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能上厕所时都拉着那个顾理初,这要是忽然让沈静带走一晚上,会不会又要闹脾气呢?
沈静在一边察言观色的,看出他的心事了,赶忙陪着笑说道:“要不然,我去同大少爷讲,他要是同意最好,不同意的
话,我就过两天再来看看。您觉着行吗?”
陆选仁想了想,方开口道:“行倒是行的,但是你注意,千万不要让他情绪激动。这种病,可是发作一次重一次。”
“哎,您放心,我晓得的。”
沈静满口答应着,笑嘻嘻的退出书房。然后步伐轻快的下了楼,在后院的小花园里找到了陆新民和顾理初。顾理初本来
正在同陆新民讲话,忽然看见了沈静走过来,便很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绕过陆新民,几步走到沈静面前,笑着问道:
“你来啦?”
沈静见他一张脸白里透红的,浑身上下也收拾的利落漂亮,显然在陆家过的不错。忍不住就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油
腔滑调的笑道:“阿初宝贝儿,你想不想我?”——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的陆新民重重的咳了一声。抬头望去,只见
这位大少爷一脸的怒气,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便微笑着向他一躬身:“大少爷,我正好有些话要和您谈。”
陆新民同顾理初正聊的开心,忽然插进来一个沈静,真是立刻就让他烦恼的恨不能找谁打一架。然而顾理初就在一边,
万一让他看见自己的那副面目,恐怕非得吓坏不可。所以只好强自压抑了情绪,回答沈静道:“好。”
恰好离此不远处就有一个小亭子,建在一座粗糙假山上面。陆沈二人进了亭子,分别在小圆石桌前相对坐了。随即一起
回头,望了望站在假山下面的顾理初。
“大少爷。”沈静忽然开口道:“最近身体还好?”
陆新民望着桌面,淡漠的答道:“好。”
“我看您的精神也不错,现在那德国药还吃着呢?”
陆新民这回抬了头,神情紧张的直视沈静——他最忌讳别人提他的病。
“你要说什么?”
沈静一笑:“没什么,就是关心您罢了。陆先生为了您的这个病,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就怕您哪天忽然犯病,再落得个
像令堂一样的结果。何况,这毕竟是精神病,说出去也不好听,好像陆家专产疯子似的。不过幸而二少爷看起来还是满
正常的,这算是让人感到安慰一些,毕竟陆家是要传承香火的嘛,您这个样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纵然是以后结婚成
家,也怕是要生出一窝小疯子的。唉,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少爷身上了。”
陆新民一只手按了桌沿,就看那头上脸上,一层层的潮红起来,直蔓延到脖子上去。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摸摸索索的掏出
一小瓶药来,因为手抖的厉害,所以就听见瓶中的小药片摇晃的哗哗作响。
沈静做出一个担忧的表情:“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不舒服就要马上吃药。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您看陆先
生为什么处处都那样宠着您?还不是因为知道您有这个病,怕您真的发了疯嘛。其实自从您上次撞死人后,陆家上上下
下,包括粗使的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晓得了您的病,万分的不敢冲撞您。您觉出来了吗?”
陆新民终于颤巍巍的拧开了药瓶瓶盖,然后等不及了似的,竟然嘴对了瓶口,一仰头往口中倒进十多片药,也没有水,
硬吞了下去。
“我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他自觉着脸面滚烫,脑浆都要沸腾了一般。然而仍旧迷迷蒙蒙的告诫自己:“顾理初就
在下面,我不能吓着他!”
这时对面的沈静又开了口:“大少爷,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要同您商量的:我想带阿初回去住一天,不知道您可否同意?
”
陆新民的头都要炸了,万分痛苦的挥了挥手:“马上给我滚!快走!”
沈静站起来,看陆新民的表情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便立刻转身跑下假山,然后一手拉了顾理初道:“我接你回去住一天
,好不好?”
顾理初扭头看了看山上的亭子,见陆新民直挺挺的坐着,一动不动,便有些担心:“陆先生……”
沈静用力的把他拽走:“他在想心事呢。别去打扰他!”
第31章
陆新民在那间亭子里坐了有半个小时之久。直到那药发生了作用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起了身,梦游似的下山直奔陆选仁
的书房。
“爸爸,我讨厌沈静。”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看起来疲惫而脆弱,目光也是一种异样的空洞。陆选仁立时一惊,放下手中的钢笔问道:“他方才
和你说什么了?”
陆新民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他问我身体好不好。”
陆选仁很紧张的倾听着:“然后呢?”
陆新民沉重的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他父亲一眼,终于忍不住的爆发出来:“他还让我吃药!!”
陆选仁被他吼的愣了一下,心想你的确是在服药,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啊。
陆新民见他父亲一脸的懵懂,愈发气的头脑空白,然而吃过药后,浑身无力,无法摆出跃然而起的架势,只好继续歪在
沙发上:“他是故意的!”
陆选仁听到这里,心中就有数了。暗道新民的话,是不能认真来听的。回想他上几次同振华打架的事情,其实和振华几
乎就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大概是敏感的过分了,所以听什么话都能察觉出问题来,只和那个傻男孩子贴心。
想到这里,他换上一幅严肃表情,一本正经的向陆新民道:“是么?那我倒要去问问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犯不上为
一个沈静烦恼。”
陆新民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又用力的顿了下脚,气咻咻的嚷道:“我不是疯子!”
陆选仁赶忙起身,绕过写字台走到他面前,好脾气的笑了笑:“不要胡说……我不爱听那个话。”说着他故作轻松的在
旁边坐下:“新民,你是不是因为那顾理初被沈静接走了,所以心里不痛快。唉,其实那也不必的,沈静今天把他接走
,明天就又送回来了。你就算是想念他,也不过是一半天的功夫。找点什么消遣,也就把时光打发过去了。要不然,出
去逛逛也好。”
他把这几句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让陆新民又挑出什么不是来。哪知陆新民听后,并没有平缓了心情,反而愈发暴躁的
摇头大声道:“不是的!他、他……他是故意的……他……”说到这里,他忽然抬手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仿佛
有一窝蜜蜂,在狂乱的飞来飞去。
陆选仁看他纠缠不休,刚想再找点话来劝解他,不想这时电话响了,原来是部里等他开会,久候不至,只好打到家里来
。陆选仁无法,只好匆匆的把文件装进皮包里,然后满腹心事的离家出去了。
陆新民没有动。陆选仁的书房,平日不经允许,佣人们也是绝不敢私自进来打扫整理的。所以陆新民此刻坐在这里,周
遭是无比的安静,而他的耳畔,却是连绵不断的喧嚣。
“我不是疯子!”他无声的对自己说:“凭什么说我是疯子?我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还没有!”
然而沈静的声音忽然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您看陆先生为什么处处都那样宠着您?还不是因为知道您有这个病,怕您
真的发了疯嘛。其实自从您上次撞死人后,陆家上上下下,包括粗使的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晓得了您的病,万分的不
敢冲撞您。您觉出来了吗?”
陆新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没疯……你们别把我当成疯子看……别听他的鬼话,他在骗人……骗
人……”
偏巧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然后一个粗使的小丫头推门探头进来:“大少爷,二少爷说今晚儿曾家请客,让我问您去不
去。”
小丫头问完后,便静等着回信。哪知陆新民听了之后,先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小丫头,然后就哼的冷笑一声:“你为什
么不看着我?”
小丫头一听,不禁摸不着头脑,平时又风言风语的也听说这位少爷有点精神上的毛病,便只好犹豫着笑道:“没、没啊
。”
“你怕我?”
小丫头本来对他就是有些畏惧的,听他这么一问,立刻认真的怕起来了,向后退了一步,强笑着说出两个字:“不,不
!”
不料下一秒,陆新民忽然跳起来抄起写字台上的镇纸,竭尽全力的向门口砸去:“你骗我!你听信了他的话是不是?你
以为我是疯子是不是——”说到这里脚下一软,咕咚一声竟坐在了地上。再说那小丫头,早在先头的问答中,就觉出陆
新民的不对劲来,后来见他抄起那玉石镇纸了,赶忙下意识的关门躲闪。那镇纸正中房门,砸出咣的一声大响。她也顾
不了许多,心想若是让疯子逮到了,打死也是白死的,便立刻撒腿跑向楼下,一路跑一路大喊:“大少爷发病了……救
命啊……”
这时正值下午两点,乃是一般人午休的时候,她这样一嚷,马上便将众人惊醒起来。陆振华本来正在小客厅里看书,忽
然听见这样的一番喊叫,吓的猛然起身,冲出去便拦了那小丫头,放狠了面孔道:“乱叫什么?闭嘴!”
那小丫头来陆家也做了半年了,从未见陆振华摆出这样凶恶的神情,立时便捂了嘴,一手指了楼上,同时呜噜噜的说:
“大少爷无缘无故的就要打我呢!”
陆振华推了她一把:“我上去瞧瞧,你可千万不许再出声了!也不许向别人说!”见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点了头了,这
才三步两步的跑上二楼,直奔书房。
他也怕陆新民对自己施以暴力,所以一手挡了头,一手慢慢的推开房门,先顺着门缝瞅了瞅,只见陆新民坐在地上,手
里拿着把他父亲素日放在桌边的纸制折扇,打开来数着那扇骨,从左边开始,嘴里嘟囔一句,手上撕一下,脸上还带着
点自得其乐的微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看见那把折扇让他撕的七零八落,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陆振华见他镇定下来了,便又轻轻的掩了门,心想这回疯的倒是雅,不打人,改学晴雯撕扇了。
他不敢再去打扰他这位大哥,便准备回身下楼,等爸爸回来再做计较。然而就在转身时,忽然就从门缝中听见一句清晰
的。这让他心头一震,转头又凑回门边,向书房内望去。
只见陆新民一面把散在地上的碎扇面拢到一起,一面微笑着自语道:“我吃药,吃了药就好啦,到时看谁还敢说我是疯
子!我才不是呢!”说到这里,他抓起那一把碎纸,囫囵的全塞进了嘴里,然后便专心致志的咀嚼起来。
陆振华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宁愿他哥哥冲出来同他打架,他宁愿挨他哥哥的揍,也不愿看见眼前这幅情景。这比什么都来的可怕——这让他想起
了自己的母亲。
陆选仁公务繁忙,直到晚上八点钟时,才回了家。
陆振华一直在客厅内等他。见他回来了,赶忙迎上去,低声告诉:“大哥不好了。”
陆选仁顿时脸色一白:“怎么?”
陆振华就将下午所发生的那一幕描述了一番。陆选仁听了,连帽子也没来得及摘下,径直就往楼上走去。推开书房门后
,只见陆新民正坐在写字台后面看报纸。因听人进来了,便抬起头一笑:“爸爸,你今天回来的倒晚。”
“是,部里一直在开会。”说完这话,他回头同陆振华交流了目光。陆振华对着地上使了个眼色,陆选仁顺着他那目光
望过去,正见自己那把古董折扇的骸骨躺在那里。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满面春风的道:“新民,这书房里有些憋闷,不
如到楼下坐坐,大家正好谈谈天。”
陆新民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不,我要看报纸。”
陆选仁走到他身边,见他看的不过是份普通的过期日报,便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新民把报纸翻过来,头也不抬的答道:“我想确定,我的思维是否清楚。这上面的新闻,我都看得懂。这说明我没有
什么问题,是不是?”
陆选仁心里砰砰乱跳,身上的冷汗一层层的渗出来,想要说话,却觉着喉咙发紧。咳了一声方道:“又说傻话。你哪里
有什么问题!”
陆新民放下报纸:“你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我看了很久的报纸,累了,现在就回房睡觉。爸爸晚安,振华晚安。”
说完他站起来,对着屋内二人点点头,然后便意态悠然的走出房门,径自回房了。
陆选仁关上门,然后沉重的叹了口气:“这不对劲儿,他怎么突然就……”
陆振华的声气忽然颤抖起来:“妈妈不是有天早上起床后,忽然就……不认识人了吗?大哥他会不会也是这样?爸爸,
我有点害怕了。”说完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把扇骨递给他爸爸:“你看!”
陆选仁并没有接过扇骨,只扭头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表情悲怆,半晌不肯答话。
沈静坐在床上,笑嘻嘻的望着顾理初。顾理初刚洗了澡,头发半干,乱而潮湿。脸上粉红的,因为晚餐时喝了点酒。
酒是普通的葡萄酒,用冰镇了,并没有浓重的酒味,凉凉甜甜的倒像果汁。先前顾理元是决不让顾理初碰酒的,然而现
在沈静接手了,却故意的哄着他喝。这种酒虽不是烈酒,然而对于一个毫无酒量的人来讲,也是很能发生些作用的。
“我生病了。”顾理初摇摇晃晃的爬到他身边,抓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我发烧,头晕。应该吃一片阿司匹
林。”
沈静的手从他的额头滑至面颊,肌肤是细嫩潮红的,仿佛情动之极了的模样。
“热吗?”他凑过去在顾理初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随即耳语似的低声说道:“脱掉衣服,就不热了。”
顾理初支持不住,仰面躺下,迷迷糊糊的答道:“发烧是不能脱衣服的……我要睡了。”
沈静俯下身去,在他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坐起来,望着他,竟有些出神:
“他可真是生的讨人喜欢。陆新民大概所爱他的,就是这张脸了。”
沈静伸手在他那长长睫毛上揪了一下,他立刻微微的扭了头,并且撒娇似的嗯了一声。稚弱的眉尖蹙起来,是一个带着
小烦恼的熟睡表情。
沈静微笑起来,伸手又推了他一把,唤道:“阿初!睡了?”
顾理初这回根本就没有做出反应。显然是真的睡着了。大概对他来讲,酒并不是令人兴奋的饮料。
沈静伸手,从自己的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拔下刀鞘,他把刀尖悬在顾理初的脸上,作势划了一下。
“我要是毁了他这张脸,陆新民定然就不会继续迷恋他了。而他是美是丑,我是完全不在乎的。不过……如果他受了这