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情荷花塘——妥亚

作者:妥亚  录入:07-02

鴶抬眼,路由从花园进来,朝画走来,微微对鴶颔首招呼。鴶知道那日烨烨曼来,路由瞧见了,只是都没有报告上去,也没有点破。为此,鴶对路由的戒心放松不少。

路由来到画前。

鴶让开一些空间。路由安静的看著画。

鴶望著路由。沉默寡言的人!

「跟之前的画风有些不同!」路由犹似自言自语的说。

鴶眨眼:「你见过?」

路由迟疑了一会,点头道:「见过一些!」

鴶等待著。

路由还是自言自语的语气。「秋此刻的心情很紊乱吧!」

「怎麽知道?」鴶抬眼。

「狂风沙!」路由低语。「大漠上风沙特别凌厉,一样的画,人事全非!…没有把人放进去,秋是这个意思吗?」

「狂风沙?」鴶不明白地问。

路由转眼看鴶:「这幅画,叫做狂风沙!」

「秋主人没有命名啊!」鴶讶异的说:「一向都是在落款处加上画名,这幅画,秋主人还没有命名!」

路由沉吟一阵子。「加不加画名,无所谓吧?看得懂的人,就是能够懂,不懂的,永远也只看的到表面而已!」

鴶沉默。

「你想知道秋的事吗?」路由对鴶微笑。「秋从来也没有说过吗?」

「若是没说,就不是我该知道的事!」鴶回答。「斐崎主人一定很想知道!可秋从来也没有说过,斐崎主人还是疼爱著!」

「斐崎的情感,有其渊源!」路由还是低语,转眼看鴶。「你真的是生化人?」

「加强过了!」鴶微笑。

「你的表达方式,不像制式的生化人!」路由也微笑。

「喔!我的学习能力加强了!」鴶答。「改造为管家!」

路由犹豫一下,还是问了:「我可以去看秋吗?」

「好!」鴶答应。

他们同时伸手想要盖上画,鴶先缩手。路由小心翼翼的将布覆上画,保护著画。

 

 

(三十三)

 

秋睡的安稳。

路由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伸手拨开秋额前的散发。鴶伫立於一旁。

秋微笑,转个身,依然在梦中。

路由缩手。「或许斐崎是幸运的那个人吧!记不得一切,却还是重新爱上秋!」路由小声说。「这辈子的爱,留在这辈子!」

鴶眨眼。「我去端个饮料给你?」

「你听听就罢,别说出去了!」路由转头看鴶。「你知道庄园主人是谁吗?」

「堪席?」鴶嗫嚅的说。

路由微笑。「秋,很久很久以前,下了咒语。对自己下的咒语,一辈子,活不过二十五个寒冬。因为秋无法突破,我,佑,斐崎,秋,直纠缠到现在!」

鴶静默。

路由稍微垂眼,一手,无法压抑的,拾起秋的手,握著,轻叹口气。「各自,又飘零了许多寒冬。此刻,却又回到原点。秋的画,失去人物!」

鴶低头,思考了下,抬眼。「秋总是说,荷花塘,少了东西。画不完全,回不去斐崎身边。」

路由抬眼。「那要秋自己想起,想不起,任谁说,都是枉然!」

鴶望著路由,许久之後,道:「很久以前是多久?」

「几千年吧!」路由微笑,眼光,往回看,看回历史。「秋,不停的画著同样的画,每次出现,每次画著。佑苦苦寻找,有几次,找不著,又无能为力。秋记不得,倒也还好;偏偏,记忆似有还无!」

「每幅画?」鴶悄声。「都是记忆?」

 「每一幅,每一幅!」路由转眼看秋。「生生死死,为的是什麽?我们都在还债!」

「秋知道吧?」鴶皱眉。「秋跟你,说话像谜语一样。常常跟斐崎主人也是这样。跟声音说话,也是缥缈!」

「声音,是我的主人吧!」路由深深叹气。「他做了研究,做了实验,却解不开自己!每次看著秋的画,责怪自己。可是,前辈子的事,你又怎能奈何?」

「前辈子?」鴶傻眼。

「好几辈子!要说,几天几夜说不完!」路由放下秋的手,起身。「秋就拜托你了!」

鴶点头。

路由开门离去,一瞬间,迟疑,最後还是带上门离去。

鴶坐在秋身边,望著秋的睡脸。斐崎主人记得吗?秋真的记得吗?记得,恐怕不是好事。

烨烨曼,有这样的线索吗?堪席,是一切所发生事情的根源!

路由记得吧!会那样说,该是记得的。看著秋,路由想著什麽?前世?此生?前世就算存在,路由与秋主人之间,是什麽样的羁绊?斐崎主人呢?堪席当家呢?

鴶想著,黎明乍现。

逃吧!秋主人,逃离一切。若是找到斐崎主人,认为那是归属,有一日,回到斐崎主人身边!什麽也不用想,不用担心。

这辈子的爱,留在这辈子!路由,替秋主人著想,堪席当家呢?

斐崎主人想些什麽?主人知道吗?知道这一切的背後,有著那麽深远的由来?

鴶离开秋,回到画前。盯著狂风沙。

秋没命名,想说些什麽?

生化人,无法理解吧!

鴶回去秋的床边。

秋在早晨,开始与梦境挣扎。

鴶皱眉,斐崎主人会叫醒秋,该叫吗?

路由!找路由!路由知道该做什麽!

鴶慌忙的离开,寻找路由。

路由在花园里,依然照顾著花园。鴶上前。

「秋主人做了恶梦,不知该叫醒秋还是让秋继续,你可以帮忙吗?」鴶恳求的问。

路由放下工具。「在房里?」

「对!」鴶答。「刚看秋主人开始睡不好,斐崎主人都会叫醒秋。可是斐崎不在身边,我无法给秋需要安慰!」

路由赶上秋的房间,床上没有秋的踪迹。

鴶抬眼,走向阳台。「秋?秋,进来!外面凉!」

路由超前鴶,踏上阳台,伸手抱住秋。「这里跳下去,死不了的,所以放弃吧!」

秋转眼。「你不是斐崎。斐崎在哪?我要斐崎!窗前有棵树,叶子一片片的凋落,好美!」

路由用力,将秋整身抱起,带回房中。「斐崎在的,斐崎很好。想要什麽,说一声,斐崎还是会送来。等到秋记起一切,就可以回斐崎身边了!」

秋茫然的双眼,看著路由。

「秋,把咒语解开吧!」路由看进秋的双眼。「没解开,谁也走不了!」

秋眨眼,一瞬间,目光又集中了,轻声笑。「永远不解开,你们永远离不开!」

「再五年光景,秋离开时,也将所有人一起带走!」路由看秋。「如果这是秋要的,我们陪!」

 

(三十四)

秋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想离开的,你知道吗?我想陪著鹰,好想陪著,鹰答应我了,会生生世世的陪著,可是鹰在哪里?」

「鹰,化为斐崎,还是守著秋!」路由心痛的不由得皱眉。「你真的不记得吗?」

「记得就算吗?」秋垂眼。「放开我!」

路由轻巧的放开秋,後退一步,看著秋。

「那样痛苦,宁愿记不得!」秋深吸口气。「你又宁愿了吗?」

路由叹口气。「身不由己!」

「是啊!」秋望著路由,视线飘到远处,谁也看不到。「身不由己!你知道我心碎吗?碎成千千万万片,一生一世,补不来,要好几生,好几世!我身不由己,那就带著你们,跟著我,一起离去!这是你们欠我的!」

路由默然,望著秋的眼,泪光闪烁。

「欠的,还我!」秋说,双眼明亮。

「还了,你知道何去何从?」路由木然说。

「那由我决定!」秋抬眼。「饶过斐崎好吗?我要斐崎,只是这辈子的斐崎就好!你想还我,还过了,我就不算!」

「明晚吧!」路由低语。「明晚,是个时机!」

「然後?」秋深锁眉头。「你又要背叛我?」

「不会的!」路由抬眼。「再见到你时,就知晓这辈子,不会背叛了!」

秋眯起双眼。「身体不痛!可你知道心痛的感觉吗?被撕裂,被蹂躏,被践踏,好不容易,找到了结自己的方法!」

路由闭眼,泪水溢出眼框。

「书许,你没做到你答应的!」秋看路由。「我死的那一刻,还念著,我的书许,是否安然!」

「书许,又活了许多年,没娶亲。想完成对绮宴的承诺。」路由抬眼。

「战乱,你想说,你身不由己吗?」秋冷了脸色。「书许啊!你没抓紧我的手,任我被带走,之後,未曾试图将我救出。你的承诺,不是承诺!这辈子,你还我!」

路由跪倒。「绮宴的画,我一直保存著!一个身边的书僮,能做什麽呢?老爷夫人,全家抄斩!小姐不知去向,怎麽救?」

「未能身将你许,是永远的错!」秋道。「我,已不是我!」

「这样也好!」路由抬眼。「秋是秋!谁也夺不走!」

秋垂眼。许久以後,悄说。「就明晚吧!救我离开这个地方!带我回家!」

「一定的!」

秋转眼,犹如忘却方才一切的对话,走向房门,开门离去!

鴶过去扶起路由。

路由走到椅子前坐下,抬眼看鴶。「你知道地球时代的历史吗?」

「知道!」鴶点头。

「明末清初?」

鴶又点头。「朝代更替,战乱!」

路由无奈的微笑。

鴶变的正经了。「那是路由前世的记忆?」

「一部份!」路由疲惫的坐在椅子中。「明末清初,秋的名字叫做绮宴,是个大户的千金小姐,十六岁那年,被许配给门当户对的贵何。李贵何,李家是当朝的文官,大户。绮宴就是不肯,因为没有见过贵何。我当初,是被卖给庄家的,庄绮宴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千金,後来我被叫去当小姐的书僮,一眼,就爱上小姐!」

「然後呢?」鴶眨眼。

「感情就那样的培养,直到三年过去了,小姐忽然要嫁出去。小姐好美,会写字,会画画,对只是书僮的我特别好。会说心事,会笑会闹!教我写字画画,常常看著我,心事无法传达。我对小姐说,这辈子,就为小姐!绮宴笑了!几天後,清人入关,婚礼没了!所有的事情,一夕之间,面貌全非。抄的抄,斩的斩,小姐被带走,我还记得,绮宴望著我,一直说:书许,要来救我,来找我!」路由闭上眼。「那一幕,直到现在,还清晰可见!」

鴶沉默著。

「一个书僮,什麽也无法做!我曾试著探狱,可是小姐不在里边!」路由继续:「找遍了京城,就是找不著。所有的银两全部花完了,就再没有小姐的消息!十六年後,我死在寒冬!一个人,打杂维生,想著小姐,寄望来生!」

「你本来就记得了?」鴶怀疑的眼神。

「不,我遇到主人以後才记起来!」路由站起身。「见到秋的画,才相信!」

「狂风沙有什麽意义?那幅画有意义吗?没有命名!」鴶追问。

「一切会水落石出的!」路由走向房门。「秋记得,不愿想起罢了!」

「如果都让秋难过,不想起也好,不是吗?」鴶反问。

路由回身,看鴶一眼。「你不明白的!」

鴶皱眉,是不明白,但是秋还是受苦啊!所有的人都要秋想起一些秋不愿意想起的事,秋,回到斐崎主人身边会幸福一点!

路由的主人是堪席。路由没有说,但似乎默认了!

明晚逃出之後,通知烨吧!

 

(三十五)

 

鴶找秋,在旁厅找到。

秋立於落地窗前,望著花园。双眼清澈明亮,只是毫无焦距,看著空气中不存在的事物。鴶走近秋。

「要我把画送到斐崎那边吗?」鴶悄声问。

「不必,我要带著!」秋毫无生气地回答。「鴶准备一下,要离开这里了!」

「回斐崎那边吗?」鴶又问。

「想不起来,回不去!」

鴶将带来的披肩围上秋的肩。「那就暂时不回斐崎那边,鴶会一直陪著秋!」

「我知道你会的!」秋伸手拉住鴶的手。「你会,斐崎会,其他的人,最後都选择离我而去!」

「这次,给路由一个机会吧!」鴶安慰著。「听起来,是路由不对。但路由跟我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久是很久呢?」秋转眼看花园。

「秋如果想起来,再把一切忘掉,这样会比较好吗?」鴶看秋。

秋没有回答,静静地看著花园。

鴶等待一阵子,秋没有回应,便转身回房,准备明晚离开所需要的东西。

路由没有再接近秋,总是经过秋伫立的地方时,停下脚步,望著秋,之後,又默然走开。

这晚,秋没有睡。鴶陪著秋,知道自己不该再多问什麽,明晚离开此处之後,一定要联络烨,联络斐崎主人。

秋站在阳台上,望著花园,整晚。

黑夜,渐渐被黎明的曙色掩盖,浓雾拢上庄园。鴶抬眼看天色渐渐转亮,由黑转蓝,转灰,直至一片淡淡的灰白,不见阳光。

秋还是没有动,靠著栏杆,望著花园。鴶披上的袍子,在雾气靠拢後,沾满了露珠,连秋的头发上,也都沾满了水珠,而天越亮,雾气越浓。

路由敲门,鴶替他开门,随即又回到秋身後,守著。

路由来到阳台,看秋的背影。

满身的水珠,在白日下,幻化成无数的闪闪光点,依附在秋身上,纤细的身影,载满了变化七彩的水珠,浓雾一阵一阵,将秋的背影,忽近忽远地推动,好像等著雾再浓,秋就要被白茫茫的一团云带走。

路由向前两步,一阵浓雾又袭上来,秋的背影,几乎消失在眼前。

路由往前伸出双臂,将秋毫无生气的身子拉向自己,双臂环抱,让秋靠著自己的胸膛。「湿气很重,进屋里吧!秋,别再著凉了!」

秋靠著路由,路由的体温从背後传来,秋闭上双眼。「你,记得荷花塘吗?」

「不记得,荷花塘不在我的记忆中!」路由低声答。「我爱过你两次,两次,都没有结果。」

秋睁眼:「你是谁?」

「记得焕平吗?」路由弯身横抱起秋。

秋垂眼,微笑。「焕平弹的一手好琴!」

路由将秋在床上放下,鴶过来帮秋换下沁湿的衣裳。

路由望著秋。「每年这个时候,此地的雾特别浓,尤其是第一天的清晨及夜晚。只有三天,过後,机会就没有了!」

秋没有抬眼看路由,只是点头。

路由离开秋的房间。

鴶让秋在床上躺著休息,知道监视器还在看著,只能一点一点的收拾东西,不著痕迹的收拾。路由是书许,也是焕平;书许曾是秋的书僮,那焕平呢?这麽大的一个谜团,为何要秋独自解开?跟秋的生命有关?路由昨天曾经说过那样的话,秋不解开,所有的人就逃不开。斐崎主人知道吗?若不知道,那麽,知道以後,也会想逃开吗?

鴶回到房里,在床边坐下,望著秋。

秋睁眼,见到是鴶,淡淡的微笑。「鴶的眼中,有疑问。把鴶弄糊涂了,对吧?」

鴶点头,微笑。「没关系,虽然糊涂,但是我不是应该知道的人,就陪著秋,照顾秋!」

秋平静的望著鴶。「你为何说,要我想起一切,再把一切忘掉?」

「既然想起一切,就能回斐崎主人身边,那就想起来。回到主人身边以後,再把一切忘掉。这样不好吗?」鴶侧过头看秋。

秋的笑意浓厚了点,轻声道:「人的记忆,不像鴶的记忆那样,可以遗弃的。有时记得不该记得的事,有时却把该记得的忘了;像我,忘了怎样去爱一个人,却记不得该想起的事!」

说完,秋的微笑便消失了,眉间蹙起淡淡的哀愁。

鴶牵起秋的手,握紧了,说:「秋说,每个人都会离开,鴶不会的,放心休息一下!夜里,可能有一段路要走,让鴶背著秋走吧?秋一定走不快也走不远的,要是再生病就不好了!」

秋闭上双眼,默默点头。

一整日,庄园就被笼罩在雾中。秋睡下之後,鴶到楼下大厅旁边收拾画架及秋已完成与未完成的画,小心地卷起,放进保存筒中。雨中的花园,显得冷清;雾中的花园,显得缥缈。不远处的荷花塘,有几朵绽开的荷花,伫立在池塘上,浓浓淡淡的雾,一阵一阵飘过,几朵荷花就一阵一阵的忽隐忽现。秋主人就是盯著那些荷花,看了一早。除了荷花,秋主人还看见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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