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舞。”洋鬼子的眼睛挤了挤,差点点儿把眼珠子挤出来,可惜不是蓝色的,“跳过吗?”
切!“双人舞”嘛,顾名思义,无非是两个人跳的舞,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呀。
姥姥的!就冲洋鬼子那态度,我周瑜就要参加这个劳什子的晚会!而且要把那个劳什子的“双人舞”跳好!好得让洋
鬼子瞠目结舌!
于是乎,元旦晚会的排练工作就在星期一的晚上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序幕。
当教练老师说出节目名字叫“双双飞”时,我的心不禁动了一下。当舞曲响起时,我禁不住脱口叫道:“<蝶恋花
>!”可是,教练纠正说那曲子叫《化蝶》,还说这个节目最初的名字叫“化蝶双双飞”。的确,我再仔细去听时
,果真不是叔叔教我弹的《蝶恋花》,只是莫名地相似。
我喜欢《化蝶》,喜欢“化蝶双双飞”,喜欢那美丽的忧伤,喜欢那疼痛的幸福,喜欢那梦幻的真实。所以,我不打
草稿地认为,我会很乐意很乐意地表演这个节目,跳这个双人舞。
可是,事实吹散了预想的肥皂泡,还没到9点,我就拂袖而去。原因如下:双人舞,白痴都知道应该是一男一女合跳的
,可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拉住我手楼住我腰的那个大家伙怎么看怎么像个男同胞。休息的间隙,我悄悄向其它参
加晚会的同学打探:“喂!那个跟我一起跳舞的,男的女的?”没想到被问者用猪一般的眼神把我上下左右地看了几
遍后,鼻子一皱,走开了。
不告诉我拉倒!我自己没长眼睛呀!等他再次拉住我手搂住我腰时,我只差没把眼睛贴在他身上看——嘴唇上面有一
层很明显的黑黑的毛毛,咽喉处有一个明显的突起,胸脯瘪瘪的。天!是个男生呀!
不行!两个男生(虽然本人嘴唇上面没有什么毛毛,咽喉处也没有什么突起,但是,自生下地,别人就叫我“男孩”)
跳个什么双人舞呀!不行!我得去找洋鬼子说道说道。
当我很恭敬地叫了声“萧教授”,提出我的异议时,洋鬼子又把那美国佬的目光投射过来:“表演艺术,讲求的是艺
术的美,跟性别无关。懂么?”
“不懂,真的不懂。”
“男人扮演的女人,往往比女人扮演的女人更美,那是因为男人更能观察到女性到底美在哪里,并尽力把观察到的女
性美融化到自己身上。而女人经常忽略自己美丽的精华,就像我们经常忽略自己手边最熟悉的日常用品,鱼儿可能不
知道自己身处水中一样,都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有人说‘女人自己演不好女人,只有男人才能演好女人’。懂么?
”
“不懂。”我岂止是不懂,简直有点晕了。
“你天生一副女孩模样女孩身材……”洋鬼子裂开大嘴巴笑了,“懂么?”
“懂。”我想起了这十几年来无数次被误会成女孩的遭遇,我甚至想起了那个恶毒的词语——人妖。
“‘双双飞’是晚会首推的节目,对演员的挑选很严格很细致,晚会工作组经过几轮精心的筛选,最后才确定由你扮
演其中的‘祝英台’。”
“啊?我扮演‘祝英台’?我扮演女的?不!不行!”我到现在才明白洋鬼子前面说了那么大一堆废话的真正用意。
“知道梅兰芳么?”洋鬼子似乎在对我循循善诱。
“知道呀!京剧宗师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知道梅先生一生扮演的都是什么角色么?”
“好像是花旦吧?”
“花旦是男的女的?”
啊?完了!完了!洋鬼子的意思我可算明白了——人家享誉海内外的梅兰芳先生,堂堂七尺男儿为了艺术尚且能挥舞
水袖,咿咿呀呀一辈子,你周瑜是哪个林子的小鸟呀?扮个‘祝英台’跳个“双双飞”还要说三道四?
好吧!好吧!我扮‘祝英台’!我扮还不行吗!其实,自我剖析一下,我原本就不反对把自己扮成女孩,更何况祝英
台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啊!我不是老梦见自己变成美丽的女孩子,穿着美丽的花裙子又唱又跳么?那么我现在的不开
心究竟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与我合作的那个大家伙太不好了吧。
的确。那个与我合作的大家伙,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山伯”哥哥的感觉。他长得不够帅也就罢了,我周瑜不
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但是,这家伙拉手时我手痛,搂腰时我腰痛,而且那会儿刚踩完我的脚,这会儿又碰着我的头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居然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我周瑜在大街上会迷路,这家伙居然在舞台上迷路。简言之
:说好听点是没有艺术细胞,没有舞蹈天分,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头直立行走的猪!我周瑜再乡巴佬,也不至于落到
跟猪跳舞的田地吧?
可恨的是,那个女教练却对他宽容至极,对我却横加挑剔——周瑜!注意你的手!周瑜!注意你的腰!周瑜!注意你
的脚!周瑜!注意你的眼神!
于是乎,我屁股没拍招呼没打就走人了,管那教练老师在后面怎样跺脚呢!管那洋鬼子在后面怎么叫唤呢!
用力推开宿舍门,张军正坐在电脑前发呆。我莫名地来了气:“你是不是又在看我的文章!”也许是声音太大了吧,
把张军吓了一跳:“你这两天根本没写文章,我看什么看?”
“不看我的文章,你打开电脑干嘛!”我莫名地想跟他吵架。
“对了!”张军一拍脑门,把我拉到电脑前,“那个玫瑰给你留言了,留了好多啊!”
暗夜玫瑰:小鱼儿,姐姐星期天没有上网,姐姐不是不想小鱼儿,姐姐是来不了。不知道小鱼儿好不好,忙不忙?不
知道小鱼儿有没有想姐姐?
我心里烦躁得厉害,正要关了不看,却被张军拦住:“你看后面啊,吓死人!”
暗夜玫瑰:小鱼儿,你知道么?姐姐很想去死,因为姐姐生不如死,姐姐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天呐!”我暗叫了一声。
暗夜玫瑰:小鱼儿,你知道么?姐姐这辈子只牵挂两个人,我的女儿和小鱼儿。可是,我深爱的女儿误会我,看不起
我……小鱼儿,你不会也看不起姐姐吧?
我看不下去了,心里一阵阵的痛,一个误入风尘的女子能够收养一个弃儿,而且能以满腔的真情把她养大,供她上学
,那个女孩,怎么能够看不起她妈妈?母爱,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啊!
我“啪啪”回复:姐姐!小鱼儿不会误会你,更不会看不起你!无论你怎样,你都是小鱼儿的姐姐,一辈子都是!
“滴滴”——暗夜玫瑰:小鱼儿,你来了?!
接下来,我把元旦晚会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全心全意地跟暗夜玫瑰说话。我们说得很晚,说得很多。我提到暗夜玫
瑰可不可以摆脱那个恶魔,可暗夜玫瑰说她早就努力过,但是,差点丢了母女的性命,所以,她无法摆脱。
我只能叹息。
好在暗夜玫瑰最后表示,为了她还没毕业的女儿,她不会走上绝路。
最后,暗夜玫瑰说她一直有个心愿,因为她看了我的文章,知道我妈妈很会做桂花糕,她很想看看桂花糕究竟是什么
样子,她很想做给她女儿吃。
我欣然同意,并约定明年一开学,我就把桂花糕给她带来。
星期二晚饭后,我急不可耐地跑向阅览室。前一段时间因为忙文学社报社的事不能无阅览室看书,搞得我都快得相思
病了。今天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了。
“周瑜!”我还没进阅览室的漂亮大门,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多事的张军!
“你不去排练?”
“不去了。”我接着往前走。
“为什么不去了?”张军拽住我不松手,我前进的步伐受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怨气。
“不想去就不去呗!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元旦晚会,是你说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张军好像比我有更多的怨气,“好多人挤破脑袋都去不了!你拽个什么
!”
“我不拽!但是我不去!”我的怨气变成了火气。
“周瑜!”张军大吼道,“学工处,教务处,学生会,中文系,文学社,校园报等等特意推举你参加今年的元旦晚会
,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和展示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实在不明白参加元旦晚会跟什么机会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很明白,面对暴怒的张军,我根本没有任何论辩的机会
,我只能投降,举双手投降。
在张军的挟持下,我又回到了排练的队伍。张军真是多事,居然拉着我去跟洋鬼子赔不是,去跟教练赔不是。结果,
我一个字没说,他的好话倒说了一大箩筐——好像参加晚会的不是我,是他;好像昨天晚上拂袖而去的不是我,是他
;好像今天晚上迟到的不是我,是他。
张军兴高采烈地去阅览室看书,我垂头丧气在舞台上跟猪跳舞,这日子怎么反差得跟天堂地狱一般呀。好在,9点散场
时,那个学生会主席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周瑜,你不必懊恼!什么方法能让白的东西更白?用黑来衬托白!明白
不?”
天呐!敢情这是S大为了推出我这个舞林新人而特意搞头猪来衬托呀!这叫什么?哦!炒做!乖乖!
罢了!罢了!管他猪啊羊啊,听乐曲的节奏吧!管他衬托啊炒做啊,听教练的口令吧!
忍啊忍!熬啊熬!终于,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今天晚上的彩排一过,明天晚上就是元旦晚会咯!
第116章 化蝶梦中
晚会已经开始了。参加节目的其它的人都挤在幕布边看台上的表演,只有我,呆坐在后台的化妆间没有半点兴趣。
前台不时传来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震动着我内心莫名的落寞。
看看镜子里的我,青丝高绾,绿袖慢舒,活脱脱一个男装祝英台,轻灵灵一只飞仙绿蝴蝶。
化妆师为我化妆时一直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当我化好妆穿好衣服出现在其它的同学们以及工作人员面前时,所有人的
目光都变得异样了。
此刻,我看镜子里那个人的目光不也很异样么?一缕伤感渐渐在心底曼延,我无端地想哭——我无端地希望自己就是
镜中的人儿,生生世世都是。
不知道那个扮演“梁山伯”的同学穿的什么衣服,化的什么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没有去找他,连想起他都心痛
——昨天晚上的彩排他依然是一塌糊涂,而我也因为一直不愿看他的脸不愿看他的眼睛而挨了排练以来最最严厉的批
评。我深深地叹息:可怜了《化蝶》!可怜了“双双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趴在梳妆台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周瑜!周瑜!”一阵急切的叫喊夹杂着急切的拍打,把我从昏睡中拽了出来。
“该你上场啦!我的天!竟然在睡觉!”
“哦!”我慌忙跑出去,跑向前台。
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是我的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
美丽的《化蝶》响起的那一刻,一个雪白身影从舞台那端向我飘然而来。近前了,原来是一位雪白长衫白玉束冠的翩
翩公子。我有点糊涂了:这是我那愚笨的舞伴么?这分明是我的“梁兄”、我的山伯哥哥啊!
我的手被山伯哥哥握住了,立即有一股莫名的电流从手心直达心底。当我与山伯哥哥四目相对时——你?!顿时一阵
难以抑制的眩晕。
山伯哥哥没有说话,只用那盛满深情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他再次伸出手,我们这一白一绿两只蝴蝶就展开美丽的
翅膀在意象的花丛中飞舞,演绎着那场生死恋情——从情深意长的“相爱人间”,到刻骨铭心的“别后梦幻”,再到
炽烈隽永的“化蝶重逢”。
时间凝固了,空间凝固了,连呼吸都凝固了。唯一没有凝固是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两颗深深相契的心。
“哗——”雷鸣般的掌声突然响起,惊动了两颗沉醉的心,而我依然睡在美丽的梦里,不能醒来,不愿醒来。
“英台!英台!英台!”男生在齐声高喊,气壮山河,震动天地。
“山伯!山伯!山伯!”女生在齐声尖叫,惊心动魄,震耳欲聋。
飘渺的礼堂刹时变成了激情的海洋,澎湃的波涛拍打着舞台,席卷着舞台,朝着我们汹涌而来。
就在我们即将被波涛淹没之际,那只有力的大手拉着我飞速地转身飞速地跑起来,跑下了不知道的台阶跑出了不知道
的门。
眼前忽明忽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接着就听到嘈杂的人声。
“枭哥!枭哥!”我们好像被围住了。
“枭!枭!”一声娇而怒的声音过后,我朦胧的视线就被一片火红隔断。
那只大手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又拉着我跑了起来。我恍恍惚惚地跑着,我的梦依然没有醒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我的身子渐渐轻起了起来,渐渐飘了起来。我张开那对美丽的翅膀,自由地飞翔
,飞过心碎,飞过绝望,飞向我梦寐的理想。
“周瑜!”一声怒呵突然闯进我美丽的梦里,“你给我站住!”接着就听到“刺溜”一声——我的翅膀被折断了。
朦胧的夜灯下,一个人与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人”看了一下我的手,我的手还被那只手紧紧地握着。
“放手。”“一个人”冷冷地说。
那只大手又使劲握了一下,没有松开。
“你想让他死么?”“一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闪光。
那只大手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开,放开。
“快走!”“一个人”手一伸,我就被他拖着跑起来,恍惚中,身后好像有人在高声叫喊“瑜儿”“枭哥”。
我就在这循环往复的叫喊声中再次走进迷离的梦幻。
……
一睁开眼睛,我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怎么这么呛呀?揉揉眼睛仔细看,床帮上坐着一个人,是张军。再仔细看,天!
张军正在抽烟!艰难地欠起身仔细看,天!满地的烟头!
从满地的烟头来看,张军应该是抽了大半夜的烟,因为我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生病了么?怎么身上湿漉漉的呢?怎么头晕眼花胸闷腿软呢?怎么连穿衣服都觉得累呢?
奇怪!我怎么穿着秋衣秋裤呀?我不一直是穿自己买的那套棉质睡衣睡觉的么?是昨天晚上睡觉前忘记换了么?唉!
头涨鼓鼓沉甸甸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去冲个热水澡。”张军站起来,却并不看我,“你出了太多的汗。”然后张军就进了洗澡间,我知道他是去为我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