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劫 卷二 清越长歌+番外——桃之妖妖

作者:桃之妖妖  录入:06-11

车夫赶着马靠了路边,那步辇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赶超上来。擦过的那一瞬有什么在我的瞳孔里紧缩,宇文忧有些厌烦

的眼神不可一世地直直往这里瞥来。

我丝毫没防备,跟他对视了个正正好好,他怕是没想到是我,原本飘忽而来的眼神微微一愣,那双美丽如斯的凤眼流

光乍现。随后步辇朝前移过去,完完全全超过了小步前行的马车。我听见女子嫣然不满的娇声:“夫君,你在看什么

呢。”

“……没什么。”他平平淡淡的声音越来越远。空留一丝怅然。我丢帘子坐回去,手上的血液不循环,冰凉的干燥一

片。

对了,似乎步辇稳重,而轿子颠簸,对怀孕女子不好。因为他身边紧紧挽着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子,所以才如此显赫

地坐了步辇么。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如此讲究排场,愿意张扬的人。原来冥冥中,我早就爱错了人,爱错了这样的身份。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他是个聪明王爷,就该这样。不留恋,不沉迷,不能离经叛道,踏踏实实找了妻室,再快快

活活地过一辈子,这才是铺好了的路,才是他们帝王家该走的路。

戚回风侧身看着,未发一言。我觉得我这样沉默未免太过怨念,起码要更风光一点,不然这样的误会还有完没完。转

过头去心里面却空落落的一紧,我分明是要岔开话题来着,无奈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可是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刚才过去的那一位毕竟是我倾心喜欢过的人。虽是曾经,但震撼依旧,要我对刚才的

事发表评论么?任何评论都是辩解的无力和苍白。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有钱人就是风光。”我想了好久,这才发觉自己应该略带嘲意地说这么一句。他定定看着我,浮起个冷淡的笑:“

你就是这样装不在乎。以前也是这样,结果呢?”我心里一震,面子上却不肯认输:“您以前也是这样不正眼看我的

,结果呢?”

他被噎了一下,一时间没了话好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恶劣了,干吗老仗着他喜欢我说事。心里头暗自斗争了半天,终

于没拉下面子道歉,只好再撩起帘子来到处乱看。外面刮了很大很大的风,一下就吹乱了披散着的头发。有些人有些

事,若也能在这风里消散的一干二净,我宁愿就随它去,不再多虑。

“……怎么做……我都是不行么。”他声音很轻,带着无名的自嘲渐渐隐在了耳边。我指尖一颤,和轻撩着的帘子相

错而过,慌张了一刹,终于平静淡然:“只是路上碰见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跟他

解释,只是不想他误会至此。柳昭云的话,也许我真要好好想想。

前一世曾经历过的,怎么做都难逃一死的感觉。过于渺小无力,所以要屈服放弃。而有些野心和性情会随着身体的消

亡而烟消云散。

朱顶瓦房,青石宽街。一切都是皇城里熟悉的景。可风吹一瞬,忽然间,就物是人非。

三十三

本以为这件事能告一段落,可下了马车没多久就见远远处有个眼熟的人影颠颠跑了过来。定神一瞧,竟是方才跟在宇

文忧步辇后的赵管家。他显是得了什么命令又从远处追回来的,满头淋漓的汗颗颗挂在额间。

“沈公子。”他跑到一个接近的距离,俯身急喘两声:“我家王爷说了,往后别让他再看见您。”

这句话说得太直白也太突然,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在质疑了一下我的听力没有问题之后我眯眼瞧他一下:“

你刚……说了什么?”他一本正经地平息一下气息,重复:“我家王爷说了,往后别让他再看见您。”

“别让他再看见我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嘲讽,唇角翘一个冷笑的弧度来。他清咳两下,居然狗仗人势起来,态度里

三分倨傲:“就是说,以后有我家王爷在的地儿,您最好还是回避。”

好笑,当真好笑。什么时候又轮到他来这样教训我了?我冷笑未下,换上冷眼凝着他:“我好像也没特意在王爷面前

晃着。”

他从鼻腔里哼声:“没有那是最好。王妃有孕在身,经不起折腾。王爷说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他。问完了就躲得远远

的去。他是不想瞧见你的。”我求着宇文忧屈驾见我一面?这么给我一下是什么意思?原本我没想找他,这下倒真来

了气,他清高,他自傲,怎么说转就能转的这么快了,没几月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个那个,现下又派个下人来给

我下马威叫我下不来台,不问问他我还真对不住自己了。

我强压了怒气,面上仍是笑得不动声色:“您这说的什么话,王爷烦着我我总不能没事找他的霉头。”他瞥都不瞥我

一眼:“您明白就好。”说罢转身要走。

我一手拦在他面前:“你等等。”转头跑进身后客栈。戚回风正在柜前和掌柜谈房,我冲他挥了个手:“你先歇着去

,我有点事等等回来。”他刚欲问些什么,眼神往外一瞥,看到赵管家登时住了口,不再多说。

再干干脆脆走出客栈,门口的赵管家显然已经被刚才的一幕疑惑得不轻。我微微一笑:“走吧,带我找王爷去。”他

没料到我这么说,愣了一下还有点犯傻:“什……什么?”

我加重语气再说一遍,笑得和蔼万分:“我说带我找王爷,我现在就问清楚,听不懂么?”他被话里的杀气煞到,居

然极听话地不再废话颤抖着开始带路。不过一个奴才而已,竟然这么放肆,他以为这天底下能捏死他的只有官吏么,

商人应也可以吧。

路途不算很长,沿街的地段也不偏僻。我舒了口气往前看去,方才宣扬显赫的步辇正稳稳当当停在路边。赵何回头道

:“王妃方才晃荡得不舒服,先在路边休憩了一下。”

我也不理他,一步步朝那步辇走过去,宇文忧察觉了我在靠近,停下同女子的谈笑肃敛神情冷冷地看我。那种冷淡,

就如我们初见时熟悉的厌恶。

“沈公子。”我还没完全走近,他就有礼地给了这么一句,有效地把我控制在一个淡而疏远的距离里。

我于是停步,戒备地看他一眼,方才躬身行礼:“沈清越见过王爷。”

他斜斜扫我一下,并不叫起身,由我保留着那个姿势,直截了当地说:“不知为什么,看到你就老让我要想起什么似

的,讨厌的紧。”

我愕然地抬头,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我想了一路,到底是什么。仔细思索下来,应是这个东西。”他冷冽的语调好似三九冰寒,起身下了步辇,慢慢从

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执在地上。

我低头去拾,手却不经意间碎裂似的疼痛,仔细一看,却是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伸脚踩住了我没来及缩回去的手。

“……”我瞪大了眼定在原地。他的声音又一次从上方落下,此情此景烂熟于心:“让我不舒服的应是这个东西。你

是哪里来的胆量。一介商户而已,敢跟我谈这些个条件?何况当时沈家自愿拿此交易,现在看来沈公子也活蹦乱跳快

活的紧,是怎么骗我签下的这个古怪协议,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脚下一用力,我顿时跪倒。鬓发遗落眼前遮挡了视线,胸腔里的疑惑汹涌澎湃。

“听说沈公子聪明过人,不会是,用了什么把戏骗本王上钩?本王的印象里除了你,沈家的当家们可从没耍过任何把

戏,只是乖乖接受了而已。”

步辇里有女声软软响起:“夫君。这样未免做的太过……”我一抬头间他已收了那雕龙画凤的锦靴,转头安慰道:“

只要他肯听话,我是不会如何的。”我怎么觉得这种状况这样熟悉?对了,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么一次?

我笑了,只不过笑得有点惨,不管是怎么回事,这样也太过于蹊跷了。不是说矫揉作态,而是整个像把我忘记了,忘

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沈家有个公子,千方百计给他吃了大亏,却不记得这个人是一个叫夏生的家伙。

“王爷,”我缓缓收回青紫一片的右手,手上紧紧攥着那张协约:“白纸黑字,一清二楚,您是皇家人,一诺千金,

怎可以……”他一口打断我,仰着头居高临下:“一诺千金?我不记得我曾在上面盖了印或按了指。一个签名而已,

仿造起来也应该容易。”

我展开那张纸一瞧,果然龙飞凤舞只有宇文忧三个墨色淋淋的大字,至于印章之类……当时我被他关上,也没怎么仔

细要求过。想来他随手签了,又随口把这改动传了下去,根本没有确确凿凿的证据。我那里的一份,想来也是这般。

不等我有反应,手里的纸张被他一把夺去,修长手指一动,纷飞的纸片白花花地化作碎末飘下。

“何况这种东西,只要毁了,又谈什么诺言不诺言?你们这些盐商,说到底还是不要和朝廷叫板的好。该给的都给,

该进贡的都进贡,这才是踏踏实实做生意的本分。”他站在纷纷扬扬而下的雪片里,眉睫都沾了清冷。

只是这种当口,这样的变故又怎能传到沈家去,老爷子的身子……

我还没想完,就听他开口冷冷说道:“明日一早,此约作废。沈公子以后也不必在本王面前出现了,因为本王……”

“生平最恨别人骗您。”我不待他说完,自行接下去。

他一惊,凤眼里写了不解,一时呆震在原地无话可说。

我也无话可说,当场就这么问他为什么像不认识我了一般只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现在能解决的问题就是尽全力求求

他,别让这事给老爷子知道,加重病情。

我抛开一切不谈,拼着忍下手骨剧痛同他谈最后一个条件:“这件事王爷暂且放一放,改日慢慢商榷不迟,只是是否

可以延缓二日,家父抱恙在身……”

他饶有兴味的表情看的我心底一颤,那个记忆里傲然跋扈的宇文忧就这样回来了。那时候他才多大?十九岁?还是二

十岁?他从来忍受不了欺骗和叛逆,永远以自己的方式报复,对于他践踏在脚下不值一提的人。

“你很怕沈从飞知道么。”他用这样的音色吐出老爷子的大名,叫人不寒而栗。

“赵何。”我听见他叫。

“立刻赶回府上,亲自安排人,快马加鞭,三日之内赶到沈府。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达给沈家二当家。”

那抹重新现在他嘴角的残忍,仿若生人。

为什么?我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全身的每一处都因为激怒而颤抖了。

“骗我就是这样的下场。这只是小小的教训而已,沈公子。”他的声音那么远,那么朦胧,但是那么能击溃我引以为

豪的理智。那样的冷人血液,让人怒极。

三十四

回过神来我已被几个下人牢牢地架住动弹不得,而宇文忧就那样一副冷然孤傲的表情高高睥睨着我,唇角一抹别有深

意的淡笑:“沈公子,有什么话怎么不能好好说?”

我这才返了神回来,左右看一眼冷笑一声:“不必这么大张旗鼓,方才不冷静是我的错。就凭我还沾不着王爷您的衣

角。”他面色不改,依然平静地颔首:“本王也只是怕沈公子太过急躁,犯了大错。”大错?我能耐他何?只是我没

想到他居然这么狠,狠到一点点情面都不顾。

正欲开口驳些什么,远处传来戚回风的声音:“……忧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宇文忧微侧了头看他一眼,复又兴

味盎然地冲我鄙薄而笑:“看不出,连皇上御用的太医都和你们沈家挂着钩。”

这样的表情,已有多久我没看到过了。让我无奈也让我无能为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他依然是第一次和我谈交易的

宇文忧,是一个真实的他自己。

他们交涉了什么我懒得去听,大体无非是戚回风解释了一下明日要带我进宫云云。宇文忧这才作罢,王妃挺着个大肚

子他也不好总让她吹着风。坐上步辇去还不忘丢下一句:“沈公子还有这闲情逸致进宫,不如早些赶回去看看令尊的

病情别老在皇城晃悠。加税的消息可比人的动作快,不出三天令尊定当知晓。”

我气得浑身乱颤,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煊赫的步辇离我越来越远。因为我被人牢牢在身后按着肩膀,根本不许我移

动半步。

“你还不懂么,他那个样子是中了失情蛊。”戚回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轻但清晰:“是谁下的我不知道,但确确

实实是……把你忘了。”没错,和我的交集里他只记得我骗了他,只记得我胆大包天地跟他使花招,莫名损了他的利

益,其他的便一概记不得了。

“回去吧。”我无奈开口。

戚回风还是不放心的,按在我肩膀的手不敢离开一寸,只在原地迟疑。我摇摇头:“我不去追他。明日一出来我就往

回赶,试试能不能提前截了那个消息别让老爷子知道。”我再找他理论又要弄到什么时候,何况也不可能有结果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转头:“失情蛊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没料到我会问,愣了一下才道:“其实……当初繁锦山中根本

没有什么炼丹的方子。”

我看着他,他的衣角被恍然飘过的风吹得荡漾开来,也刮乱了三千白发。

“……里面有的,只是这失情蛊的记载。”他这句话说得更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皇上他,早就弑父篡位了。对这

天下,仍然欺瞒着。人人都以为是先皇要了炼丹的方子,把位子传了他,然后那方子上记载有误,才被毒死了的。”

其实这些都与我无关,他是宇文谦的心腹,跟着他一起打过江山,这些他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疑惑。只不过他终于肯说

了实话,不同于上一世,为了宇文谦他可以眼睁睁看着我被逼到死路,这一次他终是说了真相。

“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解开?”我顺着话茬往下问。

他顿了顿,才道:“须要下蛊之人死去。”这么严重?倒是把我下了一跳。我没了那个兴趣再问,想到老爷子就心如

死灰。脱开他的手就转头朝客栈的方向走过去。

他从我身后不声不响地跟上来,专注地低头走路。其实他是要强的人,自己想什么从不肯就这样说出来。默然得好似

旷野草香。

直到客栈楼上,要各自回房了他也没再多说一句话。我平心静气地瞥他一眼:“等等。”他停下来,不解地看我。我

继续说,软了些语气:“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他的态度很平淡。

“事情完了,跟我一起回一趟沈府。”我定定看着他:“万一老爷子身子抗不住……”

话没说完,就被他“嗯”地一声打断,也不再听下去,转身开了自己的房门。

“明日在皇上面前,你尽量不要多说话,早一些结束。只要交给我就好。要不然沈二老爷的身子,怕是等不住的。”

推书 20234-06-11 :来自初始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