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到底是什么?这个十选一的选择题,比考 GRE 都多上一倍,此时的赵小明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俗话说,钻
进蜗牛角,八匹马都拉不出来。如果这时谁叫价一百大元把周天的电话号码卖给赵小明,赵小明一定眼皮不眨就买下
!
赵小明定了定神,又重头开始想起,周天奔过来,“小明”,然后,“我快冻死了”,然后笑一笑,真是迷人……哎
呀,不行,重来,周天奔过来,“小明”,然后,“我快冻死了”,然后,跳过去,直接到一笔一划,642,857??
??????还是不行!!!!!
“真是蠢猪!”赵小明从床上跳起来,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怎么就没想到去学校公共网database 查呢?赶紧开电
脑,连网,听得Modem 发出的一声声清脆的嘀嘀声变成最优美的小夜曲,柔板变成快板,赵小明心里那个急啊,恨不
得一跳就跳进电脑里去。
Index --> Student information --> Search --> Campus --> Phone Number
Search --> Last name
Zhou First Name Tian --> Search Result: Returns No Result.
“Fuck!”赵小明咬牙切齿,高声奏骂。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何以浇灭赵小明一肚子火,惟有此骂。学校那帮管网的
人吃的都是干饭啊?都快开学了,新生信息还没有更新上去?“他妈的!”再翻成中文补上一句,赵小明心里才稍微
舒服了一点。既然联上了网,查查妹儿吧,Telnet 进了Unix Login,赵小明飞快地输进自己的Password: ilovezt69
,上个礼拜赵小明把自己的密码改成这个极富浪漫色彩的组合,曾得意地偷笑了半天,密码,之所以叫密码,就是最
隐秘的最难以启齿的又是最渴望的编码,有谁知道?赵小明猜测,如果能顺利地进入克林顿的妹儿服务器,密码一定
就是 monica&cigar。
You have no new mail。赵小明惯性地打了一个 who 指令,一串用户名单列出,那么多人都是夜猫子在服务器上泡着
呢,小李子也在,大概是和国内的女朋友在 talk 呢,系里那个俄罗斯家伙也在,是个电脑迷,老毛子如今比中国人
都穷,买不起电脑就整夜泡在实验室,系统显示他赋闲了一小时多,大概趴在桌上睡着了吧?正胡思乱想,赵小明哎
呀一声,干吗不查一下电工系的服务器,看看周天在不在?按照学校服务器用户名的惯例,赵小明打了一个 finger
命令:[email protected],几秒后结果滚动而出,他两眼紧盯着屏幕,屏幕上写着:
Login name: tzhou In real life: Zhou Tian
Directory: /ee/tzhou Shell: /bin/csh
Last login Sun 12:41 on ttyp from ee.nu.edu
Plan:
Address: Graduate Dorm 1221
Phone number: 642-8572
踏破铁鞋山水尽,柳暗花明春光现。想不到周天竟然自己做了个 plan 自投罗网。喀嚓一声断网去,电话号码拨得快
。拨到第五个数字,赵小明停了下来,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能,不能饮鸠止渴。他手里提着电话,想放,又
放不下来,为了一个远大的计划,我不能,我不能前功尽弃,可是我赵小明又牺牲了多少,还将牺牲多少?这样也不
行,那样也不行,窝窝囊囊就为了有朝一日的大获全胜,那又是猴年猴月?也许遥遥无期,我总不能学人家说,“如
果要加一个日期,我希望是一万年”,我是情痴,我是情圣,我普渡众生,我拯救爱情,那时也必成了灰,谁又来救
我?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周天,我赵小明想你,我就给你打电话,我就要让你知道我想你。管不
了那么多了,赵小明一路地按下七个数字,铃声响过一遍,两遍,三遍……赵小明听见自己的心在“腾腾腾”地跳,
铃声响到第五声,他心里怕起来,刚想挂断,电话那头喀哒一声,有人拎起话筒,传来一声,“喂……~”
听到周天睡意朦胧哑哑的一声“喂”,赵小明犹如喝了玉液琼浆,又如醍醐灌顶,这,才真正是“一句顶一万句”。
他呆在那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呆呆地把听筒贴在耳朵边,静静地听着,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不肯漏过,
连线路的嘶嘶噪音也如此清晰悦耳。那边听没人讲话,竟也没有挂,时间便在此刻停止,这样就过了一万年,也直如
一瞬间。赵小明待要开口,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不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竟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这使他如
坐针毡,更难开口了。五千年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声音,怯怯地,象是在试探,“赵小明?”赵小明大慌
,如同当众被人脱掉裤子,慌乱中一把将对话键牢牢掐死。
情感和理智的斗争,在黑夜里情感总是占上风,到了白天理智就重新回到人间。早上出门前ah-may 问赵小明半夜三更
不睡上网干什么,赵小明坚决否认。ah-may 说我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听到你屋子里 modem 滴滴答答响来着,我上完洗
手间出来,还听到有人在骂fuck,赵小明努着下巴,嘿嘿一笑,说:“不是骂人啦,是我半夜欲火中烧,只好在网上
和人 cybersex 。”换来ah-may 脆生生一句 “pathetic!”
在开车去学校的路上,赵小明细心修补他昨晚自己撕开一个大口子的网,他补得很仔细,很坚决,临渊退而结网,磨
刀不误砍柴工等等名言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努力让自己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在停车坪泊好车,赵小明走过图
书馆,走过大礼堂,整风以后放下了包袱,解放了思想,人顿时感到好轻松。九月的天气风和日丽一路上真是花香鸟
语,他小声地哼唱起来,“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越唱步子越发轻快,路过电工系的大楼
,赵小明还是忍不住往系门口瞄了一眼,然而没有他的影子。想象着昨晚周天从睡梦里醒来的神情,赵小明偷偷笑起
来,就当是一次恶作剧好了。他这样想着,脚步更轻快了。
到了实验室刚坐下,就有电话铃响,赵小明拎起话筒,原来是学生会主席小李子打来的,“赵小明,中秋和国庆就要
到了,今年国内发洪水,暑假大家都捐了款,学生会的一点经费也大部分都捐了出来,看样子是不能搞大的活动了,
你这个宣传干事帮我组织一次迎新生座谈会吧。”赵小明心想,你这小子倒勤快,昨晚上和老婆聊那么晚,早晨还这
么精神来差使人,什么宣传干事,不就看我赵小明一个大闲人,没老婆,不用养家,硬给我安了个头衔,你给我发工
资了?你给我介绍帅哥啦?本想推脱掉,一转念念到周天,只好话锋一转,装作又气又委屈地答应下来。于是要小李
子把统计上来的新生名单和电话传过来,安排时间,想想就是星期五下午吧。
去年的国庆晚会办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全校的中国学生几乎都来了,还来了好些台湾的,香港的学生,也有几个
着迷于中国文化的老外学生。是小李子找上了赵小明,要他做主持人,赵小明说干吗让我当?小李子说,谁不知道你
赵小明是出名的小帅哥,且文娱干事吴梅小姐已经答应下做女主持,这一番话让赵小明心里那个窝心啊,可是嘴上还
得说,你给我啥好处?小李子说,你就是我们学生会的宣传干事了,赵小明说,我忙得很,哪里有空做官哦?小李子
阴阳怪气地说,谁不知道你赵小明是个大闲人!赵小明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把你阉(阉)了你也就闲(咸)了。
说嘴归说嘴,赵小明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人前露脸的好机会,更何况收了一顶高帽子。于是和ah-may 两个人精心地策
划了节目,有歌有舞,有游戏,有抽奖。晚会那天,赵小明穿上买回来才上身了一次就打入冷宫的深色armarni 三粒
扣西服,挑了一条明黄底子桃花色夹淡蓝花纹的领带,站在试衣镜前面他感慨万千:即使拍婚纱也够了。吴梅那时还
是一头乌黑的长发,盘了个高高的髻子,穿一件桃红色改良旗袍,浑身上下一股浓浓的中国味,当她从试衣室化好妆
出来,赵小明惊呆了,眼前的ah-may 象是七十二变,如此芳香馥郁,后台的民族舞的几个女生都哇哇大叫起
来,“ah-may 好漂亮啊!”ah-may 一反平时的男人婆形象矜持地朝赵小明伸出纤纤玉手,楞神的赵小明马上回过神
,调了一句舌头:“你真象个小媳妇。”ah-may 把脸一板,正色道:“官人休要取笑奴家。”说完两人憋不住就笑开
了,听得一干人笑翻了肚子,赵小明这才找到了一点昔日ah-may 的影子,于是两人手挽手,在学生俱乐部大厅舞台的
灯光下款款走上台。一对璧人乍一亮相就是满堂彩,下面坐着的几百个学生一片掌声,甚至夹杂着一些起哄他们两个
的笑声,ah-may 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风韵万千,迷人之极,在ah-may 自信的光环中,赵小明也忘了紧张,两人轻
松地开始向大家致节日祝词,由于邀请了校方的领导和一些东亚研究的教授,吴梅说英文,赵小明说中文。在掌声中
两人下得台来,赵小明说,ah-may ,现在我觉得你气质好得要追上宋美龄了,吴梅启朱唇,展皓齿,“请经国先生自
重。”平白就占了赵小明一个便宜。晚会进行中,两人的合作越发默契,加上即兴的插科打诨,把整台晚会气氛调节
得恰倒好处。在压轴戏大合唱《我的祖国》前,台下起哄要他们两个表演对唱,有人高声提议两人唱〈夫妻双双把家
还〉,赵小明和吴梅确有准备,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伴奏带音乐响起,是ah-may 选的曲目,〈无言的结局〉。两人分
距在舞台的两角,Ah-may 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唱得非常投入,赵小明浑厚的高音也分外动情。ah-may 和赵小明深
情地凝望,相对诉说无限的柔情和恨意:
“相见的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就让那背影淡淡地随风去……”
“也许我会忘记,也许会更想你,也许已没有也许……”
不知道此刻的ah-may 是在想着哪一个让她无法忘怀的背影,强烈的灯光使赵小明看不清台下学生的面孔,望着舞台那
头的ah-may, 眼前依稀浮现出来的竟是李依然的修长身影。
十一
赵小明还在等周天的电话。一连两天,实验室电话铃一响,他就忍不住抢着去接,到后来他怀疑自己得了电话铃综合
症,可每次接的电话都不是周天打来的。等了两天也没动静,到星期三,做实验的时候三心二意,象掉了魂似的,先
是把盐酸当丙酮来擦样品,擦了半天,才闻到盐酸的臭味,可惜手指皮已经发黄,冲了水以后开始脱皮,下午用刀切
割样品的时候,一用力竟切到手指上,顿时鲜血直流,只好到医务室去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跨进医务室
,见到了心上人。
周天正把袖子卷得老高,一个女校医校医拿着针筒好象为他准备打什么针,见赵小明攥着指头进来,周天关切地问,
“小明,你怎么搞的?”赵小明看到周天,眼睛一亮,呵呵一笑,“没什么大不了,割了手指。”另一个男校医照顾
着赵小明,先问他要不要送医院急救,赵小明笑着说不用,那医生倒真是认真负责,一再问他 “Are you sure?” 赵
小明当然不肯在周天面前丢脸,摇着头说不用,包一下就成了。男校医给赵小明仔细地包扎,赵小明却盯着周天看,
女校医操起针筒,往周天细嫩的胳膊上就是一戳,一管深兰色的药水慢慢推进周天白皙的肌肤,周天见赵小明盯着他
,不好意思地笑笑,赵小明说,“打艾滋病疫苗啊?”
“见你的鬼,新生预防疫苗,每个人都要打的,你以前没打过吗?”微笑中带着嗔意,把赵小明看得呆了,“怎么不
小心弄破手?该不是自杀吧?”说完周天放下袖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自杀也不用自杀给你看啊。”赵小明轻描淡写地说,他本意是想说笑话,说出来时竟变得象是认真的,周天象是楞
了一楞,没有回嘴。
医生包完后,给赵小明又打了一针估计是破伤风针,打进去的时候颇为涨痛,周天这时就开口说,“你打的倒是什么
疫苗啊?”象是要接着刚才斗嘴的意思,赵小明想也不想就说,“我是艾滋病晚期了,只有打杜冷丁了。”周天等医
生填完了表格,没有急着走的意思,等赵小明被医生弄妥当,两人才并肩走出医务室。赵小明想起那晚上打电话的事
,心里怕怕的,心里越怕,走得越笔直,挺胸收腹,摆出酷哥的架势。赵小明比周天高个两厘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棗他原是属虎的,再过两个月就要二十四周岁了。一路走着赵小明担心周天会突然问起说,小明你有没有给我打过电
话?那我该如何回答呢?然而周天一路上并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各怀鬼胎默默走了一段,到电工系馆门前就分手了。
下了学赵小明开车回去的路上,神思有些恍惚,心里又有些虚,他仔细地挖了一遍思想根源,好象也没再挖出什么,
该想的都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就是去做。半路上他一拐弯,去了一家中国餐馆,坐下来翻翻菜谱,点了一只大龙虾,
一盘空心菜,一碗西湖牛肉羹,他要饱饱地吃一顿,如同远征的壮士,为自己饯行,他吃得很慢,并不是因为想事情
,这时他已经不用想了,多想反而会出错,冲锋号角就要吹响了,可敌人在哪个阵营还不清楚,可见冲锋是冲不得的
,还是要采取游击战的方针,诱敌深入,眼下他专心地吃他的龙虾,把一个龙虾吃得从没有过的干干净净。吃饱了回
到家,赵小明打了两个饱嗝,坐下来,不再犹豫,一把抓起电话,七个号码还是如冲锋号角般在线路中直奔周天而去
。
“喂~”电话线那头还是周天没改过来的国内接电话的习惯。
“是周天吗?我是赵小明。”
“哎,是,小明你好,有事吗?”
有事吗?赵小明当时就有些气,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可嘴上还是心平气和地说,“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啊?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就找我啊。”
“不敢啊,我怕你说我把你当保姆。”周天说道。赵小明想起来那天接周天回来跟他讲那个清华女生的事了,笑了起
来,“我只给漂亮的当保姆。”
“开个玩笑啦。我还好,住这儿挺舒服的,也没什么要麻烦你的。”
“你们宿舍有厨房,你们可以自己做点东西吃嘛,老吃老外的东西你不烦啊?要么我下次开车带你去中国店买菜?”
赵小明关切地问。
“买菜啊,好啊,不过太劳驾你了,我这里联系到了几个清华的校友,他们也挺热情的,他们也有车,我就跟他们一
起去,我还找到了几个西安的老乡……”
赵小明想,世界上还有哪一个有如此高的礼遇我赵小明专车为你服务,你还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最可恨的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