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听到何夕这样安慰他,没想到何夕看似淡漠无情,竟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伤痛,泪水突
然泛上来了,眼眶酸酸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将脸埋在何夕怀里,将模糊自己眼睛的泪水忍了回去。
何夕见秦月朗本来想要挣扎开,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挣扎了,反而埋进他怀里,也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心事。微微扬了下
嘴角,轻轻拍著怀里人,埋头看他表情。一直没有好好看他,这时候他极力把脸藏起来,却也露出小半边脸。也许是因
为家里比较暖和,相比在医院的时候,脸色红润了许多。睫毛颤颤的,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额上几缕剪短的头发
别扭的翘起,似乎跟他的脾气倒是有点像。身体却依旧瘦弱,贴在怀里连著被子也就那么一臂就能搂住。微微急促的呼
吸透露出了怀里人此时的心情正激荡。想到这里,何夕不觉笑得更开了。
秦月朗大约是感觉到何夕的安慰,忍住泪水慢慢把头抬起来,看见何夕的笑容,不觉呆了。
何夕的笑容就像是白雪融化成的春水,轻轻荡过脸庞。平日里冷情的面孔都被这春水淹没了,轻扬的眉毛,微眯的细长
眼睛,高挺得鼻梁和微抿的嘴唇,组合成一幅柔和的表情,仿佛能融化冰雪。秦月朗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何夕拍拍他说
:“不想睡了就起来吧,我做早饭给你吃。”
秦月朗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答应了一声,翻身从何夕身上爬起来,出去洗漱换衣服。何夕又独自笑笑,也爬起来。
周六何夕不用去实验室工作,吃完早饭,两人一起收拾房子,把地板和家具擦得透亮。秦月朗一边按照何夕的指挥擦著
家具,一边不断被何夕要求重来:“这里没擦干净,还有水印子。”几次之后,秦月朗不耐烦的把抹布一扔说:“一个
大男人这么讲究,像个中年妇女。”何夕也不恼,捡起他丢掉的抹布,放下正在擦得地板站起身来亲自擦了一遍:“看
看,就要这样才干净。”说完又把抹布塞回秦月朗手里。反把他气得直瞪眼。
收拾完了房子,何夕拉著秦月朗跟他一起去超市买下一周的食材。两人争论不休的在超市里选购著喜欢的食物,将购物
车堆得满满的,好像是最最平凡的情侣。出来付账的时候,两人都抢著要给钱,最后还是协商成AA制,又好像是简单合
住的室友。
回到家,何夕洗手做午餐,秦月朗说什么也要跟进厨房去帮忙。虽然两人做饭的手艺都不错,却因为厨房太小,两个大
男人在其中挤来挤去。结果一会儿弄洒了辣椒,一会儿弄翻了青菜,又把早上刚刚收拾好的厨房搞得一塌糊涂,才算是
做好了饭。
但是两人心情都很好,一点也不介意早上的劳动成果被糟蹋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对坐著,何夕不断的给秦月朗夹菜,
让他多吃点。秦月朗反复抗议无效,只好把碗里堆得吃都吃不完的菜反夹给何夕。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何夕夹著菜塞到
秦月朗又笑又喘的嘴里,才算是争出个结果来:“多吃点,那么瘦,从医院回来说是调养,一点没见胖。”
秦月朗嘟著嘴把何夕喂到嘴里的东西嚼了吞下去,何夕看他又是高兴又是不满的表情觉得很有趣,索性不停的夹了菜喂
到他嘴里,一口吃完又来一口。他自己只在空闲得时候吃上两口。秦月朗眼看著自己斗不过他,也赌气的夹了菜送到何
夕嘴边,含糊著说:“自己不多吃点,还说我。”
何夕也不理他,只管夹了菜往他嘴边送,一边说:“你自己吃,不用管我。我一向身体好。”
“你也……”秦月朗好容易把上一口饭菜吞下去,刚刚清楚地说了两个字,就被何夕抓住机会又塞了一口菜,后面的话
都被堵在嘴里了。何夕满意的看著他吃亏的样子,哈哈笑著说:“你别想著喂我,早知道我是有洁癖的嘛,才不会吃你
舔过口水的东西呢。”秦月朗从没见过他这么开心的样子,正高兴贪婪的看著他的表情,一听这句话突然停止了咀嚼。
眼睛闪了闪,垂下睫毛,慢慢用力的把嘴里的饭菜吞下去。何夕正忙著给他夹菜,眼睛放在菜盘子上错过了他这一低头
的变化,又夹了以筷子肉送到他嘴边:“来,多吃点肉。”秦月朗躲闪著何夕手上的东西,让何夕很是奇怪,转过去坐
在他身边,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不让他乱动,硬是把东西喂进他嘴里:“怎么了?突然就这样?”
秦月朗被他硬塞了一嘴的东西,吞不下又吐不出,咬著筷子不松口。垂著的睫毛抖了抖,不说话。何夕原是知道他从医
院回来就不开心,昨晚有那样出人意料的动作怕是也有心结,所以今天找尽了事情故意逗他开心的。这时候见他真的动
气了,连忙放了拿筷子的手,双手搂紧他问:“真的生气了?好了我不闹了,把嘴松开吧。”
秦月朗顺著何夕展开嘴,让他把筷子拿走:“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何夕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松开了搂著秦月朗的手:“我也不吃了,你起来进去休息,我去收拾了。”
秦月朗慢慢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咬出牙印来的筷子,转身走进卧室去了。
15
本来和谐的周末,因为何夕不经意的一句话,引发了秦月朗小小的别扭,竟然持续了整整一周。
何夕因为前一段照顾他耽误了实验进程,也拼命的赶工作。常常早上很早就出门,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有时
候晚上打工完了,还会回到实验室加班到凌晨。两人这一周几乎就没说上两句话,仿佛冷战的气氛,使房间里萦绕著若
有似无的紧张。
秦月朗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每天下午又回到西餐厅去弹琴。好像是能够逃离一刻这样的压抑也好。手上的伤在何夕细心
的照料下几乎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现在何夕每天回来很晚,也不再帮他上药,几乎没有任何亲密接触。但虽然何夕告
诉了秦月朗晚上不用等他回来,但是秦月朗就算上了床,也睁著眼睛睡不著,非要听到熟悉的开门声响起,才能够安心
睡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冰凉的宣告著主人的离开。秦月朗伸手摸著柔软的床铺,把脸埋在枕
头里嗅著何夕的味道。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们根本没有好好说过话,其实都是他无缘无故的闹脾气。但是听到何夕那一句
不经意的“有洁癖”时,却仿佛是当头棒喝,叫醒了他沈迷的美梦。虽然何夕说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他是连桌
子上的一个水印都不能容忍的人如果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两人怎么还可能有将来。
想要告诉他,却每天几乎都不碰面,根本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秦月朗甚至开始怀疑何夕每天加班是在故意躲著他。所
以每每有机会说话的时候,就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幸亏何夕是一个人们眼中看起来冷情的人。既冷情,自然不会为一点小事动怒。如果换个人,在好好的气氛下,恐怕很
难不被秦月朗无缘而来的脾气惹怒。反而,何夕也在担心著秦月朗不知所从何来的小脾气。一直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敏
感的人,也许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触动他所不欲人知的过往。紧接而来的,也许是冷漠,也许是怒气,也许是逃
避。好不容易才让他稍稍敞开一点心扉,若是毁在这时,岂不太让人可惜了。
又一个周五来临的时候,何夕早上很早就出门,忙著安排了工作,计划要在晚饭前结束实验。晚上的打工昨天已经请好
了假,想早早去西餐厅接了秦月朗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好好问一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顺便缓和一下一周以来压抑的气
氛。
时间还很早,实验室其他人都还没来,非常安静。何夕一只手拿小镊子夹著电极,一只手握著电烙铁,凝神静气的将电
极焊到电路接头上。这电极是极薄的石英,一个便是上千块钱,稍微用力便会碎掉,所以操作的时候需要十分小心。往
往他都是清晨或深夜,等人都走光了之后,一个人锁在实验室里进行实验。
电极焊牢了,拿起最小号螺丝刀,将检测池压片盖放好拧紧。这个过程非常重要,如果拧得太松,检测池会漏水,而如
果拧得太紧,娇贵的石英片会破碎。摒住呼吸,手下轻轻用力,一圈,两圈……
叮嘀哩叮嘀哩叮嘀哩……手机突然疯狂的响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何夕惊得手一抖。“劈啪”一声,
电极碎了。
丧气的把螺丝刀扔进摊开的工具包里,掀开白大褂下摆从牛仔裤兜里狠命地往外掏手机。平时听起来挺顺耳的《八骏赞
》铃声,今天愣是让人火大。牛仔裤的口袋怎么也这么紧,掏了两三下才掏出来。“喂,谁呀?”扰乱了他做实验,害
他白白浪费了一千多块钱,何夕愤怒得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冲著对方问。
“何夕,是我。”方生在那边有气无力地说:“今晚我恐怕不能去打工了。”
“你明知道我在做实验还打电话来骚扰我?”何夕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突然发现对方语气不对,忍了忍问:“你怎么听
起来不太好?”
方生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唉……你不知道我昨晚多惨,可能吃错了东西,拉了一夜的肚子,后来又发烧。实在不行
了半夜折腾到医院。”何夕一听他已经那样了,也就没法子,一肚子火只好憋了回去:“你现在怎么样了?”转头看看
电极反正已经坏了,今天要想再重来一次,结束的时间肯定就得往后拖。算了,这样子今天就别想去接秦月朗了。得出
这个结论,心情顿时低落起来。
“我现在还在医院输液,晚上打工那边肯定去不了,只好你去了。”方生依旧有气无力地:“拜托啦。”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何夕揉了揉太阳穴,真让人头痛。方生不能去打工,自己就绝对不能再不去了。本来一个声
部就只有两三人,一下子缺两人,非丢了这份工作不可。可是这不仅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这份工作收入和环境都难得
的好,一起工作的八九个人都是学生,找到这么好的兼职很不容易,还有人靠著这个吃饭呢。只是本想著和秦月朗两人
整一周没好好说话,拼命抽出时间陪他一晚,这下子全落空了。
16
白天一天都因为安排被打乱而心烦。实验也没法重来过,只好临时加做了几个小步骤,重新处理几个电极,顺便为第二
天准备好试剂。幸亏当时一来不知道能不能挤出时间,二来想给秦月朗一个惊喜,没跟他约好,不然麻烦更大。直到晚
上到了打工的地方,何夕心里依然失落而别扭,半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然而唱歌最要的就是积极的状态。上台前在后面更衣室里几个人习惯性的和声了一下,婉玉他们立即就发现何夕不在状
态。不过还好都是老手,反复纠正了好几次,才找回来感觉。
走上前台的时候,婉玉跟在何夕身边说:“哥,我知道你今晚有事不想来的。不过一会儿上去了有你们男高的领唱,你
可要专心,状态积极点,别砸了我们的饭碗。”何夕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几个人就已走到了台前。
七点半,正是这种高档西餐厅开始上座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暗淡的壁灯下,每一桌烛台上的蜡烛不仅营造出
温馨浪漫的气氛,更照亮了桌上人的脸。满屋摇曳的烛光,缥缈的歌声就在这灯火上流动,让所有进到这里来的人不自
觉的轻松又投入,安静的轻声交谈,不破坏这一种微妙的浪漫感觉。因为只是增加气氛的演唱,所以何夕他们所在的地
方,并不像真正的舞台一样明亮,反而是墙边的阴影下,昏暗的壁灯淡淡的勾勒出几个人形。却让他们能够清楚地看见
餐厅里的情况。
婉玉敲响音叉的时候,何夕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和大家一起凝神听著那个标准音。下一刻,一起发出第一个和声,歌声
轻柔的飘起在这个空间里。无伴奏的合唱最讲究的就是音准,音准则必须要靠稳定的气息和积极的状态来控制,稍微的
走神都会带来走调的后果。顺利的唱完第一首歌,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是成功后的默契。第二首歌再响起的时候,何夕
已经渐渐进入了状态,面朝著大厅,视线随意的扫过眼前的人们,却又无视他们,完全沈浸在歌声里。正在这时候,门
口进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神思从歌声中拉了出来。再转过视线去看的时候,嘴里出来的音轻轻
的抖了抖。
低了!
身旁的人飞快的碰了他一下,何夕一惊,立即收敛心神。已经到了领唱的那一段:
Est!revetchamps,boisetfleurs
Desalivr!edeverdure
Etdemaintesautrescouleurs
Parl’ordonnancedenature.
(夏天,给田野,树木和花朵穿上了
她那绿色的衣裳
还用五颜六色
按照大自然的命令(把它们)装点好。)
控制著自己的思维,不让他随著那个熟悉的身影转动。在旁边人接二连三拿胳膊碰他的提醒下,终于勉强稳定的唱完了
这一段领唱。何夕一边跟著大家的声音走,一边转头四处张望著刚才的那个人。终于在远离此处的一个角落看见了秦月
朗,和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亲热地吃饭。他微笑著,不停的喂给那个人东西,还从那个人送到嘴边的刀叉
上吃东西。
何夕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Maisvous,Yver,tropestesplein
Den!ge,vent,pluyeetgr!zil.
Onvousdeustbaniren!xil.
Yver,vousn’estesqu’unvilain.
(但是你,冬天,有著太多的
雪,风,雨和冰霜。
我们一定要把你放逐。
一点也不夸张,我说实话:
冬天,你是个讨厌的坏家伙。)
吵人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了,何夕觉得他的胃又开始疼起来。伸手按住胃部,还是疼得受不了,轻轻转身趁著黑暗往台
下走去。婉玉悄声问:“哥,你怎么了?”
何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似乎是说了句“胃痛”,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洗手间的洗手池上靠了好一会儿
了。
厚厚的墙壁隔绝了餐厅里的声音,安静得让人浑身发冷。和餐厅里一样昏暗的灯光,不停的让何夕想起秦月朗和另一个
人亲密的样子,和之前在家里把他搂在怀里喂他吃东西的场景重合起来,反反复复的在眼前闪过。曾经因为做实验太紧
张患上的胃痛,前一段生活规律不常发作,这会儿又出来捣乱了。压著胃垂著头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奇怪的
看了眼站在洗手台前面的何夕,走进隔间里去了。何夕忍著胃痛转过身,开了水龙头捧起两把水抹了脸,暗自安慰自己
就算秦月朗跟人吃饭也不算什么。振作下精神,重新回到台上。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精神好像和肉体分离了。何夕跟著大家唱著歌,目光晶亮,好像是全神贯注于歌声中一样,也没
再出过错。但是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张嘴唱歌,好像只是肉体的一种条件反射,完全不需要大脑的控制。眼睛
里,心里,脑子里,统统都是秦月朗,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吃了那个人喂过去的菜,他帮那个人添酒,他冲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