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她苦笑,想不到情敌是个男人呵!
为了维持她和大王的关系,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她要毁了所有情敌,尤其是屈原。
若最後事情真的无法收拾,她情愿毁灭自己,也毁灭大王,成全自己无法得到的爱情。
也毁灭屈原和芈槐将会得到的爱情...
「大王啊...您是否爱过我?」过往秋波盈盈,如今成了两行清泪。
洞房昨夜春风起,故人尚隔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 * *
春风起,漫长的冬天过去了。
在郑袖的暗中观察下,屈原与芈槐的情感日益加温。
她等待破绽,想一刀斩断这条情丝。
可她却捉不著那条红线。
半夜,芈槐不先告知屈原,就像平时一样,走进宫殿的一小角。
「大王?」屈原匆忙收拾桌上竹简,准备朝他跪下。
「别跪!」他扶起他。「今日寡人有这个雅兴,想邀你到寡人为王后建造的花园走走。」
「花园?」屈原思索一会。「是除了您和王后外,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後花园?」
芈槐点点头。「那里不只种花,也种了许多奇珍异草,寡人想让你开开眼界。」
「这...不太好吧?」那花园不是大王和王后的私密空间麽?他这外人闯入可好?
「寡人的命令你敢不从?」他有些恼怒。
「去就去。」他可是为他著想,才再三踌躇。他居然不领情?
「很好。」他轻哼一声,拉起他的手,缓步走出宫殿外。
「夜晚赏花,也别有一番趣味。」
「大王...」
「何事?」
「我们好像来的太早了。」太阳尚未升起,是三更。
「.....那是因为,寡人有话想单独和你讲。」隔了几个月,他渐渐了解压在心头的重量是什麽。
芈槐加快脚步,使得身後的屈原也加紧步伐。
「大王还是要臣帮您写文章?」他笑道:「行,一篇文章一个吻。」
他不答话,直到他们到达後花园。
「屈原,」站在花园中央,他终於回头望著他。「写一篇文章吧。」
「确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晓得怀王面颊通红。
「废、废话!寡人要你现在就写!」他可是鼓起勇气做这个要求的,为何他会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想整他。
但随著光阴渐渐流逝,他才发现其实他没有整到他,反倒被他给整了。
「现在?」眉一扬,他不怀好意。「大王,您打算什麽时候献上您的吻?」
「待、待会。」他坐在草地上,花包围著他。
这景象在屈原眼中交织成美丽的图画。
屈原点头,笑了。
拿起笔,一字一句的,将文字写在花瓣上。
就这样,写了七十二朶花。
芈槐则低头看著花瓣,更加羞赧。
「我的大王,您满意了麽?」一首美丽的情诗,正好搭配美丽的花,美丽的大王。
他点点头,再望向他双眼。
他明白了心头悬著的东西。
那是情、是恋。
是爱。
屈原是否同他一样?
他想著。
「大王。」他的声音在他耳盼萦绕,回过神,才发现与他那麽靠近。
「叫我槐。」他放下大王的地位,他也要他放下臣子的殊荣。
「槐...?」迷人的嘴角轻轻扬起,他晓得两人的亲近。
「屈原...」颤抖的手抱住他,他俩再也没有距离。
就今晚,他俩只是单纯的恋人,就只有今晚。
「我爱你,屈原。」明白自己的心意後,他对他毫无隐瞒。
「槐...」让芈槐轻轻躺在地上,写满情诗的花瓣飞舞而起。
像是为他们做爱情的见证。
「我也爱你。」毫不隐藏,他也将心中的话说出。
或许在这保守的时代,无法容下大王和臣子间暧昧不明的关系,可,只要今晚、只要今晚就够了。
即使未来充满许多不确定性,但他相信他对芈槐的爱不会改变。
永远。
「屈原...」他喘息,原来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爱上他了。
短暂的夜晚,使他们的爱情获得短暂的成全。
人人要结後生缘,侬只今生结目前。
一十二时不离别,郎行郎坐总随肩。
* * *
「屈原,」隔日黄昏,芈槐单独召见他。「你来了?」
他点头,走到佳人身边。「槐...」
「屈原,」他克制自己的情绪,面对大门,警觉的道:「在这儿,别这样叫,即便只有我俩。」
只有在他面前,他不是王;只有在他面前,他是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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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屈原无奈。
在这儿,像囹圄般的宫殿,他与芈槐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提起过,楚国的内政需要修改?」
「是。」
「我愿意,让你施展政治上的抱负。」他只能如此,对他的爱,也只能如此表达。
昨晚过去了,在外人眼中,他是君、他是臣。
「大王?」政治是他的梦想,改革亦是。
芈槐温柔的笑了。「寡人命令你制定『宪令』,改革楚国政治的弊端。屈原,你可愿意?」
他摆出君王的威严。
「愿意!」他好想现在就抱住他,好想像昨夜一样,狂妄恣肆的吻他...
「屈原,宪令之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这是寡人信任你的证明。」也是爱的证明。
「谢谢大王!」他赶紧谢旨。
「你...能否再为寡人写一篇文章?」红霞再次浮现。
「大王的命令,臣哪敢不从?」他在空中写下三个字。
一个吻。
芈槐微笑,注意四周。
终於,他主动的吻了他。
屈原再次写下两个字。
成交。
再一次,他为他写了一篇情诗。
「屈原,你要记得。」看著窗外夕阳,他深情。「黄昏,永远是我俩的佳期。」
「这是承诺?」屈原笑问。
「是承诺。」
是永远不变的承诺。
* * *
夜深了,屈原为了单独拟定宪令,离开王宫,回到远方家中完成与芈槐的约定。
巍峨的楚国王宫,分外孤寂...
郑袖挽著怀王的手,他俩的长发微微纠缠。
空气中弥漫她隐藏不住的情意。
「大王,您今日召见屈原,是为了什麽事?」温柔的,她扶他坐下。
「王后用不著知道。」拿起云篦,他替她簪上。
「大王,臣妾只是关心您,何况臣妾身为王后,多少也需要了解国家政事。」她婉转,喜怒不行於色,但心中的妒意快将她燃烧殆尽。
「嗯...」顺著她的发,芈槐思索一会。
郑袖是高贵的王后,至少在高傲的自己看来,是世上唯一配得上他的女人。
她又是他重要的知己,也是他相信的人。
至少在她尚未来到楚国王宫前,他总是空虚的、寂寞的。
後来,她进入了他的生命,他终於得到他的渴求。
从前,他渴望有一个伴。
毕竟君王高高在上,只有臣子、嫔妃;只有服从命令的人,没有朋友。
而郑袖,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又是王后,宪令的事没道理不让她知道。
她毕竟是他最信赖的人。
「袖儿,你能否保证,别将这事外传?」理了她的华服,他仍是宠爱。
「臣妾向您保证,绝不对第三个人说。」她了解,大王还是信赖她的。
「好,那寡人就告诉你。」
轻扶她到床上,他俩就像一对夫妻,至少在外人眼中是如此。
郑袖多麽希望,她与芈怀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是实质上。
而尊贵的楚怀王,脑海中,遍布屈原的影子,久久不散...
郑袖看著大王的表情,叹口气。
她的心,永远追随著他;她的情,永远难忘於他。
她憔悴、她支离,一切都是为他...
大王啊,你可知道?
你可知道,我们距离如此接近,而心彷佛分隔两地?一在天、一在地,彷佛遥相对望,我只能对你单相思...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
汨罗江三.为谁风露立中宵
十天後的黄昏,屈原终於拜见楚怀王。
空荡的宫殿大厅,只有他们彼此对望,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冻结。
「屈原...」十天了,他十天没见到他了。
如今,心中满是思念。
「大王,臣...」他踌躇。「臣想请大王答应一件事。」
「什麽事?」他娇嗔:「你希望寡人再...给你一个吻麽?」
屈原微笑。「臣是希望,但现在应该谈更要紧的事。」
「有什麽事比我更重要?」他有些恼怒。
「不,大王...是关於宪令一事,请大王让微臣...到齐国游说齐王,让齐楚结盟。这样,方能对抗远方秦国。大王,若楚国能与齐国结盟,秦国便不会随意进军,可以保障咱们楚国的安全───」
芈槐瞪著他,背过身去。
「大王?」
「屈原,你说的,寡人何尝不知?可寡人与你,已有十天不见,若你再前往齐国,是否又有几个月的时间无法见面?」
「大王,於私,臣也想与大王天天见面。可,於公,臣...恕难从命。」他叹气。
他多希望他深爱的人能成为一位英名的君王,多希望能让芈槐名留青史?
他这麽做,是为他啊!
「屈原!」恕难从命?为何他听到这话感到异常愤怒?「你就这麽想与我分开?」
「大王...」
「罢了!你去吧!你想去就去吧!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百姓!」深吸一口气,他尝试浇熄怒火。
可,却成了反效果。「在你心中,只有你的抱负重要、只有你的政治生涯重要,我排在第几顺位?只怕是在黎民百姓之後!」
「大王息怒!臣───」
「别说了!今日...我总算明白了...」
「原来我在你心中,是如此的不值...或许你、你根本不爱我。」
屈原自身後抱住他,他想挣脱,却无法。
「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为何他总是摸不著他的心?
为何每每回头,他总是远在天涯?
明明深爱著他,却又碍於身分,无法堂堂正正宣示他们的爱情...
只因为身分?不,因为他们是男人,他俩都是。
同性之间的恋情,真能在这时代获得成全?
「不放,槐,我真的不想放!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啊!可齐楚结盟,是有必要。槐,相信我。」
芈槐看著他,他深爱的男人呵!他对他的情,像不尽的长江水。
「你要去多久?我无法等太久...我...」
下一刻,他封住他的唇,芈槐惊讶的睁大双眼。
再下一刻,他俩已微躺在地,芈槐不小心扯落了身後的帷帐。
半透明的丝织布就这样落在他们身上,像两只恩爱,却又被茧束缚住的蚕儿。
「不会太久的,槐,订下盟约後,我会立刻赶回这。」他承诺。
手轻抚过屈原残存的温度,他泪如雨下。
「若、若齐王不和咱们结盟呢?你是否就不回来了?」
「我会设法说服他,槐,相信我。」亲吻他带泪的面颊,他心痛。
可人儿为了他的决定,居然哭肿了双眼...
「记住,槐...我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他指著桌上的许多竹简。「那些是我花几天的时间,所写的文章。槐,睹物思人...你以後看到那些文章,就像看到我在你身边。」
芈槐无神的点头。
「槐!」接著,就和那日在後花园一样,他不停的眷恋他的每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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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理智回到他们身上。
* * *
三个月有了吧...
芈槐失神的望著宫人们。
他们正表演屈原为他所写『九歌』。
他望著,时而微笑、时而悲凄。
他不晓得屈原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他不晓得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他深爱的人。
一阵沉默、一阵叹息。
只剩祭巫们朗诵的九歌,以及随乐舞动的轻盈步伐。
「结桂之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听到这句辞,芈槐心中更加凄凉。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众巫师,微启的朱唇彷佛在作无声的抗议。
抗议屈原,为何要写这麽悲伤的辞?
既然知道人神恋爱毫无结果,为何又要徒增悲情?
郑袖闭上双眼,紧靠在芈槐身上,等待即将到来的阴谋。
也就是即将拆散芈槐和屈原的阴谋。
「大王!!」声音由远而近,终於打断九歌的舞蹈。
芈槐起身,睇著跟前的人。
靳尚。
「何事?你晓得你打断了这美妙的祭神活动?」芈槐这阵子心情不太好,正愁没人发泄情绪。
「大王...是...那宪令的事儿。」靳尚跪在他的面前,态度恭敬。
「宪令?!」楚懐王眯起双眼,众官感到气氛不对。
「楚国上下,都晓得屈原要修改楚国的法律,大家都───呃,不赞同。宪令的事.请大王三思啊!」
「靳尚!你怎晓得宪令一事?」芈怀有些气愤。
是谁说出去的?谁那麽大胆?难道是屈原?是屈原说的麽?
芈槐不安。
「是...这...」
「说!」拂袖,桌上的花瓶被打落在地,成为碎片。
「大王息怒!」郑袖安抚他的情绪,轻声道:「靳大夫,你快说吧!别惹大王不快。」
「是...屈原...他说什麽大王将政治权力分一大半给他,他统有大王一半的江山,还说宪令是大王听命於他的证明。大王,屈原他到齐国还如此招摇,他───」
芈槐瞬间无法思考。
他听命於屈原?
屈原统有楚国一半的江山?
那麽,屈原会接近他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那他的承诺又算什麽!
「原来如此...可,」芈槐还愿意抱持著最後希望,他轻声问:「靳尚,这些真的是屈原说的?真的麽?还是谣言?」
「若大王不信,可以查正!臣确定是屈原说的。」
「屈原...」
懐王失落的表情在郑袖眼里,是如此的得意。
她快夺回原本属於她的爱人!
「大王───」靳尚还想再加油添醋,却被芈槐制止。
「寡人...寡人该去休息了,寡人累了。」
「大王...」郑袖故作担心貌,心中却有隐藏不住的得意感。
芈槐失神的离开,百官们目送他的背影。
而只表演到一半的九歌,仍继续下去。
忧伤的曲调再次重现,更增加了楚懐王的悲哀。
* * *
再度凝视苍天,以及曾经许下承诺的黄昏。
虽然往事不堪回首,可他总是回到那时的记忆。
屈原还是没有回来。
而身边的大臣,却又不断进谗言。
他该相信他们吗?
除了屈原外,他也将宪令一事告诉过王后啊!
可,他就是无法怀疑郑袖。
原因无他,或许他对郑袖一直充满亏欠,所以,他一直是信她的。
他也晓得,郑袖深爱著他。
只是,他先爱上了屈原;只是,他无法回报她的爱。
「屈原...寡人是相信你的,寡人一直相信...」
除非他亲眼见到真相。
他爱屈原,永远。
目光飘到那曾被扯下的丝织布,他轻轻叹气。
才几个月的光景,为何一切都变了样?
屈原对他的爱,会改变麽?真的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