蓄势待发,连忙欸了一声,搞得戴品非有些糗的恶声恶气骂:「不会动你了啦,林北也不想精尽人亡。」
小龟笑了一声。
这条被子实在太小,遮了胸遮不了背,幸好两个人屈就一点,也感觉温暖。
快要睡着的时候,小龟说:「你要走的时候不要叫醒我。」
「吵死了,快睡啦。」
戴品非又把他往他怀里塞了一点,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到。
是很温暖的怀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天亮了小龟才真的睡着。
后来戴品非真的没有叫醒他。
是小龟自己醒来的,因为觉得有点冷,张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戴品非在穿衣服。
他的身体好像又壮了点,宽大的肩膀把军装外套撑得很挺,皮肤也黑了些。
只是骨子里那样低俗下流的本质还是没变,依旧一口林北靠北的脏话,也不晓得这是优点还是缺点,不过小龟想
,如果有一天戴品非不骂脏话了他应该会觉得很寂寞吧。
妈的,干嘛醒来,他最讨厌分离的这种时候。
忽然戴品非转过身,小龟吓一跳飞快闭上眼,他朝他走了过来,小龟以为他要拆穿他,没想到他只是低头给了他
一个吻。
很轻、蜻蜓点水似的那种,像是上次分开时,他给戴品非的那个吻。
「睡吧,死猪。」
他听见戴品非用气音轻轻的骂,唇上又一下轻轻的触感,然后他听见他的脚步远哩,门被关上。
喀。
小龟睁开眼睛。
床上戴品非睡的那一块地方已经冷掉了,只留下嘴唇一点体温。
又过了一会,就连那点温度也留不住了。
后来小龟总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戴品非留下来,或许他就会忘掉阿忍,或许他就会爱上他。
他实在寂寞太久了。
寂寞到也许只用一根烟、一次射精的时间,就能再爱上另外一个人。
15
二十岁。
没想到就这样默默的,来到了二十岁。
当小龟吹熄生日蜡烛的时候,其实这世界也没有什么变,他还是那个暗恋阿忍的小龟,阿忍还是那个有女友的阿
忍,戴品非也还是那个在当兵的戴品非。
但是有些东西,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长成大人的关系,对于很多事情,已经不能不学着负责。
二十岁的这年,发生了一些事情,并不那么让人感觉愉快。
首先是吉他手阿单退出乐团,再来是主唱阿豹被制作人单独看上,马戏团濒临分崩离析,曾经共有的那些梦想再
不复在,总令人感伤。
那阵子阿忍抽了很多烟,他就在他身边陪他,烟熏得手指也泛黄。
还记得吗,那一些梦想,四个人一起嗨翻沙滩上的比基尼妹,四个人一起登上小巨蛋,四个人一起发片征服世界
乐坛……原来这些已经变成曾经的梦想,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而他和阿忍,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继续组band吗?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才华,恐怕最远也只能走到这个地步。
放弃打鼓考研究所吗?他又不想要对自己妥协。
原本以为长大很远,岂知一个转眼,青春只剩尾巴,让人无比旁徨。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有一天晚上,他接到戴品非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才要脱光光来看我?』
「……等你瞑目的时候。」
『干!』
太过怀念的鄙俗粗话,让小龟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断断续续的闲扯,全是没有营养的废话,然后小龟忽然说:
「欸,我想打鼓。」
『喔,那就打啊。』
「可是以后我会饿死。」
『那林北养你啊。』
小龟愣了愣,突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只是戴品非实在说得太过顺口,总让人感觉是一个承诺,而他最怕承诺。
如果承诺不能被兑现,就会变成谎言,带来伤害和寂寞。
所以他不能再多想,淡淡岔开话题,装作这句话并不存在。
只是的确那瞬间,有些情绪到达沸点,慢慢被点燃。
16
到底对戴品非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情感,小龟也说不出来。
他认识戴品非也有好几年,但是有七分之一的时间花在抽烟、七分之二的时间花在做爱、七分之四的时间花在离
别。
有时候小龟忍不住会想,如果戴品非能够一直陪着他,或许他就会爱上他。
不过那也只是或许。
他知道到最后他一定什么都留不住。
一如徐培忍、一如戴品非。
有时候人生真的乏味得很可怕。
没过多久,戴品非退伍、阿忍阿单开始准备研究所、阿豹拒绝制作人的邀约、而他依旧无所事事。
马戏团回不去了,一如他们的青春一样。
时间快速飞逝,以近乎残忍的速度。
又到了冬天,冷得要死的寒流,戴品非却拉他出去兜风。
他们在急速的机车上疯狂叫嚣,像两个还没长大的青少年那样,对着路边超短迷你裙吹口哨。
然后这城市开始下雨,又冷又湿,他讨厌这种天气。
他们停下来,在骑楼下休息。戴品非疯了跑去买了两根冰棒,他们就坐在台阶吃冰,冻得嘴唇都有点发紫了,还
一边骂干一边吃冰。
接着戴品非忽然说:「林北要离开台湾了。」
小龟愣了愣,「那你要去哪?」
「美国,」他懒懒丢开吃完的冰棒棍,「我老子决定把我丢到美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