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舒拦著他,说想陪陪他,子明淡淡道了声谢,说自己没事,还跟雨舒说,不要跟过来,说自己会给锁上保险,让他有钥匙也进不来!
雨舒目送著子明一路飘上了楼,无奈的站在楼下,等子明家的灯亮了,才松了口气,准备回家。一转头,竟然发现子健还在,“我说你今天怎麽没逃走啊?”
子健没有理会雨舒,只是傻傻的望著子明家的窗户,自言自语的道:“那个究竟是不是我哥哥呢?”然後也不顾雨舒还在叫他,就径自开车离开了,一想到今早孩子们曾经也在车中,子健就冒冷汗,他决定一会儿就去洗车!
雨舒又骂了几句子健,接著又不死心的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上去开门,果然上了保险。雨舒也不敢太声张,就悻悻的回家去了。
子明进了屋,把所有的灯都打了开,一个人在屋里转圈圈,他左寻右找,翻箱倒柜,最後体力不支的坐在床上,沙哑著道:“啊!真的不在了,我的孩子们真的不在了!”绝望伴著胃痛一并袭来,子明抱著肚子,蜷成一团窝在床上,眼泪便汹涌澎湃的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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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阳光火辣辣的照耀著大地,午休之前,雨舒接到了子明的电话。说是收到了稿费,要还钱给他。雨舒拒绝让子明直接转帐,借口转帐需要手续费执意要亲自到子明家取,子明也没有拒绝,见了面算清楚应该是最好的。
不知不觉中,孩子们离开这个花花世界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中,子明不但没从绝望中走出来,反而越发的消瘦憔悴,整个人萎靡不振又死气沈沈。雨舒也是在子明的床头发现了安眠药,这才知道子明患了失眠症。
失眠是可大可小的病症,雨舒担心这样下去他会疯掉,就想到了心理治疗。雨舒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先去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要子明在医生面前坦呈内心,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雨舒隐去了兄弟相奸的这一段,只跟医生说,自己的朋友被爱人抛弃,唯一的孩子也死於意外,现在精神萎靡,还出现了失眠。
医生一听情况,马上就紧张了起来,又仔细问了不少细节。医生的建议是,要子明马上接受正规治疗,说他现在的症状是抑郁症的初期症状,要任其发展,最後最极端的结果就是自杀。雨舒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心情不好的结果会是如此的糟糕,他最坏的预期只是疯掉而已。
本著医生的话不能全信的观点,雨舒又到图书馆查阅了几本关於抑郁症的书,一本下来看得他身上手上都是汗。合上书,雨舒乖乖的回了医院,认真的跟医生描述起子明的病情。
医生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子明从失去孩子的阴影里走出来,让他发现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很有意义的事情等著他来做。另外很重要的是,要让他相信,他活在这世界上,就是对孩子最好的纪念。雨舒还跟医生请教了些具体的做法,医生也都一一的教了。
雨舒把车开到子明家的楼下,从车座旁拿出小本本,把医生跟他说的话又重新阅读了一下,在心中默默的记牢。上了楼,见到了子明,雨舒差点被他那鬼样子吓到,几乎是根根直立头发,蒙上灰的眼睛,还有触目惊心突兀的锁骨。
他上星期来的时候,子明还能勉强算个人,现在基本上就是个鬼了。在这个燥热的夏日正午,子明的屋里竟然冒著寒气。雨舒进门,看到桌子上有一小碗面条,下面的还算好,上面的已经发干了。“你中午就准备吃这个?”
“嗯,你吃了麽?”
“还没吃,我下了班就过来了。不过我可不吃这个,你给我弄点人吃的东西来!”雨舒端起面条,让它们直接进了垃圾箱。
子明盯著垃圾箱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道:“家里没什麽可以吃的了,我出去给你买好了!”
“还是我去吧!你这个样子出去会吓到小朋友的,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鬼样子!”
雨舒买饭回来的时候,子明正恹恹的趴在桌上,见他来了,才勉强的坐了起来。雨舒盛了一碗饭给他,却被他拨出去了半碗,吃饭的时候,子明就一个人闷著头吃也不知道夹菜,雨舒夹给他他就吃,不夹给他他就只吃白饭。
吃过饭,子明去刷碗,雨舒走到卧室,拿起桌上的相架。那相架是孩子死後子明买的,短短三个月,木框已经掉漆,可想而知这些日子,子明大概天天都把它捧在手里。
雨舒拿著相架走到子明身边,叹道:“真快,已经三个月了,要是不看照片,我都忘了孩子长什麽样子了!再过几个月,谁还能记得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呢?”雨舒佯装悲凉的叹气,眼角却去偷瞄正在洗碗的子明,医生说了,要让子明为了记住孩子而活下去。
雨舒正观察子明的变化,卧室里,子明的手机却不长眼的响了。雨舒在心里骂了一声,问子明道:“我去帮你接?”
“嗯,你去吧”子明不动声色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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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子明的中古手机,嗯下接听键,另一端很意外的传来了悦耳的女音:“喂?是子月老师麽?您的书已经脱销了,老板说要再加印五千本,额外的稿费我已经给您打到了账户上了,请您查收!”
“哦,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雨舒答。
编辑小姐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别人接电话,立即惊讶著道了谢,忽而想起了重要的事想问忙道:“等等,先生,请您先不要挂电话,我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
这麽温柔的小姐提出来的请求,雨舒怎麽好意思拒绝,爽朗的答应道:“你问吧,如果我知道就一定告诉你!”
编辑小姐道了谢,问道:“那请问,老师这段日子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事?这些日子老师的声音听起来都很没有精神!而且我问下部书什麽时候可以完成时,他竟然说不打算再写了!我也是子月老师的fans呢,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是不是子月老师不满意现在的稿酬,我们老板说还是可以商量的!”
“看来他相当的受欢迎啊!”雨舒倒是挺意外!
提到这个,编辑小姐来了劲头,自豪的道:“当然受欢迎了!子月老师没有公布个人联系方式,读者们就把信都寄到我们这里来了,现在编辑部已经被信堆满了!”
“哦?”这个意外很不错,雨舒思索著这些信也许能让子明找到生活的新方向,雨舒把自己公司的地址告诉了小编辑,让她把信寄过来。雨舒没有把子明的地址透露出去,这麽看来子明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了,地址还是保密一点好,尤其是现在,子明的状态如此糟糕!
子明洗好了碗,擦了擦手,准备写支票给雨舒。雨舒忽然一拍脑门说,他忘记带票据了!他要子明等他下次把票据带全再写支票。子明一直在拒绝雨舒的帮助,为此还换了锁,数次把雨舒关在门外。为了能多来看看他,雨舒可是死了不少脑细胞!
五天後,雨舒给子明打电话,说他那天接到的电话是子明的编辑打过来的,子明没问他自己也忘了说,今天编辑把东西寄到了他办公室,他现在要给子明送过来!
又过了五天,门一打开,子明一露头,雨舒便想著,如果这些信不能挽救子明,那麽他会不顾一切的带子名去医院,眼前的子明已经没了生气,就像是一棵枯死的树。子明指著床边,道:“你就放在那里就好了!”
子明不好奇信为啥会寄到雨舒那里,不关心这些信里究竟都写了什麽,世上的一切事情仿佛都和他没关系了,子明扶著墙,默默的走回卧室。
看他脸色发绿,手抓胸口,雨舒担心的问 “哪里不舒服?”
“没什麽,只是没睡好而已!”子明闭上眼睛,拜三天无眠所赐,他现在头晕心慌得厉害!
“失眠严重是麽?多久了?我们去医院好吧?”
“我不去医院的,你知道!”
雨舒哑然,因为这特殊的身体,子明从小就不去医院,一直都是有病吃药自己扛。雨舒打开箱子,道:“那编辑给你的稿费收到了麽?你要是不想看这些信,那我能看看吗?我很好奇的!”
“你看吧!”子明现在好想能睡上一觉。
雨舒打开第一封,一看内容就不自觉的乐了,他把子明从床上拽起来搂在怀里,指著信跟他说:“子明,你书里都写了什麽啊?这麽漂亮的姑娘都主动和你求婚!你看看,这简历写的,现在的姑娘都太不含蓄了!不但大胆的向男人求爱,还敢标明自己是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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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舒突然这麽一拽,子明顿时眼冒金星,靠在雨舒的肩头根本睁不开眼睛,更不用说看姑娘的容貌了!雨舒自己倒是兴奋,指指点点的,大叫著早知道子明这麽能吸引女人,就凭他和子明的关系,肯定能娶到比现在漂亮得多的媳妇!
雨舒越看越兴奋,大呼小叫的,叫得子明头晕,他悄悄的从雨舒的怀里撤出,又没精打采的躺了下来。刚安生了一会儿,子明又被雨舒给拽了起来,子明捂著嘴巴,忍受著阵阵反胃,雨舒那边却一个劲儿的推他道:“子明,你快看,这个女读者写得真好!你快看,快看啊!”
子明接过信纸,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白纸上那清秀的字体才逐渐清晰。这封信的作者和小惠一样,也是个有著先天心性脏病的女孩。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度过的。她来信来感谢子明,感谢他写了这麽多温暖的故事,让她跟著书里的女主角一起,经历了那麽多美好的爱情!
子明的身子紧张了起来,看信的眼神也不同了,雨舒很欣慰能看到子明这样的状态。雨舒决定让子明自己去调整,他隔几天再过来。只过了一天,雨舒就接到了子明的电话,让他去拿支票。
这次再见到子明,果然和往次不一样了,洗了澡也换了衣服,整个人清爽了很多。雨舒微笑的看著眼前的子明,他感谢医生,也感谢读者,是他们救了子明。
见桌子上摆著电脑,雨舒很好奇的过去看。文档的题目叫兄妹奇遇记,略读了几句,雨舒就明白了。原来让子明振作的不是那女读者的情真意切,而是她所描绘的怎样把自己带入书中,在里面尽情的恋爱。看来子明要在文字中继续和孩子们一起生活了。
雨舒觉得心口堵得慌,可看到端水过来的子明,又释然了。突然失去两个孩子,这种痛不是说弥合就弥合的,如果子明觉得这样可以舒服些,那就让时间来冲淡一切吧!
送走雨舒,子明端坐在电脑前,轻声道:“啊,我们到哪里呢?小辉该去救妹妹了吧!”劈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屋中,还有子明快乐的笑容。
子明这边雨舒云散了,子健那边的乌云却越积越多,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华丽的大屋内,女主人撕心裂肺的喊著:“你这个混蛋,你根本不懂心疼人,我大著肚子,让你给我倒杯水你都不干!你滚!你给我滚!”
“你这女人真不讲理,水就在你手旁,你动一下身体就可以拿到,我却还要转过去拿,难道你大了肚子,连杯水都拿不动了吗?”
安秋惠涨红了脸,手扶在大腹上,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我要和你离婚!”
子健揉了揉太阳穴,他被这个女人闹得头痛,正好想出去躲个清静。厌恶的看了一眼撒泼的媳妇,抬起腿便走人了。伴随著关门声,子健还听到了花瓶摔碎女人哭叫的声音。望著浩瀚的夜空,子健舒服的吐了口气,肚子却很不浪漫的叫了起来。
揉著扁了一圈的肚子,子健想到了子明,自从孩子们死後,他还没去看过他,如今正是个好机会,而且子健想吃鸡蛋炒虾仁了。自从子明离开家里後,他就再也没吃过,秋惠喜欢西式饮食,可子健不喜欢。
子明打开房门,意外的看到了弟弟。子健倒是不见外,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和三个多月前一模一样,这让他心里有点发毛。不客气的坐在饭桌前,子健抬头跟子明说:“我饿了,我要吃虾仁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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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这个时候来了”子明诧异“你妻子不是怀孕了吗?你为什麽不在家里陪她?”
“我被那女人赶出来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你想吃什麽?”就算天塌下来了,子明也不会让弟弟饿著。
“我不是说过了麽,我要是虾仁炒鸡蛋”子健不满的朝著子明嘟囔。
“除了那个呢?你还想吃什麽!”
子健认真的想了想,道:“我要吃米饭还有鱼香鸡丝!”
子明打开冰箱,里面做菜需要的食材不全,他拿了钱包准备下楼去买。子健不太敢一个人待在这个屋子里,借口说要买东西,就跟著子明一起下了楼。子明去了菜市场,子健就坐在车里等。
为了让自健早些回家,子明也不计较价格,很快便买好了菜。子健瞅见子明拎著菜回来了,就从车子里出来,跟在子明後面回了家。坐在饭桌前,子健眼巴巴的望著厨房里正在做饭的子明,阵阵的饭香飘出来,子健越闻越饿,肚子不停的叫唤,就像音乐会。
“说说你们为什麽吵架吧!”子明看他等得无聊,於是问。
“那个懒女人真是讨厌!我刚做完了一例手术下班回到家,她就让我给她倒水,她就在水瓶边,我却离水瓶还有很远,你说她是不是无理取闹!”子健愤愤。
子明端出一盘菜,给子健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道:“你先吃著,鱼香鸡丝一会儿就熟!”子健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子明回到厨房,等他再端著鱼香鸡丝出来,子健碗里的饭已经见底了,子明怕弟弟噎著,嗔他道:“你慢点吃!”
子健眼瞅著冒著热气的鱼香鸡丝,迅速的把碗里的饭吃干净,伸手过去:“再来一碗!”子明笑著去给弟弟盛饭,他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父母都在,只是他们晚上需要工作,吃饭的时候就只有子明和弟弟。那时子健正在长身体,看见饭菜眼睛里就冒光,不停的说再来一碗!
时间改变的东西还真是多,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那个嘴上都是饭粒,大叫著再来一碗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男人了,他马上就要做人家的爹了!子明在心里感叹著。
饭桌上不再冷冷清清,子健吃得热火朝天,子明也多吃了一些!吃了饭又喝了汤,子健满足的靠在椅背上,摸著鼓鼓的肚子道:“好久没吃得这麽舒服了!秋惠那个女人喜欢吃西式的。我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就腻了!可那固执的女人完全不体谅我!”
“那以後你想吃什麽菜了就过来,我给你做!不要再和你妻子吵架,尤其是现在,她还怀了孩子!你就多照顾照顾她,子健,做男人要有风度!”子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和子健说。
“是那女人无理取闹,我没错!”子健臭著脸,坚决不妥协。
“子健,她无理取闹又怎麽了?女人不都是喜欢耍耍小脾气麽?如果你要连这些都计较,那可不好!”子明还在苦口婆心的说。
子健嘟著嘴不说话,子明擦了擦手,拉起椅子上的弟弟,一个劲儿的往门外推,道:“听话,回家吧!到家後给她揉揉腰捶捶背,怀孕很辛苦,你温柔一点她就会很高兴!以後想吃什麽了就过来,我做给你吃!”
子健被推出了屋,和子明说了声再见,就回家去了。坐在车里,想著厨房中的那个背影,这三个月,他果然瘦了很多!子健引燃发动机,开动车子,他决定要经常过来吃饭,还是哥哥做的菜最合他的口味,不过还有,他的哥哥好像真的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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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健回到家走进卧室,黑暗中隐约看见秋惠正躺在床上抽泣,手背还一下下的捶打著後腰。子健绕到秋惠身後,双手捏上了她的腰,缓缓的揉按。秋惠知道是子健回来了,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