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呆呆的点头。
就是觉得小左这句话有着我所陌生的轻浮,以及温柔。
当时,其实我是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
当我明白时,一切已经都再次运转起来了。
离开北国那天,因为小麟临时有事提前出发了,所以就让小左陪伴我前往西国。
那天早上我整天都在不安,正当想叫小左和我同一辆马车时,忽然很大的一个响动,后脑一疼,混杂着凌乱的人声,
我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竟然到了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手脚是绑着的,口也是被碎布塞住的,怎么也挣扎不开。青砖的房子茅草铺的床,我就这样软软的瘫在上面,皮肤因
为习惯了上好的丝绸而被茅草刺得发痛。高高的小窗就那么开了小小的一条缝,依稀辨得还是白天。虚掩着的门外,
细细的人声和脚步声交错着。
这里什么我都不知道,但他们绝对不会是想善待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捆绑着我。
我即时就恐惧了。
这里是哪里?
那些是什么人?
我会怎么样?
眼前的事物忽然和些很模糊的景象重叠又重叠,我晃晃脑袋挥之不去。一些语句就这样飘进我耳中。
"喂!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把这小子抓了回来?!"
"怎么?这不就是梅笙歌么?"
梅什么?怎么......这么耳熟?
头又开始痛,混乱一片,很像快要吐血的感觉,可是这里没有小左啊。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你们脑袋撞到了吗?!那妖精真的这么容易落到我们手上那么也不值那么大的价钱吧?!拜托你们出门把脑子带上
好不好!!"
"可是......头儿,这小子不是在那人妖的马车上的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本来就颤巍巍的门被一脚踢跌了,我瑟缩着想找地方躲起来却只能一动不动的被人提起。
好怕好怕好怕。
真的好害怕。
眼前这个人就是很粗壮的一个汉子的模样,恶声恶气的样子,眯起浑浊的眸子看着我。他身后是两个看起来有武功底
子的人,也就有点疑惑的看着我。
被这么多人紧紧地盯着会让我想吐的......
这是什么人?
我会怎么样?
小麟?小左?你们在哪里?
为什么就我一个在这里?
"操,"那个汉子吐了一口沫在我脸上,我根本无法闪避,"就那个人妖的一个娈童!"
娈童?娈童是什么?
"你们有没有搞错!就把一个毫无用处的娈童捉回来还费了我不少钱!"
后面的一个男子有点狗腿的说,"老大......你现在生气也没有用啊,干脆把这娈童给卖了减小一点损失吧。"
"切,你小子就懂得钱!先等等,让我们先逼他说出那人妖跑哪里去了......"他一手把塞在我口中的碎布拔出,看了
看染了红色的布料粗鲁的拉起我的头说,"靠!这小子居然还流血了!"
嗯?开始了么?难怪刚才嘴角就湿湿的......
我实在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贱人,给我听好!你老实告诉我梅笙歌跑哪里去了!"
我喘息着,"我不知道......梅笙歌是谁啊......"
"老大,这小子还嘴硬哪。"
"哼,真不愧是他的狗,脾气也跟狗一样倔。"另一个男子猥琐的笑笑,"没事,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他自然就会供出来
了......"
我头皮发麻,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手指硬塞进我的嘴里搅动,一阵恶心泛上心头,我不顾一切的张口咬下去。他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松手把我扔
在地上。
"让他老实点!"
我猛烈的咳嗽着,极可能在做多余的事般大叫,"救命......!救命啊......!!"
以前我也是看过那些什么大侠锄强扶弱的戏码的。
但倒也没想过这些大侠说出来就出来。
就是很戏剧性的一下子门嘣的开了。
我当时就看到一个蓝色衣服的影子闪了几闪,然后身后就一阵钝响,那些男人都倒下了。
他逆光而立,松松的扶着我摇晃的身子。我几乎是眯着眼看他的,一张俊美清秀的脸,似是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带着些
许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漂亮的唇微微开启。
"你是......"
未等到他说完他的话,我就极本能的冒出一个词。
"......雨藜?"
第六二章
眼前的人可以说得上是清秀得不沾人间烟火。
素淡的气息,头发略略的束起很自然轻松的样子,很柔和的双眸,薄薄的唇一抿就有些许无法碰触的感觉。
虽不是小麟那种级数的绝色,却有一种迥然不同的清丽的感觉。
但是就是有一点让人害怕。
为什么呢?
我愣愣的看了他一阵,忽然惊讶的一捂住口,然后诧异的说,"我......我认识你?"
他一滞,然后很快的反应过来,微微笑着说,"应该是我问这个问题吧?你刚才还说了我的名字出来呢。"
他笑起来也是很好看,可是我就是莫名的有点点害怕。
"我......我以前好像是因为些什么事没了记忆,"我揉揉太阳穴,"说不定我们真的认识呢。"
他眼里闪过什么,然后又一笑说,"是么。"
......好废话的对话。
我最怕这种相处模式的了。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虽然我没法子报答你......嗯,等我回去后我会找人报答你的......所以,能不能带我去一
去......嗯......"惨了,小麟说是叫什么来着的地方?可是真的说出来小麟会不会生气啊......可是,可是我现在
怎么办,这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天天帮助人的样子......嗯,他叫什么来着?雨藜?
雨藜。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样子,满身血污,头发凌乱。
"雨藜。"
眼前这个人蓝衣素布,笑得清淡,气质高贵,听了我的呼唤后眯起双眼说,"怎么了?"
我忽然的就怕了。
我不是很讨厌现在的生活,虽然有些什么我不懂的感觉,但是至少没什么可以忧虑的,又或许应该说不懂得去忧虑。
可是我以前的日子,绝对活得不怎么好。你哪里见过过日子过的恰意的人会没什么事大冷天躺在雪地里?
可是......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好像真的会令我记起什么。
我不太想。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深不见底。
然后口中一咸,头痛欲裂的倒下,失去意识前,看到了那个男人微微慌乱的表情,以及他被我喷溅的血所脏污的手,
竟然红得如此艳丽。
我做了一个很短很短的梦。
梦里,我躺在温床软枕之中,周围遍是奶香,我看着头顶的红色福娃娃,伸出手去抓,却看到自己两只胳膊小而短,
咿咿呀呀的就是捉不到娃娃。
扭扭头,看到娃娃上面有只同样白白嫩嫩的手,手的另一端是一个娃娃脸的小男孩,瞪大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我开心的咿呀着笑了,模糊的说着,"多多......"
小男孩一笑,两个酒窝浅浅的,"不是多多,是哥哥!小岸真笨~"
梦止。
我猛地坐起,看到周围也是华丽的床铺,全身都泛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没有血迹,绣制繁花的被衾被我踢到了一旁。
我颤巍巍的摸摸自己的眼皮,湿的。
那个人,叫我彼岸。
梦里那个人,叫我小岸。
小麟说过,我不是那个人的弟弟。
我揉着自己的手指,不久前小麟也这样揉过我的十指,他说他喜欢这样子。
揉着揉着变成了搓,搓着搓着变成了抓,抓着抓着,看着手上的道道血痕,我忽然干呕起来。
小左是认识那个什么姚彼岸的。
小麟说是小左知道我和那个人没有关系的。
小左什么都没有说。
小麟说我只是长得跟那个人像。
而梦中的躺在床上的小孩,是我。
而梦中的那个人,他叫我小岸。
姚彼岸。
我猛烈的咳嗽起来,头痛欲裂,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紧闭的双眼挤出了几滴眼泪。
这算什么?
我最相信的是小麟和小左,我最喜欢的是小麟和小左。
从我被他们救起开始,我就一直都是相信着他们,相信他们绝对不会骗我。
对啊,他们怎么可能骗我。
只是我哪里搞错了不是吗?
我松开手,愣愣的捂着胸口,湿的。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梦里那个人叫我小岸时,心里像裂开了一样痛?
忽然身上一暖,一件外衣披在我肩上,我颤巍巍的闭上了眼睛,感受到那个入门的人轻轻的揽住了我。
他的动作虽然温柔,可是双手都是冷的。
跟没有温度一样。
可是我却慢慢的放松下来了。
"雨......藜......"开口时的沙哑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是认识我的吧......我......我是不是叫姚彼岸......
?"
身旁的人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擦着我的耳根说,"是的。"
"我的哥哥......是不是最近到了北国......"声音颤抖得话不成话,"他......他......"
雨藜轻轻地说,"他死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不到背后的雨藜。
"他在不久前,被人秘密暗杀了,死在了北国,尸体也是零零碎碎的撒在街角,被人发现时......"雨藜的声音顿了顿
,像是有些犹豫般,"已经被野狗撕咬得无法拼回了。"
我空洞的看着前方,想起梦里那个小小的片断,那个孩子笑得无邪,两个浅浅的酒窝小小的绽放在不知愁苦的脸上。
啊,这样子就死了。
而我对他的印象,还仅仅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雨藜,求求你,带我去西国吧,"我抹抹嘴角,一掌的殷红,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吐了一次血,"带我去西国找小左
,不然--我会死的。"
雨藜松开了揽住我的双手,站在我床前,轻轻地说,"好。"
我拉起被角擦擦掌心的血,继续说,"......我现在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了,不是你以前的姚彼岸,所以--你不要跟我
说以前的事好不好?我,我想要的是新的人生......"
我不相信他们真的是骗我的,也许,也许他们只是有苦衷的......
我不要靠别人来告诉我,我要自己去问。
因为他们是不会欺骗我的。
身旁的人还是轻轻地说,"好。"
我有点疑惑的抬头看他。
毕竟,一个曾经和自己有过交情的人,也许还是蛮好的交情的人,有可能放任自己忘记过去关于他的事,并且还完全
无条件的答应自己的要求么?
雨藜接上我的目光,淡然一笑。
他说,"彼岸,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啊,我就下定过决心,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去履行。"
"现在,也绝不例外。"
"只要你说你幸福。"
那一瞬间,我忽然察觉我从未了解过这个人笑容的背后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此深邃的瞳孔,我怎么都看不清。
第六三章
第一晚,雨藜买了一辆马车启程送我去西国。
第二晚,我一个人躺在马车里,雨藜掀开帘子看看我,然后又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我知道外面只是一片干枯的森林,浅秋的气息在深夜会更加凌人。
我都知道,因为我夜夜失眠。
你知道这是怎么的一种感觉么。
那是你最最相信的人,以至于遇到不快乐的事你第一时间想起他,遇到担心的事第一时间找到他。
而后,忽然有一天,什么都证明着,他们在骗你。
这是一种世界崩溃的感觉,甚至可以清脆的听到啪啦啪啦的脆响。
我夜夜都能听到,然后在失眠中慢慢的捂上自己的脸。
开始的逃避是会逐渐被自己瓦解的。
我开始暴躁,开始虚弱,大哭大叫,像一个小孩子。
每每在仿佛想到些什么时我就会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更加让我焦虑。
而每次当我失去控制时,总是有那么一个人会紧紧抱住我阻止我残害自己。
我再怎么笨也知道现在周围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让我后来不住跺脚的是,我当时居然白痴得都忘了雨藜是怎么笑着送我去西国,是怎么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是怎么看
着我回去。
仅仅因为这是我的决定。
约摸过了数天,雨藜某一天把迷迷糊糊的我从马车中半拖半抱的挖了出来,动作轻柔。我被马车外的阳光刺得眯着眼
睛,半睡半醒的就把头埋在雨藜怀里。
过了一会他拍拍我的头说,"乖,喝口水。"
我还来不及答话,一个冷冷的杯沿就靠住了嘴边,哗啦啦的水就呛进嘴里了。我努力的把水吞下去,还是让水从嘴角
溢了出来,咳嗽了几下。
我揉揉眼睛终于清醒,看见雨藜就松松的抱着我坐在客栈角落的桌子里,笑容灿烂的放下杯子,伸手去擦我嘴边的水
,我习惯性的舔舔嘴边,舌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指尖。
反应过来时,就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波澜,然后又恢复淡淡的笑意。
我转过头看看周围。
隔壁桌的在看我们。
墙角的在看我们。
客栈里的人都在看我们。
雨藜正抱娃娃似的抱着我坐着。
......
我小声地说,"雨藜,放我下来,别人都在看着那。"
雨藜再次人畜无害的笑着说,"为什么呢?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嘛。"
在我强烈要求之下,雨藜终于放下了我,我伸伸手脚挪到另一张凳子上,随便接过些什么东西吃了,粗糙但不难下咽
的饼食,现在的情况也许真的是不容许我娇生惯养吧。
努力的嚼着,满嘴的粉,一下子呛着了,雨藜又迅速的给我递了一杯水。
喝了几口,忽然觉悟他现在是以照顾小孩子的方式照顾我。
我说,"雨藜,我不小了,不用什么事情都照顾着我的。"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你的年龄?"
我说,"猜的。"小左也貌似说过我年纪比他大,那么大概是吧。
他说,"你不喜欢我照顾你么?"
我想了想,说不喜欢好像是不礼貌的,于是摇了摇头。
他再次灿烂灿烂的笑着说,"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管别人怎么想。"
我愣了,这个人真是......无语。
"雪公子?"
我咬着半个包子看看周围哪个人叫这个特文雅的名字,雨藜无所事事的托着下巴,一个剑客打扮的人站在我们旁边,
一个客栈的人都在看着这里。
"请问阁下是否雪公子?"那个剑客拉低了帽檐在问。
我反应过来,看看前面的雨藜,看见他正在淡笑着的喝着茶,完全无视了那个剑客。
我说,"啊,雨藜,原来你叫雪啊?"
雨藜放下酒杯。
剑客倒抽一口气,握住腰间的短刀。
周围的人屏住了呼吸。
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久,雨藜起身离座,跟我说,"乖乖的坐在这里,别跟陌生人乱跑。"
我点点头,呆愣的看着他不沾人间烟火似的慢慢走出去,后面跟着一个特紧张的剑客,整个客栈的人眼珠子都跟着雨
藜跑,雨藜刚出了门口,眼珠子们就全落到我身上。
一个人想过来跟我说话,旁边立刻有人按住他,然后不断咬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